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8章 上

房間已經被重新布置過了,一些扎眼的冥早被收了起來,包括此前李潼收集起來準備用作防的三彩陶偶。

唐三彩在后世名氣不小,主要出土于。這是因為三彩通常用作冥城外北邙山又是公認好風水,墳摞墳,墓疊墓,李潼他們作業地點還不在真正北邙區域,結果一時的馬虎,他就被一個暗墓坑殺到了這里來。

所以三彩雖然名貴,但誰家要是日常都用這個,那也真是全家富貴了。

飲食雖然很富,但李潼還是有一點不爽。他哪怕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用菖包粽子,手法和味道都怪怪的,這狹長的小葉好用嗎?這麼做除了顯得有點俏皮之外,分明是要把他作為毒、邪祟給驅滅掉!

察覺到這一點之后,李潼才注意到無論眼前的飲食還是,簡直都有此類小心機。冷淘里加了艾,金銀平的食盤分明是一個沙門護法的猙獰形象,就連筷子都是桃木的!

在箱籠最底層里,竟然還著幾張朱砂勾勒的咒符紙,可見準備這些的宮人是懷揣著怎樣熾熱的降魔心念,能想到的手段統統招呼上來,就怕滅不了他這個邪祟!

為大魔王的李潼,這會兒卻頗哭笑不得。他魂穿一千三百年,再拍著口說什麼力怪神不可迷信,那也實在說不出口。而讓他到一不安的是,這些小心機的小手段,其實都可以歸一個范疇之,那就是厭勝!

厭勝是什麼?這讀音勝,后世看來只是一種蒙昧的迷信活,但在當下,卻是足以要人命的惡行。唐律十惡中第五罪中不道,其中就包括厭勝害人!

厭勝這種行為載于史籍,往往伴隨著冤案與****,比如漢武帝時期的巫蠱之禍。而武則天在獨霸后宮的過程中,也伴隨著此類事件,王皇后被廢于此相關,后來的武則天也險些因此被廢。總之,這種事誰沾到誰倒霉!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李潼額頭上一時間也是冷汗直沁。此前他只想到利用自己重生這件事來改善境,卻沒正視到普通人對此的驚恐與抵

他當然不會用厭勝這種手段去害人,但卻防不住心懷惡意者以此來構陷他,把自進行妖異化或許能收短利,但在長遠來看還是不妥。除非他能強大到武則天那種程度,否則過多的神、妖化自,必會為被旁人攻擊的弱點!

這時候,他又想起上婉兒臨走前的提醒,原本他還有些不理解,現在想來,這真的是波詭云譎的宮闈中生存下來的經驗之談。未來的他,就算僥幸活下來,肯定也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宮幽閉生活,細節上尤其需要謹慎。

不過,這一份危機也并沒有讓李潼忐忑不安。假使他那個便宜武則天真要打定主意弄死他,也不必使用厭勝這樣的借口,跟死一只螞蟻沒有區別。

真正讓李潼心生警惕的,還是他作為一個外來者,在沒有真正浸這個時代之前,還是不宜將自己的真實企圖過于強烈的表達出來。

此前在回答上婉兒詢問時,李潼著重講起所謂圣主王,自然不是為了宣傳封建迷信那麼簡單,他是希能夠將自己的復活與武則天的天命所歸捆綁起來,從而獲得更加長久的保障。

武則天以主稱制,想要君臨天下,在傳統的儒家或者道家觀念系中,都找不到法禮上的依憑,想要說服蕓蕓大眾承認這個亙古未有的事,便只能求訴于佛家的系。佛家典籍《大云經》,又或者說《大云經神皇授記義疏》,在對古經的義注中就提到彌勒下生、主當國,轉王、閻浮提州主等等。

這一部佛經義疏,眼下還在張編纂著,還沒有真正面世。但是當中一些理念,卻早已經傳揚出來進行造勢。李潼想要將自己的復活穿鑿附會而上,是希將自己的人安全融到這一套系中來。如此一來,他的生死便也為武則天天命歸否的一部分。

婉兒的提醒,不啻于在暗示李潼,這件事里面水太深,遠不是他眼下這個小胳膊小能夠蹈舞其中,存在太強烈,反而會讓他境變得更加兇險。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活命,那一篇《慈烏詩》足矣,其他的加戲,遠不是現在的李潼能夠折騰起來的。如果《慈烏詩》也不能保他安全,再折騰其他也是多余。

想通這一層之后,李潼又忍不住慨,這一時期的局勢混與復雜,還是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得多。他作為一個突然降臨的闖者,想要游刃有余、徜徉其中,無論手段還是計謀仍然非常不足。

不過話都已經說出口,檢討自警足矣,再作什麼懊悔也只是浪費力。眼下的他,境仍是絕對的被,盡管已經做出了一些努力,但最終結果如何,只能等待。這種任人魚覺,也實在令人抓狂。

不過在煩躁之外,上婉兒對他的善意流,也的確稱得上是一喜。哪怕僅僅只是一點提醒,深作咂,便能獲益良多。這個能夠久伴雌虎的人,也實在是名不虛傳。

當然,李潼也明白,單憑他作為年李守義的份,遠不足以讓上婉兒對他釋放善意。對方這一次的提醒,應該還是看在故太子李賢的面子上。

這麼看來,他那個被強塞上頭的便宜老爹人格魅力也是不小,盡管已經去世數年,還是能給兒輩留下一些澤承惠。

所謂的一段,未必空來風,最起碼對眼下的李潼而言,如果能夠與上婉兒維持一個良好的互,對他是有利無害。

至于眼下這種完全被的狀態,與他而言也是一種磨礪,如果能夠過去,必能回饋他以強大的心。一如舊年業寺中的武則天,只憑一線似斷似續的野合緣,便能熬過寂滅,綻放出璀璨芒。

羸弱無力時,也只能托命于僥幸,但只要能夠給他一次能掌握命運的機會,他都要勇爭取,絕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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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回到上宮時,天也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不過對于們這些伴駕宮闈的們而言,晝夜的分別沒有什麼意義,或勞或休全憑太后的需要。

不同于中的冷清,上一片熱鬧,彩燈上下懸照,廊殿之間線充沛,跟白天幾乎沒有什麼明顯的差別。宮人們頻繁的出出,薄衫履,行走起來幾無聲息。

宮坐落于水西北岸的高坡上,建筑規模較之長安大明宮還要宏大倍余,因為地中太初宮的西側,又稱之為西宮。南向俯瞰水川流并畿下百坊,北面便依傍著皇家園林神都苑,四時景致雖有不同,但也都是不勝收。

觀風殿是太后臨朝、集會百的正殿,但只要不是朝日,太后在夏日還是樂居南側的本院麗春殿,河風清爽,驅散暑意,風景也是絕佳的秀麗。

本院,上婉兒并沒有直謁太后所居麗春殿,而是走進了飛檐橫列的本枝院左廂,這里便是宮中們集中辦公的大本營,也被閑宮婢戲稱為政事堂。

婉兒作為從輿日久的,在這里自然也有固定的辦公場所,是一所南向開門、外三間,辦公、居住并在一的廳室。

這樣的辦公居住環境,已經是僅次于兩名正的規格,但這也并不足以說明上婉兒便是太后不可或缺的肱骨臂助,因為類似待遇的還有七八人。

而且潁川王武載德還在奉太后命不斷走訪兩都士家,禮請征辟那些名門命婦苑任職,繼續擴充苑中的規模。其中不乏后來居上者,所以在中,競爭也是非常的激烈。

回到自己的居舍中,上婉兒便命宮婢掌燈,臨案將史們那幾份不同的載錄匯總整理,條理清晰的重新抄寫一遍,筆跡乃是飄逸瀟灑的飛白書。諸多書,太后雅好飛白,這自然也就們必須要掌握的技能。

一番梳理用去了半個多時辰,期間上婉兒也是忙里閑,快速的吃了幾塊齊墩果餅,上午前往中奔勞至今,早已經錯過了膳食時間。

齊墩果油調和栗子的糕點,異味小、無渣滓,充,也頗得們這些忙起來不分晨昏的青睞。

書寫完畢之后,上婉兒又將紙卷從頭閱讀一遍,務求沒有,然后才封上紙卷、反手而持,離開自己的房間往左側居中那廳堂而去。其實這里才是們正常辦公的地點,由一名正主持。但是上婉兒理的事務有私的必要,所以才在自己的房間中整理完畢再呈送正批閱。

廳堂里要比白天冷清一些,但也有五六個臨案忙碌著,見到上婉兒行,俱都微笑頷首。

“啟正,婉兒晨午北苑視問永安王事宜,因歸復命。”

婉兒行上正堂,將手中紙卷并早前領取通行中的符牌一同奉上。自有一名史上前,接過符牌勘驗無誤,然后歸案將幾時取走、幾時歸還都詳錄在冊。正是因為宮管理如此嚴格有序,苑中才需要如此眾多識文斷字的史。

端坐在正席的當直正四十多歲,去雍容華貴,本也是名門出,乃是天皇一朝名臣裴行儉正妻夫人厙狄氏。也正是因為出的不凡,再加上太后的信重,厙狄氏才能為宮中首領之一。

“永安王?我聽說……”

上午的時候,厙狄氏沒有當直,但在此前不久也聽說中異事,難免好奇,只是這里剛一開口,便察覺到廳幾名視線俱都向此來,便閉上了,只是接過紙卷低頭閱讀起來,又過一會兒,才又抬頭問道:“確定已經沒有?辛苦上才人,且先歇息去吧。”

說著,厙狄氏又將卷宗卷起,拿起筆來卻又略作停頓,無作任何標注,便將之擺在了一旁的五藤箱籠中,此時擺在里面許多卷宗,俱都是不久后便要呈送太后親覽的事務。

看到這一幕,上婉兒眸一閃,便又垂首告退。曾聽說裴行儉在世時曾因廢太子事宜與當時宰相裴炎略生齟齬,但當時人事繁雜混,人故事難說清楚。

厙狄氏將此事加塞進已定事項中,卻又不作緩急與否的靛朱標注,謹慎自守之外,看來對故太子李賢一家也是略存同。這麼看來,外廷流言并非無因。

但這一點猜測也無從佐證,畢竟與事諸人俱已故去,大概厙狄氏也如自己一般,憐憫有之,但也同樣無能為力,發于微,止于微,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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