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 程兒剛生完孩子，極度虛弱，沒多久便昏睡了過去。

崔奕坐在塌旁, 握著程兒纖細虛白的手腕, 目盯著俏白的小臉一不，仿佛挪開視線, 就要去了似的，眸寒瘆瘆的，看不出歡喜。

劉嫂子紅著眼走過來，帶著喜慶勸道，

“侯爺，您去外頭吧，奴婢們要給夫人洗子, 好夫人歇一會兒。”

崔奕眼皮子這才滾了一下, 緩緩松開了手，微微著手臂起, 來到了珠簾外。

這一頭, 太醫們正在檢查孩子的狀況，穩婆拿著熱水給孩子拭子, 換上了繡善財子的大紅襁褓。

這個穩婆是四有名的徐婆子, 言笑晏晏的，看著很是溫和, 抱著孩子來到崔奕邊, 見崔奕杵在那里, 神繃地跟個還沒回弦的滿弓，不由勸道，

“侯爺, 生孩子都是這樣的，老接生了不下二十個孩子，哪一個不是這麼生出來的，都過去了，您就放寬心吧。”

“來，您瞧瞧這小哥兒，長得可真乖巧。”把孩子遞給崔奕。

崔奕目落在小兒子上，皺的，和的燈灑在他臉上，絨清晰可見。

小家伙閉著眼乖巧地在睡覺，小手了拳頭，一不。

崔奕抱了過來，有了瑾瑜在前，他現在抱孩子很有經驗，徐婆子原本想教他，見他抱得很穩就笑著退到了一邊。

崔奕注視著懷里的小家伙，這個孩子一直都很省心，頭三月不鬧喜，后三月不鬧困，程兒基本沒吃什麼苦，卻在臨門一腳給憋了個大招。

崔奕頓時怒上心頭，抬起手就在小家伙屁上給擂了一下，可沒把在場的人給嚇了一跳。

倒是張老太醫笑呵呵的扶著須，打算進去給程兒把個脈。

小家伙對崔奕的作毫無知覺，誰襁褓厚呢。

他依舊窩在被褥里，睡得香香的。

眼睫長長的，睡著的模樣兒，依稀跟程兒像，崔奕目不自覺又和了起來。

這個孩子像他娘。

崔奕到懷里沉甸甸的人兒，才長長吐了一口濁氣，剛剛那子后怕漸漸消散。

他想起來，還有事要做，那只野貓兒是怎麼回事？

于是將孩子丟給穩婆，轉出了西廂房。

來到清暉園院外，霍江等人都守在這里，看到他出來，齊齊拱手行禮，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添一位小主子！”

崔奕沉著臉吩咐，

“去二房。”

一行人闊步來到二房的花廳，今日來赴宴的人全部都沒離開，程兒出了這樣的事，侍衛立馬將整個崔府給圍了起來，崔奕要查清楚是怎麼回事。

花廳的眷都昏昏睡，一個個要麼趴在桌沿，要麼坐在那里拘謹地打盹。

小姑娘們挨著自己的母親靠著，眼底還有淚花。

聽到腳步聲，眾人才驚醒，一抬眸見崔奕神冰冷踏，如巍峨的高山，氣場強大又懾人。

眾人忙得跪了下來。

大對上崔奕那沉的眸子，嚇出一冷汗，

“三叔，今日的事真的是個意外，我們怎麼敢去害三嬸，現在闔府都敬著都來不及，怎麼還敢生出那樣的心思呢，真的是意外！”

二也是一臉淚痕，“三叔，是我不好，是我今日與四妹妹起了些嫌隙，才驚了三嬸，是我的錯......”嚇得哇哇大哭。

崔奕一向心狠手辣，今日程兒糟了這麼大罪，肯定會殺了吧，會不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二伏在地上渾抖。

其他親眷都摟著各自兒，心中懊悔不該來崔家，趟了這趟子渾水。

崔奕坐了下來，戾的眸子看向德全，

“都審清楚了嗎？”

德全沉聲點頭，

“全部審過，確實沒有發現人為的痕跡。”

崔奕按著眉心松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發現什麼，他肯定會殺人。

可他剛剛為了保程兒，在佛祖面前起誓不會隨意殺生。

崔奕再次抬眸看了一眼霍江，霍江也朝他點了頭，意思是確實沒發現端倪。

花廳氣氛沉沉，誰也不敢吭聲，只期崔奕能網開一面，不要計較這事。

沉默了許久，崔奕下心頭的戾氣，冷聲開口，

“將客人送回府，舒氏閉門思過，負責那一帶院子的婆子發賣出府。”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容了。

那個婆子喜極而泣，連連磕頭，

“謝侯爺恩典，三夫人長命百歲，小主子長命百年，老奴以后一定給侯爺夫人立長生牌！”

以為今夜必死無疑，還會牽連到的家人，卻沒想到柳暗花明。

眾人如釋重負，在下人的引導下紛紛離開。

崔奕疲憊地回到了芝蘭軒。

蒙蒙濃濃的線融融灑在廊下，一道孤絕的影格外顯眼。

崔奕定定看著跪在那里的崔朔，臉上閃過一抹沉。

德全瞧見這一副場景，很想開口說什麼，顧及崔奕的脾氣，愣是忍著沒開口。

崔奕一步步走到崔朔跟前，眉峰沉斂，薄抿。

崔朔目在那黑皂靴上落定，下拜道，

“侄兒有錯，任憑叔父置。”

崔朔的語氣坦坦然然，沒有一埋怨。

崔奕靜靜注視著他，想起他這兩三年的變化，從一個紈绔不諳世事的年，蛻變到如今辦事有章有法，子沉靜果斷。

是誰讓他變化這麼大，是程兒嗎？

崔奕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不該怒，就如當初他見到程兒，也會不自，可這種事，他又如何能容忍旁人覬覦他的妻子，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他的侄兒。

“你起來。”他啞聲開口。

他承諾了程兒，必須做到，他在佛祖面前發了誓，換了他們母子平安，就不能遷怒。

更何況，崔朔這一次確實有功。

崔朔微微錯愕，依舊跪在那里，看著崔奕。

崔奕見他不，冷笑一聲，

“你這是怎麼了？你救了你三嬸母，我難道還罰你？”

言下之意是，你還惦記著你叔母？

崔朔一個激靈，立即醒悟了過來，連忙起，原想問一問程兒的形，到了邊換了話，

“妹妹可好？”

誰都說程兒懷了兒，他聽了之后就記住了。

崔奕聞言心五味陳雜，倒是一旁的德全笑呵呵道，

“四爺，夫人生的是一位爺。”、

加上新誕生的孩子，崔家一共七位爺。

崔朔愣了愣，旋即改口道，“哦，原來是七弟.....”

是他頂著三叔雷霆之怒護著生下的孩子。

崔朔心里莫名地就期待了些。

“弟弟好，以后我會多照應兩個弟弟。”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崔奕冷冽的眸子淡淡掃視著崔朔，如果崔朔不是惦記著程兒，他倒是可以培養崔朔。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過。

“你回去休息吧。”

崔朔如釋重負離開。

崔奕芝蘭軒洗漱了一番，又回了清暉園。

程兒已經被安置在了正房，地陷在被褥里，神恬靜安寧。

除了面有些白，倒是看不出旁的。

崔奕心里的躁意消散，陪著躺了下來。

次日午后，程兒才醒來，緩緩張開眼，目的是頭頂紅的鴛鴦帳簾。

恍惚在想，自己在哪里？

有些干涸，了，絮兒發現了，連忙過來攙扶著，

“夫人，你醒啦。”滿是驚喜。

程兒才坐起來，便覺得下有一熱流躺下來，面微微有些尷尬。

生了孩子都會流幾天惡。

絮兒把張老太醫待煮好的一碗紅糖姜棗水端來，

“夫人，您快些喝掉。”

程兒喝完一大碗姜糖水，虛汗汩汩冒了出來，下更是滾滾落下來許多惡，絮兒招呼人進來給拭一番，程兒才舒舒服服躺了下來。

“快些把兒抱過來我瞧一瞧。”

絮兒聞言愣住，掀簾進來的郝嬤嬤也是面一僵。

郝嬤嬤昨日驚嚇過度當場暈了過去，昨夜太醫瞧了，今個兒將傷上了藥便趕著過來伺候。

現在清暉園不了。

絮兒瞅了一眼滿臉期待的程兒，朝郝嬤嬤投去求救的目。

郝嬤嬤失笑上前，幫著程兒將被子掖了掖，聲提醒，

“夫人，您生的是一位小爺。”

程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

“怎麼可能呢？不是姑娘嗎？張老太醫把脈還能錯的呀？當時好些穩婆瞧了我的肚子也說是姑娘呀，是不是孩子出了什麼事，你們故意糊弄我？”

恍惚記得昨夜太醫問崔奕，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崔奕說是保大人。

擔心孩子已經沒了，眼眶頓時酸痛，差點要落淚，

郝嬤嬤和絮兒頓時大急，

“沒有，沒有，夫人，您誤會了，您生的真的是一位小公子，孩子好著呢，怎麼可能糊弄您！”

“其實，再厲害的大夫也有走眼的時候，畢竟隔著肚皮什麼可能都有，真的是一位小公子，您等會兒瞧了就知道，是像侯爺的。”

郝嬤嬤看著崔奕長大，崔奕生下來的模樣，現在還記得，程兒兩個孩子，長得都像他。

可絮兒卻不覺得，

“嬤嬤，奴婢瞧著更像夫人些。”

程兒還陷在自己又生了一個兒子的失落中，回不過神來。

連準備的小裳全部都是的，紅彤彤的。

結果卻生了一個兒子。

大失所。

恰在這時，崔奕抱著孩子含笑走了進來。

郝嬤嬤等人瞧見，連忙松了一口氣，

“爺，您勸著點夫人，說是生了個兒子，不高興呢。”

崔奕目落在床榻之上，程兒面微微有了些，只是還看得出來很疲憊，他又心疼又好笑，抱著孩子坐過去。

“你來瞧一瞧我們的小兒子。”

他將襁褓往前一送。

程兒不耐煩瞥了一眼襁褓，看到一個皺的小孩兒，閉目養神睡著，乖巧倒是乖巧。

穿著的鞋，的小.....表就有些耐人尋味。

可怎麼就是兒子呢。

的嫌棄的眼神落在崔奕眼里，便覺得有趣。

“你不覺得他睡著的樣子，跟你一模一樣嗎？”崔奕眉眼溫和問。

程兒睜大了眼睛，“真的嗎？哪里像了，他那麼丑！”

還是嫌棄。

崔奕哈哈大笑，

“剛生下都是這樣的，瑾瑜生下來便是這樣，現在也不長得好看了。”

說瑾瑜，瑾瑜就到。

小家伙昨晚被諸葛均哄著，說是娘親不舒服，他別來搗，今日午后好不容易聽說娘親醒了，眼跑了過來。

“娘！”

人還沒進來，敞亮的聲音先沖珠簾。

崔奕聽著兒子的聒噪，就有些頭疼。

他與小瑾瑜總是不對付。

程兒想起來許久不見大兒子，連忙帶著笑，

“瑾兒，娘在這里.....”

小瑾瑜快兩歲了，長得壯實高大，吭哧吭哧沖了進來，徑直撲到了程兒懷里，

“娘！”

他踮著腳往程兒懷里蹭了蹭，程兒著他的腦袋就覺得心里了，目落在小兒子上，暗道都是自己生的，不能厚此薄彼，兒子就兒子，大不了將來再生一個，先養著子，過幾年再說。

小瑾瑜蹭完程兒，扭頭就看到崔奕懷里的弟弟，他笑呵呵上前，開襁褓就要抱，

“弟弟！”

崔奕見他作莽撞，連忙抬起胳膊，喝道，“你小心一點，你弟弟剛出生，你哪里抱得？你還小。”

“我要抱！”小瑾瑜皺著小臉，半哭著朝程兒控訴著崔奕。

這回程兒卻沒慣著他，

“不行，你抱不了，要不，你親一個？”

小瑾瑜眸子亮晶晶的，踮著腳朝襁褓里著，小手了弟弟的臉，小家伙皺了皺眉，扭了下子，不過卻沒醒來。

崔奕實在是不了瑾瑜的調皮，

“你去跟先生學習，你娘需要休息。”

“好，那我帶著弟弟去....”他憨憨地拉住了小嬰兒的手。

崔奕頭疼地不行。

眼見崔奕在發火的邊緣，程兒連忙手將小瑾瑜給扯開，

“好啦，你先出去玩，你弟弟還小，吹不得風，你等他大了，就可以陪你玩了。”

“大了就可以給瑾兒玩了是不是？”小瑾瑜滿臉期待著程兒。

崔奕臉就黑了，

“他是你的弟弟，怎麼能夠玩？你要護著他！”

小瑾瑜小癟起，嫌棄地看了一下皺的小嬰兒，哼了一聲轉離開了。

“你看他這是什麼態度！”

要不是懷里抱著小兒子，崔奕一定起來打一頓。

程兒忙得按住了他，“好啦，別氣了。你看，我就是嫌瑾瑜調皮，才想生一個兒的。”

崔奕聞言那子火便沒了，將襁褓遞給程兒抱，

“我敢打賭，這個不一樣。”

兩個人目融融著襁褓里的小兒子，喜歡肯定是喜歡的。

到底是親生骨。

程兒瞧了許久總算在他上看到了自己和崔奕的影子，才放心下來。

是自己生的沒錯。

“爺，您給他娶個名字吧。”

名字崔奕早就想好了，他不敢告訴程兒，他早就猜到這一胎是個兒子，他做過一個夢，夢到自己老了，兩個兒子抬著他去山上問道。

在那之后，他就猜著程兒這一胎是兒子，只是見程兒高高興興地準備孩子的東西，不敢打擊就沒作聲。

“就崔蘊之。”

“蘊之？”程兒對這個名字沒什麼覺，

“小名小七吧。”

他排名第七。

崔奕點頭，“好。”

小七確實乖巧，除了料了子，了肚子會哭，其他時候都安安靜靜睡覺。

而且哪怕是哭，也絕不會像瑾瑜那樣嘶聲力竭地哭，哭幾聲暗示大家他了就停下來。

郝嬤嬤私下悄悄跟程兒說，

“這子是像極了侯爺。”

程兒高興地笑了。

因著月子里不能洗澡，程兒上都熏著香，多次想把崔奕給趕走，他偏偏每夜還要抱著睡，程兒也是無可奈何。

滿月那日，正是十月十九，崔家還在喪期，自然是不能辦酒，也就程家希家和蕭家的人來湊個熱鬧。

再如何低調，還是要擺幾桌的。

何況崔奕這麼看重孩子，絕不會委屈了他。

十月十九這一日，艷高照，崔奕親自抱著小七坐在廊下，任由蕭家和程家的人打量，臉上都掛著笑，與尋常父親無異。

諸葛均在一旁與幕僚們閑聊，

“侯爺明顯更喜歡七爺。”

“哈哈，大概是六爺太皮了！”

那幕僚話音一落，便見一個小家伙從后面廊下躥了出來，

“誰說我皮！”

“！！！”

那幕僚嚇了一跳。

小瑾瑜皺著眉狠狠瞪著他，

還是諸葛均忙哄著小祖宗，

“六爺，你打哪來了？陳佑呢？”

陳佑現在負責跟著小瑾瑜。

小瑾瑜得意洋洋揚起臉，“他被我丟了！”

隨后他笑呵呵朝崔奕奔了過來，

“爹爹，我要抱弟弟！”

崔奕看到小瑾瑜跟看到瘟神似的，忙不迭抱著小七起，

“弟弟還小，你抱不！”

小瑾瑜見狀，頓時哇哇大哭。

蕭旭見狀連忙蹲下來抱住了他，

“瑾瑜，別哭，哥哥抱你！”

小瑾瑜跟他不，從他上賴了下來，還是沖到崔奕跟前，拽住了他的袖，

“爹爹，給我抱一下。”

他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格。

無論崔奕打了他多次，他依舊賴著。

像極了老太爺。

崔奕有的時候也拿他沒辦法，瑾瑜本不怕他。

“你只能親一下。”

這大概是崔奕第一次跟一個人妥協，大家都很吃驚，崔奕從來不這樣的。

他重新坐了下來，小瑾瑜連忙湊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含住弟弟白的臉頰，狠狠吸了一口。

一個明顯紅彤彤帶著口水的印子落在小七臉上。

小七頓時哇哇大哭！

崔奕氣得抬手就要打，蕭旭忙手將小瑾瑜撈了過來。

崔奕面鐵青，

“霍江，把六爺帶下去，待會我要管教他！”

“嗚嗚嗚！”小瑾瑜抱了蕭旭的脖子，淚眼汪汪著霍江。

霍江自然舍不得，小瑾瑜也是他帶著長大的。

他往前一步不行，退后一步也不，一時進退兩難。

恰在這時，門口廊下傳來一道朗笑。

“崔奕，你倒是越活越出息了，都敢拿瑾瑜出氣？”

小瑾瑜聽到這道聲音，略有些悉，他憨憨地止住哭聲，視線從蕭旭肩后越過，卻見一高大威武帶著凌冽氣勢的男子朝他含笑張手，

“瑾瑜，到舅舅這里來，看你爹爹敢不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