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長安》第四章 曲鯰
涇河的水很清,幾株悠然自得的水草在藍天白云下盡的擺弄姿。河邊有不歇息的行人,他們或是行腳商,或是村民,都聚集在這個小小的茶棚里。
有錢的商人在茶棚有單獨桌子,還有茶。至于那些本地的村民或是沒多錢的大漢一般都是店家拿個大碗,倒上一碗,棚邊上這麼一坐,從懷中捧出自家的大煙葉子就吧嗒吧嗒的了起來。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本地人,老實,從不與客人爭執。
“還請您老換個地兒,這正當風口,我棚子里還有好幾位婦道人家。”說著還有意的朝棚瞟了一眼,兩三桌上有客人,其中一桌上坐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
這煙的漢子看了一眼店主。
“還請先生換個地兒,這茶錢算是我的。”
煙的漢子沒有答話,往前移了兩步,整個人暴在了烈日下。
可那炙熱的風仍然呼呼的朝著這邊吹,棚子里的婦人又咳嗽了幾聲。
店主再次出來:“勞煩老先生換個當口,這風還是吹了進來。”
煙的老丈斜了店主一眼:“這是你家的麼?”
這朝天大道說不上是誰家的,自己只有這棚子。這老丈就這麼在烈下暴曬也討不了好,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非要用煙去熏那婦人。
那婦人嘆了一口氣,朝店家揮揮手,示意店家不用再理會。
棚子的斜對面有一株大樹,樹下的道士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老丈有何煩心事,來聊兩句,不準不要錢。”
老丈本是信道之人,但看了一眼留著兩縷胡須的道士,沒有一仙風道骨之氣,和那些江湖騙子一般無二,心中便更加的不悅。
這老丈也是個子直爽之人,冷哼一聲:“不準我把你這破攤子給砸了。”
那老丈走到了樹蔭底下,茶棚里的空氣終于恢復清新,店主朝道士投來激的目。
“若是準了呢?”道士這麼一問,老人腳下頓了頓:“那我就給你錢唄。”往后不自覺的退了一小步,道士看在了眼里:“好,五文錢一簽。”
老丈雖有些意外,還是從道士手中的竹筒中出一簽。
“中下簽!”
“何解?”這些江湖士騙人的慣用手法,若看你春風得意,必會到上及上上簽,討要幾文賞錢;若是愁眉苦臉,必然到不好的簽,必會用破解之法坑你一筆。
“難難難,行路難,室不寧,庸人自擾。”
老丈眼神一凝便問道:“這話怎麼說?”
道士看了一眼老丈,老丈冷哼一聲,撒下五文錢排一排,放在了他那桌子上。道人看了一眼,仍然沒有作答。
“你這是何意?”老丈慍怒。
道士瞟了一眼五文錢。“這只是簽的錢,我可沒有義務為你解簽。”
老丈大怒道:“那你要如何!”
道士指著前方的道路:“此去三十里外有一間私塾,那先生多收留流浪兒,若我說的滿意,你送五十兩銀錢去,如何?”
“若是不滿意呢?”道士聽得這話,撓了撓頭,好像這話很是悉,便答道:“那你砸了我這攤子。”
“老丈必是煩心家里事,而是多半是為了兒子!”
“那你倒是說說為何煩心。”
道士一笑道:“老丈雖然穿布服,可我看面相所得,老丈乃大戶人家。不過,貴在子,而不在你。”
老人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那我在這先恭喜老丈要抱孫子了。”
老人再度冷哼一聲。
“您兒子應該是常年在外,一年回家一次,你便懷疑兒媳婦肚子里的孩子?”
老人的目立馬由不屑變了驚訝。
“簽文上說了,庸人自擾。”
老人低下頭低了聲音說道:“可若不是……”
道士一笑道:“那便生下來再滴認親,若如今不善待,真是你孫兒,那你如何自?”
老人看了一樣棚子里的婦人,低聲對道士說道:“五十兩我會派人送去。”
說完,老人便徑直走了。
不一會兒,一輛轎子過來,停在了那孕婦的面前。
婦人走了上來:“多謝先生,奴家也當送五十兩銀子去給那先生。”
“不必,你公公的算卦錢他會給。”
“這只是奴家對那位收養孤兒的先生一點敬意。”
算命的聽得這話,也不便多說。
隨著轎子的遠去,徐長安也走出了茶棚。
“小兄弟,請留步。”
徐長安轉頭看向道士。
“我送小兄弟一句話。”
“若過藩籬,必經山途。”
“多謝。”徐長安背著包袱往前走去。
徐長安看著眼前的兩條路,在那遲疑。
一條路便是順著河道而行,另外一條路便是依山而上,兩條路都通往云夢山。
似乎是到了之前一幕的影響,他的腳鬼使神差般邁上了山途。
爬上山徐長安這才發現,山上的棧道不知什麼時候斷了,他的面前只有一道懸崖,崖下是波濤洶涌的涇河。
他有些無奈,自己怎麼就信了那道士的鬼話。
轉過去,卻看見了幾個黑人。
一襲黑,卻顯得風塵仆仆,他還在其中看到了在渭城的問路人。
“小子,你可真詐,讓我們沿著山路追了好幾天。說!時萬里在哪,那符又在哪?”
對于這兩個問題,徐長安可真是有心無力,若知道時叔所在,自己又怎麼會他們堵到,至于什麼符,聽都沒有聽說過。
看著漸漸近的眾人,徐長安一步步的后退。
中午的太很是刺眼,特別是在這懸崖邊,徐長安心里開始懷疑,莫非今日便要被他們抓住?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似乎是有些耳。
“跳下來,不要怕。”
徐長安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轉投了洶涌的涇河。
……
徐長安水前似乎看到一只巨大的怪。
并沒有想象之中嗆人的河水和窒息,手全是的覺,就像下雨天爬上帶有青苔的大石頭一樣。
黑幽的皮,魚類特有的粘讓它看起來很油膩,甚至額頭上還有點青苔,兩只大眼睛猶如銅鈴般大小,厚厚的把整張撐得很大,兩縷胡須在水中自由飄,就像河岸邊的水草一樣。
這是……一條大鯰魚!
徐長安低頭一看,自己正趴在大鯰魚的頭上。
徐長安雖然沒有去過海邊,也沒有見過海,但他聽人說過海里的霸主,那足有半座小山大小的鯨魚,徐長安看著這大鯰魚的形,隨意的一個擺尾,河里便翻起一陣巨浪。徐長安估著這大鯰魚比鯨魚也小不了多。
從高落下,即便有大鯰魚接著,徐長安的腦袋也是越來越重,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
一座破廟佇立在竹林中,風一吹四周沙沙作響,讓人想了小時候聽過的鬼故事。
火搖曳,沒有想象中香艷的鬼,只有一個道士,穿著寬大的袍子,很大,留著奇怪的八字胡,長長的快要塌到脖子附近。
徐長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他明明記得看到一條大鯰魚的,怎麼醒來的時候自己在竹林。
“臭小子,還不進來。”聽著有些悉的聲音,徐長安上下打量著這道士,越發的覺得這茶棚邊算命的道士像一條鯰魚。
“老夫曲鯰。”老頭瞅了一眼徐長安,看得徐長安心神一凜,似乎所有的在那一眼之下都坦無疑。
“不錯,老夫就是那條巨鯰,也是那個道士。”
在那些怪異小說里,徐長安看到過許多妖,他們一旦出山,必將山河變,翻江倒海,氣宇非凡,哪會像這個老頭一般平凡。
“道長,我真的沒錢,你要騙的話去騙別人吧。”徐長安說著還揪了一下曲鯰的八字胡。
曲鯰氣得胡子都歪了,這個臭小子居然把自己當了江湖騙子。
“臭小子,在河里是誰救你的,你都忘記了麼?”
“我當然記得,一條巨大的鯰魚,為了報答它,我決定以后都不吃鯰魚了。”徐長安自來,坐在了地上烘起了服,一點都不見外。
“你……”
“我聽說書先生說過,那些妖怪都兇神惡煞的,哪像道長一樣和藹可親。”
曲鯰聽得徐長安這樣說,心里很是用,捻了捻自己長長的胡子,突然轉頭出巨大的鯰魚,里長長的牙齒,黝黑的皮上,兩頰的長須隨風飄。
“妖怪是不是這樣的?”
徐長安抬頭一看,只見寬大的袍子上長著一顆鯰魚腦袋,大一聲頭一歪再度暈了過去。
當徐長安醒來的時候,太已經過竹葉撒下了一片稀稀疏疏的影,清風吹過,旁邊小溪里的溪水不停的撞擊石頭,發出好聽的聲音,就像是大自然在耳邊輕聲呢喃一般。
清風襲過,萬里無云。
徐長安擺了下傷的手,并無痛,他不用拉起袖子看就知道傷口上抹上了一層藥。此刻的他居然有著遠超出同齡人的沉穩,看著墻角的枯草堆,他躺了上去,閉上了眼。
從渭城到涇河,自己就因為時叔的一封信,長途跋涉近千里。
一幕幕不停的在它腦海里旋轉,一個個問題也在他的心里打了結。
這時候,聽到門外有響聲,徐長安立馬閉上了眼。
那人看了一眼徐長安,搖頭罵道:“臭小子,老子親自去找野味,你居然還在睡覺。”
甩了甩寬大的袍子,曲鯰也沒理徐長安,抱了點枯草和昨夜剩下的柴火,去外生起火來。不一會兒,屋外一陣陣的濃煙直奔屋,還夾雜著一陣陣烤糊的味……
“不是這麼烤的。”
曲鯰沒說話,把扇往前一遞,徐長安接了過來,嫻的起火,翻烤。
“你怎麼會的?”曲鯰有些疑。
“自小跟著某人到跑,他只會教教書,這些事當然得有人來做。”徐長安攏了攏散在額前的頭發,盯著曲鯰說道。
徐長安心怦怦直跳,他在賭,賭這條大鯰魚認識時叔。
曲鯰笑了,發自心的笑了,頗為贊賞的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不怕我?”從昨晚的被嚇暈,到現在的淡定,變化實在是大。
“我相信你是妖怪了,只不過你若要害我,又何必救我。”
大大的腦袋上的小眼睛突然瞇了起來,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如果我不想分呢?”
徐長安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了什麼,在這朝清風里,額頭上居然有一小層細細的汗珠。
“你烤的快糊了。”聽到這話,徐長安猛然一愣。
“畢竟是孩子,姓時的估計也沒時間教你什麼。”聽到這話,徐長安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關于時叔,十幾年來徐長安對他的認識只不過是一個古板的教書先生,喜歡穿著一的青衫,對村口的大媳婦小寡婦都毫提不起興趣,似乎他的生活就是帶著他在一座城市與一座城市之間穿梭,教一座又一座小城里的孩子識字念書。
曲鯰接過徐長安手里的烤咬了一口:“還不錯,沒想到他還會烤。”
徐長安低著頭:“他不會,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帶著我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小城,沒有什麼能留下他,包括那些長得不錯的寡婦。”
“他都這麼大年紀了,卻一直一個人。”
曲鯰笑了笑,看著在回憶中的徐長安說道:“你還不了解他,如果有一天你也曾站在高看群山,又怎麼會因為一粒灰塵而折腰。”
“我從來不知道他還這麼厲害,他被王府的奴役拖著出去的時候,就像一條死狗。”
曲鯰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這麼說他?”
徐長安奪過曲鯰手中的烤:“當時的他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說說又怎麼?”說著咬了一口,“呸”的一口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比渭城王大媽家的臭酸菜還酸。”
“渭城王大媽?”
“沒。”徐長安說著又把烤還給了曲鯰。
“山貓。”
徐長安沒說話,朝著溪邊跑了過去,不一會兒,手里提著幾條活潑跳的魚回來了。
“我總覺有人要挨揍。”這是徐長安回來看見曲鯰時聽到的第一句話。
徐長安低頭看看手里的魚,又看看曲鯰長長的胡須,提著魚跑回了小溪邊。
“他也喜歡的吃魚的。”徐長安回來的時候訕訕的說了一句。
曲鯰沒看他:“我也喜歡吃熊孩子的。”
......
徐長安最終還是咬牙吃了一個曲鯰遞過來的貓,他發誓,比他吃過的任何東西都難吃,看著大快朵頤的曲鯰,徐長安微微的嘆了口氣。
“我也不喜歡吃山貓,又酸又臭,不過吃著就是爽。”
徐長安不明白曲鯰為什麼爽,難道因為貓喜歡吃魚?
“當時我還小,被一只老貓給叼了去,要給它才生下孩子的老婆好好補補。”
徐長安心里一愣,這時才想起來,渭城里的老醫師們都常說鯰魚對于催和滋補都非常的不錯……
“后來呢?”
“后來,一個古板而又不喜歡小寡婦的教書先生救了我。”曲鯰的角帶起了一笑意。
……
午后的有些燎人,空氣中也有一子熱氣,竹葉也焉了不。
“那些人估計暫時找不到你了,你上的氣味在河里也被我清洗了,他們都是一些見不得的東西。”
曲鯰瞥了一眼徐長安繼續說道:“記住,先去你要去的地方。”說完之后,曲鯰狠狠的咬了一口山貓,朝著河邊走去。
徐長安目送著曲鯰的遠去的背影,耳旁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臭小子,以后見到那老頭一定要和他說我救過你!。”
徐長安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巨吼:“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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