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絪沒有回答，他抿起薄薄的，清高地別過臉去著高高的安上門，不再搭理高岳的話。

高岳心想，這唐朝科舉也黑的有點過分，你說像朱遂、王表這樣的皇親國戚來湊熱鬧就算了，鄭絪這樣的文名震二位宰相的也來，堂而皇之地用名聲要挾狀頭，還給不給我們這些人留活路啊！

正想間，擁堵在安上門前的人群又是一陣，劉德室和衛次公滿頭是汗，連喊自己的名字，趕上來「逸崧，你怎麼來這麼早啊，要不是聽到你爭吵的聲音，都不知道你已在皇城門下了！」

這會兒鄭絪橫過眼來，瞧瞧高岳，「原來你這個名字。」

「依準例，卯時已到，安上門放開！」

隨著這聲悠長喊，佈滿金釘子的安上門在隆隆的鼓聲裏帶著沉重的氣勢緩緩而開，其上的黑影旋轉起來。

高岳抬眼去，晨曦的彩芒順著城門上的拱門袱而下，直到甬道邊沿的地袱石上，接著兩排宮廷戟人邁著轟隆隆的腳步，手舉各長長兵跑出，舉子們紛紛後退避讓，這群戟人接著分在城門甬道兩面的沿木站定，幾名著錦繡的宦慢慢走出，領頭的瞇著雙眼，放眼環視不到邊的黑人群，接著笑起來，讓在一邊，做出個手勢，大聲喊到：「各位賢良文才、白卿相，請往裏面沿著這路走。自晝達夜，請各盡倜儻之才，咸達變通之。進士科舉子至禮部南院，明經等各之科至吏部都堂。」

這時，高岳見到那高位宦旁，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宦當即搖頭晃腦道：「三條燭盡，燒殘學士之心；八韻賦，笑破侍郎之口。」

結果這幾名宦和站在城門下的戟人，聽到小宦的玩笑之語，莫不鬨笑。

可高岳卻聽不進去，他繼續怔怔看著城門高聳的金匾額和硃紅的拱門袱，然後在心中緩緩說了句，「一旦度過今日，我將比原本時代大部分人見識的都將多得多！你們也就到過各自所在縣市的高考考場，本大爺可是參加了唐朝禮部的進士考試！這簡直夠我吹一輩子，嗨，就是沒有吹噓對象。」

還沒慷慨激昂完，前面就有衛次公、劉德室牽拉，後面有無數應考舉子推搡，高岳踉蹌了幾下，急忙把行李和食盒提好，臉部都要被得扭曲了，夾在無數人頭間，慢慢向安上門裏的皇城挨，「靠，第一條想，這唐朝的科舉考試堪比春運......」

自安上門進，東面為太廟署，西面為太常寺，再往前走二三百步，即東為府監，西為太府、太僕二寺，再向前走，往東即是左領軍衛、左威衛、吏部南曹（南院）、禮部南院（貢院）四署一字排開，共佔半坊之地，其中禮部南院位於最西。

近三千舉子的人群大，在此分離——禮部南院正北，即是尚書省六部都堂所在地，應明經等其他科目的全去那裏的吏部考試。

一下子，三千人只剩下七八百人，可這對於小小的禮部南院來說，也是不堪重負的，高岳只見其牆垣四周全都排滿了荊刺圍籬，許多吏員站在唯一的口前，大聲進士科舉子們分排站好，喚到名字就上前，手持家狀文牒依次場，和高鐵檢票似的。

於是舉子們便鬨哄地列隊，高岳站得靠前些，前面是劉德室，後面是衛次公，左面是那個高傲的鄭絪，始終昂著臉，看起來對狀頭是勢在必得，右面則是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好像滿腹心事。

高岳和這年輕人對視下，互相笑笑，而後那年輕人輕輕拱手，對高岳自我介紹，「晚輩獨孤良。」

哎呦，這年輕人的名字不錯哦，好聽的。

「鄭絪，鄭絪，滎鄭絪來了沒有！」一會兒，吏員揮著文牒名冊大喊起來，連喊幾聲，見無人應答，便十分惱火，長脖子左右晃著，「鄭絪到底來了沒有？」

急得高岳在一旁，盯著這位慢條斯理的爺，心裏想「鄭公子你就別拿喬了，豈不知口嫌禍三代、傲毀一生啊！」

「是我。」好不容易，鄭絪才正踱到那吏員前，口齒清楚地回答道。

那吏員當即眼白就翻湧起來，滿腹怒氣，「鄭絪，你—怎——麼—不—早—回答！」

說完，那吏員往地上啐口痰，便指指南院大門上懸著的木膀子，「照例，除外，舉子場不得私挾書策。」接著便將手過來，意思要搜查下鄭絪的，防備他帶往年的《策論集錦》。

誰想鄭絪大怒，將那靠過來的吏員之咸豬手重重打落，聲音都抖了，「自進安上門來，名字要盤查，份要盤查，餐要盤查，現在子還要被盤查，遭到你們這些小吏的種種呵斥侮慢，這難道是國家選賢嗎？是對待賢才的態度嗎？」

「我......」那吏員有苦說不出，歪著脖子攤開手，意思我就是個照章辦事的，哪兒冒出這麼個「事兒爺」來。

「長吏你繼續查繼續查，我們能理解。」高岳舉手答道。

鄭絪狠狠瞪了高岳了眼。

這會兒，圍籬邊走過來個緋銀魚的員，冷笑著對鄭絪說到，「這位舉子，你們現在還都只是貢生，至於這貢主司和聖主瞧上瞧不上，還要等今晚后才能見分曉。」

「確實——聖主求賢、我等求貢，可如此種種，如何讓我等自以為是賢？」鄭絪拂袖說到。

那員居然也沒有什麼話反駁，便對吏員使了個眼，自己轉邁過南院大門，走到中堂的重門，想起鄭絪方才的詰難，又抬頭天，冷笑幾聲，便用力氣將重門推開。

門一開，中庭豁然開朗，東西兩座廡廊相對，此刻已旭日初升，滿地，大曆十二年的春闈之日，是個再好不過的晴朗天氣。

廡廊中央，新任禮部侍郎潘炎正襟危坐，隔著長長的庭院對著那員，「令狐員外，時辰已到，讓舉子東西廡廊下坐定。」

八百進士科舉子，包括高岳等人在，隨著洶洶人流，走南院的重門之，接著在吏員的指引下，要前往相對的兩座長廊分排坐下。

「大唐進士考試，終於開始了！」高岳邊走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