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6章 再我一次

沈南璆并不知發生在眼前這位年輕宗王上的怪異事跡,一路行來也都小心謹慎,再加上宮人噤聲,更不知當中前因后果。

充作殮所的房間中,一些三彩冥早被宮婢收拾妥當,并從其他屋舍中搬來一些張設家,雖然布置仍是簡樸,但大也已經看不出此前用作何途。

沈南璆所擔任的太醫署醫博士,雖然主職是教授醫,培養醫學生,但本的診也并未荒廢。切脈診一番,而后便做出了一連串的診斷。

李潼對自己的狀況也十分關心,認真傾聽,可無奈沈南璆一番話不乏引經據典、專業語。他此前因為工作需要,對于這時期一些人事有所了解,但若說能夠做到跟一位土生土長的醫博士進行無障礙學流,那也實在做不到。

好在旁邊還有一位上婉兒,對于李潼健康狀況同樣很關心,在沈南璆診斷過程中便不斷發問,問答之際也讓李潼勉強明白大概,總之他的沒有什麼大病,無非積氣郁結以致虛,此前或遭虎狼惡疾致使氣潰神竭,但也因禍得福,熬過來之后只需要仔細溫補調養,已經沒有什麼大患端倪。

沒有什麼大病灶雖然可喜,但聽這個沈南璆說自己虛,李潼還是心懷幾分不忿,再虛能有你虛?

但這些話李潼自然不會說出口,現在的他心里一團火熱,對于眼前的沈南璆興趣要遠比側席上的大婉兒要大得多。

沒辦法,眼前這位沈太醫未來某年可是要做自己的干爺爺啊,人間百風,唯枕頭風最難抗拒,未來他要謀生于武周朝,跟眼前這位未來的干爺爺打好關系怎麼看都不虧。

不過李潼很明顯還沒有進狀態,拿不住對人吹捧的尺度,再加上沈南璆既然已經混到方醫學院醫博士的位置,往來自然不乏顯貴,雖然仍然不太清楚眼前這位郡王的境,但只看這居住環境也知不是什麼得寵貴屬,一些夸贊也乏甚新意,臉上笑容便矜持有度。

確定了李潼的狀況,房中史們也將沈南璆的診斷判詞抄錄下來,由沈南璆翻覽署名之后,他的任務便算完了。

眼前這森森的環境他也不愿多待,起請退,在宮婢引領下行出這院舍,但在走出老遠之后,回頭看到那位永安王仍然站在后面揮手告別,也讓沈南璆有于這位宗王的謙和有禮實在罕見,在心里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婉兒坐在房剛剛鋪設的龍須席上,對照著沈南璆與兩局醫師診詞,彼此雖然有出,但卻并沒有什麼大的矛盾。甚至于沈南璆觀診于當下,卻能將永安王此前疾狀清晰診斷出來,可見醫也是非常的湛,不愧是供職太醫署的醫博士。

不過在看到年拖著病于外殷勤送別的畫面,上婉兒難免心中一酸,行至廊下開口說道:“醫者職,大王尊宜珍,致意即可,又何必執禮過甚?”

李潼聽到這話,稍作錯愕,便又轉頭向上婉兒,這才有力認真端詳這位才名流傳后世、經歷也稱傳奇的子。

武則天雖然權熾熱,酷烈不似人,但也不得不承認審觀同樣是很出眾,顯然對于容貌上非常挑剔。上婉兒的相貌真的是非常麗,但又不是那種奪人心魄的妖冶,清麗知,若要找出一個平實恰當的形容詞,便是干凈。

真的是干凈,雖然李潼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但睜眼便在中,也算是充分領略唐人妝容之夸張,特別是所見幾個盛妝,真的是拿臉不當臉,只當刮大白了。

婉兒也不算是素面朝天,黛輕施不遮玉潔的額頭略寬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但也更因此而與眉心花鈿相映并輝,兩眸黑白分明,鼻梁細,紅皓齒恰到好

矣,對于這個心思玲瓏、能夠常伴武后側的人,李潼也真的不敢抱什麼輕浮姿態。更何況,據一些不負責的野史閑說,眼前這個人似乎跟已故太子李賢還有一段朦朧縹緲的緋聞緣,無論真假與否,也足夠讓李潼摒棄心中一些雜思遐想。

婉兒并沒有回避李潼的注視端詳,其實也在打量著年。眼下年,仍是此前將殮裝束,較之幞頭略顯莊重的進德冠,錦繡的袴褶較之常服衫子繁復得多,冠服所帶來的莊重卻又被瘦弱的軀沖淡許多,整看來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是當年站在庭中略仰首向自己的時候,上婉兒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幾拍,因為庭下年這幅裝扮由側面觀去,實在是太像故太子李賢。

但父子之間還是有著顯著的差距,故太子李賢力旺盛,朝氣蓬,宮人私議在太后諸子中,李賢無論格又或神態,都是最像太后的。當然,在多年之前此類話題便很有人才敢談及。

永安王貌類其父,但更多只是形似,當然也是因為疾病與幽的折磨,讓這位郡王顯得尤為纖弱可憐,煢煢孑立,讓人不忍加害。

“哪怕只是生在尋常冠之家,這樣恭謹可憐的小郎君,大概也會是父母膝上珍,哪忍加以人世辛苦?”

婉兒心中驀地一嘆,對年的一轉又化作對自命運的傷,世間苦難,并不擇人而施,自已經不從容,又能施給旁人多

李潼并不知上婉兒心思流轉,只是伊人眉眼之間那稍縱即逝的傷還是落在眼中,他心緒一轉,略顯低落的垂首說道:“久在中,乏于教養,我又懂得什麼執禮甚或不甚。只是常年不見外賓,一時難舍罷了。”

年語調雖然沒有多哀傷,但是聽在多愁善婦人耳中,無不大生,思緒綿長。

這些,并不足以促使人有什麼實質的示好舉,但最起碼在這些宮心目中,會覺得這只是一個弱無助且無害的可憐年。可憐不可憐,李潼并不在意,但若能讓人認為他是無害的,于戒備,這就是一線的進步。

“妖事陡生,我自己也是惶恐不安。上才人再臨陋,應該也有疑要問,我也只能知無不言,不敢妄誕。”

再次返回房中,面對著上婉兒與幾名史,李潼盤膝坐定。剛才一人獨,他也試過屈膝正坐的姿勢,很快就覺得兩麻痹,之前更連沈南璆都說他虛得很,眼下也就無謂更加勉強自己。

他無論作還是語調都放得很慢,只是擔心融度不夠,出什麼不合時宜的馬腳出來。

婉兒本來準備了幾個問題,可是這會兒卻有些問不出,沉許之后才開口說道:“此類異事,妾也有經見,不知從何問起。前時大王所言,晝夜之間,已歷四時,不知可否稍作詳述?”

李潼看一眼不乏好奇的上婉兒,又看了看兩側持筆執卷準備記載的史,臉又變得傷起來:“我、我見到了阿耶……亡父……”

此言一出,頓時如春雷乍響,對面上婉兒幾人陡然變,特別上婉兒更是已經離席而出,似要拔足而走。

眼見佳人如此驚慌失態,李潼心中頓生滿滿惡趣噱意。從第一眼見到這人,便是一副從容不迫、靜有秩的姿態,這不免讓憂心忡忡、遲遲不能進狀態的李潼心中多生挫敗,可是現在自己一句話便讓對方如此失態,倒讓李潼生出一郁氣消遣的爽快

“或在夢中,或是臆想,亡父音容,宛若眼前,持我手黃泉并行,教我經書詩賦,教我人倫道理……”

李潼要造這樣一段不存在的黃泉游,也是為了之后被相者察覺習大變提供一個解釋說法,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為了引出他接下來的說辭:“當時影迷,我并不知是幻是真。但阿爺音聲嚴肅如昔,讓我不敢失神忘教……”

婉兒原本已經離開坐席,實在不敢繼續再聽下去,可是年語調凄涼哀傷,所言卻又如此荒誕,讓人好奇心熾,忍不住要繼續聽下去,特別在聽到年講起亡父音聲如何,上婉兒又忍不住開口問道:“大王所言確鑿是真?記下來,全都記下來,一字不許疏!”

后一句是對邊幾名持筆史下令,上婉兒思緒掙扎,終究還是決定留下來一探究竟,是太后耳目,只要能夠保證如實陳奏,又有什麼不敢聽,又有什麼不敢看!

“醒來后,我也仔細回味品思,若非阿爺音聲真切,我也實在不敢自信能夠歷此玄奇!”

李潼抬手掩面,狀似追思,其實是擔心神細微暴出不可信的細節馬腳被上婉兒看破,語調再作放緩,努力組織著語言:“阿爺教我良多,當中瑣細,也不知該要如何從頭說起。寒暑歷遍之后,阿爺與我作別,道是圣主王慈悲降世,司掌人道,我有嗣承恩的福澤,不該命絕此時,囑我速速轉疾行,不可回首張,南向苦行六萬步,便能張目見日,回歸人間……”

大概是自己也覺得編造得越來越離奇,李潼越講聲音便越弱,幾名史甚至探頭到他側,才將他所言快速抄錄下來。

“我問阿爺如何取信旁人,阿爺授我《慈烏詩》,只待人垂問轉誦。”

終于把話題扯到了自己苦心準備的文抄節奏上來,李潼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氣,然后便放下掩面兩手,神肅穆的詠起來:“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為沾襟。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百鳥豈無母,爾獨哀怨深。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慈烏尚知,人亦慚失親。頑愚不自量,日久損修。辛苦寒暑計,悠悠慈母恩。掩耳逐于野,此心不如禽。割生死,兇頑難復歸。悲淚寄語重,請君封曾參……”

這首詩不短也不長,李潼念誦極慢,畢竟一邊要回憶,一邊還要生拼湊,所謂生吞白居易,活嚼韓退之,合轍押韻與否還在其次,關鍵是要表達出那強烈熾熱的跪之心,我爸知錯了,求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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