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7章 人盡敵國

一首慈烏詩詠完畢,房間中久久沒有別的聲音。

婉兒從史手中接過一份錄書,持卷細讀良久,特別是那一篇《慈烏詩》。之所以能夠被收留中待詔聽用,很大一方面的原因也是詩文方面造詣不淺,賞鑒更是最基本的稟賦之一。

詩篇乍一眼,上婉兒眉梢便忍不住微微一,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則是懷疑。故太子李賢詩作雖然不多,但也曾欣賞過幾篇,與眼前此篇很明顯是截然不同的文義風格。

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解釋,際遇的變化,心境的流轉,都能造文風的轉變。而李賢命運則更是跌宕,堂堂的大唐儲君為被廢黜外貶幽庶人,際遇可謂云泥之判,由此文風漸改,洗去藻麗,遠于浮華,這都是很正常的事

拋開風格轉變,這首詩問題還是不小,因,由及人,可以看到前半篇都是平鋪緩進,平實且漸摯,但是當轉上時,則就變得跳,反復牽強,頗有拼韻強之嫌,至于尾句請封曾參,更可謂意旨大,獨孤題,若是將之抹去,反而能夠促詩意的完整。

當然,若從單純賞鑒的角度去品評這一首詩作,其實也是旨。

假定年李守義所言都是真的,這一首詩的確故太子李賢傷所作,那對尋常人而言由孝子悲慚己傷繼而為先賢正聲的牽強詩意,的確可以歸為天家家事,意旨非但不,反而有了一個跳升,因為這是實實在在能夠做到的事

婉兒反復低,思緒卻已經發散悠遠。

故太子李賢與太后母子積怨已是久遠故事,雖然不夠資格涉事其中,但也曾經作為一個見證者,詩作后篇意旨的凌,更讓不由得想起那個青春銳意的影,在飽挫敗之后心境的崩壞與凌,他的彷徨與掙扎仍然躍在紙上,終究還是不得不低頭,哀乞垂憐舐犢。

將紙卷輕掩,上婉兒呵出一口氣息。這是一首之作,而所述之又是人間乖戾,遠不同于尋常慈母孝子,推字觀,若非本就在其中,誰又能夠徹優劣?

從心里已經認定了這應是李賢所作,因為無論前篇的平實,還是后篇的凌,那都是之言,遠非李守義一個十幾歲的年能夠閱歷經深。若是尋人代筆,若能有前篇的水準,便絕不會有后篇的意浮

但就算是有了這樣的認知,對于年李守義是否真的魂游府、與其父歷遍寒暑,上婉兒仍持保留態度,因為這實在太離奇。即便有詩篇為證,也不排除是李賢臨死之前口述子誦,留給兒輩乞活之用。

不過,上婉兒態度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對此看法如何。

無論此事當中多離奇,有了之前醫、宮婢的證詞,再加上太醫署醫博士的作證,如今又有了年李守義口述故太子李賢作,這已經形一個完整的事脈絡。至于當中力怪神的玄奇,那不是凡人能夠審斷清楚的領域。

所以搜證進行到這一步,上婉兒已經可以返回上宮復命了。

也不愿再長時間的面對永安王,年雖然看上去弱無害,但卻讓有種心悸危險的覺,這或者只是人一種說不清楚的直覺,但也足以讓年李守義敬而遠之。

只是在起告辭,見到李守義一如此前送出那位沈博士一樣姿態時,上婉兒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趁著史們不曾注意之際,對李守義低語道:“但得先王篇,余者無需多言。”

李潼聽到這話,明顯的愣了一愣,實在沒想到上婉兒居然會主提醒自己。但不待他有所回應,上婉兒已經疾行而出。

婉兒一行人離開之后,便再也沒有別人來到此。院舍外是當直的宿衛標立,院舍則仍留有四名宮婢,應該是留此照顧李潼的起居。看來,在太后武則天還沒有做出裁斷之前,李潼是一直要住在這森森的五殿后舍了。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黯淡下來,特別此間被五殿巨大影所覆蓋,遠比旁要更加幽暗得多。李潼站在廊下,看著前方大殿黑的龐大廓,據說高宗李治生前常幸此殿治事,大概當時他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孫有一日會被拘在殿后任人凌辱宰殺。

但也不得不說,就算李治有所預見,依照他苦權柄而又病魔纏的狀態,他也更愿意信任風雨同舟、一路走來的妻子與政治伙伴武則天,而不會相信作為繼承人的太子李賢。

畢竟妻子權威仍然來自于他,兒子則是大唐帝國法定的繼承人。遠的不提,他爸爸李世民如何上位,李治心里就清楚得很。所以李治對于兒子尤其是太子的防備,其實是遠遠大于對妻子的,妻子了不起為下一個呂后,兒子要是鬧起來,那就是大唐的新君!

從這一點來說,李氏宗親于武周一朝前后所承的苦難,李治是要承擔相當一部分責任。但用比較冷酷的角度來說,就算武則天之后跳反篡唐超出了李治的預計,但后續事態發展其實又回到了他所預設的軌道上來。

他的妻子武則天可以說是他一手調教出來,公推而共,稍作放飛軌之后,仍然還是完了大唐帝國的延續傳承。但這稍微的軌,當中多淚凄楚,那就是的人事自本不在天皇心懷之

如今的李潼,不幸為苦難的者,所以無論他現在能否代年李守義的立場,對于那個名義上的爺爺李治,真的是難有什麼好。這死鬼害苦了他,養一個權力猛,自己拍拍屁跑乾陵喂螞蟻了,不管后巨浪滔天。

“大、大王請進餐……”

一名宮婢垂首趨行,站在距離李潼還有丈余外的位置上怯聲說道,臉上的憂恐本就掩飾不住。

李潼見狀不免一樂,果然人的快樂泰半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明顯這個宮婢對他這個死而復生的妖人驚悸有加,本不敢靠近過來。

他轉往房門行去,看到宮婢碎步小退,后背已經抵在了門欄上,突然翻眼吐舌做了一個鬼臉,那宮婢頓時驚得捂臉尖起來。而其他三名還在房中做事的宮婢在聞聲后,也都驚得軀一抖,或沖進房間角落,或鉆了屏風后。

“我是人非鬼,和你們一樣的之軀,也不是喜歡生啖食的惡靈。你們要是還懼怕,也不必在這里,退下歇息去吧。”

李潼雖然苦悶,也不會惡趣味到驚嚇這些宮婢,他只是不喜歡這麼被人,既然這幾個宮婢也嚇得不得了,也實在不必彼此勉強。但他也明白,要是直接驅退,還不知又會引出什麼閑話雜舌。

果然,在聽到這話后,那幾個宮婢都如蒙大赦,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魚貫行出,轉向院舍中另一房間后便閉門不出了。

房間里一盞宮燈,兩明燭,擺在不同的位置上,飲食則是兩名值宿的羽林軍士送進來。按照年李守義的記憶,這應該屬于額外的加餐,以往則是夜不食,而且餐食較之往常似乎也更顯富,這大概是上婉兒離開前的代吧。

正常人的思路,逢此變故,肯定是無心進食,但李潼也算是有幾分認命,且過當下吧。據他的了解,年李守義是在昨天早上便病亡,此前飲食肯定也是馬馬虎虎,李潼醒來后也只是吃了一點宮人留的食聊作充,這會兒也的確了。

餐食種類不,一部分已經被宮婢擺在了食幾上,還有一些則仍羅列在箱籠中。

擺在最中間是一份蒸鵝,表皮油亮,居然還抹著麥芽糖,不知是怎麼樣的神仙口味。幾張胡餅腹囊鼓鼓摞在一起,烘烤得表皮炸花,出里面香氣濃郁的羊餡,應該就是較之胡餅更高一級的吃食古樓子。

唐人吃馕那可真是上下風行,《朝野僉載》有武周時期張衡,熬到四品再加一階,已經將要為三品紫裝大佬,路上見到胡餅新,買了一張騎在馬上邊走邊吃,結果被史彈奏,就這麼丟了。吃貨的悲哀,這張胡餅也是貴得很。

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張衡起點太低,令史出,即就是縣令的屬吏,這屬于流外出,在場上本就到歧視,升遷也要更加困難。

故紙閑說,與眼前活生生的事聯系起來,給人以非常奇妙的

如果不是自己這個新的份太危險尷尬,李潼大概也會更加這一次唐穿之旅。唐人飲食或者說宮廷膳食,盡管只是日常餐飲,也是有所保證的。

主食里還有一盆面片湯,又稱湯餅或馎饦。唐人豪邁也現在餐應用上,一盆、不是一碗,淺口大腹,香湯,面碧綠,口清爽勁道,似乎添加了一些草木的佐料,應該是煮之后又用井水鎮過,類似冷面的吃法,也的確還有一個別稱做冷淘。

這一份餐食也讓李潼意識到眼下的時令在盛夏,他上還穿著略顯厚重的袴褶,此前并不覺得悶熱,眼下意識到之后,才覺到早已經被汗水浸,可見從醒來一直到現在,他的神一直是繃著,毫不敢松懈,就連如此明顯的悶熱不適都沒有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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