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者》第1章 降臨(1)

一個字也不敢說,因為才十四歲,深信只要閉起眼睛,集中注意力,就能穿屋頂,看見天上的星星。上帝有超能力,只要他願意,就能讓此事發生。

1星星

一九九一年八月

十四歲,深信只要閉雙眼,集中神,視線就能穿天花板,看見天上的星星。

周圍的子正在呼吸,發出規律、沉重的屬於夜晚的呼吸聲。其中一位正在打鼾的是莎拉阿姨,分到一張床墊,就睡在打開的窗戶底下。

閉上眼睛,試著和其他人一樣呼吸,但卻難以睡,因為周圍的一切如此新鮮而陌生,夜晚的聲音和厄斯古德莊園窗外的森林都變得很不一樣。在莊園和夏令營的聚會中認識的人似乎變得不同了,連自己也有所改變。今年夏天照鏡子時,看見自己的面孔和是新的,而且每當男生的目來,心中湧出的一種忽冷忽熱的奇特緒會流過,尤其是其中一名年看向時。年名羅伯特,今年他看起來也不太一樣。

再度睜開雙眼,直視天花板。知道上帝有超能力,只要他願意,就能讓穿屋頂,看見星星。

今天漫長而多事。乾燥的夏日微風在玉米田中低,樹上的葉子狂熱地舞穿它們,灑落在野地的訪客上。他們聆聽一名救世軍軍校生述說他在法羅群島擔任傳教士的經過,他長相俊俏,說話時帶著極高的敏度和熱。但不斷分心,揮手驅趕一隻在腦袋周圍嗡嗡飛舞的大黃蜂。等那隻大黃蜂飛走,暑熱已讓睏倦不已。軍校生說完之後,眾人都轉頭朝地區總司令戴維·埃克霍夫去。他面帶微笑看著大家,雙眼看起來相當年輕,但其實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他以救世軍的禮儀行禮,右手高舉過肩,指向天上,聲音響亮地喊道:「哈利路亞!」接著,他為救世軍的工作祈禱,為他們幫助窮人與社會底層民眾的工作祝福,並提醒人們《馬太福音》裏說,救世主耶穌就在他們之中,可能是街上的陌生人,也可能是缺乏食服的罪犯。而到了審判日,唯有幫助過弱者的正直的人才能獲得永生。埃克霍夫的發言十分冗長,這時有人低聲細語,他便微笑著說,接下來是「青年時間」,今天到里卡爾·尼爾森發言。

聽見里卡爾特意低聲音向總司令道謝。一如往常,里卡爾做了事前準備,把演講詞寫下來並背。他站起來,大聲背誦自己將如何為耶穌奉獻生命,替上帝的國度鬥,他的聲音張,語調平緩,令人昏昏睡。他向而嚴肅的目落在上。眼皮沉重,只是看著里卡爾沁出汗珠的上不斷開合,形悉、安穩、乏味的詞句。因此,當一隻手的背時,並未立刻做出反應,直到那隻手的指尖遊走到的后腰,而且不斷向下移才在單薄的夏日洋裝下突然張起來。

回過頭去,看見羅伯特微笑的褐眼珠,心下只希自己的皮跟他一樣黑,這樣羅伯特就看不出雙頰發紅。

「噓。」約恩說。

羅伯特和約恩是兄弟,約恩比羅伯特大一歲,但他們小時候常被誤認為雙胞胎。如今羅伯特已十七歲,儘管兄弟倆的面孔仍然有許多相像之,但已能清楚分辨兩人的不同。羅伯特生樂觀,無憂無慮,喜歡戲弄別人,很會彈結他,但在莊園里做服務工作時卻經常遲到,而且他每次戲弄人總會有點過火,尤其是當他發現其他人在笑的時候。這時約恩就會介。約恩是個勤懇誠實的年,最大的願是進訓練學校,其次是在救世軍里為自己找個朋友,儘管他從未清楚地宣之於口。但對羅伯特來說,朋友可不一定要在救世軍裏面找。約恩比羅伯特高兩厘米,但奇怪的是,羅伯特看起來更高。約恩從十二歲起就開始駝背,彷彿將全世界的不幸都背在上。這對兄弟都有深和端正的長相,但羅伯特擁有一種約恩沒有的東西,那就是他眼神中黑暗且玩的特質。對這種特質有著嚮往,但並不希探索。

里卡爾發表演說時,的目飄過由悉面孔構的海洋。有一天,會嫁給救世軍的某個男孩,也許他們會被派駐到另一個城鎮,或這個國家的另一個地區,但他們總會回到厄斯古德莊園。救世軍剛買下這座莊園,從今以後,這裏就是他們的夏日基地。

一名金髮年坐在眾人外圍通往屋子的臺階上,正在躺在他大上的貓。覺到年一直在看,但一察覺,年便移開視線。這些人里不認識的只有那位年,但知道年名麥茲·吉爾斯特拉普。吉爾斯特拉普家族十分富有,厄斯古德莊園過去便為這個家族所有,而麥茲是家族裏的孫輩。麥茲其實很有吸引力,但他似乎有點孤僻。況且他到底在這裏做什麼?昨晚他走來走去,憤怒地皺著眉頭,不跟任何人說話。有好幾次覺到麥茲的目落在上。今年大家都會看,這倒是新鮮事。

的思緒猛然被打斷,因為羅伯特在手裏塞了樣東西,說:「等那個想當將軍的傢伙講完話以後,就去穀倉找我,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羅伯特說完就起離去。低頭朝手中看去,差點發出尖一手捂住,另一隻手把那東西丟進草叢。那是一隻似乎還在蠕的大黃蜂,但已沒了腳和翅膀。

里卡爾終於結束了演說。坐在原地,看見的父母和羅伯特與約恩的父母朝放著咖啡的桌子走去。他們在各自的奧斯陸救世軍會眾眼中,都屬於「骨幹家族」,因而知道,很多人都對投以關注的眼

往屋外的廁所走去,來到廁所轉角。眾人的視線被擋住之後,便朝穀倉快步走去。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羅伯特說,眼神帶著微笑,聲音低沉。去年夏天他的聲音沒這麼低。

羅伯特躺在乾草堆上,用小刀削著一節樹,那把小刀他隨在腰帶里。

他舉起樹便看出他削的是什麼,因為曾在圖畫中看過那樣東西。這裏很暗,這樣羅伯特就看不見的臉再度泛紅了。

「我不知道。」撒了謊,在羅伯特旁的乾草堆上坐了下來。

羅伯特再度對齣戲弄的眼神,彷彿他知道的一些事,而這些事連自己也不知道。

「這玩意應該放進這裏。」羅伯特突然將手子底下。覺到那節抵到大側,還來不及夾起雙,樹就已頂到。羅伯特溫熱的吐息吹到脖子上。

「不要,羅伯特。」低聲說。

「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做的。」他息著說。

「住手,我不想要。」

「你這是在拒絕我嗎?」

屏住氣息,難以回答,也無法尖,因為這時他們聽見約恩的聲音從穀倉門口傳來:「羅伯特!不要這樣,羅伯特!」

覺羅伯特鬆開力道,放開了,他出手,只剩那節樹還夾在之間。

「過來!」約恩道,彷彿在呼喝一隻不聽話的小狗。

羅伯特咯咯輕笑著,站了起來,對眨眨眼,朝哥哥和奔去。

坐起來,拍掉上的乾草,既覺得鬆了口氣,又覺得愧不已。之所以鬆了口氣,是因為約恩打斷了他們的瘋狂遊戲。之所以覺得愧,是因為對羅伯特來說,這不過是場遊戲罷了。

晚些時候,在眾人進行晚餐前的恩禱告時,抬眼朝羅伯特去,和他的褐眼珠四目相對。羅伯特做出一個形,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卻不自地咯咯笑了起來。他太瘋狂了。而呢……呃,怎麼樣呢?也很瘋狂。瘋狂,瘋狂地墜網?是的,墜網。和十二三歲時不同,現在十四歲了,這覺更強大,更重要,更刺激。

這時躺在床上,試著看穿屋頂,覺笑聲在如泡泡般不斷湧出。

窗戶底下的莎拉阿姨發出一聲呼嚕,便不再打鼾。聽見某種東西發出尖銳的聲,是貓頭鷹嗎?

想小便。

不想出去,卻不得不出去,不得不穿過草地,經過穀倉。半夜的穀倉黑漆漆的,很不一樣。閉上眼睛,但並沒有用。只得悄悄爬出睡袋,穿上涼鞋,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

天空中出現了一些星星。再過一小時,拂曉來臨之後,星星就會消失。冰涼的空氣拂過不安地向前奔去,耳中聽見一些無法辨認的夜晚聲響。白晝里安靜的昆蟲了起來。正在獵食。里卡爾說他在遠的灌木林見過狐貍。也許這些在白天也會出現,只不過發出的聲音不同。現在它們變了個樣,也可以說是了層皮。

廁所孤零零地佇立在穀倉後方的小土墩上。離廁所越來越近,眼中的廁所也越來越大。廁所是個形狀扭曲的怪異小屋,由未加工的木板製,木板彎曲、裂、發灰。廁所沒有窗,門上雕了個心形圖案。最糟的是難以辨別裏面是否有人。

但直覺告訴,裏面有人。

咳了一聲,好讓裏面的人知道在。一隻喜鵲從樹梢上振翅飛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靜。

踏上石板,抓住被當作門把手的一塊木頭,把門拉開。黑魆魆的小屋裂開一個大口。

呼了口氣。馬桶蓋旁放著一支手電筒,但不需要把它按亮。關好門,拴上門閂,掀開馬桶蓋,然後起睡,坐了下去。寧靜接踵而至,但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那不是的聲音,不是喜鵲的聲音,也不是昆蟲蛻殼的聲音。某樣東西在廁所後方的長草叢中快速移。這時尿流出,水聲掩蓋了那個聲音,但的心臟已開始猛烈跳

解完小便,迅速提上,坐在黑暗中聆聽,卻只聽見樹梢輕微的起伏聲,以及耳中的聲。脈搏稍緩之後,拉開門閂,打開了門,不料一道黑影幾乎填滿了整個門口。那人一定是一直站在外面的石階上靜靜地等候。四肢張開,跌坐在馬桶上。那人站到面前,關上了背後的門。

「是你?」說。

「是我。」他說,嘶啞、怪異的聲音抖著。

接著,他上,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他的牙齒咬上的下,直到吸出來。他一手的睡底下,撕開癱在那裏,因為恐懼而無法彈,覺刀子抵住脖子上的。他的下不斷朝衝撞,連子都沒完全下,宛如一隻瘋狂配的公狗。

「你敢說出去一個字,我就把你碎萬段。」他低聲說。一個字也不敢說,因為才十四歲,深信只要閉起眼睛,集中注意力,就能穿屋頂,看見天上的星星。上帝有超能力,只要他願意,就能讓此事發生。

2拜訪

二〇〇三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日

他看著列車車窗里映出的自己,努力想看清這是什麼,藏在何。但卻沒看見任何特別之,只看見紅領巾、面無表的臉和眼睛,以及有如永恆之夜地鐵那般的黑頭髮。他的影子映在庫爾塞勒站和特納站之間的隧道牆壁上。一份《世界報》放在他的大上,天氣預報說會下雪,但地鐵上方的黎街道依然寒冷荒涼,籠罩在難以穿的低沉烏雲之下。他鼻孔微張,吸許多細微但明確的氣味,包括水泥的氣、人類吐息、炙熱金屬、古龍水、香煙、木材和膽的氣味。這些氣味難以從列車座位上洗去,也無法通過空調系統排出。

對面列車的近使得車窗開始震,窗外的黑暗暫時被高速閃現的方塊狀的蒼白燈碟機離。他拉起外套袖口,看了看錶。那是工SQ50腕錶,一位客戶給他的,用來抵償部分款項。玻璃表面已有刮痕,因此他不確定這塊表的真偽。七點十五分。此刻是周日的夜晚,街上車輛稀疏。他環視四周,只見人們在地鐵上睡覺。人們總在地鐵上睡覺,尤其是在工作日,他們關上開關,閉上眼睛,讓日常通勤變無夢的休息時間,在地鐵地圖上的紅線和藍線之間穿梭,在工作和自由之間無聲換乘。他在報上讀過有個男子就像這樣在地鐵上坐了一整天,隨著列車來回平治,直到一天結束,清潔人員才發現男子已經氣絕。也許男子就是為了迎接死亡才走進這個地下墓,搭上連接今生與來世的藍線列車,步這個淺黃棺材,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不會到打擾。

至於他呢,他搭乘的是奔往反方向的列車,準備返回今生。今晚這項任務結束后,就只剩下明天在奧斯陸的任務,也是最後一項任務,然後他就會永遠離開這個地下墓

列車在特納站關門之前,發出刺耳的警示聲,然後再度加速。

他閉上雙眼,試著想像其他氣味,諸如便池除臭錠和新鮮溫熱的尿的氣味,以及自由的氣味。但也許正如他當過老師的母親所說,人腦可以細膩地重現任何見過的影像或聽過的聲音,卻連最基本的氣味都無法重現。

氣味。眼皮側開始閃現影像。十五歲的他坐在武科瓦爾市的醫院走廊上,聽見母親不斷地低聲向使徒多馬——建築工人的守護聖徒祈禱,希他能保住丈夫的命。他聽見塞爾維亞軍隊的大炮在河對岸隆隆發的聲音,以及在嬰兒病房做手的患者發出的凄厲聲。嬰兒病房早已沒有嬰兒,圍城戰事開打之後,城裏的人就不再生小孩。他在飯店裏打雜,學會如何把雜訊、慘聲和大炮聲阻擋在聽覺之外,但他無法阻擋氣味,尤其是某種氣味。外科醫生在做截肢手時,會先將切到見骨,接著,為了避免患者流過多而死,必須用一種看起來像烙鐵的東西來燒灼管,讓管閉合。但沒有一種氣味能與燒焦的氣味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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