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當真生不得病，穗心本也就是普通的傷風冒，可再加上幾次的急火攻心，便也像是染惡疾一般，昏昏沉沉里，幾度要死過去一樣了。

金穗心聞得床頭邊上人來了又去，有人在耳朵邊嘀嘀咕咕，兩只眼皮千鈞頂似的沉，腦袋里灌了鉛一般，沉重得厲害。

里鉆了兩個人，一個在使勁兒推搡著喊醒醒，另一個卻拽著往那黑暗不理世事里沉淪而去。

漸漸的，推搡的那個小人兒退了場，被一大片昏暗籠罩著，像是躲了一個大甕里，可以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理。

覺得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忽手臂上一點刺痛，混沌不堪的思緒稍稍明朗一些。

有人在旁耳語，說的是外文。

兩個男聲，一個聽來是上了年紀的，一個倒顯得年輕，嗓音微沉，刻意低了音量，不疾不徐的。

跟著父親在國外長大，懂得幾門外文，他們說話，聽得明白。

聽到那嗓音聽的男聲問，怎麼樣，要不要，這一兩天可能醒過來。

他說，務必要保證康健。

他說，自然關心的，這是他的妻子。

妻子......俞故笙？！

金穗心驀然的打了個寒，眼皮抖了一下。

幾經掙扎睜不開眼，這一嚇，嚇得一鼓作氣張開了眼。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墻壁上一盞玉蘭形制的壁燈亮著，桌上酒爐子煨著什麼，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

房間里空無一人。

金穗心口得厲害，張了張，想喊人，嗓子眼堵了一把砂礫，塞得滿滿的，又疼又漲，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仰頭著帳子中央虛晃晃的一團影子，金穗心眼皮酸沉沉的，腦袋里空。跟剛死里逃生過來似的。

倒真是就這樣死過去，也好了。什麼事都可以撒開手不管。可死不了。總還是要往前走，使勁兒的活著。

這樣想，便勉力掙扎著，側過來。

小蘭剛拿了一提盒子的新鮮熱菜進來，聽到屋里發出悶聲一響，驚了一下。忙手推門進去。

就看到正中央，金穗心不知怎的竟從床上跌了下來。

小蘭急將提盒往旁一放，過來要扶金穗心起。只聽到后道：“出去。”

小蘭子一頓，著肩膀退到了外頭，把門帶上。

俞故笙三兩步過來，微蹲，長臂一攬，把人挽到了手臂彎里，將金穗心放到床上。

他堅韌的眉梢有稍稍，卻是沒有想到這樣輕弱。

渾的輕得像是河邊柳絮，稍加點兒力，下一瞬就將灰飛煙滅了似的。

拿了一只靠枕放到后，他大手蓋到了額頭上。

他掌心干燥而溫熱，連番而來這樣突如其來的親舉，令金穗心怔怔不知發聲。

“燒退了，藥還得接著吃。”

他邊說，邊將一旁的提盒拿過來，揭開。將里頭三碟菜一碗湯拿了出來。

金穗心借著壁燈去看，是一碟蝦米酸黃瓜，一碟清炒雪里蕻，外加一碟油醋香蘿卜，那湯則是燉得排骨冬瓜湯。油撇得很干凈，看上去倒清爽。

“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金穗心肚子是得很，只是里沒味道。

“我不。”

大約是病中便弱些，這話是不當在他跟前說的，他要吃飯便吃飯，要吃藥便吃藥。一個不由自己的人，原不該跟他說一個“不”字。金穗心自己反應過來，心頭“咯噔”一下，抬眼去看他，正對上俞故笙瞧來暗沉沉的眸子。頗有些駭人。

低眉，懊惱的咬住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