《錦長安》第六回 滿城盡是敗家子

冷臨江長眉微挑:“霍頭子,你這麼饞,侯府卿知道麼。”

霍寒山嘿嘿一笑:“府卿大人若是知道有魚吃,只怕跑得比我還快。”

冷臨江學著侯府卿的學究樣,一手佯裝捻須,一手佯裝執箸,慢條斯理的點頭:“嗯,加餐共鱸魚,醒酒仍憐甘蔗哉妙哉。”

霍寒山呵呵直笑,笑容漸漸凝固,轉瞬凝重:“臨來時府卿大人代了,咱們都警醒著點兒,安安穩穩過了今日,這后面的日子就好過了。”

三個人皆忙著點頭,眼看著就到晌午了,火簽令安穩落地,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

可不是要警醒點麼,今年年景不好,春賜發的就,如今秋決圣人砍得人多,顯然心不怎麼好,萬一再有幾個不怕死的來劫法場,那麼今年的臘賜就更別想了。

姚杳暗嘆,在前世,工作干不好頂多免職開除,可在現在這個年代,工作干不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這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啊。

“放心放心,阿杳可是最靠譜的了,從來都沒出過差錯的。”冷臨江在人群中指指點點:“你看,這個,那個,還有那個,都是阿杳的人,都看著呢。”

霍寒山點點頭:“對了,臨江,你見著新來的那位衛司使了麼。”

“韓長暮麼。”冷臨江微怔:“早聽老劉說,老韓在劍南道頗有政績,怎麼,果真衛司麼,這小子,到了長安也不招呼一聲,我好給他接風洗塵,平康坊里一桌上好花酒是不了的。”話里話外都著捻的話音,看來兩個人是真

霍寒山哪敢說韓長暮抓住了自己家的丑事,只點點頭:“昨日韓使來了大理寺換名帖,見過了,嘖嘖嘖,韓使真真是玉樹臨風,把你我都比到泥坑里了。”他砸了咂:“衛司人多事雜,韓使又是剛來,想是忙的很。”

自然是忙,衛司是個什麼地方,那是圣人的眼睛圣人的耳朵,替圣人看著百聽著民意。

說通俗些,那就是國的中局蘇聯的克格,堪比大明朝的錦衛。

每次聽到衛司這個地方,姚杳就總想起看過的神探狄仁杰這個電視劇,這個史書上沒有記載的年代里的衛司,與電視劇里的梅花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電視劇里那個梅花衛有虛構的分,但心機手段,卻是來源于淋淋的史書。

在金吾衛中待過數年,曾有幸見過衛司的厲害,那手段那心機,一般人還真扛不住,看來這位韓使,不皮長得好,心眼更黑呢。

嘖了嘖,還是離衛司遠點吧,免得哪天喝多了瓢,把自己這點大逆不道的小心思禿嚕出去,落個死無全尸。

一陣風過,風里走過來個緋袍高,金帶晃眼,風里帶起薄薄的塵土。

姚杳沒看清楚臉,但看形,是個確鑿無疑的生人,怕不是說曹到罷,這四品兒扎堆兒,自己還是趕顛兒吧。

忙拱了拱手:“霍卿,冷尹,你們慢聊,卑職巡查去了。”

不待二人回過神來,姚杳就已經一溜煙兒跑的沒影兒了。

冷臨江回首一瞧,正是剛出爐的,新鮮熱乎的衛司使韓長暮,不嗤笑:“阿杳這是干了多虧心事,這麼怕衛司的人。”

霍寒山笑問:“你不怕?哦,對,你是不怕,你跟韓使是同科進士,又是姨表親,這要是也怕,我們就得嚇得尿了子。”

冷臨江一笑,瞧著秋風里走出來的俊俏公子,果然是六年未見,越來越俊俏了。

長安城,東宮。

太子是個白撿的便宜太子,東宮也是個白撿的便宜東宮。

這座府邸是前朝早夭的短命太子的府邸,雖然晦氣了些,但看在氣勢恢宏的份兒上,太子也只好勉為其難的住了進來。

世人口中的敗家子,從前的燕王世子,如今的太子謝孟夏,此時正坐在廊檐下,后兩個婢徐徐搖著扇子。

而他則微微瞇著雙眸,一手人的臉龐,一手依著曲調打著拍子,端足了荒無度的架子。

要說太子此人,投胎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運氣差了些。

生母是當今圣人的原配發妻,可在圣人還是燕王時,就一命嗚呼了,太子半點都沒能沾上。

雖說是個嫡長子,可還是被后來的老二謝晦明給越了過去,誰人家的生母得寵,還了繼王妃。

不過好在謝孟夏心大,不重用就樂的個清閑自在,他就頂著燕王世子的名頭,一心一意的做他那世人口中殘忍乖張,酒的紈绔子弟。

誰曾想過了這十幾二十年花天酒地的混沌日子,自己的親爹一朝黃袍加,自己竟也沾了一回

永安元年,圣人登基之初,中書省的蔣紳蔣相公保著謝孟夏,一頂新鮮熱乎的太子爺大帽子,哐當就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砸的他暈了半晌。

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心一意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勤勉做事,等著做太子的謝晦明封了秦王,世人口中合該逐出家門的敗家子卻當了太子。

這旨意一下,秦王謝晦明氣了個倒仰,世人皆搖頭嘆息,富不過三代,只怕靖朝是無了。

謝孟夏的模樣生的是一頂一的好,風姿俊逸,比人還要幾分,引得無數人競折腰。

可治國理天下,靠臉是萬萬行不通的,外敵打過來時,斷不會因他生了張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臉,就鳴金收兵的,保不齊還會看上他的這張臉,一心想要收宮中,打的更賣力些。

庭前鶯歌燕舞的熱鬧非常,折云匆匆穿庭而過,彎著子湊到太子耳畔,喊道:“殿下。”

這一嗓子將謝孟夏驚了個踉蹌,劈手就給了折云腦門一下,笑罵道:“喊什麼喊,孤又不聾。”

折云忙啞著嗓子道:“殿下。”

謝孟夏又是“啪”的一掌,拍在了折云的腦門上:“裝神弄鬼的干嘛,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折云訕訕一笑,掠了眾多姑娘一眼,言又止,忍得十分艱難。

謝孟夏沖著前頭正在拉胡琴的漢子揮了揮手,那漢子忙陪著笑臉,一路小跑的過來,他劈頭蓋臉的張口就罵:“小六子,你這都是些什麼貨,就不能挑點年輕貌的送過來麼,滾滾滾,明日給孤送點漂亮的,不然孤不給錢。”

漢子哆嗦了一下,連連告罪,點頭哈腰的領著眾多歌姬舞姬退了下去。

折云這才湊到太子耳畔,低眉順目的說了幾句。

謝孟夏雙眸一亮,微微頷首道:“當真。”他略一側目,瞥見垂花門后的一點暗影,轉瞬浪大笑:“當真麼,今兒個晌午掉腦袋的還有眷麼。”

折云連連點頭:“可不是麼,圣人最近火氣大,這些眷也是倒霉,還有剛及笄的姑娘,沒許人家的那種,聽聞模樣都還不錯。”

謝孟夏重重拍了拍折云的腦袋,贊許笑道:“你個猴兒崽子,不錯,不錯,還是你最懂孤的心思,走,瞧瞧去,看看那些姑娘有沒有姿過人的,孤挑剩下的,就都賞給你了。”

折云忙狗子樣的跪下磕頭,喜滋滋道:“小人叩謝殿下賞賜。”

“行了行了,別跪了,去,把風馳牽過來,今兒個,你家主子要騎馬上街。”太子正了正襟,神采飛揚的大笑起來。

折云巍巍道:“殿下,這個,縱馬長街,這個,太張揚了些罷。”

謝孟夏挑了挑長眉,不屑輕笑:“孤是太子麼。”

折云不解其意,點頭道:“是,是啊。”

“這靖朝除了父皇,還有誰比孤大。”

“沒,沒了。”

“那還不快去牽馬。”謝孟夏不輕不重的踹了折云一腳,罵道:“再趕輛寬敞的馬車,不,兩輛,可以裝很多很多人的那種。”

“誒,好嘞。”折云一個踉蹌,頂著滿腦門子冷汗狂奔而去。

謝孟夏得意洋洋哼著方才的曲調,一搖三晃的出了府門,見下人們已在門外牽馬候著了,他立時翻上馬,伏在馬匹耳畔說了句什麼,那馬打了個響鼻,又嘶鳴一聲,絕塵而去。

鮮紅的馬匹與太子的一襲紅裳融在一,像一團烈焰,燃向天邊。

折云忙翻上馬追不舍,還不忘轉沖著后頭的三輛馬車招呼一聲:“跟上啊,快點。”

日頭慢慢挪移,將四下里曬得熱氣騰騰,雖已是立秋,可秋老虎卻著實厲害。

姚杳沿著刑場外的長街來回溜達,手背負在后,長長的劍穗兒隨著的步子一的,像條桀驁的尾

默默理著手上幾件未竟的刑案,多數都是狗小賊犯案,在京兆府蹉跎了數年,最大的就是,這個世間對狗可太狠了,輕則打的屁開花,剁手剁腳,重則牢底坐穿,砍頭喪命,相較之下,自己前世的那個年代,對狗可真是太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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