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長安》第二十七回 蓮花冠
韓長暮聽到黃淮對樓船掌柜說,要去報。
他嗤的一笑。
報,哄誰呢,難道不是去大卸八塊的找東西嗎。
送走了黃淮等人,樓船繼續前行,到了離奇驚恐的死人和詐尸,大家難免會覺得晦氣,船上的船客都安靜下來,除了用飯,鮮去三樓平臺賞景了。
韓長暮終于有功夫仔細探查帶回來的那一堆東西了。
染了的中和緋紅外裳擺在地上,他握著銀剪刀,一點點拆開邊兒,抖了一地的碎布條,又一頭扎在布條里,沒命的翻找,還真找出了些東西來。
姚杳敲了敲門,走到房間里時,正見韓長暮對著滿地一指寬的白布條興嘆不已。
張了張,愕然道:“公子,您這是。”
韓長暮趴在地上,把一張張布條拼在一起,敲了敲地板:“你過來看看,這上頭的字,連到一起,正好是一篇西域古經,坊間有所流傳,我也曾經看過,而這上頭記錄的,與坊間流傳的,有些經文上的改,但不悉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姚杳湊過去,那些小字寫在布條上,如同無數只黑的蒼蠅,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疼裂。
前世時跟著便宜師父在終南山上修行養時,就從來沒能把那五千來字的道德經背全過,現在讓來看這看不懂,也讀不通的西域古經,簡直是要命。
暗的翻了個白眼兒,雖然看不懂經文,但這種古經,辦差時也看到過不一樣的,一看就知道是遍地都是的大路貨,絕對不會是那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仆后繼一邊尋死,一邊翻找的寶貝。
每一句經文都寫在布條上,謹慎的進邊兒里,不可謂不重視,不是寶貝,勝似寶貝,況且還改了經文,絕對不是為了修行所用,而是藏著不為外人道的。
可這,究竟是什麼呢。
姚杳靈一現,看了韓長暮一眼。
韓長暮淡淡道:“你想到了什麼。”
姚杳指了指韓長暮手邊兒:“那塊假皮。”
韓長暮明白過來,那張假皮是從緋公子的口揭下來的,當時就覺的異樣。
那假皮不知是什麼材質的,擱了一整夜,已有些干枯卷了邊兒,但仍是栩栩如生的皮的。
他小心著兩邊,迎照了照,半明的皮子上,布滿了麻麻小眼兒,像是繡花針扎的,有些地方疏一些,有些地方一些。
這些針眼兒分布的并不均勻,看不出什麼來。
他沖著姚杳抬了抬下。
姚杳會意,這古時候的顯影方法,不外乎水泡火烤刷點藥,眼下并沒有找到藥在哪,就只能先試試水泡和火烤了。
假皮在清水里浸泡了一盞茶的功夫,沒變化。
又在燭火上不遠不近的炙烤了一盞茶的功夫,都快烤糊了,也沒變化。
韓長暮低著頭,看著毫無變化的假皮,不由的疑心自己想左了。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你去跟掌柜的說一聲,我暈船了,熬些面糊來。”
姚杳愣了,忙點了下頭。
不多時,端著一碗稠稠的面糊進來,騰騰熱氣熏得臉上微紅。
韓長暮早在地上鋪了一方水藍云紋錦緞,抬頭了一眼姚杳。
姚杳沒說也沒問,拿手指挑起些面糊,均勻抹在錦緞上。
韓長暮則拈起一布條,在面糊上。
兩個人配合默契,不多時,就將所有的布條在了錦緞,了完整的西域古經。
這古經是完整了,可那張假皮,卻毫無頭緒。
韓長暮突然出聲:“會做緇撮嗎。”
姚杳一怔,深深著韓長暮。
他對究竟是有什麼誤解,竟會認為會做針線。
韓長暮看懂了姚杳的意思,繼續平靜道:“掖庭里不都是要教習針線繡工的嗎?”
姚杳抿不語,掖庭里是教過的,可教習過和學得好,是兩碼事。
三百六十州,讀書人千千萬,每年能有幾個金榜題名的。
韓長暮挑眉:“算了,還是不難為你了。”他取出幾枚楠木珠子,迎比了比,著薄如蟬翼的匕首,在其中一枚上,刻起字來。
姚杳大奇,湊到跟前,以前從來沒有因不會做針線而心虛過,可被韓長暮這麼一問,頭一回因不會做針線,生出心虛和卑微來,笑了笑:“公子這是做什麼。”
韓長暮頭也不抬,手中的刀在珠子上落下,穩穩的刻著簪花小楷:“把經文刻在珠子上,串手串帶著。”
“這麼多。”姚杳咋舌:“這得刻到天荒地老了吧。”
韓長暮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覺得很有意思,抬頭睨了姚杳一眼,淡淡道:“只刻改過的經文,別的我都會背。”
“這麼厲害。”姚杳繼續咋舌,笑了起來:“這個,我可以幫忙。”
韓長暮放下匕首,提筆在經文上描了幾道線,彎腰從鹿皮靴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和他用過的那柄一模一樣:“那你照著我描出來的這些經文,慢慢刻。”他拿匕首點了點布條:“我刻前頭這一句,你刻后頭這一句,每顆珠子上刻一句,總共十八句。”
姚杳點頭,握著匕首,湊在燈下,下手極穩。
樓船在寬闊的水面緩緩前行,隨波起伏,兩岸層巒疊嶂的青山像是一夜之間,變了斑斕的鮮紅與金黃,倒映在漾清波里的秋,絢爛奪目。
船行水中,波濤翻涌,推得船搖搖晃晃,人也跟著晃了幾下。
韓長暮抬頭,了一眼姚杳,低著頭,神專注,耳垂子上垂下來的銀耳墜,隨著船起伏而搖搖晃晃。
可一手著楠木珠子,一手握著匕首,每一刀都下的穩當,不輕不重的落在珠子上,竟無一刀落空走。
楠木珠子有拇指大小,渾圓華,要將一整句刻在上頭,每一個字比正經的小楷更小,落刀艱難,刻久手腕難免會酸。
姚杳刻完一顆,放下珠子和匕首,了手腕,抬頭一看,正見他過燭火,過來的眸。
這房間里實在太安靜了,靜的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韓長暮不聲的低下頭,繼續刻珠子。
姚杳挑了挑眉稍。
被睡了的使。
被漢王了子的使。
搖了搖頭,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犯錯誤了。
把滿腦子的胡思想轟出去,在布條上找到下一句,見錦緞上深深淺淺的云紋,緇撮,緇撮,系在頭上的,閉目想了想,風吹云紋,系在頭上,當真是風霽月。
靈一閃,猛然睜開眼,轉就跑。
韓長暮不明就里,著姚杳出門,不多時又著進門,手中拿著金發冠和頭釵,正是緋公子戴過的那頂蓮花冠。
對,是那黃淮從緋公子頭上下來的,被姚杳撿了便宜。
姚杳捧著順手牽來的金發冠,迎著燭火仔細端詳,看著看著,就一臉的凝重。
這頂金冠正面嵌著一顆拇指大的紅寶石,而從寶石向外,則有四朵鏤空的蓮花,蓮花與蓮花之間,鑲嵌著拇指大的碧玉雕的蓮葉。
蓮花尋常,蓮葉也尋常,但材質不尋常,赤金打造的紅寶石碧玉蓮花冠,的確是個值錢的件,相形之下,那與發冠相配的頭釵,就顯得簡薄了些。
同樣的赤金頭釵通素凈,只是將簪頭雕了一尾魚的模樣,魚尾和魚頭彎曲,發冠中,像極了魚戲蓮葉。
魚戲蓮葉,魚戲蓮葉。
姚杳著頭釵,在金冠上來回比劃著。
驀然想起一首詩來。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若有所思的魚上來回挲,到魚淺淺的凹陷,像是有深淺不一的花紋。
罷了罷了,反正是沒有辦法的事,索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攥著頭釵,按照這首詩的順序,找準了一片蓮葉,魚扣上蓮葉正中的一點凸起,輕輕一轉。
出人意料的啪嗒一聲,那片蓮葉竟偏移了一點位置。
韓長暮聽到靜,也看了過來。
姚杳如法炮制,依次找準了蓮葉,扭著正中的凸起,使蓮葉相繼偏離位置。
但這發冠的變化也僅限于此,只是四片蓮葉移了些許,再無旁的變化了。
韓長暮接過發冠,沿著壁細細的挲了一圈兒,又順手拿過頭釵,扣在發冠兩邊的隙中,輕輕一轉。
發冠正中鑲嵌的紅寶石便微微移開一道隙。
他用手輕輕一撥。
紅寶石和鑲嵌的底座中竟有一小片空隙,從里頭掉出一丸藥丸。
二人驚喜的對視一眼,藏的這麼蔽,看來這藥丸,是個寶貝。
姚杳捧了一碗水過來。
韓長暮雙眸一瞇,拿尖利的釵頭輕輕挑了一點藥,放在水中化開,將整張假皮泡了進去。
果然如二人所料,不多時,那張皮子上呈現出麻麻的圖形和字跡,像是某地的輿圖,但上面標記的卻不是地名,是壹貳叁這類的數字。
姚杳眸一瞬,見鋪在地上的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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