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酷暑伏天，驕肆，中午的日頭相當之毒，好在天臺上有幾間領導私搭的小棚子，雖然鎖死了難以進，倒可以倚靠著它們，勉強形一片範圍不大的薄蔭。

薄蔭之下，四個年輕人圍著圈兒席地而坐，中間鋪著報紙，倒扣幾張撲克牌。他們聚會神地端詳著各自手中的牌面，神嚴肅且張——雖然其中兩人額頭還上著撕得細長的稿紙條，一直垂至鼻端，甚至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視線，反襯表，那實在是相當的稽……

突然間，坐西面東的一個年輕人出張牌來，狠狠甩到了面前的報紙上，同時高聲道：「華太祖有云：『世上英雄本無主。』所以是男人就定要打無主呀！」

東面的對家見狀，先是瞠目結舌，隨即便連聲介起苦來——「我X，你知道我手裡都什麼牌，也敢甩貓打無主？這是瘋了吧！」

側向一人「嘿嘿」笑起來了：「既然有華太祖語錄，哪怕你抓一把屎，哪怕他自己也抓一把屎，李汲都是一定會打無主的。」一邊示意對方收起底牌，一邊隨口問道：「聽說你打算新報選題，考證裴該是穿越者——不會吧？」

「怎麼可能，我又不瘋，」被問之人一下鼻子——大概是被臉上黏的紙條蹭了——回答道，「那不過是在網上寫的幾篇遊戲文字……」

這亮牌要打無主之人，就做李汲，乃是渭南市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一名青年研究員，他主研的就是魏晉華初史，對華太祖裴該興趣最為濃厚——或者不如說崇拜。李汲現在上穿的文化衫，就是他專門從網上找人定製的，上書華靖陵前殿的聯語：

「西一劉，東一劉，借還魂，炎基難復；前三國，后三國，承運建業，裴柏長青。」

西劉、東劉，當然是指前後漢，「借還魂」則是指胡漢政權；前三國為魏、蜀、吳，后三國為晉、漢、趙——這是一副描述裴該所時代環境，歌頌其功偉業的對聯。

一提起裴該，李汲的話匣子當時就打開了，他一邊整理手裡的牌，一邊對同伴們說：「難道你們不覺得，華太祖有很多見識，他的很多政策，都超越於時代之上嗎？實在不象是個簡單的宦門世族、僚子弟啊。要說中國歷史上最象穿越者的，也就倆，一是王莽，然而可恥地失敗了，二就是裴該，取得了完勝，並且對後世影響極深……」

對家問道：「不是說劉秀才是天命之子麼？」

李汲撇一撇：「天命之子跟穿越者是兩碼事兒啊，漢武信緯書、搞迷信，他就算穿越，也八是從十七世紀之前穿回去的。不象華太祖……」說得興了，難免手舞足蹈，也不知道怎麼一來，右手食、中兩指打，一張撲克牌就打著旋兒朝側面飄飛了出去，正好落在天臺邊緣，在鐵制欄桿的外側。

李汲一腰，站起來，疾步奔過去撿。後的同伴提醒他：「那邊兒欄桿不大牢靠，小心別掉下去。」

李汲不以為意，還毫無防範地轉過頭去，笑著說：「掉下去也無所謂啊，十八層，到底就死，沒什麼痛苦……」這時候他就已經接近天臺邊緣了，也不知道是哪家養的一隻大鴿子，正棲息在欄桿側觀風景，見有人來，驚得「撲啦」一聲，振翅疾飛，正好著李汲的鬢角直躥了出去。

李汲只有比那鴿子更驚，子不由得一個趔趄，趕探手扶住欄桿。但他這一百多斤的份量，可就全在這年久失修的鐵欄桿上了——只聽「喀」的一聲，欄桿折斷，李汲手上一虛，腳底一，一腦袋就翻出了天臺之外！

他頭下腳上，在半空之中，心裡還在想，完蛋，沒事兒立什麼Flag啊……就見那張撲克牌飄飄悠悠，飄飄悠悠地在眼前晃，然後，突然間變了一片樹葉？

李汲覺得無數本不屬於自己的思想乃至緒瞬間湧腦海，隨即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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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汲覺自己一片昏黑的原野之上，前面模模糊糊有個人影，站在岔路口，背對著自己。他走兩步，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吧，那人緩緩轉過來。

只見此人一古裝，頭戴黑紗帽，穿領胡袍，腰系玉帶，手裡還著一支三尺長的青竹杖。李汲不但不吃驚，反而本能地覺得自己認識此人，很自然地一拱手，問道：「莫非是華太祖陛下？」

再一琢磨，「太祖」是廟號，裴該本人肯定是不知道的，正要改口時，對方卻朝他笑笑，說：「汝來了，汝待往何去啊？」

李汲瞥一眼對方後，竟然有七八條岔路朝遠方輻，分途漸遠，直至昏黑而不可見的混沌深。他迷地撓撓後腦：「我不知道要往哪兒去啊……請問，哪條是回去的路呢？」

那貌似華太祖裴該之人，突然間輕喟一聲：「回去？同一人，是不能踏同一條時間長河的。」

「啥意思？」

「我不能迴轉我所來之，汝亦不能向汝所來去，一切糾葛，實出偶然。」說著話，裴該提起竹杖來，似乎只是隨手一指：「試由此路，且看汝將去往何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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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汲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周上下，無不痛，腦袋也昏沉沉的。未及睜眼，先覺得頭腦中被塞了一段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人生經歷，他似乎很自然地便意識到了：

我X，老子竟然也穿越了……還真有穿越這回事兒啊！

耳旁聽得呼喚之聲——「長衛，長衛，可還活著麼？」

長衛是誰……李汲猛然間意識到，這個長衛就是指的自己吧？自己，衛州汲縣生人，故此而起名李汲，字長衛。

他緩緩睜開雙眼，只見一張清癯的面孔湊得很近，滿臉焦慮之。見到李汲睜眼，對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還好，還好，還活著就好。」

這個人，應該是自己的……從兄？他做李……李什麼來著？

這究竟是什麼年代呢？李汲有些茫然地，竭力搜索著腦海中那本並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就此又有點兒吃不準了——這真是古代嗎，還是異世界？

因為記憶中這個世界的歷史，跟他原本的時間線可是大相徑庭哪。

其實也不能說徹底不同，貌似晉朝「永嘉之」之前的歷史，就這塞進來的意識所略了解的，跟自己的時間線符合若契。一切差異都從永嘉前後開始，彷彿是徹底走上了另外一條岔路。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華太祖裴該，或者說曾經有過，但沒起過毫作用，留下過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