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飛經》第五章 倩靈蘇

施南庭上前一步,翻過尸,死者須發花白,神態扭曲,足見死亡之前,經了極大的痛苦與恐懼。

樂之揚了聲:“老爹!”沖上前去,趴在死者面前放聲痛哭。東島三尊本意在揭穿樂之揚的謊話,誰知遇上如此慘事,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江小流一邊瞧著,也嚇得呆了,他與樂韶不過數面之緣,雖然老頭兒自命清高,對他很不客氣,可是見此慘狀,想一想在生時的形,江小流也覺鼻酸眼熱,幾乎哭了出來。

施南庭咳嗽兩聲,蹲下去,察看了一會兒尸,起說道:“奇怪!”楊風來忙問:“怎麼?”施南庭指著死者說:“這傷口應是猛所為,但若是猛,這屋里又為何沒有類的足跡?”

楊風來如他所言,察看一番,心中也覺納悶,沉道:“也許不是猛,是蛇類!”施南庭搖頭說:“不會,蛇類沒有爪子,你看這幾傷口,分明是利爪所傷,不對,仔細看,更像是鳥爪!”

明斗接口道:“若是飛翔之,地上當然沒有痕跡。”施南庭嘆道:“若是鳥類,這齒孔又如何解釋?什麼鳥兒會有牙齒?”明斗淡淡說道:“施尊主糊涂了,這天下還有一樣東西,既能飛翔,也有牙齒。”施南庭目一閃,沉說:“你是說蝙蝠?”明斗笑道:“施尊主高見!”

楊風來兩眼翻:“這樣倒也說得通,只不過,看這傷口,那畜生怕是大得嚇人。”施南庭沉一下,抬頭說:“二位,江湖上有哪位好手豢養蝙蝠麼?”

明斗說道:“這樣的邪門法兒,只有滇南苗一帶的神巫會用。但據我所知,這法兒早已失傳了。其次,只看咬痕爪痕,那蝙蝠大得出奇,若是有人攜帶,早已驚天下了。”

三人猜來猜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樂之揚哭了一陣,說道:“我只不明白,老爹從不害人,為何有人要殺他。”楊風來失笑道:“傻小子,你才幾歲,老頭兒說也有五六十歲,生你以前,就沒有結下過仇家嗎?”江小流忍不住說:“樂之揚不是他親生的。”

樂之揚想起收養之恩,又默默流淚,施南庭拍拍他肩,嘆道:“小兄弟節哀,當務之急,應是找出兇手,你清點一下令尊的,看看有無線索。”樂之揚得他點醒,抹了淚搜尋屋,四翻遍,均是日常之,正覺失,施南庭眼利,忽道:“這張琴可是唐代的古麼?”

樂之揚恍然一驚,屋里一切搜遍,唯有這一張九霄環佩沒有過。這張琴樂韶如珍寶,從不讓他撥弄,平時傳授琴技,也別用它琴。想到這兒,樂之揚心子砰砰跳,取下琴來,撥弄兩下,但覺音有異,又晃了一晃,道:“琴里面有東西。”

眾人湊上來一瞧,琴底竟可活。樂之揚揭開桐木板,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白綢皮信封。年深歲久,綢緞已經發黃,上面寫道:“吾兒之揚親啟”,拆開看時,信中竟有五片金葉子,一塊半月形玉佩,另有一張信紙,上面寫滿字跡。樂之揚認出義父筆跡,捧起信來,雙手微微發抖。

這封信是樂韶留給他的。大意是說,樂韶曾經朝為,后因一件憾事,退出朝廷,于秦淮。樂之揚是他在秦淮河邊撿來的孤兒,收養之初,并未抱有期,誰知樂之揚年紀稍長,聰明過人,于音樂一道更有天分,大有青出于藍之勢。

樂韶一生坎坷,得此傳人,老懷甚。又說,樂之揚見了此信,他十九已經不在人世,如是善終也罷,若是死于非命,樂之揚萬不可向兇手尋仇,只因仇家有通天徹地之能,遠非樂之揚可以匹敵。又說金葉子是早年為時積蓄,一并留給樂之揚,半月玨則是一件信,來日有人認出此,必是樂韶的摯友,樂之揚若有為難之事,可以請求對方的幫助。

樂之揚越看越糊涂,從字面上看,樂韶分明知道兇手是誰,也知道此人一來,自己決計難活,可是偏又不肯說明。大約對手來頭太大,他害怕樂之揚會自不量力,向對方尋仇。

東島三尊一邊看過,施南庭嘆氣說:“如此看來,令尊果然是當年朝廷的樂祭酒了。樂韶一代樂道圣手,落到如此結果,真是人扼腕!”楊風來冷笑一聲,說道:“樂老兒窩囊,死了連兇手的名字也不敢說,哼,通天徹地,好大的口氣,說真心話,我倒想會一會這個兇手!”明斗搖頭說道:“通天徹地,未必就是武功!”

楊風來兩眼一翻:“不是武功,難道是妖?”明斗笑道:“你就知道武功武功,殊不知人世間的權勢比武功還要厲害,有了權勢,就可調遣大軍,支使能人,要雨得雨,要風得風。”施南庭沉道:“明尊主所見,這兇手是當朝的要人?”明斗點頭說:“信上說,樂韶因為一件憾事退出朝廷,大概是得罪了某個權貴,那人發現了他的蹤跡,所以派遣殺手,取了他的命。”

他說到這兒,忽見樂之揚臉慘白,兩眼發直,不由心中一,笑道:“樂之揚,你猜到是誰了?”

樂之揚連連搖頭,心里卻是一團麻。聽了明斗的話,他忽然想起朱元璋那一晚所說的話,朱元璋一聽笛聲,就猜出他是樂韶的弟子,后一句話就更奇怪了:“他還沒死麼?”問這話的人,要麼未卜先知,要麼就是心懷怨恨,盼著樂韶早死。若說“通天徹地”這四個字,當今天下,除了朱元璋,誰又當得起?難道說,因為樂之揚宮,泄了樂韶的蹤跡,朱元璋知道他沒死,故而派出刺客將他殺死?

朱微的父親了仇人?樂之揚只覺五如焚。但他轉念又想,朱元璋天下第一人,若要殺人,大可明正典刑、公告天下,又何必,派人暗殺一個無權無勢的舊臣?難道說,這里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意想及此,樂之揚恨不得沖進紫城,向朱元璋問個明白。眾人見他神氣古怪,只當他悲慟太過,犯了癡呆。施南庭古道熱腸,說道:“小兄弟,兇手之事以后再說,令尊暴尸已久,理應土為安,還是買一口棺材安葬為是!”

樂之揚點了點頭,拿了一片金葉子給江小流:“你去棺材鋪買一口上好的棺材,香燭紙錢盡量多買,再雇幾個人,替我義父抬棺砌墳!”江小流接過金子,轉要走,樂之揚又住他,叮囑道:“義父死得不明不白,這件事不可到聲張,以免驚了兇手!”江小流心子突突直跳,忙道:“我知道,你放心!”

江小流一去,楊風來也嚷著要走。明斗擺手道:“我再問他兩句。”

“問什麼?”楊風來不耐道,“若問這玉笛的事,他老子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還有什麼好問的?”明斗笑了笑,轉說:“樂之揚,你今后有什麼打算?”樂之揚悶悶說道:“義父養我一場,我要為他守孝。”

“不妥!”明斗連連搖頭,“只看令尊的死狀,手法新奇歹毒,若非海深仇,誰又會下這樣的毒手?你活到如今,全因人不在家,要不然早人一窩端了,你若留在此間,別說報仇,恐怕連小命也保不住。”

樂之揚聽得發呆,施南庭與楊風來也覺詫異。明斗為人自私多詐,今兒怎麼會大發慈悲,替人想得如此周到?正覺納悶,樂之揚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依我看,先把尸首下葬,守一晚也就夠了,我們三個人陪著你,那兇手不來便罷,來個更好。”明斗話沒說完,楊風來嚷了起來:“誰要在這兒留一晚?要留你留,我可不留!”

明斗笑道:“楊風來,我們此來中土,所為何事?”楊風來一呆,沉道:“別的事都辦妥了,只有一事未完。臨出島時,島王曾經吩咐,來中土之時,遇上無父無母的佳弟子,多收幾個,帶回島去。”

“虧你還記得!”明斗點頭笑道,“從中土引新人,一來壯大我島實力,二來激勵島上的后輩。云島王也說了,此來中土,別的都是小事,唯有選材之事,關乎東島興衰,千萬不可大意。”

楊風來一臉狐疑,盯著樂之揚道:“你要帶他回島麼?此人的來歷不清不楚……”明斗擺手笑道:“來歷全都在樂韶書里面,何謂不清不楚?樂韶為祭酒,掌管樂部,放在古代,就是九卿之一,有一兩件珍貴樂,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別說玉笛,就這一張唐琴,也不是尋常人家該有的。”

楊風來將信將疑,盯著施南庭說:“施尊主,你怎麼說?”

施南庭看了樂之揚一眼,點頭道:“此子骨上佳,當是可造之材。他我東島,一能避禍,二來練武功,也可為父報仇。但不知他本人意下如何?”說完這話,三人都盯著樂之揚一言不發。

樂之揚猜想朱元璋與義父的死有關,東島與朝廷為敵,若要與朱元璋抗衡,普天之下,似乎只有東島可去。正如施南庭所說,了東島,一能避禍,二可報仇,正是一舉兩得之事。他忽遇慘變,恨火燒心,不及多想,張口便說:“我愿去東島!”

三尊相視而笑,明斗拍手道:“好,有這一句話,你就是我東島的人了。”楊風來道:“話可不能這樣說,云島王看過,才可算數,施尊主,你說是麼?”施南庭默默點頭,看著樂之揚若有所思。

不久棺木送來,江小流帶了幾個民夫,在屋后挖了一坑,將樂韶落葬。那張古琴本是老頭兒的,自也隨之陪葬,而后眾人搭起棚子,燒紙守夜。江小流一輩子沒花過這樣多的錢,自覺手里闊綽,于是胡作非為起來,買了兩大車香燭紙錢、靈紙馬,說是樂老爹活著時窩囊,死了以后理應風風,去地府里做個闊佬。

樂之揚投東島,東島三尊出于禮數,也在棚中相陪。樂之揚過江小流,將去東島的事說了。江小流一聽,跳起三尺,高:“什麼?你走了,我怎麼辦?誰陪我聽書看戲,將來跟人打架,沒有你幫手,豈不只有挨揍的份兒?”樂之揚搖頭說:“你跟我不同,你有爹有媽,不便遠行。”

江小流悻悻說:“有爹媽又怎樣?我媽見了我,不是罵,就是掐,何嘗好言好語說過一句話?我老爹喝醉了酒,掄起這樣子,恨不得把我活活打死。樂之揚,你跟那三位說說,我也去那個勞什子東島,行不行?”

兩人一起長大,樂之揚也不忍與他分開,找到三尊,說了此事。楊風來一聽,張口就:“不行,那小子斜眉吊眼,一臉的相,骨也是平常,收到島上,非給島王罵死不可。”樂之揚一聽,暗暗生氣,揚聲說道:“他是我朋友,你罵他就是罵我,好啊,他不去東島,我也不去了!”

楊風來黑臉漲紫,跳了起來,手指頂著樂之揚的鼻尖:“狗東西,你還上臉了,東島沒了你,難道會翻過來不?不去就不去,楊某人才不稀罕。明斗,施南庭,咱們走,這樣的臭小子,活該留在這里送死。”

樂之揚大怒,轉要走,忽聽明斗笑道:“楊風來,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資質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有的人天分不高,但勤用功,一樣可。我看這江小流為人機靈,事干練,即便練不一流的武功,島上還有許多雜務,也得這樣的人管一管。”

楊風來一聽,猶豫起來,看了看施南庭,后者略略點頭:“明尊主言之有理,天下事并非只有武功。他二人一起長大,義氣深重,不愿分別,若是因此拒收,倒顯得本島不近人。”

楊風來甩袖怒道:“好,好,你們兩個總有道理,反正我瞧來瞧去,也沒瞧出兩個小崽子的好來,到時候島王不高興,你們別牽扯我進來!”

樂之揚忙找江小流說了,江小流眉飛舞,喜不自勝。樂之揚又說:“我們明日就,你不去家里道聲別麼?”江小流嗐了一聲,說道:“我要回家一說,我老爹非打斷我的不可。他不是常要攆我出門嗎,我如今自愿出門,正合了他的心意。”

樂之揚素知他與父母不和,此行大有賭氣的意思。但若去了東島,學本事,也好過他在秦淮河邊游手好閑。這麼一權衡,笑一笑,也就不再多勸。兩人從未出過遠門,當下聚在一起,對將來的日子好好憧憬了一番。依了江小流的意思,恨不得上雙翅,連夜飛去東島。

次日清晨,樂之揚拜別義父墳塋,但見泥土未干,心中悲慟,哭了一場,揮淚而去。出發時,回宮城,朱微的音容忽又涌上心頭,如果朱元璋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將來見了朱微,又該如何自?樂之揚想到這兒,又不覺自嘲自笑,兩人份懸殊,哪兒還有再見的機會?相的那幾日,真如一場荒唐離奇的大夢,這時回想起來,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

江小流見他悶悶不樂,以為他傷心義父去世,故而千方百計科打諢,只求逗他一樂。樂之揚年心,縱使傷心,也無法持久,不過半日工夫,也就按下愁思,有說有笑起來。

東島三尊本來大陸辦事,此時諸事已了,故而一路向東,打算乘船返島。楊風來自視甚高,瞧不上樂、江二人,一路上理不理;施南庭為人持重,也是言寡語。

明斗偶爾與兩人說笑,可是眼角余總是不離樂之揚的玉笛。他貌似灑心卻貪財好利。“空碧”乃稀世之寶,明斗一見,恨不得馬上據為己有,只是他礙于份,不好強取豪奪,所以一反常態,力主將樂之揚召東島,心想這麼一來,無異于把他在了手心,到那時隨便想個法子,就能他乖乖奉上玉笛。而朱微久深宮,不知世事險惡,“空碧”這樣的寶,若持有者沒有相當的勢力,本無法保全,更未想送給樂之揚后,反而給他招來災禍。

日暮時分,聽見濤聲。樂、江二人舉目去,只見海天一,浪如飛雪,白云與鷗鳥相逐,虹霓攜明霞作伴。兩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大海,不覺心懷疏朗,神為之飛。

到了海邊,不見一片帆影,楊風來從袖里取出一支匣子,匣子里躺著焰火。楊風來點燃焰火,火沖天出。不一會兒,遠駛來兩艘小艇,搖櫓的是一對年男,近了時,放開櫓槳,雙雙站了起來。

男子容貌清俊,長衫劍袖,腰束錦帶,斜挎一支長劍;段好似枝初發,不勝婀娜,烏黑的劉海下,雙眼水波流,仿佛對人言語,可惜眼鼻以下均為輕紗籠罩,約可見瑤鼻檀口,無法窺見的全貌。

“師父!”年男子向明斗躬行禮,又向施、楊二人含笑拱手,“施師伯,楊師叔,你們可來晚了!”

明斗笑道:“景,別的人都回了嗎?”景道:“回了!”施南庭又問:“張天意可曾回來?”景一呆:“張師兄一向獨來獨往,即使回來,也不會跟我們同船!”

施南庭皺眉沉,楊風來卻哼了一聲,聲大氣地說:“景,你們這些男弟子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搖船的活兒,怎麼讓蘇兒來做?幸虧都是自己人,外人看見,還當我東島沒有男人了呢!”

景神尷尬,咯咯一笑,聲如銀鈴:“楊師叔,你別責怪師兄,我在大船上呆得氣悶,強他們讓我搖船的。再說了,好久沒見三位叔伯,我的心里很是想念,早見一刻也是好的。”

眾人都笑起來,楊風來佯嗔道:“這丫頭,做事還是這麼莽撞,風大浪大,掉進海里怎麼辦?”

笑道:“掉海里更好啊,我早想游個泳呢,就是師兄們攔著不準!”楊風來連連嘆氣:“野丫頭,野丫頭,看你怎麼嫁得出去!”

“楊尊主說差了!”明斗笑道,“以蘇兒的容貌,到時候,提親的人還不踩破了門檻?”眾人又笑,景一邊笑,一邊,俊臉微微泛紅。

冷笑一聲,忽道:“誰說我要嫁人的?我偏不嫁人,孤孤單單地過一輩子!”楊風來笑道:“野丫頭又說瘋話,人不嫁人做什麼?”大聲說:“男人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明斗笑道:“有些事,男人能做,人可不能……”怪問:“什麼事?”明斗笑嘻嘻正要開口,施南庭咳嗽一聲,忽說:“明尊主,有什麼話,上了大船再說!”

江小流見這姿人、言語聽,頓也大大地心。他一向野慣了,的小船一靠岸,就縱跳了上去。樂之揚與他秤不離砣,也跟著上了船。景看在眼里,面有怒容。三尊均上了景的船,兩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向前駛去。

江小流蹺坐在船頭,掃視海面,大吹法螺:“我當玄武湖也算個大的,跟這海水一比,就跟撒泡尿差不多!”

樂之揚笑道:“我看書上說,海里的螃蟹比山還大,烏比城還高,看見那些云朵了嗎?全都是蛟龍打哈欠呼出的水汽。”

江小流暗暗心驚,強笑說:“哄你爹呢,這樣大的螃蟹烏,爬上岸還不把人都吃絕了?”

樂之揚笑道:“你不知道,那些東西跟船只一樣,子都是空心的,全仗海水托著,自己花不了多力氣,可是上了岸,先不說行費力,就是那幾百萬斤的分量,先把自己的骨頭垮了。”

江小流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將信將疑:“咱們乘船出海,大家伙從水里冒出來怎麼辦?”

樂之揚笑道:“我教你一個乖,見了這些東西,你就大口地吸氣,吸一口氣,一聲馬,隨他多大的家伙也是服服帖帖!”江小流不著頭腦,說道:“這也管用?”樂之揚說:“這法兒做‘吸馬’,正是這些大怪的克星。”

“吸馬?”江小流一呆一愣,心想還有這樣的巧妙法兒,一時兩眼海,心里十分神往。忽聽“咯”的一笑,江小流聽笑聲,骨,忙問:“小姑娘,你笑什麼?”哼了一聲,說道:“我是小姑娘,你就是個大蠢材。”

“你說我嗎?”江小流變了臉

“不說你說誰?”款款說道:“你人戲弄了也不知道?海里面是有大魚大鱉,可也不至于如山如城。他吹牛,你吸馬,虧你居然信以為真,哼,這不是蠢材是什麼?”

“吹牛?吸馬?”江小流念了兩次,恍然大悟,撲上去要撕樂之揚的

樂之揚忙一跺腳,舢板左右搖晃,江小流還沒撲近,就被晃倒在地,來不及爬起,樂之揚一個翻,將他狠狠在下面。江小流嗷嗷慘:“有本事的,不要晃船。”樂之揚笑道:“你有本事,怎麼站也站不穩?”

忽道:“吸馬的,我教你個法兒,一下子就能翻過來,你學不學?”江小流求醫:“我學,我學!”說:“左腳后撐,右手前扶……”江小流應聲變招,一撐一扶。樂之揚頓覺下方起伏,幾乎制不住。只聽又說:“左手反出,扣其腰脅。”

江小流左手忽出,扣住樂之揚的左腰,樂之揚痛迸,一口氣登時泄了。江小流趁勢翻起,只聽:“擰左腕,出右膝!”江小流如法施為,一把擰住樂之揚的左腕,右膝前頂,不偏不倚,頂住了樂之揚的腰眼,樂之揚腰間麻,反給江小流在了船板上。

江小流又驚又喜,兩人鋒,十有九次都是他輸,今日反敗為勝,真如做夢一樣,不由大喝一聲:“樂之揚,你服不服?”樂之揚咬牙不語,但江小流頂住“腎俞”,掙扎不開,只聽冷笑道:“小懲大戒,看你還敢不敢戲弄人?”

樂之揚低聲喝道:“江小流,放開我!”江小流向來怕他,聽他語帶怒氣,慌忙放手,笑道:“怎麼,輸不起嗎?”樂之揚坐起來,冷冷不語,瞅了江小流一眼,鄙夷道:“沒出息,你明明勝了,又怕他干什麼?”

江小流手干笑:“姑娘有所不知,今兒勝了,明兒又輸,那時可就糟了。”

“這有什麼?”淡淡說道,“明兒我教你幾招,保你打得他滿地找牙!”江小流大喜,連連拱手:“有勞姑娘了,要不然,我拜你為師好了。”笑意,口中說道:“拜師就免了,我年紀小,還不能收徒……”

正說著,忽聽樂之揚冷冷說:“江小流,拜為師多麻煩,不如娶為妻,白天教你練武,晚上給你生孩子……”話沒說完,右手船槳“嗖”地揚起,樂之揚左頰劇痛,撲通一聲掉進海里。

江小流嚇了一跳,忙:“樂之揚!”忽見水花涌,樂之揚從水里冒出頭來,雙手扣住船舷,正要翻爬上,這時頭頂風起,船槳落在了手指上。樂之揚痛得一手,又沉海里。江小流轉眼看去,蒙面冰冷,出濃濃的怒氣,慌忙連連拱手:“姑娘息怒,他不過說笑兩句,您老千萬別放在心上。”

看他一眼,不悅道:“他剛才戲弄你,你怎麼還幫他說話?”江小流干笑說:“他是我兄弟,哥哥打弟弟,也是應該的。”怒道:“真是賤骨頭。他對我無禮,我就得罰他!”江小流忙問:“怎麼罰?”面紗抖,淡淡說道:“到達大船以前,罰他不得出水!”

兩人說話間,樂之揚幾次想要爬上小艇,均被木槳擊落,無奈之下,只好雙手攀住船舷隨之向前。另一艘船的人看見,均是哈哈大笑。樂之揚聽見笑聲,幾乎氣炸了肺,但那船槳好似長了眼睛,他稍有爬上船的意思,船槳立刻落下,要麼打中手臂,要麼打中頭臉,均是痛徹骨髓,人無法忍

行駛數里有余,遠遠駛來一艘大船,船黝黑,白帆如云,帆面上繡了一只金的鼉龍。

到了船邊,上面放下纜繩,將小艇上的眾人吊上大船。樂之揚最后一個上船,船上有不人等候,見了他均是駭笑。樂之揚渾,左頰高高腫起,左眼不住地流出淚水,此時面對眾人又又氣,恨不得轉一躍,跳進海里淹死才好。

船上許多年男,見了三尊紛紛行禮,明斗一指兩人,笑著說道:“這是樂之揚,這是江小流,都是新島的弟子。各位都是師兄,要好好對待師弟。”又向景笑說,“你帶樂師弟去換一服,這樣著,小心得病!”

樂之揚窘迫之際,聽了這話,打心窩里一陣溫暖。景看他一眼,冷冷說道:“跟我來!”說著徑自走向底艙。

船只甚大,除了甲板上方的水手座艙,甲板之下還有一層起居艙室。進了一個艙室,景忽地回過頭來,沖樂之揚齜牙一笑。樂之揚一呆,還沒有所回應,景猛地撲了上來。

樂之揚只覺脖子一,后背狠狠撞上了艙壁,景的臉上布滿獰笑,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左拳捅在他腹之間,一劇痛直竄腦,樂之揚幾乎昏了過去。

“狗東西!”景啐了一口,給了樂之揚三個耳,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左頰。他出手帶了勁,樂之揚痛得失去知覺,里腥咸一片,整個腦袋似要炸開。景徐徐將他放開,樂之揚順著艙壁落在地,跟著腰脅又挨了一腳,他五臟翻騰,整個人蜷一團。

景獰笑說:“狗東西,知道我為什麼揍你嗎?”樂之揚捂著腰腹,痛得說不出話來。

景笑了笑,湊上來低聲說道:“聽好了,其一,離葉靈蘇遠一點兒,其二,你再對出言不遜,我打斷你的脊梁骨,其三,那個江小流,你給他捎一句話,收起他的臭,再跟靈蘇說話,我剝了他的皮,其四,挨打的事,誰也不許說,要不然,這就是你的下場!”一手,從墻上抓下一塊木料,輕輕一捻,木塊化為細細的木屑,從他的指間簌簌落下。

正說著,江小流的聲音遠遠傳來:“樂之揚,你在哪兒?”景抓住樂之揚的肩膀,將他拎了起來,冷冷瞅著他說:“好好回答!”

樂之揚看他一眼,忽地笑了一笑,笑時牽,面一陣推景不由一愣,正要問他為何發笑,樂之揚長吸一口氣,大聲說:“江小流,我在這兒!”一邊說,一邊甩開景。

景眼里的怒一閃而沒,忽聽吱嘎一聲,艙門大開,江小流鉆了進來,笑道:“還沒換完麼?太快下山了,聽說海上的落日很……”說到這兒,忽地瞪圓雙眼,“樂之揚,你的臉怎麼回事?腫得像個紅薯,不,像只南瓜,嘖嘖嘖,那小姑娘下手真狠……”

景心思狡猾,只打樂之揚的左臉,意在嫁禍給那個蒙面子。盡管他下手狠毒,旁人看來也只當是那子的船槳所傷。這時臉上有了痛,有如針扎刀刺,樂之揚痛得連冷氣,轉眼看了看景,見那小子盯著江小流目,忙說道:“江小流,你先去看落日,我換了服就來會你!”江小流“唔”了一聲,轉就走。景正要跟上,樂之揚忽道:“師兄,更換的服在哪兒?”

景見他若無其事,心中也覺納悶,哼了一聲,轉打開柜子,取出一套服丟在床上。只此耽擱,江小流已經上了甲板,天化日之下,景也不好再下毒手了。

樂之揚面頰劇痛,氣翻騰,心中一恨火,燒得頭昏腦熱。蒙面景,一男一兩個影子在眼前晃,他不覺握雙拳,咬得牙關生痛。

靠著墻息一陣,樂之揚關上艙門,,換上干爽服。一口袋,這一氣真是非同小可,別的還罷了,朱微送的泥人隨水化為了泥漿!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到伊人的容,樂之揚的心里一陣氣苦:“我和小公主真是無緣,不但云泥相隔,永無相見之日,就連的泥人我也保護不了,樂之揚啊樂之揚,你真是天下第一窩囊廢。”

自怨了一陣,低頭看去,《靈飛經》、《劍膽錄》還在。《靈飛經》是金刺繡,不會因水褪。《劍膽錄》卻是紙墨書寫,海水一浸,墨跡洇染,字跡模糊,若不晾曬,必然毀壞。籍來路不正,樂之揚不敢拿到甲板上晾曬,索借著一線天,背誦《夜雨神針》的法訣。

法訣開宗明義,寫道:“老子有云:‘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又云‘將翕之,固必張之’,天之道即弓之道,神針之義,盡在二語之間,練此功,務必分化、轉運剛剛之氣為背,之氣為弦,吹秋毫,微塵,高抑下舉,翕張由心,飄如夜雨,潤無形。此法古名‘碧微箭’,今名‘夜雨神針’,后學者先悟道,不可不專,不可不慎。”

總訣之后,又有分化二氣、轉運剛二勁的心法,歸結底,要以剛之勁為弓背、之勁為弓弦,拉弓箭,將細出去。金鐵細針,分量較沉,發出時還可用到手勁,練到極高明的境界,手不抬,足不,只憑本力,也可飛花摘葉,傷人于十步之外。

這一門武功十分新奇,樂之揚一路看去,大有趣,背誦到末尾數行,又見拔除飛針的法子,當日張天意死后,破廟之中不及細看,如今細細領悟,但見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如要拔出此針,只需依照法訣,煉好剛二勁,以勁為弓弦,剛勁為弓背,反而用之,就能將的金針彈出去。

樂之揚記憶力絕佳,默誦了兩遍法訣,第一遍還有錯,到了第二遍,已經大致無誤。記牢以后,又背《飛影神劍譜》,記誦之間,但覺口中針刀剜火燎,恨不得手進去,把一顆心也掏出來。

仔細想來,船上的東島眾人,理應有人可以拔出金針,但一發現金針,必然牽扯出張天意的下落。樂之揚一想到討債鬼的死相,就覺十分心虛。他有點兒后悔,早知這樣,就不該一時沖東島,如今上了賊船,要想離開可就難了。

要練“夜雨神針”,必須先練真氣,法訣上只提到了分化真氣的法子,修煉的法子一概略過。

如果沒有真氣,一切無從說起。樂之揚想起《妙樂靈飛經》的第一章 就是練真氣,當即橫起空碧,吹起《周天靈飛曲》。笛聲響徹艙室,音符帶,一和勁氣裊如煙云,在他的全來回流轉。樂之揚想要控制這一勁氣,可是無法如愿,暖流細如蚯蚓,隨著音樂生發,忽快忽慢,按部就班,但如流水東去,無可以阻攔,在樂之揚的穿行,所過一片暢快,就連口針扎的痛苦,似也隨之減輕了不

二十二曲吹完,樂之揚渾通泰,正想再吹一遍,忽聽有人大力敲門,江小流在外面嚷嚷。樂之揚只好下床,可是走了兩步,雙,險些坐倒,仿佛泄了氣的皮球,提不起一氣力。

樂之揚心生詫異,但又無法可施,過了時許,才又有了氣力,起開門一看,原來江小流見他沒有出門,帶了晚飯進來。他盯著樂之揚左瞧右看,驚訝道:“哎喲,撒謊,你的臉怎麼不腫了?”

樂之揚一愣,臉,除了微微發麻,再無之前的刺痛,他呆了呆,笑道:“真奇怪,好得這樣快麼?”江小流坐下來,悻悻說道:“樂之揚,這船上的人都他娘的有病,原本有說有笑,我一走近,立馬散開,那個鬼樣子,就像是欠了老子的賭債!”

樂之揚知道是景搗鬼,便說:“你離景和那蒙面遠一些,別跟他們單獨相。”

“蒙面?”江小流想了想,“你說葉靈蘇麼?”

樂之揚心想:“那丫頭葉靈蘇?”只聽江小流笑道:“你道是誰?是島王云虛的高徒。這一群男人見了,就跟貓兒見了腥似的,一個個點頭哈腰,結得不得了,別說單獨相,靠近三尺也難。至于那個景,又冷又傲,兩個鼻孔朝著天上,哼,我才懶得搭理他呢!”說罷倒頭就睡。

樂之揚皺眉說:“你怎麼睡這兒?”江小流哼哼說道:“艙室有限,你跟我一個房間,唉,這張床太窄了,一爐子燒餅罷!”

吃過飯,江小流已經睡著了。樂之揚發了一陣呆,口又覺痛楚,于是信步出門,上了甲板。

深濃,四下無聲,大海一無際,浪濤如歌如,漫天星如恒,一似玉屑銀塵涂抹不勻。海風撲面吹來,一陣疏,一陣,咸中帶著一冷清。

樂之揚迎風獨立,孤寂油然而生。他坐了下來,吹起《周天靈飛曲》,樂聲飛出笛孔,宛如一只小鳥,繞著大船上下盤旋,一忽而遠,一忽而近,融海濤聲中,分外曼妙空靈。樂之揚吹得神,三魂七魄也像是一一出竅,隨著笛聲翩翩起舞。

熱氣流起來,起初細微如縷,漸漸化為了拇指細的一,如鉆如鑿,所向無礙。樂之揚的神意融熱氣,吹到漸深,他的覺變得十分敏銳,發的起伏,經脈的搏,五臟六腑的融變化,全都能夠清晰地知。到了后來,“夜雨神針”也清晰可辨,那一枚金針細如發,刺心臟與肺部之間,氣流轉不暢,形了一片淤

隨著曲調深,金針有如一琴弦,在熱氣的撥弄下輕輕。樂之揚心頭一,暗想這一熱氣或許就是所謂的真氣,但要如何才能讓它分,變弓弦弓背,將金針彈出來?

他一邊吹笛,一邊嘗試引導真氣,將其化為兩。分化二氣,本是煉氣里極高的境界,先要相合,而后才可分化,練到分合自如,說也要花費五六年的苦功。樂之揚不過初學乍練,煉氣剛剛門,靈飛經再神妙,也萬萬不能一步登天,一夜練二氣。

樂之揚一心二用,練了一會兒,不但沒有分化,反而擾了原來的真氣,金針陡然向里鉆,痛得他兩眼發黑,再也吹不下去。

“怎麼不吹了?”一個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樂之揚回頭去,葉靈蘇站在一片黑影深,眼里明亮如星,閃幽幽芒。

樂之揚一見是,心中大怒。今天他兩次倒霉,全和此有關,別的還罷,弄壞了朱微的泥人,尤其不可饒恕。他越想越氣,冷冷說道:“我吹就吹,你管得著嗎?”

葉靈蘇一言不發,走到船舷邊上,海風西來,吹得飛舞,仿佛就要乘風飛去。

看了一會兒海,忽地問道:“你吹的曲子什麼名字?”樂之揚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

葉靈蘇看了他一眼,忽一招手,樂之揚還沒看清,虎口微微一痛,空碧已經手。眼中含笑,舉起玉笛向著月打量,翠玉染了月,泛起迷人的靈

樂之揚又驚又怒,縱撲上前去,想要奪回玉笛,不防形一轉,樂之揚登時撲了個空,腳下踉蹌,竟向海里竄去。

耳邊呼呼生風,子飛快下沉,眼看就要落海,樂之揚手臂一人拉了一下。這一拉又快又巧,他不由己地向上飛起,活似一條飛魚,“砰”地摔上甲板上面,背脊向下,摔得好不疼痛。

“真沒用。”葉靈蘇的聲音好比火上澆油,樂之揚彈跳起,循著聲音撲去,但又撲了個空,的笑聲又從他后傳來:“在這兒呢,你瞎了眼嗎?”

“把笛子還給我。”樂之揚急紅了眼,子團團轉,但就是不到一片角,葉靈蘇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兒,儼然化云霧,只可知,不可捉

“你答應吹笛,我就還給你。”葉靈蘇的笑聲就在耳邊,任由樂之揚如何轉,也看不見的影子。

樂之揚倔強,好言好語,他也許橫笛就吹,越是武力相,越是激起了他中的傲氣。他打定主意,寧可丟了空碧,也決不向對方低頭。

下,兩道人影旋轉如飛,樂之揚一口氣轉了百十個圈子,忽覺中針一陣劇痛,登時力氣消散,雙腳一絆,“砰”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葉靈蘇“咦”了一聲,聽聲音就在邊。樂之揚想要起,可是剛一使勁,口就是一陣悶痛,只聽說道:“小犟牛,你真的不吹?”

“不吹,死也不吹。”樂之揚橫了心,“你有本事就把我殺了。”

“我殺你做什麼?”葉靈蘇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不吹是麼?那這支笛子我沒收了,你什麼時候肯吹,我就什麼時候還給你。”說完咯咯一笑,去得遠了。

樂之揚躺了一會兒,慢慢起,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流下淚來。他鼻子,轉走下甲板,回到艙里。

江小流正在呼呼大睡,樂之揚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想起《靈飛經》里,除了《周天靈飛曲》,還有別的武功,也許學以后,就能從的手中奪回玉笛。

他點燃油燈,拿出《靈飛經》細看,越過《靈曲》一章 ,兩個字躍眼簾,卻是隸字書寫的“靈舞”,下面用金小楷注解道:“古有桑林之舞,隨樂而起,若合符節,可無間,可披大隙,款款,妙用無窮。要學吾舞,先通吾曲,曲在氣先,氣在勁先,流風回雪,應節舉足,于無有之鄉,放乎四海之外,旁若無人,天下獨步。”

“旁若無人,天下獨步。”樂之揚輕輕念誦這八字,不由心生神往,注目再瞧,下面用銀繡出許多細小的腳印。腳印參差錯落。上方注明了出腳的先后,腳印以下,又有許多人像,舉手抬足,縱橫起舞。

舞蹈的節奏來自于《周天靈飛曲》,樂之揚沒了笛子,便在心中哼唱曲調,他一手捧著經文,就在這船艙之,慢慢地跳起舞來。

這靈舞十分奇妙,只要按節跳,不拘地域大小,均可從容施為。船艙橫直不足一丈,可以施展的地方小之又小,樂之揚行走其間,毫不覺局促,他的子手足,應和心中曲調,擰轉變化,上下騰挪。小小的船艙隨他行走騰躍,仿佛不斷變大,艙壁消失,桌椅盡去,四面空空,儼如一片虛無。

走了一會兒,樂之揚丹田一跳,真氣從躥出,一如吹笛時的路徑,穿過他的小腹,進他的雙。樂之揚不覺越走越快,行走時帶起一陣疾風,吹滅了桌上的那一盞油燈。

他在黑暗中起舞,可是一近桌椅床角,自然心隨,飄然避開,瀟灑之,正如序言所說:“于無有之鄉,放乎四海之外。”艙室如此狹窄,樂之揚卻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儼然化為了風,變了霧,但有一隙,便可隨意出

次日天朗氣清,吃過早飯,船里的人都到甲板上游玩。樂之揚和江小流也上到甲板,江小流聲大氣地說:“昨晚還真怪,起初熱烘烘的,本睡不好覺,后來突然起了一陣風,吹得人好不舒服。樂之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一點兒也不知道?”

樂之揚嘆道:“你睡得跟死豬一樣,怕是被人丟進海里也醒不過來。”

“我是死豬,你就是死耗子。”江小流臉漲通紅,“半夜里不睡覺,滿世界地竄來竄去。”

正說著,忽聽子笑聲,樂之揚轉眼看去,一怒火直沖頂門。葉靈蘇就在不遠,斜倚欄桿,與景有說有笑。“空碧”就在的手里,素白的纖手映襯深碧的長笛,恍若白雪新柳,甚是清新人。

江小流看見玉笛,雙眼一亮,沖口道:“哎呀,樂之揚,你的笛子怎麼落到別人手里了?哈,我知道了,定是你討好人家,把笛子當了定的信。”

這一嚷,甲板上的人全都聽見了。葉靈蘇掉過頭來,眼里閃爍火星。景臉沉,大踏步走上前來,沖著江小流大喝:“小狗子,你說什麼?”

江小流梗起脖子,大聲說:“我又沒說你,我說這笛子……”話沒說完,左頰劇痛,子橫著飛了出去,“砰”地摔在甲板上面。

打人的正是景。樂之揚又驚又氣,上前一看,江小流半張臉腫脹起來,他張開,吐出一口鮮水里白森森地躺了一顆牙齒。

樂之揚氣炸了肺,怒道:“姓的,你干嗎打人?”

“我打了人嗎?”景咧一笑,目掃過甲板,“我明明打的是一條狗嘛。”

東島弟子發出一陣哄笑。樂之揚掃視眾人,不覺握雙拳。景盯著他似笑非笑,心想這小子如果強出頭,正好教訓他一頓,他一輩子記得自己。

江小流見勢不對,忍痛掙起,扯了扯樂之揚的袖,低聲說:“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樂之揚雙腳分開,站立不,忽向葉靈蘇大聲說道:“把笛子還給我。”

“你肯吹笛了?”葉靈蘇若無其事,把玩手中的玉笛。

樂之揚咬了咬牙,冷冷說道:“我吹給豬聽狗聽,也不會吹給你聽。”

葉靈蘇的眼里閃過一怒意,景沉下臉來,作勢要上,輕輕擺手。景會意,笑了笑,退到一邊。

“這樣麼?”葉靈蘇漫不經意地說,“這笛子,我丟進海里喂魚,也不會還給你了。”說著出笛子,送到船舷邊上。

樂之揚心中一急,晃沖了上去。葉靈蘇以笛子為餌,故意他上前,見狀收笛轉,腳尖輕輕探出,挑向樂之揚右腳的足踝,存心想絆他一跤,使其掉進海里。

這一挑暗藏武學義,樂之揚明明看出腳,偏偏躲閃不開。要關頭,他的心中靈,響起《明清胃之曲》。這一曲與“足明胃經”有關,經脈從頭部生發,正好連接右腳。

心聲一起,丹田涌出一熱流,閃電一般竄右腳,樂之揚子發輕,腳掌上臺,仿佛平地里刮起一陣旋風,著葉靈蘇的腳尖跳了過去,輕輕巧巧地落在船舷邊上。

葉靈蘇一挑不中,不勝訝異,但見樂之揚就在前方,當即出手來,輕飄飄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這一掌如果拍中,樂之揚仍會落海。他來不及多想,心中曲調不變,勁隨曲走,隨意走,依照“靈舞”里的式子,擰腰揮手,飄然一轉,子如柳隨風,讓過葉靈蘇的一拍。

葉靈蘇為島王高徒,這一掌看似隨意,實則后招無窮,故而一掌落空,想也不想,反手帶起一陣疾風,掃向樂之揚的腰際。

樂之揚在船舷邊上,前是葉靈蘇,后是汪洋大海,所占的地方不及旋踵,兼之他不通任何拳理,葉靈蘇的拳招巧變,一概看不明白。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不論對手如何出手,他只是故我,隨樂起舞,無意中暗合了“旁若無人”的心法,熱流貫左腳,腳尖點地,旋飛轉,葉靈蘇的指尖而過,居然又一次沒有掃中。

樂之揚初學乍練,到底招式生疏,只顧旋轉躲避,卻忘了在何,轉了兩圈,已到船舷邊上,突然一步踏空,子歪歪斜斜,直向海里落去。

葉靈蘇兩次失手,又又怒,正想再下狠手,不料樂之揚自己失足落海,登時喜出外,暗想這小子果然無能,前后兩次都是湊巧罷了。

樂之揚一腳在船,一腳踏空,子大幅后仰,就像是一被風吹折的枯草,眼看就要落海,他的腦海里閃過《太安脾之曲》。這一曲關聯“足太脾經”,心中曲調一響,真氣登時鉆左腳。

樂之揚來不及多想,呼應節拍,子凌空一轉,左腳勾住船舷,腳尖生出一勁力,將他的去勢牢牢剎住。

腳下雖已生子仍向下落,船像是一堵墻壁拍面撞來。樂之揚轉念之際,心中的曲調一變為《洗心之曲》。這一曲與右手有關,樂之揚只覺一熱流竄向右掌,下意識揮手送出,拍中船的木板,一力道反推回來,力量之大,仿佛幾個人同時用力將他拋了起來。

樂之揚耳邊風響,子卻像是西洋鐘的鐘擺,“嗖”的一下擺回到了甲板上方。他的目所及,甲板就在下,心中登時閃過《太腸之曲》,這一曲關乎左手,樂之揚左手揮出,在甲板上用力一撐,掌心涌出一大力,帶著他向前飛竄。

葉靈蘇算定樂之揚落水,故而心中松懈、全無防備,忽見樂之揚返回甲板,一時呆若木,忘了彈。樂之揚邊掠過,眼前碧,正是那支玉笛。

他想也不想,手便抓,指尖到玉笛,心聲變為了《三焦之曲》。這一曲與左手的“手三焦經”有關,真氣注五指,牢牢扣住玉笛,葉靈蘇只覺掌心一痛,玉笛居然手而出。

樂之揚奪回玉笛,來不及轉念,心中先奏《明清胃之曲》,右腳點地,彈跳起,再奏《太安脾之曲》,左腳翻飛,踢向天上,整個人騰空而起,翻了一個跟斗,站了起來。

這幾下行云流水,一氣呵,東島弟子均是看得兩眼發直。以他們的能耐,本也不難做到,但樂之揚之前不會武功,忽然變為了武學好手,前后反差之大,委實不可思議。更出奇的是,他手揮目送、俯仰生姿,靈詭變之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寫意。

葉靈蘇玉笛被奪,憤難當,不待樂之揚站穩,反手一掌向他掃出。掌風及,樂之揚只覺氣翻騰,忙道:“慢著!”

“怎麼?”葉靈蘇凝掌不發,存心聽他說些什麼。

樂之揚定一定神,說道:“你說過,只要我給你吹笛,你就把笛子還給我?”

丟了笛子,慚多于憤怒,忽見樂之揚服,自覺挽回了許面子,何況玉笛已經易手,自己逞強奪回,也沒有多趣味,想了想,冷笑說:“好啊,你乖乖地給我吹笛,吹得不好,我要你好看。”

空碧失而復得,樂之揚心起伏,著沉如秋水的長笛,朱微的形影浮上心頭。他沉默一會兒,橫笛吹奏起來,笛聲婉轉悠揚,出一綿綿不盡之意。

葉靈蘇聽了笛聲,微微一呆,不知怎麼的,心中隨那曲調生發,不由得輕輕唱起來:

“靜其姝,俟我于城隅。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自牧歸荑,洵且異。匪之為人之貽……”

東島承天機宮的余脈,盡管孤懸海外,書香雅韻,百年不絕。許多弟子一聽,就知道葉靈蘇所出自《詩經》里的《邶風·靜》,說的是一對男在城角幽會,方沒有如期而至,男方十分焦急。后來方來到,送給了他一支紅的簫管。簫管紅潤有,一如心郎,得使人難忘,子帶來的香草,也是人,可是所有這些,不是管,也不是草,珍貴之,只在于這是人贈與罷了。

樂之揚吹出這支曲子,眾人都覺莫名其妙,只有葉靈蘇的目由慍怒轉為和,等到樂之揚吹完,輕聲問道:“這支玉笛,是某個人送給你的麼?”

樂之揚默不作聲,神蕭索。葉靈蘇看他一眼,淡淡說道:“也罷,本當你是個小氣吝嗇鬼,原來另有,這笛子,我不要了。”

這支《靜》本是樂之揚有而發,古詩里的形,與朱微贈笛頗為相似,想一想京城郊外,棺木之中的焦急絕,比起那位等待人幽會的男子還勝十倍。他為葉靈蘇吹笛,只是權宜之計,本意保住空碧,不想一曲吹出,對方知音解語,竟從曲調中聽出了玉笛的來歷,灑然放手,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無形之中,樂之揚對葉靈蘇的惡了幾分,他沖笑笑,正要轉,忽聽景高:“慢著!”

樂之揚回頭看去,景越眾而出,冷笑說:“小子,你剛才的法不錯,從哪兒學來的?”

樂之揚心中厭惡,冷冷說道:“不用學,我天生就會。”景眼里的怒意一閃而過,笑著說:“失敬失敬,原來你是個大大的天才!”說到“天才”兩字,故意拖長生氣,周圍的東島弟子,齊聲發出一陣哄笑。

“不敢當。”樂之揚笑了笑,“兄過獎了。”他臉皮之厚,出乎景的意料。景愣了一下,大聲說:“姓樂的小子,咱們來打個賭,我不用勁,也不用拳腳,只憑法,三招之將你手到擒來。”

樂之揚想了想,笑道:“賭什麼?”

“你輸了。”景一指空碧,“這笛子歸葉師妹……”話才出口,葉靈蘇道:“師兄,算了。”

景見葉靈蘇手持玉笛不放,以為喜歡此,故而逞強出頭,想要奪回玉笛,討歡心,當下笑道:“師妹放心,不過一支笛子,為兄替你奪回來就是了。”

“我說算了!”葉靈蘇微微皺眉,“這笛子,我不要了。”

景笑嘻嘻瞧著,心想:“小妞兒又使子了。人麼,上說不要,心里卻不舍。葉師妹眼角高,等閑的珠寶,向來不放在眼里,難得這玉笛合的心意,無論如何,我先搶過來再說。”于是笑道:“師妹別生氣,我奪這笛子,也不盡是為了你。你為島王嫡傳的弟子,一藝業也是本島的翹楚,這小子仗著一路三腳貓兒的法,趁你不備,把玉笛搶了過去,若不奪回來,豈不讓他小看了我東島的英雄人?”

這一番話說得豪氣干云,贏得眾同門一陣喝彩,落到葉靈蘇耳中,卻是大大的諷刺。被樂之揚奪走玉笛,心中雖然慚,但也只是關乎自景這麼一說,分明丟的不是玉笛,而是東島的面子。葉靈蘇越想越氣,冷笑說:“好哇,師兄是本島的英雄人,我這個無德無能的小子,就等你替我出頭了。”

景聽得口風不妙,但他為人驕狂自大,話一出口,萬沒有后退的道理,于是大聲說道:“姓樂的小子,你敢不敢跟我賭?”

樂之揚眼珠一轉,笑道:“兄,你輸了怎麼辦?”

景只想贏了如何,兒沒有想過會輸,他愣了一下,慨然說道:“好啊,你說怎樣就怎樣!”

這話驕狂已極,樂之揚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點頭說:“好,我輸了,玉笛雙手奉上,你輸了……”他一指江小流腳前,“跪在這兒,他三聲好爺爺。”

話一出口,不止東島弟子變了臉,江小流也是張口結舌。景的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紅,要不是眾人睽睽,他非得一掌拍死樂之揚不可。

“怎麼?”樂之揚不依不饒,笑著說道,“老兄,你怕了嗎?也難怪,他年紀太小,當你的爺爺不合適……”話沒說完,涌面頰,沖口而出:“賭就賭,怕的才是你孫子。”

江小流挨了耳,掉了牙齒,樂之揚趁這機會,存心為他出氣。空碧于他而言,縱然貴如命,但比起好友的榮辱,就算是自己的一條命,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東島弟子見他不知死活,心里均是莫名快意,呼啦一下拉開,騰出一大塊空地。

樂之揚過江小流,讓他保管玉笛,江小流的臉發白,湊上來低聲說:“樂之揚,算啦,姓的本事大,你打不過他的。”樂之揚笑道:“江小流,你以前的豪氣上哪兒去了?嘀嘀咕咕的,跟小姑娘差不多。”

江小流又又氣,罵道:“扯你娘的臊,你要找死,我管你個屁。”樂之揚笑道:“一邊兒去,等著做你的‘好爺爺’吧。”

江小流哭笑不得,悶悶退到一邊。景耳力高強,聽得一清二楚,盯著樂之揚,心中暗暗發狠:如不讓這小子跪地求饒,真是枉為東島弟子。

他心中起了毒念,冷冷說:“小子,準備好了嗎?”

“好了。”樂之揚一招手,“你來……”話音未落,一陣狂風迎面撲來,樂之揚來不及躲閃,腹一痛,整個人登時飛了出去。

眾人驚聲中,樂之揚跌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再不彈。

景冷冷站在原地,盯著樂之揚木無表。眾弟子趁機喝彩:“師兄好本事,對付這小子,果然不費一拳一腳……這小子真是紙糊的,就要散架了似的。”

諛辭如景聽在耳里十分用,他剛才疾風突進,撞飛了對手,尋思以樂之揚的能耐,這一撞可說分出了勝負。

正得意,忽聽有人笑道:“不小心,牛頂了一下。”景應聲一愣,只見樂之揚慢騰騰站起來,抹去口角的跡,笑著說:“兄,多謝奉送一招,現在還有兩招吧?”

景的心里一陣翻騰,死死盯著樂之揚,不明白為何這小子挨了一撞,居然還能站起來說話。

樂之揚貌似輕松,其實并不好過。方才靈曲真氣應念而,千鈞一發之際,帶他的形,避開了景的鋒芒,又借后退之勢,靈舞發,化解了兇猛的余勁,饒是如此,他仍覺氣翻騰,被撞的地方作痛。

景暗生疑慮,收起小覷之心,一縱奔向樂之揚,行將撲到,樂之揚曲由心生,一熱流竄向左腳,以左腳為軸,形旋風急轉。

景眼前一花,對手移步換形,人已挪到他的左側。景想也不想,氣貫五指,一記“飛鴻爪”扣向樂之揚后腰的“肓俞”,還沒抓到,忽聽葉靈蘇大聲道:“不用勁。”景應聲一驚,慌忙收回指力。

這一來一去,出手遲慢了許。樂之揚得到機會,心中響起《足腎之曲》,這一曲連接腎經和右腳,念頭一,真氣過腎經,鉆了右腳足底的“太谿”。

真氣帶形,樂之揚擰腰轉足,讓過了景一抓,指尖掃過,熱辣辣一陣疼痛。

“第二招!”葉靈蘇的聲音冷冷響起。景一呆,形忽矮,左地掃出,勢涵蓋丈許,一旦掃中,樂之揚必定筋骨摧斷,變一個瘸子。

剛出,葉靈蘇忽又冷冷說道:“不用拳腳!”話一耳,景忙又潛運勁,把腳收了回來。

樂之揚也看到對手出腳,可是景變招之快,縱使看見,也來不及應變,好在葉靈蘇出言譏諷,迫使景變招。樂之揚緩過氣來,靈曲真氣傳雙腳,移步轉,跳開數尺,可是心急切,用力太猛,半空中雙腳纏在一起,落地時站立不穩,砰地坐在地上。

不及起,風聲又來,景人未到,影先至,五指張開,抓向他的頭發。樂之揚慌忙后仰,心中靈曲流,真氣化為兩,竄向左手右腳,他左手一撐,形騰起半尺,右腳一點,勁傳到甲板,反激回來,如魚龍躍波,整個人滾向一側。

景一抓落空,心中大為驚怒。三招為限,如今只剩一招,真為對手逃,從今往后,再也無面對同門。想到這兒,晃趕上,恰逢樂之揚雙手撐地,縱躍起,景這一次留了心,不再莽撞,左拳送出,作勢擊向樂之揚的面門。

樂之揚慌忙偏躲閃。誰知這一拳本是虛晃,景的右手后發先至,樂之揚這一閃,無異于把子送到他的手里,但覺脖子一,已被景死死扣住。

兩人一逃一追,如鷹隼,狡如老兔,看得眾弟子眼花繚,暗暗為景擔起了心事,見他終于得手,這才松一口氣,齊聲發出歡呼。

樂之揚盡管被擒,的靈曲真氣仍是來回鼓,一遇外力,頓生反擊。他的心中響起了《任脈引》,一熱流從小腹涌起,循著任脈諸竄向他的頸部,景只覺虎口一熱,幾乎被他掙出去。

“這小子會力?”景越發詫異,五指微微收攏,勁涌出掌心,靈曲真氣為他勁所,掉頭向下,竄回樂之揚的口。

樂之揚呼吸艱難,眼前金星迸,說也奇怪,到了這個田地,他的心志前所未有地專注,《任脈引》在心中反復流轉,靈曲真氣隨之轉,不斷沖擊景的勁。剎那間連沖了三次,力雄渾,不為所,靈曲真氣了挫折,返回時變得十分弱。這麼一去一回,一強一弱,本是一真氣,這時卻變了兩。兩真氣在他的口激得那一枚夜雨神針連連

“你服不服?”景瞪眼大喝,樂之揚的脖子好似加了一道鐵箍,想要應聲,也說不出話來。若依景的子,恨不得一把將他死,只是幾十雙眼睛瞧著,不便狠下毒手。但瞧樂之揚的眼神,逆勢,仍是一團倔強,景心頭火起,翻手一拳,搗中他的小腹。

樂之揚痛得渾痙攣,一逆氣直沖頭,眼前白,意識漸漸模糊。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行字跡,正是昨晚背誦的《夜雨神針》:“者為弓弦,剛者為弓背,反而用之,金針可出……”

樂之揚恍然大悟,他的真氣一上一下,不正是兩嗎?一強一弱,不正是剛嗎?想到這兒,依照“夜雨神針”的法訣,用上行的剛強之氣住針尖,下行的虛弱之氣貫注針尾,一前一后,反向用力。

這一下立竿見影,夜雨神針一陣,但從拱了出來。

“還不服?”景又喝一聲,作勢再打,忽聽葉靈蘇道:“夠了,景,你有完沒完?”

語帶嗔怪,景聽得大不舒服,再瞧樂之揚,陡然心生毒念:“葉師妹憑什麼護著這小子?他媽的,我廢了他!”心念及此,拳中夾指,捅向樂之揚的小腹氣海,只要點破了氣海,從今往后,樂之揚便會一個廢人。

就在這時,忽聽嗖的一聲,一銳風直奔臆。景還沒明白過來,左一痛,似為銳刺穿,登時氣散功消,五指無力松開。

樂之揚得了自由,踉蹌后退兩步,口一陣說不出的暢快,氣流轉自如,金針也已無影無蹤。

景卻后退一步,撲通坐倒在地,仿佛癲癇發作,口吐沫,渾搐,那樣子苦不堪言,仿佛了莫大的創傷。

四周雀無聲,眾人盯著地上的景,心中均是莫名其妙。

“閃開。”一道人影沖了過來,手一撥,樂之揚登時摔了出去。江小流慌忙上前,將他扶起。兩人定眼看去,明斗一臉鐵青,正在察看景的傷勢。

他左,右瞧瞧,始終看不出傷在何。這時楊風來、施南庭也了驚,先后來到甲板上面。

施南庭痼疾纏,久病醫,見這形,沉道:“明斗,看他的樣子,應是傷了肺部。”

明斗得他點醒,恍然有悟,撕開景的,只見左“期門”右側,有一個的小點,微微凸起,似有

明斗潛運勁,想要吸出金針,施南庭忽地按住他肩,搖頭說:“明老弟,先讓我試試,看一看材質再說。”

明斗心頭一,點頭說道:“我糊涂了,若要起出‘暗’,‘北極天磁功’再也合適不過了。”

施南庭出二指,對準凸起,沉說:“不是鐵。”二指忽地一劃,咻,一縷金而出,創口鮮噴濺。景臉慘變,咯地吐出一口鮮。明斗慌忙按住他的小腹,注雄渾勁。息兩下,慢慢平復下來。

明斗放下弟子,抬頭看去,但見施南庭眉頭微皺,拈著一枚金針打量。金針長約半寸,纖細如發,明斗臉一變,沖口而出:“夜雨神針……”

眾弟子看見金針,心中早有懷疑,聽了這話一片嘩然。明斗瞧著那針,呆了呆,掉過頭來,盯著葉靈蘇,臉沉,過了半晌,徐徐說道:“葉師侄,小徒自與人賭斗爭勝,何嘗礙著你了?你下此毒手,又當作何解釋?”

葉靈蘇細眉微皺,迷道:“明師叔,你說這話,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誰明白?”明斗怒容滿面,“除了你,在場眾人,又有誰會夜雨神針?”

葉靈蘇盯著明斗一言不發。明斗以為猜中,越發氣惱,他早已到場,一直袖手旁觀,心想景一旦勝出,得到空碧,以他的孝順恭謹,自己稍一點撥,這笛子自然到手。誰知勝算在握,卻遭了葉靈蘇的暗算,明斗沮喪之余,更生憤怒。

“蘇兒!”楊風來遇事沖,也忍不住大,“你這算什麼?景好歹也是你的師兄,怎麼為了一個未門的小子,胳膊肘向外拐?”

葉靈蘇紗蒙面,看不清的神態,可是紗巾微微抖,儼然十分激。施南庭心思細,直覺有些不對,可是證據確鑿,除了葉靈蘇,無人會這暗,但從角度來說,當時葉靈蘇就在樂之揚的后右側,從此發針,的確可以景的左

明斗冷笑一聲,忽地大聲說道:“楊尊主,你有所不知,這世上的男之事,說不清,道不明,葉師侄一向眼高,島上的男子誰也瞧不上。這姓樂的長得不壞,為人輕佻油,更吹得一手好笛子,剛才那一首《邶風·靜》,吹得何其婉妙人,‘靜其孌,貽我彤管’,彤管不就是這笛子嗎?本是他搶過來的,偏要繞個彎兒,說是葉師侄送他的,一給了面子,二表了心意,換了是我,也會心!”

眾人恍然大悟,男弟子對葉靈蘇都有癡念,聽了這話,心中醋意上涌,個個盯著樂之揚,目大為不善。

樂之揚緩過氣來,但聽明斗胡說八道,曲解《靜》之意,心中大為不平,說:“明先生,這件事和葉姑娘無關,金針是我的……”

話沒說完,人群中傳出幾聲冷笑,明斗盯著樂之揚點頭說道:“好一個癡種子,的還沒說話,你就急著大包大攬。這馬屁拍得也太急了一點兒,先不說你會不會針法,剛才你連手指都不了,又用什麼發針?”

樂之揚自首,對方居然不信,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待要說出真相,可又要牽扯到張天意,由張天意上又不免引出“靈道石魚”。那只石魚惹出那麼多腥風雨,一旦說出,樂之揚怕是小命不保。

正遲疑,忽聽葉靈蘇冷冷說道:“明師叔,沒錯,金針就是我發的。”

眾人無不驚怒,明斗角扯:“那麼,你也承認喜歡這姓樂的小子了?”

葉靈蘇的口起伏兩下,雙眼晶瑩閃亮,大聲說道:“明斗,我喜歡誰,不喜歡誰,跟你又有什麼關系?”

這話模棱兩可,其他人都自以為聽出了弦外之音,均想:“這麼說,必是喜歡這姓樂的了?”

明斗冷哼一聲,還要出言譏諷,忽聽施南庭咳嗽一聲,說道:“明尊主,夠了,小孩子斗氣,你做長輩的何苦一再摻和?蘇兒已經承認,師侄的傷也非不治,依我所見,和為貴,這件事就算了。”

“好。”明斗揚起頭來,慨然說道,“看施尊主面子,我不跟小孩子摻和,不過見了島王,這件事我可不會瞞。”

“隨你的便。”葉靈蘇一拂袖,轉就走。

景已經醒轉,心中百味雜陳,背影,扯了扯明斗的襟,輕聲說:“師父,算了。”

“算個屁。”明斗瞪他一眼,“沒出息的東西。”又剜了樂之揚一眼,氣恨恨飄然而去。

鬧到這個地步,眾人大無味,紛紛散去。樂之揚心中也很茫然,不知要關頭,葉靈蘇為何要承認明斗的誣陷,是為了賭氣,還是為了保全自己?

再瞧江小流,也是呆呆柯柯。兩人回到底艙,樂之揚想了想,說道:“江小流,我給你聽一支曲子,若有什麼異,你要說給我聽。”

江小流應了,樂之揚將《周天靈飛曲》吹了一遍,還沒吹完,就聽呼嚕聲響,掉頭一看,江小流橫在床上,睡得跟死豬一樣。

樂之揚心中惱怒,舉起笛子將他打醒,罵道:“我吹的是催眠曲嗎?”

“怪好聽的。”江小流笑道,“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樂之揚沒好氣道:“那你說說,哪兒好聽?”江小流支支吾吾,說不上來。樂之揚白他一眼:“江小流,你想不想學吹笛子?”

“想啊!”江小流眉開眼笑,“這麼一管子,吹出這麼多道道,想一想就怪有趣兒的。”

樂之揚點點頭,手把手教他吹起笛來,吹的正是《周天靈飛曲》。誰知道,江小流學得一塌糊涂,吹得走音串板,吹了幾遍,對了的調子沒有一個,吹到第三遍,這小子把笛子一摔,嚷道:“夠了,夠了,這樣的致活兒,不是我學得了的。”

樂之揚怒道:“才學多久,你就不干了?你這個樣子,能學什麼?”

“學武啊!”江小流笑嘻嘻說道,“我這人天,踢天弄井我在行,打架鬧事我在行。這個吹笛彈琴麼,一來太雅,不合我這個人的子,二來太麻煩,什麼吹呀吸的,要是吹牛吸馬,哈哈,我還能應付兩下。”

樂之揚又勸又罵,連哄帶嚇,江小流就是不肯用心向學,后來刻意敷衍,把笛子當簫管,橫吹變了豎吹,氣得樂之揚兩眼圓睜,恨不得給他一頓老拳。

“吹笛子就是練武!”這句話在樂之揚心里翻來覆去,可又不好說出口。江小流比天大,話到了他的心里,不說出去就不舒服,如果讓他知道了《周天靈飛曲》的來歷,不免泄消息,惹來大禍。

江小流呆得無聊,借口煩悶,把笛子一丟,又上甲板玩耍去了。樂之揚坐在艙里,默默思索,口的金針一去,氣通暢,快得難以言說,只是得罪了明斗師徒。《靈飛經》還罷了,《劍膽錄》若在上,真是絕大的禍胎。想著取出冊子,又將《飛影神劍譜》默誦幾遍,牢記在心,而后細細撕碎,一團,走上甲板,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隨手丟進海里。

“你在丟什麼?”子的聲音忽地傳來,樂之揚嚇了一跳,回頭看去,葉靈蘇裾飄飛,紗巾如煙,一雙水杏眼亮如珠,出一淡淡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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