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潤兒的心思

半個時辰后，陸夫人張文紈遣陸道煜來請丁微一行進城，陸府派來了兩輛雙轅豪華馬車、六輛牛車，把徐博士也一併請去，丁微與陸葳蕤同車，二人自有很多話要說，潤兒和宗之卻是一左一右跟在丑叔陳之邊步行，潤兒好問，問丑叔出使長安和鄴城的經過、問丑叔如何在氐秦太學舌戰群儒，宗之在一邊微笑傾聽，反正他想問的都有潤兒替他問了——

一年不見，陳之覺得侄兒宗之的氣質略有改變，以前過於靜默寡言，在吳郡求學大半年，有明師教導、與學友遊，學問見識增長，言談舉止有軒軒郎朗之氣——

而潤兒純稚可依舊，低聲道：「丑叔，現在人多耳雜，等閑靜下來丑叔說說怎麼娶到兩個丑叔母的事，.」又自言自語道：「詠絮謝道韞、花癡陸葳蕤，丑叔都給娶了，嘻嘻，兩個丑母，潤兒都喜歡。」

陳之嘿然。

行至郡城西門外真慶道院時，那新任院主小黎道人早已得知消息，率道眾恭候道左，小黎道人是已故老院主黎道人之侄，陳之在吳郡求學時就就識得這個小黎道人，陳之與真慶道院緣分不淺，他與葳蕤也是在真慶道院後山的山茶花下吐衷的——

丁微也知道這個真慶道院，以前聽小郎說過，小郎曾在院中為母抄寫《老子五千文》三十卷，於是便下車院參拜，又與陳之、陸葳蕤，還有宗之、潤兒等人賞了後山的茶花，小黎道人對那幾株名貴的「大紫袍」「瑞雪」茶花小心培護，此時正是「大紫袍」、「瑞雪」開得絢爛之時。

舊地重遊，想起那次在「瑞雪」山茶下為陸葳蕤上金步搖，忽忽五載，恍如昨日，轉眼看葳蕤，葳蕤也正好移目睇視著他，相視一笑，意融融——

潤兒一直關注丑叔和丑叔母的神，這時不問陳之卻問陸葳蕤：「丑叔母，你以前是不是常和我家醜叔在這裡遊玩賞花？」

丁微笑嗔道：「潤兒，不許多問，不許丑叔母，就稱呼叔母，而且現在還不能這麼稱呼。」

潤兒道：「潤兒曉得的，在外人面前暫時還不能稱呼丑叔母，潤兒只是私下這麼稱呼。」

陸葳蕤面帶，輕聲道：「潤兒稱呼陳郎為丑叔，那就稱呼我為丑叔母吧。」

潤兒甚喜，又了一聲「丑叔母」，陸葳蕤低聲答應，潤兒得意地看了母親一眼——

丁微笑著搖頭。

吳郡雖是富庶大郡，但在這次百年難遇的千里大旱中也是災極重，各縣都有災民流離失所，陳之這次從建康一路行來，沿途遇到行乞的流民絡繹不絕，所以這次便在真慶道院布施十萬錢，委託小黎道人用於施粥，讓附近災的鄉民可以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天，等明年麥就算是渡過難關了——

陸葳蕤道：「那我回去稟知繼母，也布施十萬錢吧。」

陳之笑道：「這個不需謙讓，葳蕤有錢，超過我也無妨，我不會覺得面無的。」

陸葳蕤嫣然一笑，說道：「那就捐二十萬錢。」

吳郡陸氏富甲三吳，良田萬頃，婢僕數千，捐二十萬錢也只在陸葳蕤一念之間。

小黎道人表示會把捐助的錢帛全部用於救濟災民，請陳郎君和陸小娘子放心。

郡城百姓現在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陳之與陸葳蕤從建康回來了，夾道圍觀，熱鬧景象更勝陳之那年離開吳郡回錢唐時千人相送的盛況，潤兒這時已經坐上馬車，陳之依舊與侄兒宗之隨車步行，這是給宗之揚名的好機會——

有不趕來圍觀的子，四年半前還是待字閨中的郎，現在已是兒繞膝的婦人，見陳之如清風朗月、清雋飄逸，風采更勝昔日，不嘆惋不已，己韶華易逝，而陳之俊如咋！

吳郡民眾見陳之叔侄聯袂而行，陳之是公認的男子、江左衛玠、江東四俊之首，其侄陳宗之年僅十三，量比陳之略低數寸，眉目如畫，風神秀徹，宛若當年在吳郡求學的陳之，吳郡士庶百姓讚嘆不已，都說錢唐陳氏有這樣優秀的子弟，何愁宗族不興！

便有那尚未及笄、竇初開的垂髫，將隨佩帶的香囊解下，含帶怯擲給陳宗之，陳之們是不敢擲了，陳之已是陸氏佳婿——

十三歲的陳之畢竟不如其叔兩世為人老練，俊白皙的玉面泛起紅，不堪承這樣大膽的示——

黃小統跟在宗之後面，笑嘻嘻替他拾香囊。

潤兒坐在馬車上全看在眼裡，捂著直笑，心道：「原來是這樣，丑叔那年說收了上百香囊都丟到了吳郡城南的麒麟河裡，那些郎若是知道可知有多傷心啊，現在丑叔姻緣已定，到我阿兄了，真是有趣！」

因阿兄而想到自己，這早慧的孩兒不想：「我以後的夫君會是什麼樣，他現在在哪裡？」這樣一想，不由得就看了跟在車后的冉盛一眼，冉盛材雄壯，走起路來沉穩如山，高鼻闊，神堅毅，一臉的大鬍子哪裡象是才十七歲的人呢！

潤兒在心裡笑了一下，心道：「奇怪，我看小盛幹什麼，他是我遠房族叔，我又不能嫁他，小盛作為徒弟不錯，雖不甚聰慧，但好在尊師重道肯聽教——」

潤兒覺得要嫁就要嫁丑叔這樣俊逸溫雅的男子，可是丑叔只有一個，這世間還會不會有象丑叔這樣優秀的男子呢？

潤兒三歲喪父，母親丁微亦被丁氏族人強行帶回去，小的潤兒與祖母、丑叔和阿兄相依為命，丑叔是西樓陳氏的頂樑柱，丑叔也就在不知不覺中代替了心的父親形象，丑叔純孝友、有擔當、有義，所以潤兒有輕微的父結也就毫不稀奇，好在潤兒更母親，所以並未滋生叛逆——

一行人來到陸府，陸夫人張文紈和陸湛妻子朱氏親自出迎，丁微只比張文紈小五歲，但在輩份上，因為是陳之的嫂子，就比陸夫人張文紈小了一輩，當即執後輩禮，陸夫人張文紈連稱不敢當，卻也未深拒，還了半禮——

陸夫人張文紈早聽葳蕤說過陳之有個嫻淑麗的嫂子，是錢唐士族郎，今日一見，果然生得麗，又且言語溫，論氣質優雅毫不輸於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又想起丁微當初嫁給陳之兄長陳慶之時，錢唐陳氏還是寒門，這樁婚姻也是衝破了重重阻撓，只可惜陳慶之夭壽——

陸府大擺筵席，遍請吳郡城中有地位的大族眷來相陪丁微，那些眷原看不起鄙陋小縣出來的子，只是看在陸氏、張氏、朱氏的面上才來赴宴，但見到丁微、陳潤和母，不自慚形穢，這母二人真是天生麗質、清水芙蓉，而且應答之間，顯示了良好的教養。

丁微送給陳之的生日禮是手的一套冬；宗之送給丑叔一首他寫的一首四言祝壽詩，清通雅緻，大有可觀；潤兒畫了一幅《明聖湖四季圖》送給丑叔，說丑叔以後離家在外，思念家鄉時可以展開看看，筆法雖尚稚，但氣象已，筆法可以學，可這種緣自靈魂的靈氣卻是學不到的，陸夫人張文紈大讚潤兒靈慧，指點潤兒筆法的缺憾——

陸葳蕤也為陳之手了一套冬和履，魏晉時世家郎既讀詩書，也要與貧家子一般習紅，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樣樣兼備方為好子，陸葳蕤心靈手巧，製的袍甚是得——

到吳郡的次日，陳之與冉盛去涇河北岸范氏莊園拜訪范汪、范寧父子，范寧遊學荊襄未歸，陳之向范汪宣示了朝廷徵召其為散騎常侍的詔令，范汪閑居數年，范氏宗族子弟也因桓溫刻意打而不能仕進，否則以范寧范武子之才，是各刺史軍府急招攬的，何至於至今只能東奔西走、講授儒學，現在桓溫為了得到范汪助其重建北府軍，拉攏范汪，授其清貴閑職，這樣，范氏子弟不得出仕的無形令自然就打破了，范汪再倔強，在宗族利益面前也不得不向桓溫低頭，更何況他已知悉陳之的圖謀，所以答應起複出仕，明年將以散騎常侍的份助桓熙重建北府軍——

陳之道：「范公，明年正月底我將京，請武子兄在此等候我，我想請他助我一臂之力。」

范汪道：「好，阿寧最是敬服你。」又道：「子重要建北府兵，彭城劉建、劉牢之父子是第一要招攬的人，我先修書一封派人送往彭城，讓劉牢之明年正月在此候你，還有東海何謙、晉陵孫無終俱是良將後人，年齡都在二十以下，明年我皆為你引見，子重好生籠絡之，必得其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