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嫁進來到現在都沒聲沒響，突然這麼勤的跑過來，必然有緣故。

金穗心微微笑道：“兩位姐姐難得上門，只我還在病中，不好請你們進去久坐，要是兩位姐姐不介意，不如就在這院子里，我讓他們準備些茶水點心。”

蕭佳容拿手絹子捂著不說話，做出一副病弱樣。

柳方萍倒有幾分王熙的厲害模樣兒，笑過來拉了金穗心的手，親熱道：“承蒙你一句姐姐，我們兩個且厚著臉皮下了。”

金穗心一只手被攢在手心，那別樣的溫熱，有些不慣。任由拉著往外走，金穗心臉上微笑不。

“太太進門到現在，我們兩個一直未來探。一是后院出了那樣的事兒，佳容也嚇壞了，總臥床不得好，我也有些駭著；二是先生疼你，也不許我們這些老人搶著他的好時。”

金穗心笑道：“是我的疏忽，我也該早些與兩位姐姐見面。”

柳方萍道：“這話暫且就不說了。只要太太好，后院太平，那就什麼都好。”

說畢，兩個人都坐著不吭聲。

金穗心端了茶慢慢的喝，心里打量這兩個人到底來做什麼。單單的問一聲好？可不覺得自己這個俞太太做到了能服眾的份兒上。

就當金穗心以不要來應他們的，卻不想蕭佳容起了，掃了金穗心一眼，道：“我覺著子不大舒服，不陪兩位了。”

也不等金穗心跟柳方萍說什麼，起就往外走。

金穗心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排頭吃得既懵然又憋悶。當真特地來給一個下馬威似的，人氣悶。

柳方萍笑道：“就是這樣的子，你別放在心上。”

金穗心笑笑：“不會，這樣很好。”

柳方萍著笑：“哪里好？”

金穗心也過去，柳方萍眼中深難見底，然而也只一瞬之間，眸浮面上盡是笑意。

“說來，柏蓮的事也有七日，七日回魂，今天夜里，總要回來看一看。一個人，要是自己種的因果，尋得那樣一個下場，也無可說，可若是......”

跟不知花柏蓮因何而死一般，笑得頗有些可惜的樣子，拍了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起：“太太病還未好，我這就走了。”

金穗心聽說起花柏蓮，仍有些回不過神來，微抬首看向柳方萍。

柳方萍眼中的笑明明溫和無害，卻似另籠著一層讓人看不懂的深意，微一點頭，帶了人便走了。

金穗心怔怔坐在那里，神思還未回來。

小蘭忽然過來，急道：“太太不好了！七里院，七里院又出人命了！”

金穗心不知自己手里什麼時候捧了一杯茶，“哐當”一下掉到地上。

“七里院之前伺候三姨太太的阿九，被人發現吊死在房檐下，就在當初三姨太太上吊未死的地方。”

金穗心膝蓋虛打了一晃，小蘭忙上前扶住：“何媽已人通知先生，先生說，讓太太你過去看看。”

“我？”

小蘭點了點頭。

金穗心真覺得有些害怕，垂目看著地上破碎的天青瓷碗，驀然想起來，這杯茶，是柳方萍剛走的時候，塞到手里的。

金穗心定了定神，想給自己倒杯茶喝下，壯壯膽，眼角余瞥見地上的茶杯碎渣，還是未。

只起，跟小蘭道：“隨我過去。”

小蘭應了一聲，跟金穗心一道往七里院過來。

院子里早清了人，只剩下幾個家里的護院守著。

金穗心問阿九的尸在哪里，護院便引著往阿九生前所住的傭人房旁邊的一雜間走去。

自從花柏蓮死后，七里院的人要麼被發賣，要麼被安排到其他院子里去做下等傭人，就只剩下花柏蓮邊親近的幾個，譬如阿九，還有蓮月等，不過三兩個人。平日里也就是看看院子，理理花草。

俞家后院的下人也都是拜高踩低的，花柏蓮活著的時候，七里院旁的人走出去，底下人也都要給幾分面子，高看一等。那樣不面的死去，連著這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了不為人待見的。等閑無人搭理。阿九更是一個話謹慎的丫頭。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了這樁事？

雖天已涼，多還帶著暑氣，阿九那尸首又在檐廊下掛了有一個夜晚，再悶在雜間這種原本就會有怪味兒的地方，那混雜的氣味兒更加令人作嘔。

金穗心拿手帕捂著，走近看了。阿九臉頰連著脖子都白到下人，那脖子上的一條繩印，在如此慘白下更襯得目驚心。

“幾點鐘的事兒？”

護院道：“問了一個房間里的人，昨天夜里十點多鐘出去，以為是小解，之后就沒見著人。今天一早打掃院子，才瞧見檐廊下的人。”

金穗心還想問什麼，可那強烈的酸腐發霉的味道沖到嚨口，忍不住，手帕捂著小跑了出去。

小蘭趕跟上去，送上隨帶的水，拿了杯子，給金穗心漱口。

金穗心手扶著廊下柱子，很緩了一陣，才起，跟小蘭說道：“去把跟阿九一個房間的人喊到滴翠苑來，再有，去巡捕房，報警。”

小蘭先還答應，一聽到“報警”兩個字，頓了一下，才說：“報警恐怕不大好。”

金穗心不解：“既出了人命案，自然是要警察的，單單你我，能瞧出什麼來？”

小蘭笑了一下：“這事兒要鬧到巡捕房，上頭的人知道了，只怕先生臉上要不好看。”

金穗心不解。

小蘭解釋道：“先生是公董局第一位華人。”

法租界的公董局從未有華人能進過，俞故笙他什麼時候.......

金穗心點了點頭：“知道了。”

怪道他不警察，竟讓丫頭來跟說，這樣重大的事，給來理。

金穗心心頭有些窒悶到發痛。他的臉面比人命重要。

雖知這是理所當然的，又何嘗不是他手里著的那只螞蚱，什麼時候用不著了，也許就會跟阿九，又或者是花柏蓮一個下場。他們都是他花錢買的一枚棋子，一個花瓶，一個玩意兒。

可多還是有些窒悶不甘。

所幸俞故笙也未就撂開手去，萬事不理。稍晚些時候，還是派了個巡捕房的人來，給阿九的尸做了個檢查記錄。金穗心便讓人好生安葬了阿九，又問阿九家里還有什麼人，多要打點一些。

問下來，這丫頭當初是人牙子賣進來的，哪里還有什麼親眷家人的？

金穗心找了和尚道士，給超度。小蘭在邊上說心善，花柏蓮活著時樹敵眾多，阿九雖做事謹慎小心，既是花柏蓮邊人，多也是沾染了些仇怨的。這一死，院子里不人拍手好。金穗心還這樣給面，當真是好心。

小蘭哪里知道，這兔死狐悲。哪年哪月，許自己也有一樣的下場，金穗心只求到時，也有個人來替自己收尸，不死了都沒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