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長安》第十一回 躲不起的使
冷臨江道:“我也是許久前從老劉那聽了一耳朵,沒聽真切,也就沒放心上,說是這個五味酒肆啊,是衛司的一個暗樁,要不是你今日來抄,我還想不起來呢。”
姚杳挑眉:“哦,那,那個貌掌柜呢。”
冷臨江笑了起來:“當然也是衛司的人了。”
高冷帥氣的上司和貌溫順的下屬,這不正是言小說里的霸道總裁和書橋段麼,只想想都覺得風旖旎,姚杳挑眉,嘿嘿一笑。
“誒誒,你那什麼表,有什麼事兒藏著掖著,不當我是自家弟兄啊。”冷臨江斜著眼睛,瞟了姚杳一眼。
姚杳招了招手,冷臨江湊到近前,且說且笑,話還沒說完,冷臨江就笑的直打跌:“你,你說你是不是話本戲折子看多了,這滿肚子都是什麼啊,對了,阿杳,那三個人你沒帶走,永樂坊那案子可怎麼辦。”
姚杳挑眉,打了個響指:“早審過了,一直沒走,就是等著摟草打兔子,誰知道來的不是兔子,是老虎。”
“就知道你厲害,走著,咱們吃點宵夜墊墊。”冷臨江笑道。
姚杳笑道:“都宵了,哪吃去啊。”
冷臨江翻上馬:“有冷爺在,宵算什麼,還能沒吃啊。”他沖著后頭揮了揮手:“哥兒幾個快點兒,咱們去平康坊。”
噠噠噠的馬蹄聲十分清脆,在深幽的曲巷盤旋,聽到平康坊三個字,姚杳眉心一跳,總是想起晨起時的四目相對,耳朵有點熱。
狠狠搖頭,怎麼就是個衛司,怎麼不是個行首呢,太可惜了。
冷臨江側目,著姚杳笑的意味深長:“阿杳,你這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功夫越來越純了,老韓都讓你拍的一愣一愣的。”
姚杳揚鞭一笑:“那是,咱是掖庭里練出來的拍馬功夫,能差得了嗎。”
五味酒肆中已恢復了平靜,韓長暮四平八穩的坐著,程夕在旁靜立,而那三個人卻沒了蹤影。
“韓使,這三個人與楊總旗叛逃之事有何關聯。”程夕不解道。
韓長暮輕叩桌案:“程校尉可知楊梓長之事。”
程夕點頭:“知道,楊總旗家的事已傳的滿城風雨了。”
“好,那就有勞程校尉詳說一二了。”韓長暮掠了程夕一眼,道。
程夕點頭:“楊總旗有兩子兩,長楊英華十六歲,次楊玉華和長子楊觀義是龍胎,都是十三歲,而次子楊新義兩歲。”
“怎麼,次子如此年,是繼妻所生麼。”韓長暮道。
“正是。”程夕點頭,繼續道:“楊總旗的原配發妻十年前病亡,八年前續弦,娶了李氏進門,隨后生了子。”
韓長暮微微點頭:“繼續說。”
程夕束手而立:“八日前,李氏向京兆府報案,稱長子楊觀義失蹤,隨后楊玉華則賣了一商賈人家為婢,而五日前,長楊英華與人通事發,被京兆府拿下。”
韓長暮凝神片刻,平靜道:“楊英華定親了麼。”
“沒有。”程夕搖了搖頭:“楊總旗在時,常說楊英華斯文沉靜,很出門,故而此次其繼母狀告其與人私通,殘害親弟楊觀義,實在匪夷所思。”
“是有些說不通的。”韓長暮點了點頭。
程夕繼續道:“韓使,今日姚參軍要帶走的三個人中,其中有一人正好涉此案,卑職不明白,這樁案子現下是京兆府在辦,使為何要,要。”言又止。
“橫一杠是麼。”韓長暮撣了撣袖,神平靜。
“卑職不敢。”程夕輕輕低下頭,在衛司數年,知道規矩,更知道厲害,韓長暮是見過的最年輕的使,可上的冷峻之意卻是最重的,,有點怕。
韓長暮輕輕敲著桌案:“為何偏偏在楊梓叛逃后,他的子接二連三的出事,若他叛逃之事坐實,倒也罷了,可若證實他卻有冤屈,或是殉職,那麼他的蔭封和恤金該由他的兒子繼承,若他的長子在此時沒了,誰將得利。”
程夕無言,并未想到這麼深,只是覺得有冤要鳴,至于怎麼洗冤屈,不知道。
韓長暮輕輕皺著眉心:“某換個說法,做下這件事的那人,又是從何得知楊梓不是叛逃而是殉職,在這個時候做這些事,會得到不好呢。”
程夕了然,忙道:“韓使說的是,那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卑職去安排。”
韓長暮了眉心:“了,有吃的沒。”
“......”
天剛亮,薄薄的秋浸馬鬃,后半夜下了些許薄雨,地上有些氣。
馬蹄子噠噠噠踏過曲巷,一串兒淺淺的足印落在青磚。
姚杳和冷臨江在平康坊歇了半宿,踩著開坊門的時辰,就打馬趕回了德坊。
在西坊門口,冷臨江笑呵呵的丟了兩包梅花包子給坊丁:“弟兄們辛苦了。”
坊丁殷勤笑道:“冷尹,姚參軍,您二位忒客氣了,每回都給弟兄們帶朝食,這,這弟兄們怎麼過意的去。”
其中一名坊丁聞了下包子香,想起什麼似的,急匆匆道:“對了,冷尹,姚參軍,衛司新上任的韓使來了。”
姚杳和冷臨江對視一眼,齊聲道:“什麼時候。”
坊丁道:“就剛才。”
“多謝。”冷臨江和姚杳齊齊拱了拱手,用力揮了下鞭子,催馬飛快的趕回了京兆府衙署。
二人翻下馬,早有衙役過來牽馬,二人一刻不停的就往里走。
“阿杳,你昨夜冒犯了老韓,今兒可要客氣些。”冷臨江叮嚀道。
姚杳挑眉,自己把他當了風荷苑的行首,還在五味酒肆得罪了他,自己怎麼還敢跟他犯渾,結討好都來不及呢:“他是正四品,我是正七品,我這個小蝦米,怎麼敢跟上峰記仇。”
冷臨江一臉的苦大仇深:“我是怕他記你的仇啊。”
“......”姚杳無語:“不會罷,為一個上,要有大氣的覺悟。”
冷臨江皺眉搖頭:“你不懂,老韓能仕衛司使,就是因為睚眥必報。”
“......”
京兆府尹劉景泓有些奇怪,京兆府與衛司素無往來,所辦刑獄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好端端的,這位新鮮出爐的使一大早登了門兒,坐下就不肯走了,且飲茶不說話。
長安城中,衛司親自上門,就堪比烏落在院子里啊啊,必定沒什麼好事。
他慢慢捋著袖口,忐忑不安的出一笑:“韓使著實勤勉,這一大早的就公事纏了。”
韓長暮坐在下首,端著一盞茶慢悠悠的啜著:“府尹大人這里茶著實不錯。”
劉府尹哽了一哽,繼續干干一笑:“韓使既然喜歡這茶,那就多飲幾杯,走時,再帶一點。”
韓長暮忙道了個謝:“如此,卑職就多謝府尹大人意了。”
初秋的晨,落在人上,并不那麼熱,可劉府尹卻覺得脊背生汗,他僵著子,繼續笑道:“韓使今日此來,有,什麼公事嗎?”
韓長暮拿杯子蓋刮了刮浮沫,不聲的笑了笑:“并沒有什麼公事,卑職剛剛仕衛司使,特來拜見府尹大人。”
劉府尹的職比韓長暮高了一級,可朝堂之事,不能單單以職高低來定論。
衛司是圣人親信,天子近臣,正使使都常在圣人眼前晃悠,有沒有功勞不重要,可混個臉是必然的。
京兆府就不同了,府尹雖說是個正三品,可朝堂議事,年節宮宴,京兆府皆是靠邊站的那一個。
只怕圣人只知道京兆府尹姓甚名誰,政績如何,卻不知道這府尹長什麼模樣。
這樣比較下來,孰輕孰重,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更遑論韓長暮乃秦王殿下舉薦,且份顯赫,更不是他一個府尹比得了的了,這大人兩個字,聽來客氣,可越聽越心虛。
劉府尹更加的如坐針氈,笑容僵:“韓使忒客氣了,忒懂禮數了,這,這著實老夫不安吶。”
韓長暮低頭啜茶,并不言語。
越是不言語,越是心里沒底,劉府尹暗的抹了一把冷汗。
平日里總晃個不停的冷臨江呢,怎麼還沒來,這麼個晴不定的瘟神,也只有他這個厚臉皮能應付了,這人也真是不靠譜,用不著的時候總在眼前晃,用得著的時候卻多沒影兒了。
正想著呢,冷臨江那大嗓門就扯了起來:“老韓,老韓,你這一大早的就來了,是來找阿杳的吧,我可跟你說啊,昨晚上那事,可不能怨阿杳,你們衛司神出鬼沒的,誰弄的清楚啊,你可不能找阿杳的麻煩。”
京兆府尹劉景泓是個和善人,這和善現在方方面面,他吃得了虧忍得了委屈,更背的了黑鍋,公事上中規中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宦海沉浮數十年,能安安穩穩的熬到三品榮休,已是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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