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裡的銀髮子將頭倚在防彈車窗玻璃上，雙目閉。覺腳下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轉。他們給的葯讓覺噁心難。

我需要醫療救助，心想。

然而，旁的武裝警衛嚴陣以待：在他們的任務圓滿完之前，的需求沒有人理會。而據周邊的嘈雜聲來判斷，顯然這一切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

越來越頭暈目眩，就連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竭力下又一波噁心嘔的覺，嘆生活怎麼會將放在了這個超現實的十字路口。在當前這種神志不清的狀態下，很難想明白答案，但明白無誤地知道這一切始於何。

紐約。

兩年前。

從日瓦總部飛到曼哈頓。作為世界衛生組織的總幹事，在這個名聲顯赫、覬覦者甚眾的位置上，已經幹了將近十年。作為傳染疾病和流行病學方面的專家，曾邀在聯合國舉辦講座，評估大範圍流行疾病對第三世界國家的威脅。的講座積極樂觀，安人心，概述了世界衛生組織和其他機構制定的幾套最新早期檢測系統與治療方案。講座贏得滿堂彩，全場起立為鼓掌。

講座結束后，當在前廳和幾名逗留的學者談時，一名聯合國僱員大步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的肩章表明他的外級別很高。「辛斯基博士，剛才國外關係委員會聯繫我們。他們部門有人想和你聊一聊。我們的車就在外面等著。」

伊麗莎白·辛斯基博士迷不解，也有些許不安。拎起隨旅行袋，彬彬有禮地向談話者告了別。坐在豪華汽車裡駛上第一大道時，心頭湧上一陣異樣的張。

國外關係委員會？

和大多數人一樣，伊麗莎白·辛斯基也聽過一些謠言。

作為一個私人智囊團，外關係委員會立於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曾經加其中的包括幾乎每一任國務卿，超過六七位總統，以及大多數中央報局局長、參議員、法，還有、羅特希爾德和克菲勒之類的傳奇人。外關係委員會員無與倫比的智力資源、政治影響力以及財富，為其贏得了「地球上最有影響力的私人俱樂部」的稱號。

作為世界衛生組織的負責人，伊麗莎白對和大人打道並不陌生。在世界衛生組織的長期任職，加上直率坦白的個，最近為贏得了一家主流新聞雜誌的肯定，該雜誌將列全世界二十個最有影響力的人榜單。世界衛生健康的面孔，他們在的照片下這麼標註，伊麗莎白覺得很有諷刺意味，要知道曾經是個弱多病的孩子。

在六歲之前，一直忍嚴重哮的折磨，並接了一種很有前景的新葯的大劑量治療——全球最早的糖皮質激素，一種類固醇荷爾蒙。這種新葯不可思議地治好了的哮綜合癥。不幸的是，這種藥出人意料的副作用直到多年以後進青春期時才顯現出來……從沒有來過月經。十九歲那年在醫生辦公室里經歷的那個黑暗時刻，終生難忘，當時，被告知藥對生系統的損傷是永久不可逆的。

伊麗莎白·辛斯基永遠生不了孩子。

時間會治癒空虛，醫生安，但悲傷和憤怒只能藏在心底潛滋暗長。殘忍的是，藥剝奪了生兒育的能力，但卻沒有抹去母的本能。幾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與自己的念作戰，那種對滿足自己無法企及之慾的念。直至今天，已經六十一歲的每次看到懷抱嬰兒的母親，仍然會心如刀割。

「前面就到了，辛斯基博士。」司機通知。

伊麗莎白迅速用手指攏了攏長長的銀鬈髮，照了照鏡子。還沒有意識到，汽車就已經停了下來，司機扶下車，踏上曼哈頓一昂貴路段的人行道。

「我會在這裡等你，」司機彬彬有禮地說，「你準備好了，我們就直接去機場。」

外關係委員會在紐約的總部位於帕克大道和68街的拐角，是一棟其貌不揚的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築，曾經是一位孚石油公司大亨的私人住宅。建築外觀與周邊的優雅風景渾然一，讓人全然察覺不到它的獨特功用。

「辛斯基博士，」一名態盈的接待員上前迎接，「這邊請。他正在等你。」

好吧，但他究竟是誰？跟隨接待員走過一條豪華長廊，來到一扇閉的大門前。接待員輕敲一下隨即打開門，示意伊麗莎白進去。

走進房間，門在後關上了。

這是一間暗的小會議室，只有一塊顯示屏發出亮。在屏幕前，一個極其瘦高的黑廓正對著。儘管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能覺到其人的氣勢。

「辛斯基博士，」男子的聲音尖銳刺耳，「謝你來見我。」他繃的口音表明他應該和伊麗莎白一樣來自瑞士，也有可能是德國。

「請就座。」他指了指會議室前排的一把扶手椅。

就不自我介紹一下？伊麗莎白坐下了。怪陸離的畫面被投到熒屏上，讓愈發不安。到底搞什麼鬼？

「今早你發言的時候，我也在場，」黑影說道，「我千里迢迢趕來聽你的演講。你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

「謝謝。」答道。

「恕我冒昧，你比我想象的要漂亮多了……儘管你年紀不小，而且關於世界健康方面的看法缺乏深謀遠慮。」

伊麗莎白驚得差一點合不攏。他的評論無論怎麼聽都相當無禮。

「不好意思？」凝視著前方的黑暗，開口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把我到這裡來？」

「請原諒，看來我想要顯得幽默的嘗試很失敗，」瘦長的影答道，「屏幕上的圖像會解釋你來這裡的原因。」

辛斯基審視著那可怖的圖像——一幅油畫，上面麻麻滿了人，病態扭曲的軀糾結在一起，相互攀扯。

「偉大的藝家多雷，」男子宣告，「這是他對但丁·阿利基耶里筆下的地獄壯觀而森的再現。希這幅畫沒有讓你不適……因為那就是我們將要去往的地方。」他頓了一頓，緩緩湊近：「現在讓我告訴你為什麼。」

他不斷靠近，彷彿每向前一步都變得更加高大。「假如我取一張紙，並將其撕為兩半……」他在桌邊立定，拿起一張白紙，嘩啦一聲撕兩半。「然後如果我再將這兩個半張紙疊放……」他將兩邊疊在一起。

「然後我再重複上述過程……」他再次將紙張撕兩半，併疊放在一起。

「那現在我手上這疊紙就有原來的四個厚，對不對？」在暗的房間里，他的雙眼像在水中燃燒的火焰。

伊麗莎白不喜歡他盛氣凌人的語氣和挑釁的姿態。一言未發。

「我們來做個假設，」他繼續道，湊得更近了，「最初那張紙只有十分之一毫米厚，而我將重複這個過程……比方說，五十次……你知道這垛紙會有多高嗎？」

伊麗莎白被激怒了。「我知道，」言語中的敵意甚至超出自己的想象，「它的厚度將是十分之一毫米乘以二的五十次方。這做幾何級數。可以請問要我來這裡幹什麼嗎？」

男子自鳴得意地假笑著，用力地點了下頭：「可以，你能猜到實際的數值會是多嗎？十分之一毫米乘以二的五十次方？你知道我們這垛紙會變得多高嗎？」他沉默片刻：「這垛紙，只需對摺五十次，就幾乎達到……從地球到太的高度。」

伊麗莎白並不驚訝。在工作中，幾何級數增長的駭人威力是工作中經常要應對的。污染的循環……染細胞的複製……死亡人數統計。「抱歉也許如果我顯得有些稚，」毫不掩蓋自己的惱怒，「但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他撲哧一笑，「我的意思就是我們人類人口增長的歷史甚至更為驚人。地球上的人口，就像我們這垛紙，在最開始的時候微不足道……但其增長的潛力讓人不得不警惕。」

他又開始踱步：「你想想。地球人口達到10億花了幾千年——從人類誕生一直到19世紀初。接著，在短短一百年間，人口數令人震驚地翻了一番，在20世紀20年代達到20億。此後，只過了五十年，人口數再次翻番，於20世紀70年代超過40億。你能想象，我們很快就要突破80億。僅今天一天，地球又新增了25萬人口。25萬啊。而這種事每天都在上演——無論颳風下雨或者風和日麗。照這個速度，每一年，地球上就要多出相當於整整一個德國的人口。」

高個子男人突然站定，雙手按著桌子，虎視眈眈地盯著伊麗莎白：「你今年多大了？」

又一個無禮的問題，但是作為世界衛生組織的負責人，對以外手腕應付敵對狀況輕車路。「六十一歲。」

「你知道假如你再活十九年，到八十歲的時候，你在有生之年會見證世界人口翻兩番。一輩子——翻兩番。想想後果。你肯定知道，你們世界衛生組織已經再次提高預期，估計到本世紀中葉地球人口數將達到約九十億。種正以一種驚人的加速度滅絕。自然資源日益減，需求卻急劇上升。乾淨水源越來越難以獲得。不論以何種生學衡量標準來看，我們人類的數量都超過了可持續發展的極限。面對這種災難，世界衛生組織——這個星球健康衛生的看門人——卻浪費大量時間金錢去干治療糖尿病、修建庫、對抗癌癥之類的事。」他頓了頓，眼睛直直地盯著。「所以我把你請到這裡來，面對面問你世界衛生組織為什麼沒有勇氣正面解決這個問題？」

伊麗莎白徹底被激怒了：「不管你是誰，都應該清楚世界衛生組織非常重視人口過剩的問題。最近我們投幾百萬元，委派醫生前往非洲，分發免費的避孕套，宣傳避孕節育。」

「啊，沒錯！」瘦高個挖苦道，「然後一支更龐大的天主教傳教士隊伍尾隨你們去了，告訴非洲人如果使用避孕套，他們就都得下地獄。如今的非洲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環境問題——到填埋著未使用的避孕套。」

伊麗莎白竭力保持沉默。在這方面，他說得沒錯，然而現代天主教徒已經開始抵制梵岡對生育問題的干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梅琳達·蓋茨（比爾·蓋茨的夫人）這位虔誠的天主教徒，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承諾提供五億六千萬元，以幫助改善全世界範圍的節育狀況。伊麗莎白·辛斯基曾許多次公開表示，由於他倆基金會對世界健康衛生所作的貢獻，比爾和梅琳達·蓋茨夫婦理應被封為聖徒。憾的是，唯一備擢升聖徒資格的機構卻對他倆努力中現的基督教義髓視而不見。

「辛斯基博士，」影繼續道，「世界衛生組織本沒有意識到，當今世界只有一個全球健康問題。」他再次指著屏幕上令人生畏的畫面——糾纏錯雜的人類軀的汪洋大海。「就是這個。」他停頓了一下，「我想起你是科學家，或許沒有深研究過經典著作或者高雅藝，那麼允許我給你展示另一幅圖，用一種你更容易理解的語言向你解釋。」

房間陷黑暗，接著屏幕再次亮起。

那是一張折線圖，伊麗莎白曾看過許多次……而且它總是帶給一種詭異的覺，如同宿命般無法躲避。

世界人口增長歷史示意圖

單位：10億

200-500萬年

整個房間一片死寂。

「是的，」瘦高個男子終於開口，「對這幅圖最恰當的反應就是無言的畏懼。著它就有點像盯著一臺碾過來的火車頭的前燈。」男子慢慢轉過，面對伊麗莎白，生生出一抹微笑，擺出屈尊俯就的模樣：「辛斯基博士，還有問題嗎？」

「只有一個，」厲聲質問，「你把我帶到這裡就是為了教訓我或者侮辱我嗎？」

「都不是。」他突然聲細語，更令人骨悚然，「我請你來，是想和你共事。你明白人口過剩屬於健康問題，這一點我毫不懷疑。我擔心你沒想明白的是，這個問題將會影響到人類的心靈。在人口過剩的力下，哪怕是從未想過東西的人也會為了養家口而變盜賊。而為了養兒育，從未想過殺戮的人也會大開殺戒。但丁筆下所有致命的原罪——貪婪、暴食、背叛、謀殺，諸如此類——都會開始出現……在人群中泛濫，並隨著舒適安逸生活的煙消雲散而愈演愈烈。我們面臨著一場為人類心靈而戰的鬥爭。」

「我是一名生學家。我拯救的是人們的生命……而不是心靈。」

「嗯，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未來的歲月里，拯救生命會變得越來越困難。人口過剩所滋生的問題遠遠不止神匱乏。正如馬基雅維利所述——」

「是的，」打斷他的話，依著記憶，背出這段名言，「『當居民遍布各個角落、世界擁不堪之時，人們既不能在原來的地方生存下去，也無法遷徙到其他地方……這個世界就將自我凈化。』」仰頭注視著他：「我們世界衛生組織每一個工作人員都知這一段話。」

「很好，那你肯定知道馬基雅維利接下的話，他認為瘟疫是這個世界自我凈化的自然方式。」

「沒錯。這點我在剛才的發言中也提到了，我們非常清楚人口度與大規模傳染病發可能之間的直接關聯，但我們不斷致力於建立完善新的傳染病檢測系統和治療方案。世界衛生組織始終有信心預防可能發的大規模傳染病。」

「那就太憾了。」伊麗莎白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辛斯基博士，」男子帶著詭異的笑容，「你談及控制傳染病時，就好像那是件好事兒。」

伊麗莎白驚得合不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就是我的觀點。」瘦高個高聲宣布，就像一名律師在做結案陳詞。

「現在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世界衛生組織的負責人——有史以來最功的一個。可能在你看來這是一個恐怖的想法。我已向你展示了即將出現的悲慘畫面。」他按亮熒屏，再次呈現那幅陳遍野的畫面。「我提醒了你人口增長失控后極其可怕的破壞力。」他指著那一小垛紙，「我也提請你關注，人類正於神崩潰的邊緣。」他頓了一頓，然後直接面對。「而你的應對措施呢？就是在非洲免費發放避孕套。」男子輕蔑地冷笑。「這無異於螳臂當車。定時炸彈倒計時終結。它已經炸。如果不採取極端的手段，指數數學將為你們新的上帝……而且『他』是一個報復心很重的上帝。他會讓但丁的地獄降臨在外面的帕克大道上……人們作一團，吞食自己的糞便。一場自然界自己策劃的全球範圍的選擇宰殺。」

「就這一套嗎？」伊麗莎白呵斥道，「那請告訴我，在你對可持續發展未來的展里，地球上理想的人口數量是多？達到何種水平人類才能有希無限繁衍下去……並相對舒適地生存？」

高個子男子微微一笑，顯然對的問題讚賞有加：「任何一名環境生學家或者統計學家都會告訴你，人類繁衍生息最理想的狀態是保持地球上只有約四十億人口。」

「四十億？」伊麗莎白質問道，「我們現在都已經達到七十億了，你這個目標是不是提得太晚了。」

高個男子綠的眼眸里如同閃爍著火：「真的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