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日夜,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一輛載糞的牛車緩緩停在城南九如巷盡頭的一座宅邸前。

說是一座宅邸，實則年久失修，院墻垮了一半, 墻下雜木叢生，兩扇木門黑漆剝落, 門前蜘蛛網繚繞，被細雨拍打的七零八落。

趕車的老漢不顧糞車的臭味, 不慌不忙將其中一個木桶的蓋子給掀開, 隨后拖出了一個人來。

老漢踢開木門, 將那黑乎乎的影給丟到了里院的廊下, 便拍拍手離開了。

不多時, 后院的正房里點了一盞燈, 暈黃的燈過窗欞灑在竇旸臉上，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鼻孔里, 他被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

頭頂傳來一道凜冽的聲音, 竇旸迷迷糊糊睜開眼, 看到一雙黑靴落在自己眼前。

“竇爺, 別來無恙啊。”

竇旸聽到這個聲音, 扭頭一瞧，對上那張咧開笑的面容，嚇得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四....四爺！”

面前的男人, 三十來歲上下，面部線條極其冷峻, 薄抿起, 凌厲如鋒刃。

正是徐淮的第四個兒子徐然。

徐然里笑著，可眼底卻無毫笑意。

“竇旸，爺我救了你一命, 你如何報答我？”他邊說邊往里走。

竇旸渾劇烈地抖著，著頭皮跟著他走了進去。

屋子里的擺設極為簡單，徐然坐在案后，森然冷笑盯著他。

竇旸渾漉漉的，狼狽不堪，神沒有半分從牢獄里逃出生天的喜悅，

“四爺為何救我？”

他并沒有犯什麼事，崔奕不過是拿他威脅他的父親而已，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放出來。

但是徐然把他弄出來后，事質就完全變了。

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不敢出不快來。

“我為何救你？你難道不知道你在崔奕面前出馬腳，他現在開始查程家和你們竇家了嗎？”徐然角譏諷道，

竇旸面一白，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又被徐然冷聲打斷，

“竇旸啊，為了個人，失了理智，你可是辜負了你爹爹的栽培！”

竇旸眼底閃過一怒，咬了咬牙沒吭聲。

徐然臉依舊很難看，“李慶下獄，我爹最多斬斷一只臂膀，一旦程家的案子被翻，這麼多年的謀劃就白費了！”

竇旸聽到這里，面疑，“四爺，這話我不懂，程伯伯的案不是很簡單嗎？”

程聰彼時任兵部郎中，無意中發現平衛所兵械記錄檔案出現了問題，便前往平查探，結果被人誣陷泄軍機，原來一張畫有平附近幾衛所糧倉的圖紙被傳了出去，而那圖紙上正有程聰的印信蓋。

此事被平衛所指揮使給上報朝廷，朝廷派了人去安康，一查事屬實，便將程聰下獄。

平衛所在太行山一帶，平日并不是很顯眼，再加上那時衛所糧倉被倒賣鬧得沸沸揚揚，這件事并沒有引起太大的喧嘩。

那一張圖紙嚴格來說并沒有泄太要的信息，也不曾傳到北境敵國，可朝廷法度如此，程聰不了罪，大家只當程聰是一時不小心，倒霉頂。

此外，因為竇家與程家有婚約的緣故，兩家平日走得近，而竇家一直是徐淮一派的，所以崔奕一派的員自將程家化作了徐淮一派，對這件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竇旸卻因一次偶然聽了父親在書房的談話，才知道程家實則是被冤枉的。

至于是什麼人要程聰這樣的小，他不得而知。

但眼下，徐然說出這樣的話，令竇旸瞠目結舌，莫非與徐家有關？

徐然直接釋疑道，

“程聰在平發現了我們的，拿到了一件要的證據，我們迫不得已，將他下了獄并弄死了他。”

“竇旸，我聽說你平日跟程家兄妹關系不錯，你可知程聰臨終前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給他們？”

竇旸心中駭浪滾滾，神青白，“四爺，以我對程伯伯的了解，他手上真的握著什麼證據，絕不可能給他一雙兒，他怕害了他們。”

徐然眉頭擰起，“不可能，我們已經將程家的宅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查過所有與他接過的人，哪怕是程云那邊也查過，都沒有任何痕跡，只除了一個人.....”

竇旸聽到這里，心瞬間涌到了嗓子眼，有了不妙的預。

徐然說到這里，視線如鋒刃直竇旸，咧開笑得猙獰，

“只剩下你的未婚妻，程兒，哦，對了，我聽說你的人轉背跟了崔奕，現在還懷了孩子.....”

竇旸面扭曲著，渾都在抖，骨悚然。

并非是氣的，而是害怕。

徐淮五個兒子，最人膽寒的就是面前這個徐然，他時是京城的小霸王，強搶良家婦，無惡不作，無人敢惹。

一旦他盯上程兒，程兒怕是沒法善終。

竇旸想起那張艷若桃花的臉，一種無力席卷全，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四爺，兒子弱，什麼都不懂，程聰若是真有東西，哪怕是給我都不可能給，只是個不懂事的姑娘，還請您高抬貴手.....”

竇旸話還沒說完，下驟然被徐然給住，骨頭被的颯颯作響，竇旸痛得全發麻，就連呼吸都停止了。

“竇旸啊，我把你救出來可不是讓你來求的，程聰那件事，你爹也有干系，你以為那程聰的印信哪里來的？我告訴你，我給你一個機會，給我把程兒給弄出來！”

“我要親自找要程聰的，我也要讓崔奕絕后！”

徐然說到最后，角咧出一抹森的冷笑，低聲音道，

“我聽說，程聰那個兒生的國天香，本該是你的，如今卻躺在崔奕下求歡，你得了？”

竇旸聞言瞳仁猛，面龐變得扭曲。

徐然笑了笑，松開了手，竇旸子一，渾虛無力，如一灘泥倒在后面墻角。

竇旸閉上眼，深深吸著氣平復了許久，才有氣無力問道，

“四爺，什麼時候手？”他如今已經是個“死人”，除了跟著徐然干，再無生路。

“崔瑋的長孫出生了，選在后日辦滿月宴，崔氏族中也有人京，崔奕最煩他們崔家那些老頭子，想必那些老頭子來了，不是催婚便是催他生子，屆時場面肯定很熱鬧，我們就選在那天手。”徐然神態悠然。

竇旸耷拉著眼皮，神冷淡道，

“四爺，崔奕此人城府深沉，邊人好不容易有了孕，還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的清暉園高手如云，我怕沒有機會。”

徐然盯著他皮笑不笑道，

“所以才要靠你呢，靠你將程兒引出來。”

竇旸臉一變。

這才是徐然救他的目的。

一子邪火從他腳底竄到了眉心。

崔府清暉園。

崔奕得知竇旸逃逸后，臉并沒有太多變化，只是了眉心道，

“他一個人不可能逃走，肯定有幫手，竇勛沒那個本事，只可能是徐家出手。”

諸葛均頷首，“這麼說，程家的案子還真是有蹊蹺，怕是不僅僅牽扯到李慶和竇家，就連徐淮也不了干系。”

“嗯，這就要看程聰在平，到底發現了什麼了....”崔奕瞇著眼，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陷了尋思。

“咱們派去平的人還沒回來呢。”諸葛均嘆息道。

崔奕忽然想到什麼，神嚴肅道，“先生，竇旸逃，說明對方肯定有作，你必須盡快找到平的蛛馬跡，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諸葛均也眉頭蹙，“好，李慶這邊已無大礙，徐淮好像放開了手，準備讓李慶頂杠，在下會竭盡全力查出平之事。”

“哦，對了，侯爺，竇旸怎麼辦，總不能看著他逃吧？”

崔奕忽的幽幽一笑，閉目養神道，“急什麼，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諸葛均便知崔奕心中已有計較，不再多言，而是疾步退出，去查探程家案子。

次日崔奕休沐，原本該在家里歇著，只因近來朝政繁忙，剛剛又出了大案子，他不得閑一清早就去了衙門。

程兒醒來是日上三竿，洗漱時又結結實實吐了一地。

待收拾妥當，劉嫂子便吩咐婆子們給在榻上擺滿了一案的早膳，程兒瞧著就沒胃口，細眉擰著，死活不肯吃。

劉嫂子只得在一旁勸著，“我的姑娘誒，您不吃一點待會拿什麼吐？不為自個兒也得給肚子里的小主子著想，頭三月就是這樣的，熬一熬就過去了。”

程兒紅著眼眶，忍著不適吃下一小碗粥，再用了幾塊酸梅膏，原本吃酸梅是頂管用的，可這一回不知道是怎麼著，才吃下沒多久，又扶著床榻堪堪吐了個干干凈凈。

一整個上午，便陷這種不停地吃又不停吐的循環中。

到了午時，整個人虛得躺在那里一不。

不知道懷個孩子這般辛苦，當初程家隔壁那柳嫂子不是能吃能睡麼，怎麼偏偏這麼罪？

后來劉嫂子無奈，只得將所有膳食撤下去，吩咐人給程兒上了各果子，程兒這才吃了個飽，又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睡下了。

初夏的午后悶熱不堪，忽然天際間劈出一道響雷。

程兒在睡夢中被嚇醒了，下意識往旁邊抓去，結果拽住了一只胳膊。

嚇了一跳，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映眼簾的是一張俊臉，他下頜繃得極，眼底盛滿了擔憂，可語氣卻是溫和的，

“怎麼，嚇著了，別怕，我在...”

外頭烏云布，屋線暗沉。

程兒迷糊著他，紅艷的微微張開，很是茫然。

“侯爺....”拽著他的袖子不放，

要醒不醒的樣，最是人了，

崔奕眸一深，結滾。

眼神里滿是信賴和依。

在朝堂上縱橫捭闔，他心思深沉，早就看遍了世態炎涼，看了人心。

可這樣全心全意依賴他的，還是頭一個。

莫名的他心底深那一抹溫就被勾了起來，

“不怕，以后刮風下雨我都陪著你。”

程兒聽了這話，心里驀然放，沿著他的胳膊爬了過來，整個子靠在他懷里，抱著他腰不肯放。

崔奕笑了，溫和拍著的背哄著，“還早，再睡會兒。”

他也累了，枕在大迎枕上閉上了眼。

又是一道雷砸下來，程兒徹底醒了。

看了看墻角的沙，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也夠了，省得晚上睡不著，便仰著頭去瞥崔奕，崔奕單手拖著腦袋靠在迎枕上，閉著眼眉頭蹙，似乎還在想什麼。

程兒想起他這幾日累得厲害，蘇太傅病重那一晚徹夜無休，還在朝堂上與徐淮給對上了，可知耗費了多心力。

便輕手輕腳爬了起來，聲音道，“侯爺，您睡這里來....”

崔奕倏忽睜開眼，蒙蒙濃濃的視線下，程兒玉指往膝蓋上指了指，

崔奕失笑，還真就枕了過去。

程兒開始給他按，手指按在他的太，一圈圈著。

崔奕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難怪古人常言溫香玉人沉淪，最難銷人恩。

他今日總算會到了，角不自溢出淺笑，人跟著漸漸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夜里，崔奕許久不曾睡得這樣踏實，他醒來，程兒反而又睡了。

外頭雨已經停了下來，廊下燈暖融。

面如瓷，乖巧的側靠在枕頭上睡著，長長的睫落在眼下，像是扇子似的，特別俏可，微微的子側躬著，上好的綢緞料子在細細的腰間著，勾勒出那優的弧度來。

崔奕嚨不自覺得干。

也不知道怎的，以前清心寡慣了，不見這樣，如今倒還真像是被這俏玲瓏的子給吸引了，越發饞。

可這些念頭也只不過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過，他已經不是氣方剛的年紀，一貫心沉穩，很快便把那些心思給了下去。

他的小姑娘如今會照顧人了。

崔奕在額頭上輕輕一吻，又注視著半晌，指腹挲著如玉的臉頰，竟是有些舍不得離開。

但最終還是得離開，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次日，四月初一，崔府長房給嫡長孫辦滿月酒，這是大老爺和大夫人第一個孫子，自然看得格外重，雖然崔氏兄弟部是分了家，可外頭并不知曉。

大家看著崔奕的面子紛紛府慶賀。

崔奕去了朝中，并不曾回府，李慶的案子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半刻離不得。

德全不得也得幫著打點，整個崔府唯獨清暉園安靜如斯。

程兒窩在屋子里躲閑，外面喧囂聲聲耳，與無關。

上午吐了幾回，午膳沒用多，窩著睡了一覺醒來吃了一盤子瓜，倒是舒服不。

絮兒給著角，卻見劉嫂子打廊下進來，站在門口屏風問道，

“姑娘，舅老夫人來了，想見您一面。”

程兒愣住，茫然問道，“哪個舅老夫人？”

崔奕不是吩咐不任何人打攪嗎？

劉嫂子解釋道，“這位舅老夫人是咱們侯爺嫡親的舅母，先老夫人的親嫂子。”

程兒聞言頓時神張，崔奕的母親出自前朝皇族蘭陵蕭氏，是真正的貴胄之后，這位蕭老夫人是蕭家當家夫人，卻突然要見一個通房丫頭，該不會又是來敲打的吧？

程兒小臉浮現不快。

劉嫂子哭笑不得，連忙溫聲勸道，

“姑娘，這個世上若說還有哪位長輩真正能得侯爺敬重，除了老太傅，便是這位舅老夫人，您放心，老人家斷不會為難你的。”

程兒就知道這人是非見不可了。

“稍后，我換裳便去。”

好在程兒歇了三日，胎像已穩。

換了一件藕襟海棠花的薄衫，一條淡的長，長點綴紅梅，不艷也不顯得寡淡，頭上別了一套致的珍珠花鈿，形狀蜿蜒似梅花，別致典雅，穩重端方。

因著面還有些蠟黃，便涂了一層薄薄的胭脂遮了一些倦，才扶著絮兒的手往前面走去。

清暉園前邊隔著一片西竹林，便是一花廳，花廳兩側有兩間廂房，平日若是有客人休憩便在此。

崔奕在夏日用此地來待客。

程兒打小深母親教養，深知面見長輩不得隨意張，到了門口只是扶著絮兒的丫頭緩步進去，余瞥見里面有不人，容寧靜正要屈膝行禮，不料上方傳來蕭氏中氣十足的聲音，

“免禮，來人，賜座！”

程兒聞言這才堪堪抬眸看向前方，舅老夫人穿著一件深對襟繡福字的薄褙子坐在上首，神很是溫和，角還掛著笑意。

旁邊還坐著一位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瞧著應該是上了些年紀，不過卻是顯年輕。

程兒不知是誰，只朝舅老夫人再次屈膝，“老夫人在上，我豈敢失禮！”

蕭老夫人這才看到程兒那張極其秀的臉，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暗道這丫頭氣質很不錯，不像是普通門第出。

“你如今懷著孩子，不需要拘這些虛禮，坐下吧。”

程兒也不堅持，便神平淡往旁邊錦杌上坐下。

垂著眸恬靜地任由蕭老夫人打量。

蕭老夫人果然笑呵呵道，“不愧是宦之后，我就知道奕兒眼高，一般人還不了他的眼。”

一旁的蘇夫人聞言不由面微僵。

不過蕭老夫人開了口，只得附和道，

“沒錯，我當只是一個普通丫頭，不料生的國天香，舉止也很端莊穩重，倒是像尋常人家的閨門小姐。”

蕭老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了，“是這個理。”

“來，丫頭你來給蘇夫人行個禮，今日也是特意來瞧你的。”

程兒一聽心下微微一驚，

蘇夫人？難道是蘇凌雪的母親？

心中駭浪滾滾，面上卻不聲，朝著蘇夫人方向行了一禮，

“見過夫人。”

也不多話，一雙眼眸靜靜下垂，神乖巧安詳。

蕭老夫人暗暗欣賞。

蘇夫人只得笑著說了一聲免禮，隨后朝邊的人吩咐道，

“快些把準備的見面禮拿來。”

蘇凌雪示意丫頭將準備好的禮盒遞給絮兒。

程兒這才發現蘇凌雪也在，微微愣了愣，隨后從容朝蘇凌雪屈了屈膝，

蘇凌雪一雙眸子恨不得剜了，不過目掠過那錦盒卻是藏著幾分興，特地低聲音咬著字道，

“程姑娘，這里頭是一些上好的藥材，其中有一支百年人參，我娘都沒舍得吃，特地拿來給你，你可別辜負了我娘一片心意。”

程兒卻覺得這話里有話，瞥了一眼那錦盒，點頭道，

“謝夫人恩典。”

蕭老夫人見蘇夫人目的達到，便問起程兒反應如何，和悅的，倒是人心生好。

程兒不卑不地答了，蕭老夫人含笑點頭，

“說了這些話，怕你也乏了，回去歇著吧，好好將孩子生下來，便是大功一件。”

程兒清楚，在們這些貴夫人眼里，只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妾，自然也沒什麼攀談的心思，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劉嫂子和絮兒一左一右扶著往后院走。

沿著石徑步竹林，走了沒幾步，后傳來蘇凌雪的聲音。

“程兒。”

程兒駐足，扭頭看向，神無波道，

“蘇姑娘有事？”

“你是不是很得意？”蘇凌雪一步一步走近，最后高傲地在跟前站定。

劉嫂子見勢不妙，試圖擋在程兒跟前，卻被程兒攔住了。

程兒其實不喜歡蘇凌雪這種自以為是的人，面無表道，

“我沒什麼得意與不得意，蘇姑娘落得個什麼歸宿與我無關，我也不關心。”

偏偏是這副無可不無可的樣子，更讓蘇凌雪憤怒。

“別以為你能霸占著他，蕭老夫人給你面是因為你懷著孩子，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就算你現在得寵又如何？在崔奕眼里，你也只是個以侍人的小妾，你以為有朝一日他會把你扶正？不可能的！”

劉嫂子見話越說越過分，不由神冷厲道，

“蘇姑娘，這里是侯府，還希你慎言！”

蘇凌雪瞥了劉嫂子一眼，理都沒理。

馬上要進宮了，這口氣不出心里不痛快。

程兒面漸漸冷了下來，“蘇凌雪，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要當皇妃了，沒人敢奈何的了你？”

蘇凌雪冷哼一聲，一副“你猜對了”的神。

就不信崔奕能因為說了幾句大實話就把怎麼著。

現在是皇帝的人，崔奕不敢。

程兒看了一眼，知道這人無藥可救，不想跟一般見識，只是轉離開。

蘇凌雪又被氣得跺腳。

回到西廂房，程兒看向那個錦盒，

“絮兒，你打開它。”

劉嫂子也在一邊，連忙走過去，接過絮兒手里的錦盒，“還是我來。”

蘇凌雪送來的東西，劉嫂子是不打算給程兒用的，但也得瞧瞧是什麼。

錦盒有三層，前兩層都是藥材，劉嫂子曾經跟著德全掌管過外院庫房，也是見過好貨的，一眼就看出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最后在第三層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這大概是蘇凌雪所說的人參了。

劉嫂子打開一瞧，卻是愣住了。

里面并不是人參，而是一把紙扇。

雖識的字，卻也不懂詩文，拿著那扇子滿臉疑。

程兒在榻上靠著，注意到靜，朝手，“拿給我瞧一瞧。”

劉嫂子只得遞給。

程兒接過扇子打開，目的一副極為清秀的青綠山水畫，畫面徐徐展開，意境悠遠空靈。

扇面上還題了一首詞，分上下闋。

上闕和下闕字跡不一樣，卻是相得益彰。

程兒默不作聲把那首詞讀完，然后不說話了。

劉嫂子瞧見了不對，又瞥了一眼那扇子，

“姑娘，到底怎麼了？”

程兒表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只是轉吩咐道，

“劉嫂子，去將陳佑請來。”

劉嫂子心中狐疑不已，卻只得依言去喊陳佑，

陳佑急匆匆過來時，程兒正伏在塌旁劇烈地嘔吐著，絮兒在一旁急得掉眼淚。

劉嫂子見狀趕忙奔過去，一邊給程兒順氣一邊給拭角，只當是程兒了什麼刺激，后悔當眾拆那禮盒。

程兒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卻是將那裝好扇子的錦盒遞給陳佑，面蒼白道，

“陳佑，你去將此送給侯爺。”

吐得面殷紅一片，渾乏力得很，不想解釋，崔奕看到那扇子肯定會明白的。

蘇凌雪屢次挑釁，也不能任人欺負。

相信崔奕會置好。

陳佑知道事定有蹊蹺，也不遲疑，接過盒子直奔前院，騎馬前往宮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好，居然半路撞上了崔奕。

陳佑趕忙跳下馬，奔至崔奕馬車前，“侯爺，兒姑娘讓小的把這個錦盒送給您。”

崔奕掀開簾子接了過去，“哪里來的東西....”

正要問，目落在那紫檀錦盒上，忽的一凝，

略有些悉。

陳佑回道，“這是蘇家今日送給姑娘的東西，姑娘瞧見這東西臉很不好，吐的很厲害，管家已經請了大夫去了，小的擔心其中有貓膩......”

崔奕聞言臉立即沉了下來，他打開盒子，目落在那把扇子上微微怔住。

他想起來了。

這是十幾年前，蘇凌霜長兄親時，大伙兒讓他和蘇凌霜寫的婚祝詞。

婚祝詞向來是辭藻華麗，對仗工整，妍麗優。

蘇凌霜寫得上闕，他接的下闕。

那時他年輕氣盛，子又冷，無心，只因訂了婚的緣故，旁人打趣他與蘇凌霜天造一對，他也就懶得反駁。

但是眼下，蘇凌雪將這把扇子送給程兒，意圖顯而易見。

程兒看到這首詩心里必然不舒坦，再想起現在懷著孩子那麼辛苦，偏偏那蘇凌雪上蹦下跳屢不止。

這一回該算總賬了。

“調轉馬車，去蘇府。”他沉著臉吩咐道。

崔奕的馬車在蘇家前面那條巷子里，遇見了蘇凌雪。

蘇凌雪獨自一人提前回來了，看到崔奕出現在這里，還很奇怪。

“侯爺.....”

崔奕坐在馬車里，并沒有下車，目平靜看向，

“你把那紙扇送給程兒，目的何在？”

蘇凌雪沒想到程兒這麼快就把東西送到了崔奕手里，對上崔奕冰冷的視線，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不過很快又底氣十足，

“沒什麼意思，那是你與姐姐的舊，我整理嫁妝時理出來的，正好我母親要送見面禮給程兒以示安，我就把東西捎進去了，怎麼，侯爺難道興師問罪來了？”

“不是吧，我又沒做錯什麼！”蘇凌雪微微抬著下顎，即便心虛，面上卻維持著高傲。

崔奕看著，眼底是濃濃的厭惡，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的毫無痕跡，我就拿你沒辦法？”

蘇凌雪哼了一聲，嘟著辯解道，“我什麼都沒做！”

“是嗎？太傅病重那晚，你做了什麼，心里難道沒數？”崔奕瞇起眼，語氣冷幽幽的。

他已經派人查了，拿到了兩份口供，蘇凌雪那一夜確實刻意阻止陳琦遞消息給他。

蘇凌雪面一白，咬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崔奕放下車簾不再與說話，而是吩咐陳琦將馬車停在轉角，

“霍江，將蘇家丫頭那兩份口供，及這個錦盒遞給蘇尚書，告訴他，我一天之要結果。”

“是！”

霍江從崔奕手里接過東西，越上臺階去叩門。

崔奕閉了閉眼，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回府。”

蘇家這邊蘇尚書看到霍江給他的東西，頓時雷霆震怒，將蘇凌雪過去狠狠訓了一頓，吩咐人把送去城外尼姑庵剃發修行，不得回京。

蘇夫人知道急急忙忙趕回來哭著求，卻被蘇尚書一腳給踢開，

“你教的好兒，我們蘇家的臉面都被丟盡了，老夫現在不但在崔奕面前抬不起頭來，還要去宮里跟陛下請罪！”

“立刻馬上送走，老夫再也不要看到這個不孝！”

管事的將蘇凌雪拖走了，二話不說直接塞馬車，送出城。

而蘇尚書則是滿臉怒容直奔皇宮。

................

清暉園。

程兒將東西給陳佑后，總算是漸漸緩了過來，德全請來大夫給把脈，幸的無礙。

只是心里還是油膩得慌，便扶著絮兒的手出了西廂房，沿著回廊散步。

蘇凌雪的目的很簡單，用那些東西來刺激，激怒。

在蘇凌雪看來，上次顛簸胎像不穩，再刺激，怕是得流產。

好歹毒的心。

相信崔奕一定會給一個代。

程兒有些乏了，讓絮兒端來錦杌就坐在廊下吹風，這條廊下連著甬道，通向后面竹林。

清風過竹林，從甬道裹挾而來，涼爽宜人，輕輕拂去了心頭的躁意。

絮兒去給端果子，一個靜靜坐在那里吹風。

一閉上眼，那首詞就在腦海里閃現。

不得不承認，有些吃味。

崔奕時與蘇凌霜在一起，該是多麼郎才貌。

也曾聽說那位蘇家大小姐，出尊貴，才華橫溢，子也極為穩重大方。

崔奕想娶的妻子大概是這種人。

算了，不要想了。

有個孩子傍，日子也不會很難過。

崔奕喜歡，就著，崔奕不喜歡，就過好自己的日子。

正琢磨著，一團東西從后面竹林扔了過來，徑直滾落在腳下。

......................................

竇旸帶著人易容混了崔家，此刻正在崔府西邊的花園里，花園連著一大片竹林，那片竹林里面則是崔奕的清暉園。

他剛剛已經讓人將程兒那枚定親信丟進去，額外還帶了一句話，他相信只要程兒想知道程家案子的真相，一定會來見他。

天漸晚，府依舊人滿為患，正是最好的時機。

他佯裝出打掃的小廝，躬在西側水廊下清掃，眼神時不時瞄著竹林外靠著湖邊的一座三角亭子。

不多時，他看到一貌子被侍攙扶著坐在了亭子里，那裳竇旸識得，正是那日他帶程兒走時穿在上那件。

竇旸輕輕朝半空打了個手勢。

一盞茶功夫后，西北方向的祠堂突然著火了，濃煙滾滾籠罩在整個崔府。

府下人奔走呼號，紛紛端盆提桶去救火。

趁著混，竇旸朝那亭子奔去，閃至二人后，先是一掌劈暈了絮兒，隨后二話不說捂住程兒，將子扛了起來直奔西墻，徐然派來的人悄悄解決了守在這里的侍衛，他輕而易舉一躍而下。

出了崔府后，他擔心程兒那容貌被人瞧了去，便將塞一個麻袋里，扛著往城南奔去。

后有人替他引開追兵。

大約是兩刻鐘后，他氣吁吁帶著程兒到了前日那座破敗的府邸。

徐然等在里面，他悠哉游哉看著地上那個麻布袋，冷聲道，

“打開麻布袋，讓我瞧一瞧這京城第一人兒是怎般樣？”

竇旸嚇了一跳，連忙擋在程兒前面，跪在徐然跟前，

“四爺，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

徐然手中拿著一把匕首，銀閃爍，咧開冷笑道，

“你的面子，你的面子值幾個錢？”

竇旸心猛地一沉。

他被徐然算計了，徐然看樣子是準備過河拆橋。

外面傳來侍衛急促的聲音，

“四爺，崔奕現在封鎖全城，帶著巡防營的兵力大肆搜捕！”

“喲，鬧這麼大靜做什麼，不怕被人知道他的小妾又被人擄了？”徐然角微勾，竟是沒有毫張，反而是無比悠閑。

侍衛搖著頭道，

“沒有，崔奕對外說自己書房失竊。”

“哦，看來是維護小妾的名聲。”徐然的目又落在了程兒上，里頭的人蜷著子一不，些許是暈了過去。

“這麼寶貝，我倒是好奇長什麼樣？”徐然目森冷帶著幾分獵奇心理起。

“別！”竇旸嚇得撲過去，直接抱住了徐然的，狼狽地懇求道，

“四爺，四爺，我還有用的，我是竇家唯一的爺，您饒了兒，以后您有差遣，我在所不辭。”

徐然卻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竇旸啊竇旸，你以為今天過后，竇家還能好好的？”

竇旸脊背一僵，完蛋了。

他怕是把整個竇家給牽連了！

徐然設計這麼一出，是想把竇家推出來，給程家案子一個代，堵住崔奕的攻勢。

棄卒保帥！

徐然見竇旸不說話了，一腳將他踢開，隨手將麻布袋給掀開，出一道窈窕的影來。

的面容藏在烏發下，瞧不清晰，只出一張菱角飽滿的紅來。

徐然的目貪婪地在上掃，眸底閃現幾分興的異澤，

“崔奕的人是什麼滋味，爺我也想嘗一嘗！”

他手，將人從地上撈了起來，直接扛在了肩上。

眼見他把人抱起朝里面走去，

竇旸怒火滾過膛，雙眼瞪紅，氣得一躍而起，對著他的咬了去，

“懷著孕，你個畜生！”

“滾開！”徐然用盡力一腳把竇旸踢得撞到了墻角。

“人是你搶出來的，現在知道憐香惜玉了？”

竇旸倒在地上，鮮一口口往外涌，兩眼泛白，已是瀕死之狀。

待徐然再次抬步，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低吼，

“四爺，大事不妙，崔奕帶著人殺了過來。”

徐然心猛地一跳，頓時有種不妙的預。

不對，崔奕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快？

作者有話要說：一萬字更新，明天（周二）上夾子，所以更新推遲到晚上九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