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一迭連聲喊進去，又跑進去幾個人。

幾乎是眨眼功夫，五十來歲的周掌柜連走帶跑，從里面出來，拱手長揖，“讓您久等，是桐爺，桐爺往這邊，專門侍候爺們的點心都在里頭，今天要哪幾樣？”

梧桐這會兒，就是從人間直升天宮的覺，紅頭漲臉，暈頭轉向，話都說不怎麼清楚了，“爺沒來……”話沒說完，福至心靈就悟了，他名梧桐，這桐爺，是他呢！

“桂花糕！”梧桐用力咳了幾聲，努起膛，“包包好，這是銀子。”梧桐舒出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銀子。

“桐爺也太實在了。”周掌柜笑的親熱又恭敬，“咱們先到后面包點心，上頭爺們的規矩嚴，小的侍候過，懂規矩，桐爺得親眼看著，這邊請……”

周掌柜和得月樓管事一左一右陪著，包了幾大包桂花糕，梧桐的銀子沒給出去，反倒被周掌柜塞了一塊四五兩的銀錁子在袖袋里。

回到得月樓，過了小半個時辰，梧桐才恍回神。

往杭城來的路上，五爺說的那些話，他沒敢全信，可這會兒……梧桐了袖袋里的六兩多銀子，一眨眼就是六兩多銀子，六兩！

還有這份尊貴……關鍵是這份尊貴！

梧桐的心滾燙一團，熱的不能再熱了。

………………

李文山到萬松書院上了不到十天課，就急匆匆趕回了橫山縣家里，說是實在太想家了。

李縣令板起臉剛訓了兩三句，看著李文山明顯有些憔悴的臉，就訓不下去了，孩子想家都想這樣了……

算了算了，山哥兒還小，又是頭一回離開家，也是人之常，以后就好了……

吃了晚飯，李文山說是帶著功課回來的，回他的書房做功課去了，李縣令和徐太太又是心疼又是驕傲又是慨。

李夏瞄著機會，一溜煙進了李文山的書房。

李文山看到進來，扔了書跳起來，一步沖到門口，探頭左右看了看，咣的關了門。

李夏氣的叉腰瞪著他，“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

“要的話！不得了……”李文山臉上全是急怒，混著恐懼和一茫然。

李夏看他臉和平時大不一樣，神也有些凝重，“咱們去鐘樓。”

縣衙的鐘樓四下不靠，墻厚無窗，一扇小門只容一個人進出，樓梯更是狹小的胖點的人都上不去，是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李文山和李夏兩個一前一后溜出來，李夏人小，腳卻快，一頭扎進鐘樓，李文山進來時，已經上樓看過一遍，正飛快下來。

“出什麼大事了？”李夏將門關上，又拿了只悄悄備下的陶罐子放到門。

門栓被滴了油，開關悄無聲息，自己進來別人聽不到，別人進來一樣不容易聽到，得放個東西警醒。

“好幾件……別的都不要，就是梧桐……”李文山看起來難過極了，哽了好一會兒。

“阿夏，我一夜沒睡著，梧桐跟我說，說鐘嬤嬤讓他把我帶壞，讓他帶我去嫖，說咱們……賤貨生的，沒福沒運，就該……現在就到頂了。梧桐還說……鐘嬤嬤有一回喝醉了，跟他說，要不是當年攔住阿爹，說是阿爹要是考中了進士，阿爹那樣的賤命人，肯定活不了……”

李夏一屁跌坐在李文山懷里。

阿爹考中秀才第二年，就中了舉，之后突然放棄大好前程，求了教諭之職，遠走太原，這件事一直想不通，這太不合理了。

當時以為，必定是侯府的，是侯府不容阿爹有前程，不許他再考……

“阿夏，你也嚇著了是吧？你說，鐘嬤嬤怎麼能這樣？……”李文山難過的不能自抑，他還無法想象竟有如此黑暗的人心。

“梧桐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李夏心里堵的難，立刻轉正事，轉移緒。

難過和懊惱比眼淚更加無用。

“前天晚上，我昨天一早就想趕回來，可是怕梧桐疑心，撐了一天半……撐不下去了，就趕回來了。”李文山耷拉著肩膀，十分頹唐。

“前天有什麼事？”李夏追問道。

“前天？哪有什麼事兒？前天王爺和小古他們幾個替我接風，晚上在得月樓吃的飯，我還讓人買了……就是讓梧桐去買的。”

李夏松了口氣，五哥的話先了梧桐的心，前天秦王接風……去老杭家買點心，那是古家的產業……一定了不奉承，說不定還拿到手不銀子……古家做生意，向來八面玲瓏的厲害。

“五哥，你走這幾天，我眼看著一切無能為力，這樣不行，阿娘得立起來，現在這件事，是最好的機會，你去找阿娘，把這事告訴，五哥，要是這樣的事，還不能讓阿娘不顧一切，剛強起來，那咱們就得把阿娘放到一邊，另想辦法了。”李夏全神貫注在眼下。

“好！我去找阿娘！”李文山深吸了口氣，“背著阿爹？”

“嗯，這會兒還不能讓阿爹知道。還有，有兩件事，你回去待秦先生去辦，第一，鐘嬤嬤得有個讓人放心的去，第二，讓他安排一兩個外頭人……和洪嬤嬤接上吧，鐘嬤嬤常往外頭跑，外頭查出的那些事，你不在家，得有別的辦法遞進來，遞到阿娘耳朵里。”

李文山連連點頭。兩人悄悄溜回去。

李文山鬼頭鬼腦溜到上房門口，將簾子掀起條，他一眼瞄見徐太太，徐太太也看到他了，忙幾步過來，沖他擺著手，“你阿爹沒事，有我呢，你趕回去歇下，明天半夜就得起，快回去歇著，你阿爹就是多喝了幾杯，沒事。”

李文山聽說阿娘這麼說，猶豫了下，這會兒再說那些事好象有些不合時宜，胡應了一聲，退回自己屋里，撓了半天頭，算了，還是先睡吧，明天阿娘肯定起的比他早，明早再說吧。

第二天，李文山早起了半個時辰，匆匆洗漱進了上房，徐太太忙讓瓊花去催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