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武安伯夫人雙手掩面, 發出了驚恐的大，平日里的雍容華貴已經一掃而，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了驚恐和無措的扭曲臉龐。

保養得當的雙手在臉上死命地拍著, 不停有熏香的末飄散，末太過細微, 哪怕迸住呼吸也不住往鼻子和口中飄。

“娘。”

“夫人！”

武安伯父子大驚失, 他們不知道這熏香末里到底有什麼，但見這般驚恐, 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說不定會有毒。

程初瑜已經退開了, 默默地看著武安伯夫人頭發凌地大呼小，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淚, 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程家夫婦換了一下目。

他們知道兒向來果決, 沒想到, 能果決這樣, 北疆這麼些年, 還真是沒白待啊！

反正在自己的府里, 也吃不了虧, 周氏裝模作樣地憂心道：“嫂子您沒事吧, 要不要打盆水來洗洗。哎，瑜姐兒，你也真是的，連盒熏香都拿不穩，這怎麼行。”

只強調是沒拿穩。

“幸好只是熏香, 也不是什麼□□，鶴頂紅的，沒事沒事。”

著皮子, 連上前一步幫忙的打算都沒有。

這“□□”，“鶴頂紅”什麼的，聽得武安伯頭皮發麻，他是武夫，卻也不是傻子，很明顯自家夫人在熏香里下了東西，先不管是什麼吧，這肯定不是好東西。

武安伯氣歸氣，還是擔心道：“里面是什麼，你快說啊！”

武安伯夫人神惶惶，里只是不停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傅君卿只得問道：“初瑜，這里面加了什麼？”他面容略顯清冷，眉眼間有無奈，也有不快，就像是在對面一個無理取鬧的孩一樣。

程初瑜不由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隨駕秋獵，跟在他屁后頭進了樹林子，結果差點被獵狗追，他也是一臉無奈地拉住了，說了幾句。

程初瑜一直以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也許是錯了。

程初瑜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放了什麼還需要我說嗎？夫人您不是說是這熏香可以安神靜氣嗎？”

安武伯夫人：“……”

的臉龐已經被自己給拍紅了，發也糟糟的，有生以來從來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的心里又慌又，鼻子里聞到全是那子熏香的味道，怕極了，憤恨地口而出：“程初瑜，你發什麼瘋！？”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程初瑜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直言道：“因為您不滿這樁婚事，您心儀的兒媳婦是清平郡主，所以，您就想毀了我。”

人的心為什麼能這麼繞呢？

他們若不樂意，難道還會上趕著去求不？程初瑜長得好，家世好，騎馬箭樣樣出，又不是嫁不出去！

為什麼要耍這種手段！

“初瑜！”傅君卿的聲音強了幾分：“你至得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你說我娘在給你的熏香里加了東西，就對喊打喊殺，現在又指責一些莫須有的事，和我訂親的人是你，不是什麼清平郡主。”

程初瑜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說道：“夫人，您在熏香里摻的東西，我是不認得的，不過，京城里頭認得的人應該有不。它會讓我昏昏睡，提不起神。”

當然，誰都算不準，會今天騎馬時頭暈，更算不準那一鞠球打過來的時候，正好頭暈。可是，今日暈和以后暈有區別嗎？

唯一的區別就是連累了韓謙之。

姐姐也說過，這東西用久了，會讓人神萎靡，神倦怠，形同廢人！

“夫人，我程初瑜不是只會舞刀弄槍的，我不蠢。”

程初瑜帶著淡淡的笑容，看也不看傅君卿，又朝武安伯夫人走了一步。

武安伯夫人下意識往后了，下一瞬，才意識到自己的慌張，了拳頭，想從氣勢上過去，就聽程初瑜淡淡地道：“夫人，清平郡主都告訴我了，所以，我一時氣憤，就捅了一刀，您看，我上的全是的。”

拔出了腰間的匕首，這匕首只是隨便了一下，鋒利的刀刃上還殘留著暗紅的漬。

程初瑜笑得更歡：“這是清平郡主的。”

武安伯是以戰功封爵的勛貴，武安伯夫人的娘家是文臣，哪里見到過這些，整張臉頓時一片煞白，仿佛下一刀就會捅到自己的上，的表完全失控，腦子一片空白，口而出道：“你這種瘋瘋癲癲的樣子，哪里配得上和卿兒。”

“我就是更滿意清平郡主！”

“程初瑜，我看不上你！”

武安伯夫人從來都瞧不上程初瑜，沒規沒矩，上躥下跳的，偏偏伯爺和程先卓親近，在戰場上又救過彼此，是能豁出命的，只能忍著，面對程初瑜也溫言細語，慈和善，忍著忍著也就習慣了。

后來，程家去了北疆，不用再對著這野丫頭強笑臉，也讓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程家居然又回來了！伯爺還非要給卿兒聘程初瑜！

這怎麼行。

心目的兒媳婦就該像清平郡主那樣，娘家顯赫，端秀文靜，琴棋書畫樣樣通，管得好中饋，當得好賢助，而不是像程初瑜這樣，喜歡舞刀弄槍，野來野去。

知道清平郡主喜歡卿兒，也想過，等到孝期過后，就去提親的，萬萬沒想到，這還沒出孝呢，程家非來橫一腳。

想反對，未想伯爺居然把那幾年的忍當作是滿意程初瑜，自己就下了決定。

伯爺總說程初瑜好，兒子也不反對。

只是不想惹伯爺和兒子不快，有錯嗎？

武安伯夫人的形容中約帶著癲狂，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抑和不滿全都發泄了出來：“還沒嫁進來就不恭不敬，你這樣的兒媳婦，我們伯府要不起。”

武安伯驚住了，連忙打斷說道：“趙氏，閉！”

來龍去脈已經飛快地在他的腦海里理清了。

無外乎就是他夫人不喜歡程初瑜，想毀約另攀高枝。

想毀婚是不對，是不妥，可婚姻畢竟是結兩家之好，若不樂意，瑜姐兒嫁進來難免要看臉過活，程家夫婦第一個就不會愿意。他和先卓是過命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非要使這種齷齪的手段！

這讓他以后如今再去面對先卓。

“先卓。”武安伯了一個笑容，笑得比哭還難看，難以啟齒，“你看……”

剛剛完全就是被程初瑜刺激到了，話沒有過腦就口而出，這一說出口，就后悔了。

被武安伯喝斥了一聲后，徹底慌了神，噏了噏，訥訥地喊了一聲：“伯爺……”

把藏在心里那麼久的說了出來，現在又慌又怕，慌的是，伯爺會不會生自己的氣，而怕是這些熏香，不知道為有什麼后果。

永寧侯夫人當是只說，點上一小撮就夠了。

現在這一整盒的熏香全都灑到了自己的上，那自己會不會……

越想越怕，有些坐不住了。

不敢跟武安伯說話，只能求助兒子：“卿兒……”

傅君卿：“……”

他微嘆一聲，輕輕拍了拍的肩膀，到的整個人都在抖，心里有些不忍。

他娘是錯了，初瑜脾氣也太倔了些，明明可以坐下來好好說的事，非要鬧個不休。

“世伯。我和爹娘先回去了。我娘需要找大夫。”傅君卿朝程先卓拱了拱手，說道，“這件事，稍后，我必會給程家一個代的。”

“對對。”武安伯也討好地說道，“這是我們的錯，我們不會賴的。”

他是想兩家能夠先冷靜個一兩天。

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讓他和程先卓幾十年的徹底斷了，他想要彌補，只是現在他的大腦像是攪了漿糊一樣，七八糟的，糊了一團。

傅君卿始終沒有去看程初瑜。

在他看來，無論他娘做得有多錯，程初瑜也是晚輩。

在戰場上，殺伐果斷并沒有錯，然而，這里不是戰場。

程初瑜的行為實在不應該。更何況，這是他娘，未來的婆母，難道以后們要爭吵一輩子不？

傅君卿打算先冷冷，等些日子再說。

程初瑜：“……”

站在那里，右手一直著左手的袖，見狀，眼中最后一的也熄滅了。

程初瑜長舒一口氣，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塊玉佩。

他們兩家的婚事其實并沒有過小定，不過是因為太后想讓程初瑜為昭王側妃的意圖明顯，才趕換了信當作是定親，好在太后那里有些說法。

玉佩就是信，是一對的，和傅君卿一人一塊。

如今，雙手奉還。

“從此以后。我們的婚約一筆勾銷。”

程初瑜把玉佩高高舉起，然后一松手，玉佩從的手上落了下來，在所有人驚詫的目中，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脆的聲響，碎了幾片。

傅君卿難以置信，在玉佩剛剛落下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沖上去接，卻慢了一步。

玉佩還是碎了。

仿若程初瑜的決絕。

他一直知道程初瑜喜歡自己，對他來說，程初瑜也是一個最好選擇。

他們青梅竹馬又彼此了解，家里也是通家之好，程世伯在軍中蒸蒸日上，日后兩家能相互扶持。

程初瑜子直爽，利落，不是那等蠻任不懂事的，這很好。

父親問過他，他同意了，既然同意了，他就從來沒有想過兩人會解除婚約。

玉佩一碎，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心尖狠狠地劃了一下。

廳中一下子就靜了。

所有人都盯著地上這塊四分五裂的玉佩，神怔怔。

“初瑜。”

傅君卿朝方向走了一步，就見程初瑜轉過頭，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的私事解決了，我去姐姐出來。”

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對他的依和仰慕，而在看一個無關要的陌生人。

程初瑜去了后頭，看到的模樣，盛兮的心里有些的。

不由想起那天在馬車上，程初瑜告訴，自己的親事快要定下時，是多麼的興高采烈，程初瑜是真的很滿意這樁婚事，可惜了。

程初瑜笑道：“還好沒親。”笑容間難免帶著一點苦，“姐姐，王爺，是永寧侯夫人。”

盛兮拉住了的手說道：“我們聽到了。……走吧。”

他們隨著程初瑜一起出去了，兩人的突然出現，讓正廳的氣氛為之一靜，武安伯是認得楚元辰的，他呆了一瞬后，趕拱手見禮：“王爺。”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程先卓，想問怎麼楚元辰會在這里。

楚元辰徑直走了過去，角揚起了似笑非笑的：“請伯爺在此稍后片刻。”

程先卓沒有出聲，武安伯只得問道：“王爺有何事吧？”

楚元辰桃花眼的眼角微微挑起，目朝傅家三人的上掃了過去。

楚元辰有一種筆墨難描的尊貴氣度，眼神中含著肅殺之氣，舉手投足間，鋒芒人，讓人在他面前都會不自覺地低頭，尤其同為武將，武安伯能夠清楚地到他上的腥和殺氣，就像一把沾滿了人的名劍，采人，又讓人而生畏。

別看楚元辰才剛及弱冠，在北疆也是以手段狠辣而聞名的。

正所謂慈不掌兵。

領兵之人，若是手段不夠狠，必是不住手下，鎮不住敵人。

楚元辰更是如此。

在老鎮北王戰死后，他能在極短的時間里掌權北疆上下，靠的就是狠。

武安伯聽說，當時曾有人混水魚以楚元辰年紀太小為由，想要與他爭兵權，并發軍營嘩變，而結果，楚元辰直接親率了一支奇兵打殺了過去，凡是參與嘩變者盡皆誅。

這個消息，傳到京中，在朝堂上引來一片嘩然，不人皆稱楚元辰小小年紀狠毒至此，并請皇帝下旨申斥。事實上，只有他們這些真正掌過兵的人才知道，在憂外患下，楚元辰但凡有一點手，面對的就是兩方夾擊，北疆淪陷。

哪怕已經過去四年，再提起當年之事，還是讓武安伯心中一凜。

楚元辰起袍，在一把圈椅上坐下了，反客為主地一抬手道：“坐吧。”

武安伯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他剛想再問，盛兮已先一步說道：“武安伯夫人，聽聞這熏香是永寧侯夫人給的？”

的角噙著淺笑，神溫婉。

武安伯夫人的死死地抿著，沒有說話。

盛兮并不在意，只道：“是這樣的。我呢，也得了一盒香，和這熏香一模一樣。”

“這若不是永寧侯夫人給的，那麼就是您給的？”

武安伯夫人猛地抬起頭來。

什麼給的？自己也才拿到這一盒！

武安伯府回京后，雖有應酬，武安伯夫人對京中的事還是知道不的，更知道這位盛大姑娘背后的大靠山是他們府里絕惹不起的。

要是讓那一位以為是自己要害他義妹，怕是他們伯府都要完了。

聞言忙道：“不是。”

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了，干凈利落地就把永寧侯夫人出賣了。

“是永寧侯夫人給我的。”

盛兮淡淡地問道：“還說什麼了？”

“說……”武安伯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腦兒地說道，“說這熏香可以讓人神不濟，用久了還會瘋瘋癲癲，到時候，人瘋了，這婚事自然就能作罷了。”

和永寧侯夫人在閨中時就有往來，又都嫁到京城，往日關系也好，永安侯夫人看出自己的煩心，就問了幾句，就全說了。

本來只是想隨便找個人說說，心里會暢快些，誰曾想到，永寧侯夫人給了一些熏香，告訴了這番話。

一開始還不敢拿，后來也是永寧侯夫人說，這是在京城的洋貨鋪子里買的，不會傷人命，用來□□過不聽話的侍妾，效果極好，才想給也試試。

鬼使神差地就收了下來。

“是永寧侯夫人。”一想到京城里頭那些被東廠抄了的人家，武安伯夫人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只拿了這一小，全都在這里了，其他的我真不知道。永寧侯夫人手上肯定有好些。”

把事全說了。

說完之后，完全不敢去看丈夫和兒子。

先前雖說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不過終究沒有親口承認，是明知這香有問題，還故意拿給程初瑜。

而現在，認了，還認了是想讓程初瑜瘋癲，進而能解除婚約。

武安伯先是沉默，又出了失至極的眼神，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程先卓。

盛兮不置可否，更沒有說是信，還是不信，只說道：“請伯夫人在此稍等。”

武安伯夫人說道：“盛大姑娘，真不管我的事……”

“那就對質吧。”

武安伯夫人：“……”

對質？什麼對質？！

武安伯夫人一頭霧水，直到永寧侯夫人被帶到后，就知道是什麼對質了。

永寧侯夫人被帶到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帶著來的，是東廠番子。

當三個東廠番子踏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僵住了。

申千戶對著盛兮扛了扛手，一張素來冷厲的臉笑得像是開了一朵花，份外的殷勤。

“盛大姑娘，督主說了，等對質完，該是誰家的禍，就把誰家給抄了。”

說到“抄了”這兩個字時，他故意放慢了聲調。

在場眾人的心猛跳了一下，就算程先卓知道這抄家不是沖著自家來的，也不由地心里發慌，更何況武安伯夫婦呢。武安伯夫人嚇得瑟瑟發抖，心里一萬個后悔不能聽永寧侯夫人的，要是他沒有拿那盒熏香，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又慌又怕，臉也越來越難看，整個人失魂落魄。

武安伯臉微沉，他初回京時就看出京中局勢復雜，生孤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和兒子商量后，決定借著守孝先避一避，觀一下再說。

現在，怕是避不過了。

從前東廠就目中無人，現在蕭朔臨朝獨大，更加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蕭朔若真要抄家，也沒有人敢為他們求。

“辛苦你跑一趟了。”盛兮含笑道：“替我多謝兄長。”

申千戶寵若驚，忙道：“姑娘謬贊。小的就在此，姑娘問完后，您說抄哪家就抄哪家！”

盛兮淡淡一笑，如春花綻放，明艷人。

他們剛剛避在后頭，并不止是為了等程初瑜理完私事。

在得知熏香是出自永寧侯夫人后，楚元辰就讓人去給蕭朔傳話。

東廠抓個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這一會兒工夫，不就抓來了嗎。

盛兮面對站在那里的永寧侯夫人，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上一世的時候，永寧侯夫人也是頗多嫌棄自己，嫌棄自己是喪婦長，嫌棄娘家不會給出頭，嫌棄不懂得去籠絡周景尋……而現在，坐在這里，高高在上，而永寧候夫人卻只能站在下頭，形容狼狽，這一刻，心里涌起來的，并不是得意和痛快，而慶幸，慶幸上天讓重活了一世，讓能夠從深不見底的泥沼中爬上來。

“永寧侯夫人，你說說看，這十全膏是哪兒來的？“盛兮含笑著問道，聲音里沒有半點波瀾，仿佛只在閑話家常。

永寧侯夫人閉口不言。

盛兮也不著急：“你慢慢想，不著急，若是時間隔得太久想不起來，我就請東廠來幫幫忙，您看如何？”

永寧侯夫人猛地抬頭看著，似是不相信會說出這樣的狠毒的話。

申千戶很有眼力勁地附和道：“盛大姑娘，您放心，咱們東廠問供，一問一個準。”

東廠的手段不是誰都敢嘗試的，永寧侯夫人害怕的打了個冷，可依然死死咬住牙關不松口。

能夠讓這樣豁出去的，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原來是周景尋啊。”

盛兮此話一出，永寧侯夫人的瞳孔猛地一，肩膀也微不可見地朝后了，這是一種心虛的表現，也這就是說，說中了。

周景尋和秦惟，他們倆都有十全膏，而他們唯一的關聯就是趙元。

這麼一想，毫不覺得驚訝。

盛兮篤定地說道：“周景尋把十全膏給了你，讓你給了劉氏，用來陷害，或者準確的說是來控制我。”

的神太篤定了，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其實盛兮的一直在留意著永寧侯夫人神的變化。

永寧侯夫人的臉上有一瞬間抑不住的震驚，這讓盛兮確信，猜的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