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豹(下)》第15章 小靈和侏儒

羅傑·錢登奔越卡爾約翰街,這時店家正陸續開門。他來到伊格廣場,抬頭向紅的弗蕾亞神時鐘,看見指針指著九點五十七分。他加快步伐。

他被班特·諾德貝急召喚。班特是已退休的報社傳奇總編,現在是董事會員,也是聖殿守護者。

羅傑右轉,踏上奧克許街。在過去那個報紙為新聞之王的年代,報社都集中在這條街上。他左轉朝法庭走去,走上阿波特克街,上氣不接下氣地走進史多布雷森酒館。這家酒館似乎無法決定它是要為運酒吧還是傳統英式酒吧,也許兩者兼,因為它的目標是讓所有新聞從業人員來到這裡都有賓至如歸的。牆上掛著新聞照片,秀出過去二十年來讓挪威全國上下注目、震、歡欣、恐慌的新聞。這些新聞多半關於育、名人和天災,再加上幾則可歸類為後兩個類型的政治人新聞。

由於史多布雷森酒館從奧克許街現在僅存的兩家報社——世界之路報社和每日新聞報社——走路就可抵達,因此它幾乎變了這兩家報社的外部員工餐廳。但現在酒館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吧臺里的酒保,另一個是坐在酒館深桌前的男子,桌旁書架擺著居倫達爾出版社的經典書籍,還有一臺老式收音機,顯然是用來替這家酒館增添特

書架下的男子就是班特·諾德貝,他有英國演員約翰·吉爾古德(JohnGielgud)的優越神,臉上戴著前英國首相約翰·梅傑的大眼鏡,穿國訪談節目主持人拉里·金的吊帶。班特正在閱讀名副其實的報紙中的報紙。羅傑聽說班特只看國《紐約時報》,英國《金融時報》《衛報》,中國《中國日報》,德國《南德意志報》,西班牙《國家報》和法國《世界報》,而且每天都看。班特可能還會記得看俄羅斯《真理報》和《斯維尼亞日報》,但他堅持說「東歐的語言文字太傷眼睛」。

羅傑在桌前停下腳步,咳了一聲。班特讀完墨西哥移民在過去被詛咒的布朗克斯區興起的報道最後一行,瀏覽剩下頁面,確定沒有興趣的其他新聞,然後摘下大眼鏡,從花呢外套的前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抬頭看著站在他桌前、張且依然氣吁吁的男子。

「我想你應該是羅傑·錢登吧。」

「對。」

班特折起報紙。羅傑還聽說,當班特再度打開報紙時,就代表談話結束。班特側過了頭,開始做起眼鏡這種小事。

「你在犯罪線跑了很多年,認識很多克里波和犯罪特警隊的人對不對?」

「呃……對。」

「米凱·貝爾曼,你對他有什麼了解?」

哈利瞇起眼睛,看著灑房間的。他剛起床,花了幾秒鐘擺夢境,重新認識現實。

他們聽見了槍聲。

而且第一鏟就發現了那雪杖。

後來他們告訴哈利說,他們往煙囪挖掘的時候,生怕被子彈中。

他頭痛裂,宛如一星期滴酒未沾。他雙腳一晃,下了床鋪,環視這間位於沃斯道瑟村山間旅館的房間,房間是警方找給他住的。

卡雅和尤西已被直升機送往奧斯陸的國立醫院。哈利拒絕加他們,甚至睜眼說瞎話,說他一直吸到很多空氣,絕對沒事,他們才讓他留下來。

哈利將頭到浴室水龍頭下喝水。「水一向不難喝,有時還很好喝。」這句話是誰說的?是蘿凱在餐桌上希歐雷克把水喝完時說的。他打開手機電源,自從他前往荷伐斯小屋之後,他的手機就一直關機。手機屏幕上顯示,沃斯道瑟村這裡收得到信號,上面還顯示有一則留言。哈利播放留言,卻只聽見一秒鐘的咳嗽聲和笑聲,接著電話就斷了。哈利查看來電號碼,那是一組手機號碼,可能是任何人的。這組號碼似乎有點兒眼,但絕對不是國立醫院打來的。不管打電話的人是誰,如果有重要的事,一定會再打來。

早餐廳里,米凱一個人莊嚴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擺著一杯咖啡,報紙已看完並折起。哈利不必看也知道報上說的事多半雷同,包括命案的報道、警方的無助、更多的力。但今天的報紙消息一定還不夠快,尚未報道尤西的死訊。

「卡雅沒事。」米凱說。

「嗯,其他人呢?」

「他們搭早班列車回奧斯陸了。」

「可是你沒回去?」

「我想我應該等你。你認為呢?」

「認為什麼?」

「那場雪崩,它是自然發生的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雪崩發生前有沒有聽見隆隆聲?」

「那可能是山頂的雪堆掉落,打中山坡,進而引發雪崩。」

「你覺得那聲音聽起來像這樣嗎?」

「我不知道它聽起來像什麼,可是雜訊絕對會引發雪崩。」

米凱搖了搖頭:「就算是老練的登山客也相信這個迷思,說聲波會引發雪崩。我和一個雪崩專家去爬過阿爾卑斯山,他說那裡的人依然相信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雪崩是由大炮所引發的,但事實上炮彈要引發雪崩,必須直接命中才行。」

「嗯,所以呢?」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米凱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小片閃亮的金屬。

「不知道。」哈利說,朝正在清理自助早餐的服務生做個手勢,表示他要咖啡。

米凱哼了一段挪威劇作家亨里克·韋格蘭(HenrikWergeland)的《小靈和侏儒》(PixiesandDwarfs),故事述說在山間進行建築工程和炸碎巖石。

「還是不知道。」

「你讓我到失,哈利。嗯,好吧,可能我懂的比較多吧。七十年代我在曼格魯區長大,當時的曼格魯區是正在擴建的衛星小鎮,四周都是建築工地,我的年配樂就是炸藥炸聲。建築工人離開后,我去工地逛,時常會發現紅塑料線和炸藥的紙張碎片。卡雅跟我說他們在這裡有個特別的捕魚方法,這裡的炸藥比私酒還要常見。你可別說你沒這樣想過。」

「好吧,」哈利說,「那是雷管的碎片,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在哪裡?」

「昨天晚上你們被送走之後,我跟幾個人去雪崩發生的地方搜索了一下。」

「有沒有發現雪地托的痕跡?」哈利從服務生手中接過咖啡,道了聲謝謝。

「沒有,上面非常空曠,就算有雪地托的痕跡也被風吹平了。但卡雅說好像聽見過雪地托的聲音。」

「似有若無的,而且跟雪崩發生間隔了一段時間。他可能先把雪地托停好再過去,以免被我們聽見聲音。」

「我也是這樣想。」

「那現在呢?」哈利試了一口咖啡。

「要去找雪地托留下的痕跡。」

「這裡的警……」

「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我弄來了雪地托、地圖、登山繩、冰斧、糧食。所以不要喝咖啡喝得太放鬆,天氣預報說下午會下雪。」

旅館經理是個丹麥人,他說要到達雪崩區的頂端,必須駕雪地托進荷伐斯小屋西邊的寬廣弧形地帶,但不用去到太靠西北邊,就會進一個作雪弗登的地區。雪弗登有「盆大口」之意,當地人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那裡到都有尖齒狀的巖石,而且高原上會突然出現裂和斷崖,如果不悉地形,天氣不好去那裡走非常危險。

十二點左右,哈利和米凱從山上往山腰去,清楚地看見山谷底下挖掘出來的小屋煙囪。

雲層已從西邊開始接近。哈利瞇起雙眼,朝西北方去。,地形的影和廓都消失了。

「他一定是從那邊過來的,」哈利說,「不然我們一定會聽見聲音。」

「雪弗登。」米凱說。

兩小時后,他們從南向北如螃蟹般橫越雪地,卻沒發現任何雪地托的痕跡,於是停下休息,在座椅上並肩坐著。米凱帶了保溫瓶,他們飲用裡頭的咖啡。天空飄下細雪。

「以前我在曼格魯區的工地里發現一沒用過的炸藥,」米凱說,「那時我十五歲。在曼格魯區,年輕人有三件事可以做:運、讀《聖經》或吸毒。這三件事我都沒興趣,當然我也不想坐在郵局窗臺上,等著我的生命從吸食哈希什、海因、膠毒,再走進墳墓。我們班上有四個男生就是這樣。」

哈利注意到曼格魯方言出現在米凱說的挪威語中。

「我痛恨那些東西,」米凱說,「所以我邁向警務工作的第一步,就是把那炸藥拿到曼格魯教堂後面,那些毒蟲埋土煙斗的地方。」

「土煙斗?」

「他們會在地上挖個,把一個切去瓶口的啤酒瓶反過來放進去,瓶子里放了格子框,讓哈希什在裡頭冒煙,而且很臭。他們在地下埋了塑料管,從那個通到半米外的好幾個地方,然後躺在土煙斗周圍的草地上,從管子里吸食哈希什。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那是為了讓煙降溫,」哈利咯咯輕笑,「這樣哈希什用得比較,陶醉又比較強。這些毒蟲有一套的嘛,顯然我低估曼格魯區了。」

「反正我把那些管子拉出來,放進那炸藥。」

「你把土煙斗給炸了?」

米凱點了點頭,哈利哈哈大笑。

「泥土從空中撒下來,撒了三十秒。」米凱微微一笑。

一陣靜默。疾風吹來,發出低沉刺耳的聲音。

「其實我想跟你道謝,」米凱說,低頭看著杯子,「謝謝你及時把卡雅救出來。」

哈利聳了聳肩。卡雅。米凱知道他曉得他們的事。米凱是怎麼知道的?但這表示米凱也知道卡雅和他的事嗎?

「反正我在底下也沒別的事好做。」哈利說。

「對,沒錯。直升機把尤西載走之前,我看過他的。」

哈利沒有答話,只是瞇起雙眼,看著越下越大的雪花。

的脖子旁邊有一道傷口,雙掌也有許多傷口,可能是雪杖的尖端造的。你先發現他的對不對?」

「也許吧。」哈利說。

「頸部的傷口有新鮮的跡,他傷的時候心臟一定還在跳,哈利,而且跳得很強勁。你應該可以把他活著挖出來,可是你卻選擇先挖卡雅,對不對?」

「呃,」哈利說,「我想有句話尤西說得很對。」他將沾了雪花的咖啡喝完。「你必須選邊站。」他用瑞典語引用尤西說過的話。

他們在雪崩地點三點鐘方向的一公裡外,發現了雪地托的痕跡,痕跡位於兩個大尖齒狀巖石之間,那裡吹不到風。

「看來他在這裡停了一下,」哈利說,出手指,沿著橡膠履帶留下的痕跡邊緣指去,「讓雪地托有時間沉雪中。」他用手指左履帶痕跡的中央,米凱掃開輕盈乾燥的飄雪。

「沒錯,」米凱說,手一指,「他在這裡轉彎,朝西北方前進。」

「我們越來越接近斷崖區了,雪又越下越大。」哈利說,抬頭看著天空,拿出手機,「我們得打電話給旅館,請他們派一個嚮導騎雪地托來。該死!」

「怎麼了?」

「沒有信號,我們得自己找路回旅館。」

哈利看著手機屏幕,屏幕上仍顯示著那通未接來電,號碼他似曾相識,而且對方在語音信箱里留下了聲音。最後三個數字,他到底是在哪裡看過它們?接著他的警探式記憶發揮了功用。這組號碼曾經出現在「前嫌犯」檔案里,而且以打凸的方式印在一張名片上。

名片上印著「東尼·C.萊克,企業家」。哈利慢慢抬起雙眼,看著米凱。

「萊克還活著。」

「什麼?」

「至他的電話還是通的。我們在荷伐斯小屋的時候,他打了電話給我。」

米凱回哈利,眼睛眨也不眨。雪花飄落在他的細長睫上,臉上白斑似乎閃閃發。他用近乎低語的低沉嗓音說:「能見度佳。你說呢,哈利?而且空中沒有雪。」

「能見度極佳,」哈利說,「空中一片雪花也沒有。」

他迅速跳回雪地托座椅上。

他們在雪地里走走停停,一次前進一百米,找到對方雪地托的可能行進路線,用掃把清除痕跡,記下方向,再繼續前進。對方的左履帶痕跡有個凹痕,可能是意外造的,這表示他們跟蹤的是正確的雪地托痕跡。在一些地方,比如小窪地或寒風呼嘯的坡頂,痕跡比較清晰,他們可以前進得比較快,但也不能太快。哈利兩度大吼有斷崖,雪地托驚險地從斷崖邊掠過。時間接近下午四點,米凱時而打開頭燈,時而關上,視雪花落在他臉上的程度而定。哈利研究地圖,他不太清楚他們所在的位置,只知道距離沃斯道瑟村越來越遠。越來越弱。哈利心有一小部分開始擔心該如何回去,其他部分卻一點兒也不在乎。

下午四點半,他們跟丟了雪地托的痕跡。

雪下得很大,他們幾乎看不見前方。

「這太瘋狂了,」哈利在引擎轟隆聲間大吼,「我們怎麼不等明天再來?」

米凱回過頭,對哈利微微一笑,作為回應。

下午五點,他們再度找到雪地托的痕跡。

他們停下來,起下車。

「痕跡是往那邊去,」米凱說,在雪中跋涉回車上,「走吧!」

「等一等。」哈利說。

「為什麼?快走吧,就快天黑了。」

「你剛剛大喊的時候,有沒有聽見回聲?」

「被你這樣一說,」米凱停下腳步,「這附近有峭壁?」

「可是地圖上沒有峭壁。」哈利說,朝雪地托的痕跡所延的方向轉頭看去。

「深谷!」他大喊,並聽見回聲,而且回聲來得很快。他轉頭朝米凱看去。

「我想留下這些痕跡的雪地托麻煩大了。」

「我對貝爾曼有什麼了解?」羅傑複述,以爭取時間,「據說他能力很好,非常專業。」傳奇總編班特到底想問什麼?「他總是做出正確的決定,」羅傑繼續說,「他學得很快,現在可以應付我們這些,有點兒像個神,呃,也就是說,你知道……」

「我還知道神的意思,」班特說,出尖刻的微笑,拇指和食指拿著手帕猛烈地拭眼鏡,「不過呢,基本上我對四流散的傳言比較興趣。」

「傳言?」羅傑說,沒察覺到自己又故態復萌,話說完之後依然張開。

「我很希你懂傳言是什麼意思,錢登,因為你和你的僱主就是靠傳言維生的。怎麼樣?」

羅傑猶豫片刻:「傳言有很多種。」

班特翻個白眼:「揣測、虛構、謊言。我不需要這些細微的區別,錢登。把八卦的袋子翻過來,將最惡毒的傳言都說出來。」

「你是說負面的傳言嘍?」

班特重重地嘆了一聲:「錢登,親的兄弟,你聽過別人的傳言是關於飲酒有節制、金錢上十分慷慨、伴非常忠貞和非變態式領導風格的嗎?會不會傳言的功能就是取悅我們,讓我們能把事看得更清楚?」班特完一個鏡片,接著再另一個鏡片。

「有個非常無聊的傳言,」羅傑說,加了些輕快的口吻,「我只是很確定地知道其他有相同聲的人一定不會這樣。」

為前任總編,我建議你刪除『確定』或『一定』,這只是同義詞不必要的反覆使用而已。」班特說,「一定不會怎樣?」

「呃,嫉妒。」

「每個人不是都會嫉妒嗎?」

「暴力的嫉妒。」

「他會打老婆?」

「不是,我不認為他打過老婆,也沒有理由打老婆。不過呢,有些人仔細研究過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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