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第九章

存這個時候,與莫貪圖最後的饗宴,不如趁早

如若費明蘭是男子,當更有可為吧?

越是深了解這位費小姐,原治之就對越是滿意。

人生難得一知己,更何況是紅知己?

原治之從袖袋裡取出皇帝欽賜的令牌,上面是玄昱銀鉤鐵面的兩個字:商。

他玩味地瞇了瞇眼,千年鎢鋼做的令牌本就價值不菲,再加上皇帝的親筆書,更是價值連城了。

可是這都比不過「意」二字之重。

十七歲進士及第之後,原治之就被玄昱召進宮中,就著原治之殿試時的時事策論,兩人談了整整一夜。

次日,玄導便賞賜了原治之這樣一枚令牌。

原治之這位「意」,並非尋常的用商人,更與「皇商」有著天壤之別,簡單來說,原治之代表皇帝總管、監管以及規範天下商人的一切商業行為,權力之大,超越古今。

如果讓朝中的那些恥於言利的老古板知道了,大概會大哭皇帝必須「重農桑,抑意賈」,否則勢必要重蹈呂不韋「奇貨可居」、「天下可販」之禍端。

商人,在某些人眼裡,那就是國家的大害蟲,對社會有百害而無一益。

就連原治之的父親原北顧與大哥原修之,對於原治之這個莫名莫妙的職位也是不置可否,雖然沒有明言反對,但也只是抱著姑且聽之任之的姑息態度而已。

原治之在心底嘆了口氣,他確實自讀了史書之後,就對「流南北、商通天下」的事興趣,他直覺這也是社會存在的一種基礎形態,卻被人為強力制,導致商業發展畸形,在世人眼中,商人大多等同於唯利是圖、為富不仁的商。

可事實上,一個社會要想保持活躍發展,就不能輕視商人,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蠢」,而商人就是讓整個社會流起來的關鍵因素。

原治之的這些思考,卻並不為時下的權貴階層所理解,他們將他視為離經叛道、不學無,更甚者嘲笑他自甘隋落、滿銅臭。

不過……費明蘭或許是可以理解他的吧?

原治之忍不住若有所思地這麼想。

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原治之的沉思。

盈袖悄聲問:「何人?」

「打擾客了,有人為客送來了兩盆花草,請客收下。」門外的店小二必恭必敬地回答。

住在甲字房的客人通常非富朗貴,能在甲字一號房久住的客人更肯定地位非凡,所以小二伺候起來非常恭謹小心。

盈神上前打開了房門,兩名店小二各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蘭花站在門口。

原治之站了起來,示意小二把花盆放到書案的一角。

小二放好花盆,又施了一禮,方道:「客,送花的人自稱費家下人,並說一盆花贈送給先前購買了「素心如雪」的貴客,另外一盆則是贈送給客您的。並說兩盆蘭花品種不同,客想必是能分辨得出。」

原治之點了點頭。

盈袖打開荷包,分別打賞了兩個小二各五十文錢,小二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盈袖重新關了房門,轉就看到原治之正專心地欣賞著書案上的兩盆花,卷宗已經被他放到了一旁。

眼神一暗,爺工作起來向來專心忘我,這還是他第一次把工作放一旁,卻去注意別的事

費家送來的蘭花,應該就是那位很可能為三的費家小姐送的吧?

盈袖暗自抿了抿角。心裡酸溜溜的有點不是滋味,同時又覺得果然不過是個商戶,一點都不懂得矜持,眼地給陌生男人送禮,也不害臊。

時下對子要求極嚴,閨譽是否清白足以決定一個的生死。

未婚私下贈送外頭男子禮,如果這消息被流傳出去,費明蘭大概會名譽盡失吧?

原治之看著桌子上的蘭花,心卻越來越好,直至那快意在心底遮掩不住,從眼底流了出來。

原治之能代表皇帝親自來買蘭,自然也是鑒賞蘭花的高手,他一眼就認出了費明蘭所送的兩盆蘭花皆是最早在餘姚縣被發現的名蘭品種:龍字、賀神。

龍字,因最早發現於餘姚縣高廟山的「千巖龍脈」,故而得名。

「龍字」植株高大雄壯,花容麗,花葶細長,觀音捧,大鋪舌,舌上倒品字形三個鮮紅點,非常靚兩。

原治之用手指「龍字」的花瓣,這天下間可稱「龍」的只有九五之尊的那一位,看來費明蘭發現「素心如雪」的買家居然是皇帝之後,有點不安,所以又特意贈送了這盆「龍字」。

「龍字」與「素心如雪」,還真是格外匹配玄昱和薛珍這對天下最尊貴無雙的夫妻。

原治之的注意力卻更被另外一盆「賀神』吸引,這是費明蘭特意贈送給他的禮啊。

「賀神」不易起花,栽培較難,但是花姿清逸楚秀,花品端正有氣度,花俏麗,故而也屬於難得的佳品。

而費明蘭贈送給原治之的這盆「賀神」,蘭花外三瓣中的兩側副瓣向上微挑,呈現「飛肩」,比一般「賀神』副瓣的「一字肩」希罕珍貴許多。

但是讓原治之心生愉悅的不在此,而是在於「賀神」還有一個別名,「賀神」因為最早是在餘姚縣鸚哥山發現的梅辦春蘭,所以又名「鸚哥梅」。

鸚哥,乃「鸚鵡」的俗稱。

鸚哥梅——以鸚鵡為「」。

如此說來,費明蘭沒有介意原治之「與費明德一樣的原家子」分,接了他贈予的丹鸚鵡,也暗中允諾了鸚鵡學舌的「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的求婚。

費明蘭不相信原治之和自己庶兄一樣好男,若真是如此,他應該就不會沒頭沒腦地用鶚鵡來求婚不是嗎?

如果不是好男,那麼原治之所說,他是和費明德一樣的原家子,又意味著什麼呢?

費明蘭把認識原治之以來所有的事都想了再想,再想想費明德所說的原治之對他莫名的善意與出手相助,讓恍然大悟一一原治之是原府的庶子吧?

所以才對費明德同此心。

也所以,才會有可能與一名商戶子聯姻。

一旦這麼想,原治之的許多行為就能夠理解了。

而在想明白了原治之是原府的庶子之後,仍然冒著閨譽盡失的大風險響應了他,更說明了看重的是原治之這個人,而非他的原府三公子的分。

現今社會風氣非常保守,尤其對於未婚的閨閣子來說,與外姓男子的私下接其實是大忌諱,一旦被外人知道,就等於閨譽掃地,再難嫁到好人家。

但是總有些嚮往自由,追求自己心之人的大膽子,會想盡辦法向對方表達自己的鐘與青睬之意,們往往會過一些巧妙的手段,盡量不落人口舌地與心之人暗通款曲,比如做一頓暗含深意的飯菜,吃過就沒了,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而費明蘭贈送蘭花,也算是頗為取巧了,眾所周知,就擅養蘭花,贈送友人幾盆蘭花,的確能避免一些口舌是非。

但就算如此,仍然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如果一旦出現負面的風言風語,付出的代價將遠遠超過為男子的原治之。

於原治之來說,這或許是一段風流佳話,於費明蘭來說,卻可能婦德不修,賤放的罪證。

一名未婚的清白子,為了自己甘冒如此大的風險,除了沒心沒肺之人和傻子,誰又能不承、不呢?

原治之自然明白費明蘭所付出的代價,所以越看「賀神」越是著迷,心之下,忍不住雙掌掌心相擊,道:「敢敢恨,敢作敢為,蘭心薰質,玲瓏誦,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一直觀察著原治之的盈袖,聞言不由得臉一白。害怕泄了自己的心思,急忙低下頭,咬,手指死死握住手心裡那枚蘭草荷包。

原治之一向喜蘭花,認為其在花草之中獨得「四清」,即「氣清、清、姿清、韻清」,所以他的飾也多以蘭草居多。

盈袖自從跟隨原治之,早己芳心暗許,為了討好他,便親手給原治之製一些綉了蘭草的隨,這枚荷包就是空熬夜製的,如今只差最後幾針線就可完工了,可是卻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綉了蘭草荷包又如何?

這平庸的綉工如何與費明蘭親手培育的鮮活蘭花相比?這個分微妙的婢妾,又怎能與皇商之家的嫡出千金大小姐相比?

現在原治之對就不怎麼熱,等費小姐嫁進門之後,恐怕會更冷淡吧?

盈袖指越,心裡滿滿的都是「不甘」二字。

費氏蘭苑。

費明德的小院書房裡。

他與費明蘭相對而坐,清秀小廝送上香茗之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但是立春、立夏只退守到了書房的門口,並未出去。

雖然二人是兄妹,但男七歲不同席,他們己不能單獨相,要避嫌疑,所以就算要說心裡話,也要有傭人在旁伺候,只是讓他們盡量離遠些,聽不清楚話音就好。

費明蘭的目倒是一直跟隨著那名清秀小廝,直到他完全退出門去,再也看不見。

費明德注意到了中的審視,有點訕訕地笑說:「洗硯上次失職,被你打發去了農莊,這是剛提拔上來的洗墨。」

費明蘭眨眨眼,「長得漂亮的呀。」

費明德打個哈哈,「不過尚可目而己。好了好了,咱不說他,一個小廝而己。倒是不知妹妹此來有何貴事?」

費明蘭站了起來,皺了皺眉,在書案前來回踱了幾步,看向費明德,幾次言又止。

費明德忍不住訝異,問:「什卜麼事能讓一向有話直說的妹妹如此為難?」

費明蘭低低嘆了口氣,道:「大哥,我接了原三公子贈送的鸚鵡,又回贈了他一盆『鸚哥梅』。」

費明德挑了挑眉,隨即從「鸚哥梅」三字中明白了什麼,先是心底詫異,隨即又笑起來,他用合起來的摺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凝神思索了一下這其中的種種關係,道:「看起來這算算是『他有,你有意』,大好事啊!」

費明蘭卻難掩下安,「未婚子與外姓男子私下聯繫總是不好的,我這次是因為大哥之前提過原治之的種種,覺得他是個難得的男子,機不可失,有必要為自己的將來博一次,所以才大膽主了一回。可是……如果萬一婚事不妥呢?萬一原府看不上咱們家呢?萬一……我的行為被惡意泄出去呢?」

費明德也有些怔忡,因為費明蕙的婚事意外順利,讓他有點大意了,忽略了許多行為對於閨閣子是非常不妥的,一旦有了萬一況發生,對於男子來說不過是一段風流趣事,對於子來說卻可能要賠盡一生。

他用摺扇敲著手心,最後毅然道:「我這就去找原治之,讓他儘快夾上門提親,就算不能早日完婚,也要先把婚事決定下來。」

原治之首肯,費明蘭默許,又有原府鄭氏主母的大力支持,費明德以為這己經是一件鐵定能的大喜事。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原治之與他一起從京城焦急等來的,並非原府的提親人馬,反而是皇帝親筆寫下的一道賜婚詔書一一

皇帝將樂公主賜婚予原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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