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合上賬冊，沒有再往下看。

芳菲見狀松了一口氣，慶幸看不懂。

盛兮再讓把自己的妝匣拿來的時候，芳菲就沒有半點擔心了。

盛兮首飾不多，除了份例外，大多是許氏還在世時給置辦的，也有一些是逢年過節，太夫人賞的，隨手拿起一支不常戴的點翠祥云簪子，在手上略一惦了份量，便是眸一暗，然后不聲地放了下去。

看來，不止是賬目了手腳，連的首飾也有幾件被人用贗品替換掉了。

盛兮挑了一朵赤金鑲瑪瑙珠花，遞給了侍立在一邊的芳菲，心甚好地說道：“這個賞你了。”

芳菲愉快地接了過去，喜道：“謝姑娘賞。”

但東西一拿到手里，臉上的喜立刻就淡了。

盛兮角含笑：“我記得這是金玉齋打造的，四年前，祖母生辰，母親特意讓金玉齋的人進府，給我們姐妹幾個打了一式的珠花，金玉齋是江南的手藝，做工細著呢。”

芳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心道：不過是個假貨，還拿來當寶貝，真是個沒見識的。

盛兮理完了妝匣，就讓芳菲拿去放好。

用過晚膳后，盛兮早早歇下了。

剛重生時，有驚有喜，更多的是惶惶不安，生怕這只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就又回到上一世那種死不瞑目的境地。

但這一夜，許是終于擺了那樁坑人的婚事，盛兮安穩地一覺睡到天亮，又一如往常去正院請安。

在盛老太爺和太夫人相繼去世，并過了孝期后，盛家就分了家，如今這盛府由劉氏當家。

盛興安除了繼室劉氏，還有三房侍妾，劉氏生有一兒一，其他侍妾也都各有所出。

劉氏穿了一件朱紅十樣錦妝花褙子，笑盈盈地坐在堂屋的羅漢床上，溫和善。

待眾人請過安后，劉氏早早就把大家打發了，只留了盛兮下來，說道：“今日，永寧侯府會來退親，你父親早朝后就會回來，你先在我這兒坐坐，與我說說話吧。”

盛兮和鎮北王世子的親事是太后親賜的，永寧侯府在得知后，為表鄭重，昨天晚間就特意派人上門遞了子，說是今日會過來還庚帖，兩家正式退親。

盛兮應了。

杏眼明亮，似初雪，眉若遠黛，就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兒，。

劉氏忍不住去看。

在的臉上，劉氏看不到半點惶惶不安。

明眼人都知道，鎮北王府確實尊貴，但鎮北王世子他人都沒了，再尊貴又能如何？

等嫁過去后，就知道日子難過了。

劉氏用帕子按了按角，說道：“姐兒，我和爹給你挑了四房陪房，一會兒就讓人把花名冊給你送去。”故意提了盛興安，就是要讓盛兮不能拒絕。

盛兮看了一眼鐘，沒有應聲。

劉氏皺了皺眉，正要再拿盛興安來，盛兮話鋒一轉，不但沒有應下陪房，反而說道：“母親，您把芳菲要回去吧。。”

劉氏聽著微怔：“芳菲伺候的不好？”

芳菲驚了一跳，連忙看向劉氏，生怕覺得自己沒有當好差。

盛兮嘆聲道：“兒了一朵珠花，是赤金鑲瑪瑙的，當年祖母生辰時，母親專門請金玉齋的人來為我們姐妹打造的。”

劉氏聽明白了，看了一眼芳菲，沉聲問道：“你是說，芳菲拿了你的珠花？”

冗長的靜默后，芳菲從盛兮的后走了出來，跪下去磕了頭：“夫人明鑒，奴婢沒有。”

“姐兒，你是不是弄錯了？”劉氏蹙眉，目移到盛兮的上，無法茍同地說道，“芳菲這丫頭，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是個好的，斷不會做出這樣背主的事來。”

甚至沒有多問幾句，就認定了是盛兮在無理取鬧。

芳菲大為委屈，扁了道：“奴婢是有一支赤金鑲瑪瑙珠花，可那是姑娘昨日賞的！姑娘要是后悔想拿回去，您大可以直說，為什麼要污蔑奴婢！”

芳菲眼含淚，臉上寫滿了了冤枉后的憤慨：“奴婢這就去把珠花拿來，夫人一看就知！”

劉氏眸微沉，點了點頭，說道：“也好。孫嬤嬤，你就跟芳菲走一趟吧。”

劉氏從頭到尾沒問盛兮的意思，自己就替做了決定。

芳菲憤憤不平地跟著孫嬤嬤走了出去，看都沒看盛兮一眼。

角落的香爐飄散著裊裊青煙，清香彌漫。

劉氏仿佛這時才想起了盛兮，含笑著安道：“姐兒你放心，要是芳菲真敢背主，我一定不會輕饒了！”

盛兮謝過，說道：“母親向來公正。”

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倒讓劉氏聽出了一點嘲諷的意味。

劉氏瞇了瞇眼睛，有些不準的意圖。

堂屋里再度靜默了下來，唯有茶蓋撞茶盅時發出些許聲響。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芳菲和孫嬤嬤就回來了，帶來了一朵珠花和一本賬冊。

孫嬤嬤親手把賬冊和珠花呈給了劉氏，說道：“夫人，這賬冊是奴婢親眼看著芳菲拿出來的，沒有涂改過。賬冊上記著，大姑娘昨日賞了一朵金玉齋的赤金鑲瑪瑙珠花給芳菲。”

孫嬤嬤把賬冊展開到這一頁，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芳菲站在下頭，下微翹，凜然不屈。

劉氏看了一眼賬冊，點了點頭，說道：“想必姐兒一時忘了，還好只是一場誤會。”

吩咐道：“孫嬤嬤，你把珠花拿去給大姑娘，還有這賬冊。”

孫嬤嬤應聲去了，走到盛兮跟前，恭敬地把珠花和賬冊都給了。

“夫人。”芳菲哪里肯就此罷休，委委屈屈地說道，“求您為奴婢做主，不然，奴婢怕是得一頭撞死了。”

劉氏等把話說完，才聲安道：“好了好了，你這丫頭也真是的。你家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一會兒我再補一對珠花給你也就是了。”

“可是夫人，”芳菲眼睛紅彤彤的，可憐，“奴婢……奴婢雖然低賤，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抹了一把眼淚，一副只有一死才能以表清白的樣子。

“哎。”劉氏嘆了一聲，遲疑地看向盛兮，說道，“姐兒，你看……總不能著這丫頭去死吧。”

兩人一唱一搭，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盛兮認句錯。

讓堂堂一個嫡長向自己的丫鬟認錯，簡直就是把的臉面往泥里頭踩。

劉氏就是要死死地制住，打擊的自尊，確保日后等嫁出去，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這樣的手段，前世在閨中的那幾年，盛兮也是領教慣了的。

當年的盛兮看得明白，但不屑為此浪費時間，以為自己不會在盛家待多久，無需花費力去經營，卻沒有想到，無論是盛家還是永寧侯府，全都不是的容之所。

盛兮把玩著手上的珠花，嘆聲道：“母親。這不是我的珠花。”

芳菲忍不住了，激地道：“胡說，明明就是！”

“是啊。”劉氏也道，“姐兒，這賬冊上也記得明白。”

“老爺。”

這時，堂屋外頭傳來丫鬟們請安的聲音，接著，簾子掀起，盛興安大步走了進來。

一見到屋里的形，他就眉頭一皺，冷聲道：“怎麼回事？鬧哄哄的。”

盛興安這是剛下了朝，從衙門請假回來的，為的是一會兒永寧侯府過來退婚。

沒想到還在外面，就聽到里面糟糟的，這讓他原本就糟糕的心更壞了。

“老爺。”

“父親。”

眾人紛紛福了禮，劉氏出最嫻淑的笑容，主把事的經過一一說了。

盛興安在羅漢床上坐下，越聽眉頭皺得越了。

“哎。”劉氏親手把茶端到他手邊，似有些為難地說道：“可姐兒說這珠花不對……”

用一種“盛兮非要鬧個不休的眼神”看著盛興安。

盛興安重重地放下茶盅，冷哼道：“無理取鬧！”

在他看來，就是盛兮在瞎胡鬧，非要攪得家無寧日。

盛兮仿若未覺，只問道：“母親是說這珠花沒有問題？”

劉氏點了點頭，肯定道：“當然。”

盛兮就等這句話，眼角微挑，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看著兩人：“母親當年給我們姐妹定的是金玉齋的赤金鑲瑪瑙珠花。但這朵珠花上并無金玉齋的印記，而且……”

雙手用力，“啪”一聲，把珠花掰了兩半，然后便無奈地笑了笑：“它分明是黃銅的。”

上前幾步，把半朵珠花遞給了盛興安。

劉氏眉頭一跳，心里有些不安，仿佛有什麼即將離掌控。

“把油燈拿來。”盛興安讓人點了油燈，親自把半朵珠花放在油燈上一燒，不過幾息，斷口就被燒得烏黑，這的確是黃銅鍍金的。

盛興安著珠花，面無表地看向了劉氏，語氣沒有半點起伏地問道：“這是你從金玉齋定的？赤金的？”

劉氏的心跳得更快了。

心緒飛轉，不等盛興安開口，喝斥道：“大膽奴婢，你連大姑娘的東西都敢拿！”

芳菲傻眼了，不明白劉氏為什麼突然翻臉，忍不住道：“夫人，這珠花就是大姑娘賞的！奴婢……”

孫嬤嬤趕沖使眼，“芳菲，還不快退下。”

芳菲不甘不愿地跪了下來，淚盈睫上，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會心。

但是，劉氏卻恨不得狠狠罵一頓。

赤金鑲瑪瑙珠花是劉氏特意讓金玉齋過府來打的，府里的幾個姑娘都有，賬上也都記得明明白白。

眼下若還堅持這朵珠花就是盛兮賞給芳菲的，那豈不是表示，自己當初故意給定了假貨！？

不然，珠花為什麼會是黃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