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在皮上，有一的涼，那些小字刻的深，但顯然刻完后又心打磨過了，并沒有刺之類的硌著皮，反倒十分。

韓長暮的目落了落，的皮不像京中貴那般白皙細膩，清淺的幽紫環在手腕上，更添沉靜深邃。

他用的并非名貴的金楠，而是清香馥郁，澤微紫的香楠，雖然不如金楠那般璀璨，但勝在細膩沉穩，不引人注目，且香氣有升清化濁之效。

他指著楠木手環，一本正經的變了臉：“這手環你收好，萬不可丟了，若我記得不真切，你那里還可以比對。”

姚杳幾乎嘔出來，下意識的就往下手環，發現這倒霉催的手環，竟是戴上容易取下難，氣的忍不住的想開罵。

剛才是誰說的不用擔心弄丟了，是誰說的已經都背下來了，這一手吃了吐，玩的爐火純青啊。

呵呵，就知道他這個老頭子壞得很，剛才是被他的迷了心竅，才會信了他的鬼話。

韓長暮瞧著姚杳吃癟，哽的說不出話，手環又不下來，不由得低下頭，掩飾住轉瞬即逝的戲謔。

船晃晃悠悠，夜已經極深了，河面上升騰起薄薄霧氣。

韓長暮挲著左手腕上的楠木珠串，細細辨認上頭的每一個字，不知聽到了什麼，突然起，快步走到窗下，側耳傾聽。

姚杳跟著過去，順著窗見一片涼涼的薄霧，薄霧中波濤陣陣：“這水聲，像是大了些，此的河道十分湍急嗎。”

韓長暮搖頭，沉了沉臉，千年沒有波瀾的臉上，眉心蹙了蹙：“你仔細聽。”

姚杳偏著頭，安靜的夜里，波濤聲震耳聾，瞇了眼睛，從重重迷霧中，見一簇簇飛快移的暈，像許多昏黃的星芒墜落河面。

轉瞬變了臉，急促的了口氣：“水賊，有水賊。”

“去收拾東西。”韓長暮簡單吩咐了一句，順手不能給外人看到的布條之類，放在燈燭上燃了。

姚杳心跳如雷，抿，快步進房，的行裝不多，平日里都收在簡易版的拉桿箱里，拖上就能走。

但，面對來勢洶洶的水賊，是萬不能帶著拖累人的箱子的，只將金銀細帶了，無影纏在手腕，用細棉布的袖擋著，手上還多了一柄長劍，閃著寒。

喧囂聲已經近在耳畔了，隔著窗戶，可以見小船船頭上挑著的燈，昏黃的穿冷霧。

威遠鏢局的鏢師們也聽到了靜，盡數都沖了出來。

他們走鏢多年，經驗富，遇到賊寇的機會比尋常人多上許多，自然也比這船上的船客鎮定自若些。

鏢師們出來時不見毫慌，只是兩人一抬，飛快的將箱子抬到一樓不起眼的倉房中，用柴火掩蓋著，留下一半的鏢師看守，另一半鏢師集中到樓船兩側敵。

聽到船上小廝挨個砸門，說是水賊來了，讓船客們下樓躲藏，船客們還有些不信，大呼小的下了樓，有些舍命不舍財的，還背著沉甸甸的包袱。

待到了一樓，看到河面上的景象，紛紛臉無人，抖若篩糠，只恨自己怎麼選了這麼個日子出門，選了這麼條船來坐。

憑欄遠眺，一艘艘小船仿若離弦的利劍，從四面八方，飛快的近樓船。

看著這景，韓長暮沉了臉。

這群水賊很會選地方啊。

這片水域不寬，且前后都有兩個急彎，不適合大型樓船轉彎掉頭，船速也快不起來。

而兩側則是高聳連綿的崇山峻嶺，劫了船殺了人，再往那煙瘴林子里一鉆，便是神仙怕也難尋蹤影。

韓長暮不聲的握住拳頭，來者不善。

他轉頭見姚杳。

只見早將雙環髻打散，全部籠在了發頂，拿淺緞帶綁了個揪揪，沒有戴丁點釵環耳飾，手穩穩扶在劍上，手腕上出一點微弱的。

神鎮定，沒有驚慌，更沒有張。

韓長暮心中生出小小的驚訝。

選定了姚杳一同前來后，他曾詳查了的來歷，出自掖庭罪奴，后被選十六衛，因心細如發，功夫又好，進了京兆尹做參軍，專事刑獄。

這一路走來雖然辛苦，但也順暢，罪肯定是了的，哪個掖庭里的罪奴，哪個習武之人，會不罪，但生死難料的場面，想來是沒見過的。

既然沒見過，面對生死，為何會這樣鎮定。

不及多想，小船已經近，距離樓船也不過數丈。

樓船護衛早弓拉滿弦，立在了欄桿后頭。

只聽得護衛長一聲令下，羽箭破空，河面上傳來高高低低的慘聲和落水聲。

一時間水花四濺，燭火照耀下，有鮮在波濤中翻涌。

這一波羽箭出去，果然暫時擋住了水賊的前行。

姚杳了韓長暮一眼，詫異道：“這周家的樓船果然不凡，看這護衛的手筆，很有些軍里的意思。”

韓長暮亦是點頭，只聽得耳邊風聲一變。

樓船護衛手上的箭變了模樣，出去的箭頭上，帶著一團燒的正旺的火化，而隨著箭頭出去的，還有一只沉甸甸的水囊。

羽箭和水囊落在小船上，噗的一聲，就燃起大片的烈焰。

不過片刻功夫，那火燒片。

深幽的天幕，漫天的寒星，倒映在深藍的河面上，一半是燃燒的通紅的火焰，一半是寒津津的水瀲滟，格外詭異。

痛苦的慘聲傳來，水賊們耐不住烈焰焚燒，紛紛跳水中，以水滅火。

可奇怪的是，這些火燒了小船，卻沒被河水熄滅，反倒在河上燒出一條火帶。

火噼啪作響，燒的越來越旺，空氣里彌漫著燒焦的氣息。

姚杳輕輕皺鼻，低聲道：“公子，是石臘水的味道。”

韓長暮的目落在河面上，刺目的火里藏著一點不起眼的油，燒完之后，火也隨之熄滅，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點點頭，他雖沒有姚杳那麼好的鼻子，但他有一副悉世事的好眼睛，他也看到了，看的格外清楚，也更加心驚跳。

火足足燒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熄滅，空氣中燒焦的味道十分濃郁，久久不散。

船客們以為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水賊劫船，就這樣有驚無險的化解了，松下一口氣，正打算回房繼續睡覺。

誰料有個眼神格外好的鏢師指向遠方，著聲音驚呼：“看，又來了。”

船客們剛剛放進肚子里的心，再度高高提了起來，這回不待樓船掌柜說什麼，便抱著包袱，重新回到酒肆大堂中，老老實實的坐著了。

水賊劫船，頭一波一般都是試探，試探要劫客船的深淺，若是太深，深到他們進去了就出不來，便也就放棄了。

周家這艘樓船剛才顯的手筆，顯然不是一般客船，一般的水賊見識過了，也都掉頭就走了，不會再強攻。

可這回的，卻顯然是不一樣了。

更不一樣的時，駛過來的那艘大船激起無盡浪花，最終卻在距離周家樓船數丈之外的地方停下來了，并沒有再向前一步的意思。

韓長暮雙眼微瞇，看著那艘大船，沉下了心思。

樓船掌柜見此景，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旁邊有小廝高高的挑起一盞燈。

掌柜沖著大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大聲道：“當家的辛苦了。”

河面上夜風回旋，這句話被風吹散，甕甕作響。

韓長暮心生異樣，這掌柜明顯不是習武之人，可這一開嗓，竟像是練了什麼粹的功。

大船上靜了片刻，便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過來：“掌柜的辛苦了，不知掌柜端的誰家碗。”

掌柜鎮靜自若道：“揚州周家的碗。”

大船上又靜了片刻，渾厚的聲音再度傳來：“好掌柜的知道，周家的碗，也不是金碗。”

掌柜愣住了，在這條水路上走了十年，這還是頭一回到不買周家賬的水賊。

姚杳撇了撇，看來是談崩了，警惕的按住劍，準備隨時開打。

韓長暮卻按住了姚杳的手，抬了抬下：“看看再說，未必會崩。”

姚杳頓時放松了下來。

對啊，這麼多護衛，還有威遠鏢局的眾多鏢師，再厲害的水賊，也是草莽，也要掂量掂量會不會崩了牙。

掌柜想了想，開口道：“不能讓當家的白辛苦這一趟，小人這里有些茶水錢，請當家的喝茶。”

他揮了揮手，有小廝遞上一包沉甸甸的小包袱，他掛在箭頭上。

羽箭“嗖”的一聲出，落在大船上。

大船上又靜了片刻，渾厚聲音喊道：“這是陳茶，掌柜的小瞧弟兄們了。”

談一次，姚杳的心就跟著沉一分，很有點對彩票的覺，每開一張，都是驚嚇。

掌柜如法炮制，又掛了個包袱上去。

大船上又靜了片刻，再度加碼。

如此這般的坐地起價，如此反復了三四次，姚杳已經了許多開獎不中的驚嚇，別說是了，就連一向沉穩自持的韓長暮，都有些穩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