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新撿起筷子，就著紙巾了下，干脆放到桌上。

“見笑了。”

蘇遠山笑了笑，他知道王朝新為什麼這麼大反應。王朝新是那種有的有魄力的企業領導。要知道，江晶管廠不像其他掛著xxx廠這種帶數字編號的老牌國企。它的前是一家織布廠的分廠，中途才轉行由織布廠工人造電子元件。據6月才公布的最新《城鎮集所有制企業條例》，它屬于實打實的集企業。可就是這樣一個不紅，苗也不正的集企業，被王朝新這個從搞織布的，生生地干了后世國芯片封裝測試界的翹楚……

從織布到芯片封測，中間的界不亞于從賣咸鴨蛋到造原子彈。說這樣的廠長沒點本事沒點眼那無疑是抬杠。

“老張。”王朝新眼神閃爍了幾下，幾乎在瞬間便做出了決定：“我們直接建個傳呼機生產廠吧。”

王朝新的決斷讓眾人大開眼界，特別是張建軍，他張著，半天才喃喃道：“這……你就決定了？”

“當然了！”王朝新一揮手，沉聲道：“你怕是不知道傳呼機市場的前景，按照目前的經濟發展趨勢，用不了五年，尋呼機就會普及到大街小巷。”

“可……傳呼機不是也出現好些年了麼？現在也只見有錢人用啊。”張建軍猶自道。

王朝新一笑：“一個市場的興起，需要人們接和適應。放在我們國，更要考慮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所帶來的市場擴大。過去十年工資才漲多？人們有錢麼？然后去年到今年工資又漲了多？制約傳呼機市場普及的現在已經不是認知度，而是老百姓的消費能力，而消費能力會隨著經濟的發展不斷上升。”

王朝新侃侃而談，最后向蘇遠山：“老弟，我投一條pcb生產線。”

張建軍似乎有些茫然，但當他見到所有人都盯著他笑時候，中年胖子干掉杯中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敦：“我回去就喊人準備改模！”

蘇遠山轉著茶杯，微笑道：“不瞞張老哥，王老哥。這次我們本來是準備帶著樣機去深市或者sh去找合作伙伴的。但既然和兩位投緣，我巧又能做這個主，那我們就留下來。”

“我們遠芯是一家創新科技企業，同時也是一家堅信科技可以主導市場和未來的企業。因此，任何遠芯直接持的合資企業，我們都需要絕對的控權，希兩位能夠理解。”

王朝新聽聞眉一揚，他深深地看了蘇遠山一眼：“意思就是，如果我們三家合伙的話，你們遠芯至51%？”

“是的。”蘇遠山坦然點頭，要到93年才會頒布《公司法》，按照樸素的&權原則，51%確實能做主了：“王老哥也知道尋呼機的市場前景。說白了，如果不是趕巧我們遠芯現在資金短缺又要趕上搶占市場，我等幾個月去參加拉斯維加斯的計算機世界經銷商大會，隨便賣幾套eda給老外就夠了。到時候我自己立個全資子公司不好嗎？”

王朝新沉默了，這和他的預想并不相符。

蘇遠山猜到了王朝新在擔憂什麼：“廠子還是建立江，并且由二位全權負責，遠芯負責技支持。除非必要的時候，遠芯絕對不會干涉廠子的業務。”

王朝新再次向蘇遠山：“必要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當然是關系企業生死存亡的關頭，譬如尋呼機該淘汰的時候，那我就會負責說服兩位，進行企業轉型。”

王朝新聽得一怔，一邊的張建軍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就連其他人也一臉驚訝地看著蘇遠山。

這廠子都還沒立，別說八字一撇，連墨都沒磨呢！他就說尋呼機該淘汰了！

“由技誕生的市場，必定會被更新的技淘汰和替代。所以在技的發展過程中，就一定能夠預測到市場的未來。”蘇遠山的眸子很亮，他說著看了門口的潘曉軍一眼，又看了田耀明一眼，最后向秦為民。

這句話，還是秦為民說給他聽的。

秦為民慢慢咀嚼著這句話，沉默數秒后他輕輕拍著桌子說：“說得好！小山！師兄服你！”

王朝新也沉默著理解蘇遠山的話，片刻后他回過神來，再次一閃眼神，沉聲道：“那今天就說到這里，等樣機出來立馬開干。”

“王老哥，還有個事。”

“你說。”

“今年6月的新政策下來，你們江廠似乎頂死了集企業。”蘇遠山瞇著眼，輕聲道：“如果我是你，哪怕砸鍋賣鐵都要用最快的時間完份制改造。”

“坦白說，作為一家私企，我們不是很想和集企業合資，免得今后各種扯不清的麻煩事一大堆。”

王朝新瞳孔猛，沉默數秒后，他深深地看了門口的潘曉軍一眼。

順著王朝新的目，蘇遠山也回頭看著潘曉軍——副廠長是他哥。

潘曉軍突然覺得有點苦，最終笑：“我什麼都沒聽到。”

“沒事，潘經理是我們的人。秦師兄，紙筆我用下。”

秦為民會意，干脆把整個公文包都遞給蘇遠山。

蘇遠山拿出紙筆就在桌上寫下一份聘用合同并簽名后遞回給秦為民，秦為民也簽名，最后撈出一坨合同專用公章蓋到上面。

一個總經理助理，老總的得意弟子，一個總經理書，老總的兒子——隨帶章的那種。

他們當然能代表遠芯了。

“各種待遇等補充合同。”秦為民將紙筆遞給潘曉軍微笑道：“簽了就是遠芯的人了。”

潘曉軍看了一眼蘇遠山，毫不遲疑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王朝新喝干酒，沉聲道：“最多一周！”

*

*

第二天，在江廠用過午飯后，蘇遠山和秦為民田耀明上了潘曉軍的吉普。

潘曉軍記牢了蘇遠山的那句討厭飆車的人，他一路上開得并不快，抵達太湖邊上時正好是下午兩點。

比起江廠，華晶就要牛氣太多了。國營大廠本就有好幾千人不說，還有一個五百人打底的微電子研究所，在幾次擴張后，如今已膨脹為華晶微電子集團，上馬的工程輒幾十個億。

吉普停在華晶中央研究所的大門外。

門口的保安站得筆直，一看就不是江廠那種看門大爺所能比的。

“你好，請出示通信證或來訪邀請函。”

田耀明拿出介紹信：“我們是電科大遠芯科技的，這里有電科大和公司的介紹信。”

保安拿過介紹信仔細看了遍，又朝著車看了幾眼，點點頭升起了欄桿。

“我就不跟你們進去了，據說這里最低都是碩士……我等你們消息。”停好車，潘曉軍就坐在駕駛位上不。

四人中“學歷”最高的田耀明笑道：“其實我心里也有點慌，這里的保安都這麼有氣勢，不知道里面的人會拽什麼樣。乖乖……”

秦為民呵呵笑道：“沒事，我們大電科的師兄無不在。曉軍，用下你的大哥大。”

秦為民用大哥大打了個傳呼就在車等候，沒多久電話回過來，被告知馬上出樓來接他們。

五分鐘后，一個研究員急沖沖地出了大門。

“陳師兄好。”

“為民你好，耀民你好。”陳玉杰笑著跟眾人握手，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發際線倒是快趕上人家四十五六的人了：“這就是……蘇老師家的小孩？”

“是的，見過陳師兄。”蘇遠山也笑著跟陳玉杰握手道：“陳師兄在張強教授手下讀研時，我去實驗室玩過。”

“嗨！一晃你的這麼大了。”陳玉杰嘆了一下，帶著三人往研究所大樓走去。邊走邊介紹這個研究所的況。

這座由永川半導研究所五百人打底的微電子研究中心，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接近八百人，其中博士二十余人，碩士兩百余人，其余幾乎都是擁有富經驗的老研究員。再加上和華晶這樣的產業大佬聯合，可以說是目前國最強的半導研究中心。

研究所立的初衷就是解決2-3微米大生產線，因此研究所的大方向是吃已引進技的同時再參與進新生產線的建設。不得不說，這個思路是正確的。但目前mos生產線已經開工建設了一年，華晶的自有資金已經砸得差不多了，上面908據說還在論證當中。

好在目前華晶還能依靠之前的生產線不斷造，不至于陷虧損的地步。

除了那些吃技的團隊，剩下的芯片設計部門就要袖珍許多了。目前一共有七十余人三個團隊在負責設計，而且主要也是航天和軍工方面的需求，真正面向民用市場的只有陳玉杰所在的團隊。

“你們要流片的話，我還得帶你們去見賈主任。”陳玉杰帶人走進大樓：“而且流片的本……有點高哦，你們用什麼封裝方式？”

芯片的規格，集規模不同，封裝的形式也不同。

秦為民笑著回答：“qfp”。

“哦，還行，我們有qfp……等等！”

陳玉杰猛地停住，盯著秦為民。

qfp封裝，是一種方形扁平式的封裝形式，它從芯片四邊可以最多出上百只引腳。安裝時，它需要用到smt表面安裝技——即不打孔，直接在pcb板子上焊接。

這樣說吧，這種封裝方式，是可以用來造cpu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