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第14章 王的起居日常

房氏本就乍囹圄,加上有傷在緒波嚴重,竟然不知不覺依榻睡去。

李潼見狀,便也不再逗留,吩咐宮婢小心看顧,之后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六月暴熱,灑落滿庭,李潼卻沒有多燥熱之,行出房間步庭中后,更是忍不住展開兩臂,似乎要用掃去上的晦氣死氣。

鄭金從一側廊道行出,擺手招呼李潼去欣賞屬于他、剛剛被布置好的居室。對于唐人正常的日常起居環境,李潼也是多有好奇,聞聲后便舉步行了過去。

仁智院雖然只是太初宮不太起眼的一宮苑,但規模同樣不小。位于偏西北的位置坐落著主殿仁智殿,同樣也是李潼所見,太初宮中最尋常的重檐結構。不過這大殿已經被封起來,并不啟用,李潼他們的到來顯然也不夠資格開啟大殿。

大殿周圍,是一系列高低不等的屋宇亭臺,被廊道、流水等分割一個個大小不等的區域。

劃分給雍王一家居住的,主要集中在仁智院的偏南側,約莫占據了整座宮苑三分之一的面積,以太妃房氏正居為中心,向前后左右輻,單單大大小小的房間便有三四十間,還不包括那些點綴其間的亭臺廊閣。

游走在這個新環境中,李潼也是由衷慨果然天家富貴不虛,就連對于落魄的定義都大不同于民間。他區區一個落難皇孫,標待宰的閑散宗室,一旦介紹起自己的起居環境,居然都還有幾分炫富之嫌。可以想見真正的寵臣權貴,的是怎樣的生活。

無大宅,長安乏主人。歷史上白居易宦游多年,最終在履道坊買了一所占地十七畝的大宅子,結果得鼻涕冒泡,詩文濃墨去描述他的宅居生活。眼下李潼的狀態真可以大言不慚講上一句,活得好不如生得好,你的終點就是我的起點啊!

不過一想到白居易可沒有一個武則天,這一點沾沾自喜便又然無存。人家是黃連裹糖,先苦后甘,而他卻是糖里裹屎,而且那一層糖皮眼見就要嘬破,實在沒啥好嘚瑟。

李潼的住所被安排在仁智院的西南側,前后三層廊舍,房屋七八間,兩座上下兩層、兼居帶賞的亭子,九洲池水引渠繞此而過,形一片占地畝許的池子,池子東側一片花圃,西南位置則有一片修竹,一直延到仁智院外。

在池子的正當中,又有一聚土而的小洲,規模自然比不上九洲池三島那麼宏大,但上面也起了一座小巧玲瓏的觀景小臺,小臺上立起一座閣室,四面欄桿可以憑欄戲水。

單純字面的講述,倒是顯得這居舍環境優雅,但其實不然。在李潼一家住之前,仁智院已經荒廢了數年有余,所以池水略顯渾濁,水面上漂浮著許多腐爛的荷葉等雜,蚊蠅嗡鳴盤旋。

竹林未經修理,雜生長,有的竹枝甚至已經進了亭舍中。花圃里也是一片狼藉,花草雜生,還有著明顯宮人采集花瓣而留下的腳印等痕跡。

這一片園區中,還有十幾個宮婢、宦者們正在忙碌的清理著。鄭金行此中,便忍不住跺腳喝罵,催促這些宮人加快修理的速度。

見李潼臉上出明顯不豫之,便又嘆息道:“阿郎仍是心善,不知這些賤婢私下如何心狠手黑。們大凡懂得一點尊卑,又怎麼會待阿郎至……野地里的虎狼,知道它們兇惡難當,咱們大不了避行。可是這些惡蟲雜蛆看起來微小無害,才最能把人食的干干凈凈!早前邸中舊人早已經零散不在了,大指派來這些人眾,誰知里面又有多耳目毒刺藏匿,實在不值得憐惜!”

李潼聽到這話,心中也多有危機滋生,且視線不由自主向距此幾十米外橫在半空的閣道,下可以看到多有甲胄影在其上走,讓他生出一種芒刺在背的不適

“他們是善是惡,跟我也沒有太大關系。我家淪落到這一步,更是與們不相干。既然不能親昵,那就敬而遠之。就算刁難了們,于我又有什麼助益。互相為難,彼此積怨,日常相見更失了自己的心平氣和。”

李潼有而發,聽在鄭金耳中又有不同滋味,婦人抹著眼角泣聲道:“娘子癡心狠,留下婢子照看阿郎。往年阿郎雖然也和善,但是言唯喏喏,總是會被人欺善看輕,可是現在總算能有自己的言行道理,可見真是長大了。必是娘子生死相隨的真心上天,才有格外加恩讓阿郎能再太子殿下教誨……”

聽到鄭金這一番絮叨,李潼頗哭笑不得,只是抬手打斷的話,而后低語道:“這些思量,往后只在意會,無論人前還是人后,姨母也不必再長銜口舌。命造化,最是惹人遐想,此類紛擾,還是能免則免。”

“是,是……”

鄭金抹去眼角的氣,著李潼的臉龐,仍還是忍不住低聲念叨:“阿郎真是大了,真的長大了……”

聽到鄭金沒完沒了的慨,李潼也覺無奈,真不知此前的李守義究竟是怎樣單純懵懂,以至于自己隨口幾句話便讓邊人如此的欣。可見他杜撰那一段魂游地府的經歷也是有必要的,否則本無從解釋的變化。

宮人灑掃仍在進行著,眼下也僅僅只是清理出了一間會客的中廳并兩間可以暫作臥室、書房的耳室。

房間中的擺設簡約中自有條理,張掛于四壁的帷幕都是新裁的素紗,而在張掛之前似乎又經過什麼香料的熏浸,門窗微風徐來,滿室暗香浮

中廳里除了帷幕張掛以外,還擺設著幾屏風,或是寬大的一片,或是連扇擺設,材質方面也有木有竹。竹屏鏤空,花紋簡約,曲線曼妙。木屏骨架涂以漆料,打磨出金銀平的紋飾,羅紗張覆,有花鳥涂繪。

李潼很沒有出息的在房間中仔細挲這些,這對他而言可都是真正的古董,雖然沒有經過時間的洗練而于一份厚重,但致簇新的擺設更加讓人心生喜

這些東西如果在后世,那都是需要收藏在博館或者某些古董商私人庫藏,需要心維護,他哪有機會這樣恣意賞玩。

鄭金在一側仍是不免抱怨張設太過素陋,就連尋常人家待客的中廳都有不如。李潼聽到這話,只覺得實在想多了,能夠活命已經不容易,他又哪有機會在這里接待什麼客人。

充作臥室的側廂耳室面積要小一些,但也有大概三十多個平方的空間,室地面便鋪設著潔清涼的草席,可以直接免履而。這只是側居別室,正寢還位于中廳后方,仍在打掃布置。

垂幔屏風將房間分割大小三個區域,正對房門擺設著兩張繩床,床低矮不足一尺,很明顯不是供人垂足而坐,只是為了免于地面氣。繩床前各設一張憑幾,可以供人久坐趴伏。角落里幾個胡床坐隨意擺設,又有幾個籠箱收放雜

區域則更加私人化,一張長長的坐榻上重疊鋪放著幾張龍須席,對面則是一排高低不等的櫥柜,櫥柜中則主要擺放著一些之類,圓領衫子、翻領胡服、缺羅衫、錦繡半臂等等,樣式各不相同,也都有緋有紫,五彩繽紛。

唐時雖然已經形了比較嚴謹的服裝規定,什麼樣的社會等級穿何種服,但也有下不上、上可通下的俗規。李潼好歹也是能夠稱孤道寡的郡王,所以這方面限制不大,他只要樂意,基本上可以把自己往萬花筒方面捯飭。

最里面才是真正的臥室,沉香木制的橫榻,上方自有羅帳垂下將之包圍起來,有指腹大小的珍珠輕墜帳角,床上鋪設著厚厚的茵褥,材質韌松非常好,躺在上面甚至能覺到下有清風流

李潼并不很清楚這個時代普通人的起居與用究竟是怎樣,但是對于眼下這個居室環境還是非常滿意。當然,他也明白,也真的是因為自己知足常樂,這樣的起居環境較之真正權豪還是相去甚遠。

且不說媽鄭金一直在絮叨這起居布置太過素陋,甚至不如兩京尋常富家。單就李潼自己所知,眼下這種水平的起居用度,其實還有非常大的進步空間。他所類比的標準,便是后世西安何家村的窖藏發現。

何家村寶,在后世名氣不小。除了大量的金銀財貨之外,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唐代各種珍貴,單單被評價為國寶級的便有數件之多。

后世有學者推測這一批寶主人可能是李潼家的大寶貝兒李守禮,但又有學者論證是別人。且不說這些寶主人究竟是誰,很顯然李潼目下的起居用度較之那個標準都相差甚遠,與豪奢無關,也僅僅只是舒適而已。

的確是很舒適,李潼昨晚本來就沒有睡好,本來只是想試一試這床榻的舒適,結果躺下之后不久便睡了過去。

不過他也沒有睡太久,很快房外便傳來一個大嗓門的嚷聲:“巽奴,巽奴,你在房中?我囑你來尋我,你怎麼不來?”

說話間,一道影便風一般沖進了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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