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各自行事，各不誦，難怪什麼都覺得不順。

這也讓二叔有了可乘之機。

如果家裏人夠團結，就不會任人欺凌至此了。

費明蘭反省自己，一向認為自己明智明理，認為自己不輸男子，可是今天才明白自己終究缺了歷練，缺了眼和見識，深閨子終究先天了太多限制，母親做得不對，竟然也只顧自己沉浸於喪父之痛中，沒有勸母親迅速把家庭關係整理妥當，確立兄長的繼任家長之位，才會讓家早顯得紛不堪，自己還覺得忙忙碌碌，很是委屈。

說起來，竟然都是自找的。

唉！

費明蘭突然有點喪氣，或許本就是個自視甚高，其實卻平庸無奇的笨蛋吧？

孤芳自賞的人其實很惹人厭的。

費明德振了一下神，接著道：「父親病逝前，其實已經在認真考慮我們兄妹三人的親事，他也約略和我提過，想和鄭氏繼續聯姻，鞏固咱們家的地位。鄭氏嫡系就算再沒落，皇帝母族畢竟是鐵打的事實，皇帝就算想抑外戚擅權，卻也不會把他們打到谷底，只要他們不犯下逆天大罪，該有的尊榮就一定會有，所以父親不想斷了和鄭家的這層關係。」

商人雖然重利，卻也重視各種人際關係，打點好了各個方面，才能順順利利賺錢，否則很可能有命賺錢卻沒命花。

費明德自嘲地笑了聲，道：「你也知道了，為兄有難言之疾，天偏好男。父親生前，我拖延婚事不定，是拿只有個秀才功名，還未考上舉人、進士，就算聯姻也找不到貴妻為由拖著，事實上是不甘心被人束縛。」

費明蘭張了張口，有點尷尬，更加不知如何話了。

「但我日後是一定會親的，咱們家這一系脈，我不會任憑斷絕，這個你和嫡母只管放心，或許我平素行事有點荒唐，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還是知道的。」

費明蘭低下頭，嘆了口氣。

「我的婚事，等我日後考上進士再說。但你和二妹的婚事，我就不得不鄭重考慮。周孝去年冬天其實在四明山寺院見過你和明薰，當時嫡母帶你們二人去禮佛兼賞雪賞梅，周家恰巧也去了，周孝無意中看到了默林中的們，他後來對我說，當時就是對明薰一見鍾的。」

「啊？」費明蘭睜大了眼睛。「原來是這樣呀。」

費明德笑笑，「周孝後來託人私下先向我了口風，如果明薰樂意，他就正式來提親。我們還未說定，母親就開始為你張羅，事就變得棘手了。可是如果我直接和母親說，又怕母親責怪明薰是和人私下串通好的。所以乾脆設下圈套布了局，讓周孝和明薰配合，在母親面前演了一場戲。」

費明蘭倒口冷氣，完全沒料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簡單幾句話就可以說明解決的事，最後竟然弄到如此麻煩複雜的地步，甚至差點淪落為醜聞，歸結柢，還是因為母子兄妹之間不心，互相猜疑所致。

「嫡、庶」二字，害死人。

「至於蘭妹妹，無論品還是才德，都比明薰要強上許多，父親和我都認為你更話合與鄭氏嫡系聯姻。為了我日後的仕途，父親幾年前就曾把我介紹給鄭家人，所以我一直和他們有書信往來，原家的鄭氏姨母，我也誦過一兩封信，這次冒昧寫信給，實在是被母親急病投醫的行為所迫的，與其讓母親把你許給不知底細的人家，還不如我乾脆冒點風險，將你許配給原家。原家四位公子都是當世不可多得的俊傑，說句傷自家臉面的話，論地位，咱們確實是高攀了，但我認為妹妹在德言容功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傑出，足以匹配天下最傑出的男子。」

「哥哥……」費明心頭一熱。

一直以為費明德偏心同母妹妹明薰，卻從不知兄長原來一直把的優秀看在眼裏，對評價如此之高，也為的婚事如此費盡心機。

不認為哥哥把許配給原家是為了攀附權貴，雖然確實有這樣的意圖，但更多是為了讓以後的生活能過得更好吧。

現在明白了，哥哥是和父親一樣疼的，只是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而己。

「原家人很聰明，他們如今位高權重，鋒頭太盛，實際上己不適合再與其它權責大族聯姻，那樣只會讓皇帝對他們家日忌憚。所以原家嫡長子娶了個沒落小士族之家的二嫁，次子更是暫時只納了個平民良妾。原家三子與妹妹年齡最相當，如果娶咱們這樣的皇商之，也並非不可能。商人雖然是微末之流，皇商卻畢竟有點不同。」

費明蘭目明亮地看著自己的兄長，第一次驚嘆原來費明德才是繼承了父親智慧的人，人練達看得極為誦。

或許，哥哥日後真的能在仕途大有所為呢！

費明蘭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原來這才是父親期盼的，一手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啊！

兒子，男子，果然和孩兒是不同的。

費明蘭向來崇拜父親，卻對書獃子的兄長不以為然，如今才知道自己，才是那個夜郎自大的笨瓜，父親怎會不對自己，唯一的兒子盡心栽培呢？父親的兒子又怎麼真的會是「書獃子」呢？

尤其父親生前居然曾和兄長議論過自己的婚事，連和母親都沒提過的！

一直以為自己最寵，現在才知道父親或許私底下更看重兒子，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對待嫡妻費鄭氏的分，費明蘭的心頭有點複雜。

「當然，目前這些還都是咱們的一相願，如果原三公子看不上商家之，咱們也不必強求就是，強扭的瓜終究不甜嘛。妹妹不必擔憂，為兄無論如何都會為你覓得一位稱心佳婿。」

費明蘭吶吶無語，這種話總是不好。

費明德的目沉了沉，道：「至於二叔那邊的鬧劇……」

聽到這個話題，一直沉默的費明蘭霍然站起，朗聲道：「這件事其實很好解決，只是以前母親和我錯過了良機，但是現在補救也為時不晚，只要修改家譜，把哥哥寄養到母親名下認做嫡子，就可順理章繼承家產了，外人別再想打我們家任何的歪主意。」

原治之並沒有公開他原家三公子的分，僅以費明德同窗好友的分，列席參觀了費氏宗族的家譜修訂儀式。

宗族勢力是當今社會的基石，政治也不過是家族本位延而來，皇族不過是天下最頂赫、最尊貴的一個家族而已。

所以，家譜修訂無論對於哪個家族而言，都是非常莊重嚴肅的事。

家譜一般分為兩種形式。

一種是懸掛於祠堂正廳的家譜圖，以樹榦形式逐代延，這是簡易家譜，為了節省譜圖的字數與面積，往往在這種家譜上只羅列家族的男員。

例如父親名下是三子，有兒也不寫：三子之下分別延出各自的枝幹，仍然只記錄孫男，孫依舊不寫，如果某一子只有兒沒有兒子，那麼此子一脈等於就此絕了香火。

這種簡易家譜，有的會在丈夫的名下註明「配某某氏，生子幾人」，這當然就是原配正室了，能登錄到家譜上的人，才是分尊貴的正妻。某某氏名下如果有三個兒子，但丈夫名下總共卻有五個兒子，那另外兩個「生母分不明」的自然就是庶子。

嫡庶之別，在此最是清晰刺目。

庶子的生母，大多數是連姓氏都不會留下的無名氏。

庶子，在家譜里，從來都是只有親爹和嫡母，沒有親娘的。

另外一種家譜，則是定集冊的書冊式家譜。

這種家譜就比較詳細了，除了兒子們，無論嫡還是庶都會被記錄下來，連兒的生辰八字也會記錄詳細，同時也會附上各子的生母是某某氏。

而男丁死後，一生的主要功名、功績也會被簡短記錄下來。比如某某子二十歲中舉人，三十二歲中進士，之後歷任什麼，多歲告老還鄉，這一生的大概軌跡都會被記錄下來。

對於男丁而言，有兩次為他們修訂家譜的機會。第一次是他出生后，確認能活下來，便開祠章拜祖宗，把此子的名字正式增添到家譜上，表示家族添丁了。第二次是他死後，記錄他的祭日，以及總結他一生的功過。

而費明德的這次家譜修訂，屬於這兩種機會之外的特殊況，很容易被家族員刁難苛刻。

二叔費忠良自然是千不甘萬不願，如果費明德被寄名到費鄭氏名下，就備了嫡子的所有權利，包括繼承他父親所有的家產，那費忠良的一切打算不就白費了嗎？

費忠良原本想鬧點事，可是他一看見列席修訂家譜的來賓，就傻眼了。

員之中，高至揚州柬刺史、會稽郡太守，下至餘姚縣令、縣丞，居然無一缺席。

費忠良一個小小的舉人，在縣令面前還勉強說得上話、送得上禮，搞搞手腳，但是到了太守和刺史面前，就只有戰戰兢兢磕頭的份了。

除了員，揚州地區的其它皇商也全到齊了。

費氏祠章正門大開，貴賓列席兩側，竟然是意外的莊重、肅穆。

在權貴豪紳的迫盯人下，新任族長費忠良誠惶誠恐地重薪修訂了家譜，簡易家譜與書冊家譜都做了更，他甚至連半句廢話都不敢多說。

直到此時，費忠良才知道小看了自己這個一直貌似書呆的庶出侄兒，他實在太沉得住氣、太有城府了。

父親驟然去世，他還沒來得及掩去悲傷，就轉迅速重新攀拉上鄭氏嫡系，同時將一母同胞之妹嫁給刺史家二公子，在別人還於喪事的混之中時，他早己為今日的場面埋下了伏筆。

費忠良死死地盯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的侄子，真恨不得啃他的、喝他的。

費明德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站起時，卻側首看了看一直安靜待在角落裏的原治之，一青的青年雖然儘力試圖將自己藏在眾人之中，卻依然引人注目。

別人不會知道，費明德就連費明蘭那裏也沒有告知，今日這一切，實則都出自於原治之的暗中籌劃與協助。

父親驟然去世之後，費明德莫實也慌了神，他只是個小秀才，又是庶出，本不是為舉人又是族長的二叔對手，他貿然寫信去原家，只是存了僥倖的心思，卻沒想到很快就接到了原治之的回信。

原治之將「素心如雪」推薦給了皇帝，讓費家這個皇商籠絡帝心：原治之雖然看不起周孝與費明薰的私下相通，卻還是暗中人傳話給刺史周大人，讓他順利允許了費明薰的婚事，促了費家與刺史家的聯姻，讓費家在楊州有了最大的靠山。

費明德不清楚原治之為什麼肯手幫他，其至幫他巨細靡地都設想周到了，可是在與原治之的書信往來中，他明白了自己這個井底之蛙與翱翔藍天雄鷹之間的差別。

面對同樣的窘境，原治之能迅速幫他理出頭緒，借力打力，反敗為勝，並且輕輕巧巧，看似閑庭信步一般，讓他暗自折服，忍不住心。

此種心，實在無法對任何明言，費明德只能在原治之面前裝瘋賣傻，將自己的心真真假假地表述一二。

他不求回報，只求這一點表述的機會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