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有好事之人喜歡列什麼武榜、兵譜，將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人一個個往上碼。久而久之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稱號，劍這一門類，就有劍圣、劍神、劍王、劍霸、劍侯、劍皇、劍鬼、劍豪這一類的說法，其他的兵也莫過于此。但唯有一個字，是這些好事之人不敢輕易冠上去的，那就是“仙”字，能以仙字而稱的，都已是在武林中近乎傳說中的人了。

但盡管如此，刀仙仍有三位，劍仙亦有足足五位，可唯有這槍。

僅一位，槍仙司空長風，雪月城三尊主。

他的那柄槍據說能斬殺烈鬼亡魂，曾經一槍破去祁連山下魔教六位長老合力布下的孤虛鬼陣。列兵譜之人曾說，天下槍勁，他獨占八分。

雷無桀著眼前這位一黑，神淡漠，帶著幾分儒雅書生氣的中年人，眼神熾烈。

蕭瑟嘆了口氣：“天啟城里那些紈绔子弟著邀月樓里的花魁時，眼神也差不多就跟你這樣了。”

盧玉翟去了角的跡，冷笑道：“好一個槍仙，晚輩領教高招了！”他特意強調了“晚輩”二字，譏諷司空長風不持份，與晚輩手。

司空長風雙手束在后，站在長槍之上，眉頭輕輕一皺，笑道：“我……出手了？”

盧玉翟啞言。司空長風的確一招未出，只是那乘槍而來的余勢，就將自己得無路可退。

“無雙城派了這麼多銳過來，這一個和尚，真的有這麼重要？”司空長風繼續笑問道。

盧玉翟冷笑不答。

“回去告訴無雙城那些老爺子，若真以為靠抓住一個孩子就能夠顛覆江湖，那麼莫說****這四個字以后你們別想提了，這無雙城的名字也別了。”司空長風說得淡然，但話語卻是驚人，可偏偏他就是世上三個能說這番話的人之一。

盧玉翟敢怒不敢言。

“還有。”司空長風著那個提著劍匣的年輕人，“無雙城難得尋覓到了一塊良才玉，可別拿殺豬刀去雕了。這句話，煩請回去轉告宋燕回。”

無雙卻不似師兄那般氣惱，而是重重點頭

：“前輩這句話，晚輩定當轉告。嗯……如果到時候我還記得的話。”

“你剛剛留了手，不然以你的修為，殺死深重傷的他們，不在話下。”司空長風點頭道，“多謝了。”

“不必謝，只期各位傷愈之時，有再戰的機會。”無雙笑著出一口白牙。

“我的劍不比二師兄，但也練過幾年。”司空長風忽然手，猛地一揮，無雙邊的劍匣之門頓時敞開，其中十二柄飛劍瞬間飛出，圍繞著司空長風轉了一圈后，又依序飛回了無雙的劍匣之中。司空長風一揮手，劍匣之門重新合上。

無雙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位被稱為槍仙的高手竟然曉劍，還能同時駕馭十二柄飛劍。

司空長風笑道：“劍，槍，道理總是一樣。我此次幫你又開了一劍，但真要掌握其中之意，還得靠你自己。”

無雙雙手抱拳：“多謝。”

司空長風轉過，不再看他：“走吧。”

無雙將重傷的盧玉翟扶上了馬，用力一揮馬鞭，其余數十騎也立刻跟上離去。

唐蓮仰頭了司空長風一眼：“三師尊……”

“唐蓮，你苦啦。”司空長風著唐蓮，嘆了口氣。

“三師尊……”唐蓮又喊了一聲。

司空長風有些納悶了：“唐蓮你想說什麼？”

“三師尊，你能下來說話嗎？你當我們仰頭說話不累嗎？”唐蓮終于忍不住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哦哦哦。”司空長風終于反應過來，從長槍之上跳了下來，手輕輕一揮，將那柄烏金長槍握在了手中，“唐蓮，這次的任務完得不錯。”

唐蓮苦笑：“都快死了，怎麼完得不錯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這任務沒死就算完得不錯了。”司空長風笑著點頭。

眾人聽到這番言語都是目瞪口呆，只有唐蓮似乎習慣了這個外人看來是絕世高手，實際總是缺一筋的槍仙，只是四了一眼后問道：“三師尊你這次是一個人來的？”

“本來是一個人來的，但是路上遇到了兩個舊相識，拉了會家常，所以就來晚了。莫

怪莫怪。”司空長風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無禪上前行禮：“在下寒山寺忘憂禪師門下無禪，這位是我師弟無心。”

司空長風點點頭，走向那個跌坐在地上的和尚。

“在下江南霹靂堂雷家堡雷無桀，正要前往雪月城拜師！”雷無桀急忙用力一抱拳，朗聲道。

“哦。”司空長風淡淡地應了一聲，拍了拍雷無桀的肩膀，“小兄弟你傷口又裂開了。”

雷無桀臉漲得通紅，急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

司空長風俯下來，著那面慘白的和尚，贊嘆道：“自廢一功力，這可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難怪忘憂這麼看重你。”

無心慘笑：“你也是來帶我走的。”

“不。”司空長風站起，垂首著無心，朗聲道，“雪月城特來此地，恭送葉安世回宗！”

“什麼？”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雪月城特來此地，恭送葉安世回宗！”司空長風重復了一遍。

雪月城并沒有打算挾持這個和尚以掣肘魔教，也沒有打算放任這個和尚回去寒山寺。雪月城的這個決定遵循了十二年前的約定，送魔教主回天外天！

是遵守約定，亦是一種威脅。這一聲令下，無心并沒有第二種選擇。

唐蓮忽然抬頭，遠又飄來了兩道人影，他定睛一看，暗呼一聲不好，立刻運起了真氣。一個白發，一個紫。正是那天外天的白發仙，紫侯。

“不必。”司空長風沖唐蓮搖了搖頭，“我同你說的兩位舊相識，便是他們了。”

“他們？”唐蓮一愣。

那兩人卻已經飄至了眾人邊，也不看他們，上騰著一紫氣的紫侯徑直走過去就扶起了無心，他將手掌按在無心的背上，為他輸送真氣。無心笑了笑：“雨寂叔叔。”

“哼，見了我就跑，還認我這個叔叔？”紫侯冷哼一聲。

白發仙了司空長風一眼：“人我們就帶走了，雪月城不會后悔？”

“還是那句話，雪月城不怕魔教，不怕天外天，更不怕一個十七歲的年。”司空長風坦然。

白發仙瞥了唐蓮一眼：“現在心

里是不是很不服氣？”

唐蓮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蓮，不要不服氣。這位白發叔叔可是曾經聞名天下的劍莫棋宣，你和他幾次手，若不是看在你師父的面上，他留了手，你怕是也走不到這兒。”司空長風笑著打圓場。

劍莫棋宣。唐蓮神微微一變，這個名字的確如雷貫耳，但他只是微微有些黑下臉：“三師尊，說過多次了，不要我小蓮。”

司空長風似乎完全沒有雪月城三城主的威嚴，笑著拍了拍唐蓮的肩膀：“怎的？要怪就怪你的憐月師父，自己名字娘就算了，給徒弟也取了個這麼娘的名字。”

紫侯自然沒有興趣聽他們兩位閑聊，臉上早已不耐，拉過無心卻準備帶走，卻見那一襲紅再度攔在了自己面前。

紫侯微微一愣，有些氣結：“小子，你想干嘛？”

雷無桀了無心一眼，道：“你們想帶他走，問過他同意不同意了嗎？”

紫侯怒道：“他本就是天外天的宗主，他不回天外天，難道要回那寒山寺？”

雷無桀卻也不懼：“如果他就是想回那寒山寺呢？”

紫侯上紫氣瞬間高漲：“小子，你找死？當真我以為怕了那躲在雷家堡的雷轟，不敢殺你？”

蕭瑟慢悠悠地走上前，站在了雷無桀的邊，也不理那紫侯，只是向無心：“和尚，你真的要走？”

無心皺眉不語。紫侯冷哼了一聲，也不再言語。

那手持玉劍的白發仙卻在瞬間跪在了地上。

“宗主，天外天已經等待宗主回宗，整整十二年了！”

“如今教中四分五裂，唯有天外天，從未有一人離開！”

“我們都在等宗主回宗，重掌大局！”

無心長呼了一口氣，推開了紫侯的攙扶，走到了跪倒在地的白發仙面前，嘆了口氣：“莫叔叔。”

白發仙沒有抬頭。

“我明白了。”無心往前走了一步，越過了他的邊，“走吧。”

“無心。”雷無桀出聲喚他。

“雪月城恭送天外天宗主葉安世回宗。”司空長風笑著說。

無心也笑了一

下：“司空槍仙就別再威脅我啦。無心知道了，其實啊，老和尚都不在了，回不回那座寒山寺也不重要了。老和尚說的對，我的家是那方外之境，天外之天。”

“葉宗主自然可以回寒山寺，但是卻不是現在。”司空長風說道。

“師兄，我走啦。”無心回頭著站在遠的無禪。

無禪嘆了口氣，點點頭：“師兄今日就回寒山寺，無論師弟是不是天外天的宗主，寒山寺仍有一間禪房，一個團，一本佛經，屬于師弟。”

“佛經就免啦，我其實從來不念經的。”無心笑了笑，又向雷無桀，“教你的拳，每日都要打。記住，那套拳重要的不是伏魔，而是羅漢。前半套拳看似普通，但千百萬遍打下來，就能灰中取火，石上開花。”

“和尚，你這是真的要走……”雷無桀心中不忍，幾乎落下淚來，他與這和尚相識不過數日，卻心中已有惺惺相惜之。

“至于我教你的……”無心又向蕭瑟，“我希你永遠都沒有機會用它。”

“我已經忘了。”蕭瑟聳聳肩。

“忘了就好。”無心再度轉過，背對著他們，往前踏了一步，縱一躍而起，白發仙和紫侯也縱跟了上去。

“我乘風向北行，雪落軒轅大如席。

我借船向東游，綽約仙子迎風立。

我踏云千萬里，廟堂龍奈我何？

昆侖之巔沐日，滄海絕境見青山。

長風萬里燕歸來，不見天涯人不回！”

和尚的影越行越遠，可聲音卻直沖云霄，許久不散。

“盼與君重逢！”和尚的那一白袍再也尋覓不到一點蹤跡。

無禪低頭輕呼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雷無桀和蕭瑟均是著那遠消失的影，低聲喃喃道：“盼與君重逢。”

而那名震天下的槍仙司空長風則是搖了搖手中的烏金長槍，指著那絕世的和尚對唐蓮說：“看看看，當年我和你師父他們闖江湖的時候，也是這般風流倜儻啊。”

唐蓮一臉不屑，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個字。

“呸！”

《年歌行·黃金棺材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