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豹(下)》第18章 倉庫
哈利將一段木柴放進火爐。
米凱坐在桌旁,牙齒打戰,臉上白斑發出青。先前他們猛捶大門,在呼嘯寒風中放聲大喊了好一陣子,最後才砸碎一間空臥室的窗戶。那間臥室的床是的,還有一味道,令哈利懷疑那張床最近有人睡過,他還差點兒把手放在床上,看是不是溫的。雖然客廳應該比較溫暖,但他們實在太冷了。哈利把手進火爐,覺看看黑灰燼下是否還有溫暖的餘燼,但並未覺到。
米凱朝火爐靠近了些:「你在深谷下除了雪地托外還有沒有看見什麼?」
自從米凱追上哈利,求哈利不要拋棄他,把他丟在雪地托後頭之後,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一隻手臂。」哈利說。
「誰的手臂?」
「我怎麼知道?」
哈利站起來,走進浴室,查看裏頭的盥洗用,包括皂和一支刮鬍刀,但不見牙刷。這裏住過一個人,而且是男人。此人如果不是不刷牙,就是已經離開,踏上旅程。地板是的,連踢腳線都是的,像是有人曾用水沖洗過。有個東西吸引了哈利的注意。他蹲下去。一個深半藏在踢腳線下。是不是小石頭?他撿起來仔細觀察。反正不是火山石。他將小石頭放進口袋。
他在廚房屜里發現咖啡和麵包,手按了按麵包,還相當新鮮。冰箱裏有兩罐果醬,還有一些油和兩罐啤酒。哈利得發慌,甚至出現幻覺,聞到不存在的烤豬香味。他在柜子裏翻尋,卻什麼也沒找到。可惡,難道那人只靠麵包和果醬過日子嗎?哈利在一摞盤子上發現一包餅乾,盤子跟荷伐斯小屋的一樣,屋裏的傢款式也跟荷伐斯小屋的一樣。難道這是觀協會的小屋?哈利停下腳步。那不是幻覺,他的確聞到了烤——更正:是燒焦豬的氣味。
哈利回到客廳。
「你有沒有聞到?」
「什麼?」
「那個味道。」哈利在火爐旁蹲下來說道。鑄鐵製的火爐門邊有個公鹿浮紋,上面粘著三個燒焦的黑不明,正在冒煙。
「你有沒有找到食?」米凱問道。
「要看你說的食是指什麼。」哈利鬱鬱不樂地說。
「院子另一邊有倉庫,說不定……」
「你與其在這裏說『說不定』,還不如過去看看。」
米凱點了點頭,站起來出門。
哈利走到桌前,看有沒有東西可以用來把那些燒焦的玩意兒刮下來。他拉開最上層的屜,見裏頭是空的。他拉開其他屜,全是空的,除了最下層的屜里有一張紙。他拿起來,發現原來不是紙,而是一張正面朝下的照片。哈利的腦際首先閃過的念頭是:真奇怪,觀協會的小屋怎麼會有一張全家福照片?照片是在夏天的農莊前拍攝的,一男一坐在臺階上,中間是個小男孩。子穿藍洋裝,頭上綁著頭巾,臉上出疲倦的微笑。男子雙閉,表僵,神嚴肅,像是個藏了暗的困窘男人。但吸引哈利注意的是中間那個小男孩。小男孩長得像母親,有母親大方的微笑和溫的眼睛。但小男孩看起來也像另一個人,有著白大貝齒……
哈利回到火爐前,突然全發冷。豬的焦臭味……他閉上眼睛,專註且平靜地用鼻子深深吸了幾口氣,但仍覺得作嘔。
這時米凱踏著沉重腳步回來,臉上帶著大大的微笑:「希你喜歡吃鹿。」
哈利醒了過來,心想是什麼讓他醒來的,是不是聲音?或是了什麼聲音?他發現房裏異常寧靜,顯然外頭的風已經停了。他掀開被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走到窗邊往外看去。似乎有人揮舞魔杖,對這片野地施了魔法,因為六小時前那麼嚴酷無的荒野,如今在迷人的月照下,顯得溫、充滿母輝,幾乎可說是麗的。哈利發覺自己正在查看雪中的足跡。他聽見了聲音。可能是任何東西發出的聲音,也許是一隻鳥,或一隻。他側耳凝聽,聽見後方一間臥室傳來輕微鼾聲,所以那不是米凱下床發出的聲音。他的目跟著從小屋走向倉庫的足跡,或是從倉庫走向小屋的足跡?或兩者皆是?足跡太多了。那些是六小時前米凱留下的嗎?雪是什麼時候停的?
哈利穿上靴子,走出門,朝廁所去。那裏沒有足跡。他轉過,背對倉庫,對著小屋牆壁小便。男人為什麼總要對著某樣東西小便?這是人類殘存劃分地盤的本能嗎?或者……哈利察覺到重點不在於他對著什麼小便,而在於他背對著什麼小便。他背對的是倉庫。他懷疑有人在倉庫監視他。他扣上紐扣,轉過看著倉庫,然後朝倉庫走去,經過雪地托時順手拿起一把鏟子。他原本打算直接走進倉庫,但卻在矮門前的簡樸石階上停下腳步,側耳凝聽,然而什麼也沒聽見。他到底是在幹什麼?這裏半個人也沒有。他走上石階,手抓住門把。門把也不。媽的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心臟在腔跳得非常劇烈,幾乎到了疼痛的地步,彷彿要出來似的。他全冒汗,拒絕聽從使喚。這時他逐漸明白,原來過去他聽人描述的恐慌發作是這種覺。拯救他的是憤怒。他大腳一踢,猛力將門踹開,沖黑暗。門盪了回去,關上了。倉庫里瀰漫著脂肪、熏和風乾的濃烈氣味。某樣東西在一道月下倏然移,一雙眼睛閃爍芒。哈利揮鏟子,打中一個,聽見皮發出死氣沉沉的聲音,覺它凹了下去。背後的門再度晃了開來,月流瀉而。哈利看著眼前弔掛著的死鹿和其他的,不由得放開鏟子,跪了下來。接著某種緒突然來襲,彷彿牆壁裂,冰雪將他活活吞噬。他驚慌得無法呼吸,在白熾的恐懼中長長息,跌落在黑巖石上。他是如此孤寂。他們全都走了。他父親陷昏迷,正在過境途中。蘿凱和歐雷克是機場燈下的黑廓,也在過境途中。哈利只想回去,回到那個滴水的房間,那裏有堅實的牆壁,汗床墊和甜膩煙味可以將他運送到他們所在之。過境。哈利彎下頭,覺熱燙的淚水流下臉頰。
我從《每日新聞報》的網站打印出尤西·科卡的照片,釘在牆上,和其他人的照片釘在一起。新聞完全沒提到哈利·霍勒和其他在場的警察,也沒提到伊卡·貝勒。他們只是虛張聲勢嗎?反正他們正在努力破案。現在有個警察死了,他們將會更努力。他們必須更努力。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霍勒?沒聽見?你應該聽見的。我跟你如此靠近,可以在你耳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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