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第26章 姑娘暖 司馬不畏寒

面對虎狼也似的麴碩部曲,牧民們蜂營蟻隊,抵抗不了,兼有小率們被唐兵押著,傳達據說是大率們的口諭,他們遵從麴碩的命令,搞不清狀況下,只有服帖。

老弱婦孺統統被集中到了赤婁丹部的帳區安置,麴碩留下三百步卒監守;壯男丁則打了,依照此前令狐奉劃分的四部督,分別進駐余下的四個胡部帳區。

直到現在,莘邇才徹底明白了令狐奉為何在部督中也搞“制衡”這一套,不僅是為了平時他們不能一心,也是為了當下,使他們無法因為不滿而聚眾作

三百步騎的騎都將殺盡了禿連赤奴的親屬,他的妻子兄弟、及其兩個兄弟的妻子兒,十幾個人頭擺到帳上。

便在人頭叢中,令狐奉布設酒席,宴請大率們。

酒席的周遭盡是披甲持刃的唐軍猛士。大率們的這頓酒,喝得膽戰心驚,不到半個時辰,俱被令狐奉灌至酩酊。

這幾個大率是不可能放他們回部的,令狐奉找了個地方,吩咐兵卒攙扶他們進去,嚴加看管。

“老舅、子明,還擔心賀昌興與胡牧們會不戰而逃麼?”

麴碩說道:“明公英睿天縱,臣等塵莫及。”

賈珍、曹斐等皆下拜嘆服。

莘邇心服口服。

拜罷起時,莘邇不經意瞧到了禿連覺虔的首級,往其死不瞑目的臉上看了兩看。

尚未忘那日晨風寒,禿連覺虔在數百胡騎的簇擁下,皺眉猶豫,數提弓矢,終究放棄,沒有引景;猶記得那天碎雪飄飄,中了自己計謀的他大獲回洲,驕傲的昂頭騎馬,朝氣蓬,意氣風發的樣子。

莘邇心道:“如若那日他狠下心,死了赤奴。如今會是什麼樣子?”

小率們肩負著部督與督下各種落部民間的通,不可或缺,他們上邊的大率被看起來了,底下的牧民親屬們亦被收管,令狐奉不怕他們鬧事,沒有收押他們,放之與各自的種落部民一起。

莘邇的督下被分置在了賀干部的住帳區。

從大率帳出來,莘邇剛進賀干部帳區的柵欄,禿連樊等就圍了上來。

乞大力愁眉苦臉,說道:“大人,大率這是要干什麼啊?”

蘭寶掌怒氣沖沖,罵道:“哄咱們割臂為約,他老狗的!卻是為了收押咱們的家小!”

“寶掌,你別罵,聽大人說。”乞大力拽拽他的袖,小聲說道。

蘭寶掌揮臂掙開,怒道:“聽大人說甚麼?大人管用的話,咱們的家小會保不住麼?”

“你怎能說大人不管用!”

蘭寶掌對莘邇本無惡,上次發飆是因鄙視禿連樊。莘邇領他們打劫,收獲富,在分配戰利品上,莘邇公平公道,他前時又得了莘邇的長槊相贈,種種般般,他現在對莘邇是懷些敬意的,聽了乞大力的話,他亦覺失言,把臉扭到旁邊,氣噘噘的不再吭聲。

莘邇安他們,說道:“來日將與敵兵戰,主上也是出於安全考慮,才把你們的家小集中管理。只要你們跟著我勠力向前,為主上盡忠,他們就不會有事的。”

蘭寶掌忍不住,回轉臉,又怒罵道:“拿咱們的家小為質麼?狗唐人!猾狡詐!”得雖兇,他也無可奈何。

莘邇安住了小率們,去到營中巡察,觀看牧民們的神。

決定命運的鏖戰在即,說不張是假的,觀罷了牧民們的狀態,莘邇略微放松,心道:“雖皆懷怨,然家小被拿,人盡憂懼,倒無離心。來日之戰,可得彼輩死力。”

令狐奉拿胡牧的家屬為質之法,實為於今各國之所通用,唐人、夷人的掌權者都是這麼做的。別看眼前是唐人的士兵在監管胡牧的家眷,其實這些唐兵,只要不是雇傭來,而是名在兵籍的,他們的家屬現下也正在唐興郡被拘居看管。

令狐奉在赤婁丹部的帳區,劃出了一個小的區域,給左氏及令狐樂兄妹暫居;劉壯祖孫倆跟從伺候。

沒有穩勝的仗,萬一落敗,莘邇考慮到軍之中,自己的安危都得不到保證,怕是更無法及時保護他們,於是給劉壯了六個從騎,單獨私下囑咐他:“你去找兩輛大車放在帳邊。事如有急,馬上護著小小、夫人和公子、公潛走。不要顧我,我有部曲,不會有事的。”

劉壯應諾。

“劉翁,我看你言又止,有話說麼?”

“小小好幾天沒見到大家了。知道將要打仗,非常擔心大家,做了、做了此獻給大家。”

莘邇接住,是個牛皮制的兩當。

兩當形同背心,前邊當,后邊當背,故名兩當。兩當之此種形制,可為,可為甲,時下最良的鎧甲便名兩當鎧。鎧甲不能穿,得有襯,劉樂制的這件兩當皮,便是希莘邇能夠用來穿在甲的。

莘邇,笑道:“小小嫌我的鎧甲不堅,思以此為我遮刃擋矢麼?”

卻說,郭白駒擔憂令狐奉聞訊竄逃,一路急行軍,數日,抵至澤邊二十里

副將索重,是忠誠於令狐邕的武將。郭白駒和令狐邕一樣,沒有打過仗,無有軍旅經驗。出發前,令狐邕代他,要多聽索重的。

索重建議說道:“將軍,而今離豬野澤不遠了,不如且先扎營,休整半日。”

“我唯恐老虜得訊逃走,怎麼能在此時休整?”

“連日行軍,漠上難行,兵士疲憊。不休整一下就接戰的話,恐怕未免倉促。倘若戰有不利,豈不懊悔?”

郭白駒嗤笑說道:“澤邊的胡牧拼湊拼湊,頂多也就四五千的壯,能騎馬的都算上,無非萬余。沒甚裝,皆為輕騎。我軍甲騎兩千,便以疲師擊之,取勝何難?”

郭白駒共帶了萬余騎兵,其中裝甲騎兩千。沒有帶太馬營,太馬營是定西國的頭等銳,打些輕騎的胡牧,本用不上。把披掛皮制鎧甲的甲騎用到此戰,已是牛刀殺了。

他講得有道理,索重辯駁不了,只得聽他。

郭白駒催促兵馬急行。

行未數里,斥候來報:澤邊出來了一支兵馬,約有兩千余,徑馳奔迎來。

“急著送死來麼?”郭白駒穩坐騎上,就要分派部隊前去應戰。

索重說道:“將軍不可!”

“為何?”

跟隨在郭白駒邊的將校、屬中,有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與著戎服的旁人不同,此子羽扇綸巾,一襲素氅,乘匹白馬,姿態儒雅。他唐艾,是個流寓在隴的士人,頗有智名,得索重辟用,任職司馬。

這時,他打馬近前,說道:“將軍,胡虜焉是我軍敵手?今其不逃,反來邀戰,或許有詐。”

郭白駒心道:“老虜兇狡,也許確是有詐。”遲疑了下,想道,“賊來邀擊,我如避而不戰,墮我士氣。既然可能有詐,那我便遣些兵馬迎之,試探明白之后,再作運籌。”

想定,他尚未下令,又有斥候來報:遙見大批的胡人老弱出營,繞澤水東岸,攙扶往北。

“老弱出營?”郭白駒立刻猜到了那兩千余胡騎為何沒有逃遁,反來邀戰的原由,說道,“原來如此!那兩千胡騎,定是為了掩護他們的家小老弱奔逃,所以冒死迎擊我軍!”不再躊躇,顧對左右說道,“我軍當疾進之!以免老虜混在婦孺里頭逃掉!”

唐艾心覺不妥,猛然間,卻又說不出到底是覺得哪里不對。

郭白駒命令兩個騎督:“你倆帶部,迎擊來賊!”

此二騎督所部俱是甲騎。

兩人領命,帶部曲們整甲完畢,由副馬而換騎戰馬,合作一,馳出行軍的隊伍,直往迎敵。兩部甲騎共有千人,雖只有胡騎的半數,而人人一當十。

郭白駒等催馬到了行軍隊伍的前頭,從后觀戰。

廣闊的漠原上,甲騎、胡牧兩支隊伍接近。

胡牧的兩翼散如鳥分,或者往左,或者向右,一邊吹,一邊策馬游。日慘淡,黃沙滾滾。千支長槊的槊尖沖前,甲騎默不作聲,沖當面的敵騎中陣,勢如破竹,瞬間貫通。

上千甲騎沖陣的場面,莫說郭白駒,便是軍中的將校們,資歷淺、沒有打過大仗的,也是從來不曾見過。唐艾之,搖扇策馬,嘆道:“設有此騎三萬,當橫行天下。”

為始皇帝統一六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尉繚曾說“有提十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桓公也。有提七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吳起也。有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武子也。”武子,就是孫武子。唐艾的這句話,乃是以孫子自比了。

依照規定,軍中應穿戎裝,即便不披甲,也應服褶袴。唐艾好慕風流,因為騎馬的緣故,不得不穿了滿的袴,可卻仍披氅拿扇,不的將校看不慣他的做派。

聽到他的喟,有人心道:“大冬天的劃拉個扇子,不冷麼?做張做勢的。”

甲騎沖散了胡牧的中陣,從一部分回兩部,各從本部的旗幟,追擊胡牧的兩翼。胡牧的兩翼和中陣的殘留,朝北邊撤了里許,似云聚合,向西北方向退走。

唐艾發現郭白駒沒有收兵的意思,他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忙出言說道:“將軍,已把胡虜擊潰,可以收兵了!”

郭白駒此來的目的是擒拿令狐奉,不是剿滅胡牧,已將來犯的胡騎擊散,打開了通路,確是可以收兵,繼續往澤邊進發了,他點了點頭,令道:“鳴金搖旗,召甲騎回來。”

金、旗未,一個小校指著胡牧的陣中,道:“那是誰?”

眾人看去,見千余胡牧潰逃散后,出了他們里邊的一個小隊伍。

這個小隊伍大約有百十騎,保護著一人。被保護之人頭戴高冠,披著紅的披風,上的兩當鎧反出亮晃晃的芒,於幾乎全是褶袴布的胡人輕騎中甚是顯眼。

郭白駒口而出:“老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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