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陶甘出了街舍，踏著閃閃發的積雪，折過舊校場，迎著刺骨的朔風，一路向將軍廟走去。

到了將軍廟前，陶甘見前面轉彎果然有一爿小小的筆墨莊，門首掛著「葉記」的招牌，櫃枱里陳放著文房四寶，牆上掛著幾幅名人字畫，甚是清雅。

陶甘慢慢踅到葉記筆墨莊對面的一爿鋪櫃枱前，手遞上一點散銀。那鋪掌柜忙堆起一臉笑，問：「客要買豬還是羊？」

陶甘笑了笑，輕輕說道：「在下只想打問掌柜的一個信，並不買，這銀子權且收下。」

掌柜大喜，了滿是油膩的雙手，接過了銀子，稱謝不迭。問道：「不知客問什麼？但說無妨。」

陶甘道：「無甚大事。對面那筆墨莊的葉掌柜經常來這裏買嗎？」

掌柜聞言笑道：「客早是問到我，別看他葉掌柜生意不錯，卻早已囊空了，欠了外面不債哩，哪有錢買吃？——一個人好賭能有好日子過？」

陶甘驚問：「葉彬他好賭？」

「啊！不，不，我說的是他兄弟葉泰。葉泰是個不務正業的浮浪子弟，無人拘管，恣意逛盪，呼麼喝六，飲酒宿娼，無所不至。他吃喝嫖賭四件中最是好賭，手氣又差，賭了就輸，輸了便來鋪子要錢。唉，葉掌柜不知被他兄弟坑去了多冤枉錢。於今葉掌柜自己也泥菩薩過江，保不住了。葉泰無法，轉而又厚著臉皮去問他妹子要錢。好了，如今他妹子也被人殺了，那葉泰看來從此沒本錢去賭了。」

陶甘點頭頻頻，又問：「掌柜的可知葉泰常去哪個賭場勾當？」

鋪掌柜順手一指：「那綢莊樓上最是他去的所。」

陶甘聽得明白，口上稱謝，拱手辭別鋪掌柜，徑向那爿綢莊搖擺而去。

陶甘上了綢莊樓梯一看，見雖是一個賭窟，卻佈置得十分雅潔。條屏、字畫襯著潔白的牆壁。房間中一桌一桌排開了賭局，賭徒們一面搖寶一面大聲吆喝。

一個胖乎乎的黑臉大漢端著個水煙瓶，眼脧著陶甘，慢慢走上前來，堆起笑臉開言道：「貴相公什麼風吹來，一向不曾仰識。請進，請進，湊一局吧！」

陶甘知道賭場規矩，忙從袖中抓出一把散錢遞過。那胖掌柜笑瞇了眼，正待讓坐，陶甘拱手道：「今日來此，有句話說。掌柜的可認識葉泰那潑皮？」

「認識，認識。貴相公問他卻是為何？」

「只因葉泰欠我銀子多時，待要追，他抵死說前幾日在這裏輸得，沒法償還。我不敢信，便來這裏想向掌柜的問個就裏，再作計議。」

「貴相公休聽葉泰這廝扯謊，他輸卻是輸過，但昨夜來這裏押賭時，我見他拿的都是白花花的足紋銀。」

陶甘大道：「這狗雜種原來遮瞞得嚴實！他對我說他兄弟是守財奴，銅錢看得眼大。平昔倒是他妹子資助他些銀子，於今他妹子也被人殺了……」

胖掌柜點頭道：「這也是實話，只是貴相公尚有一層不知，他新近又從一個冤大頭那裏榨取了不油水。」

陶甘忙問：「掌柜的可知那冤大頭是誰？」

胖掌柜搖了搖頭。

陶計道：「掌柜的有興趣與我賭這玩意嗎？——他從袖中拿出那副七巧板。」

胖掌柜一愣：「七巧板？」

「對，七巧板，五十個銅錢輸贏。你說出一件東西，我用它將那東西拼出來。」

「一言為定。」胖掌柜將那七巧板好奇地看了一遍，說道：「你就給我拼出一文圓形的銅錢，我平生最喜的便是銅錢。」

陶甘拼了半天卻拼不出來，只得認輸。心想倘是藍大魁便一定能很快地拼出一文銅錢來。

陶甘告辭賭場掌柜，下得樓來，便向廖文甫家行去。廖文甫家離孔廟不遠，陶甘到時見黑漆大門關得嚴。他舉手正待敲門，卻見廖文甫宅子對面有一家小酒樓，略一轉念便起長袍踱上那酒樓來。他揀了一個臨窗的空座頭坐下，了兩味菜、一角酒，自顧獨斟，一面仔細俯看著對面廖文甫宅子前後靜。

不一晌，陶甘見廖文甫宅子鄰的米鋪里走出一個掌柜模樣的人，徑上這酒樓而來。此人進得酒樓，偏巧與陶甘坐了同桌。他了幾味上好的菜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陶甘乘機湊過去與他攀談。幾口酒下肚，兩人臉上都泛起紅暈，話也多了。談著談著從米市行談到對面宅子的廖文甫。原來這廖文甫也是經營米麥五穀生意的，是州城裏米行的一個大行董，故與這掌柜很是稔。

陶片問：「掌柜的，廖文甫兒之事想來也端的蹊蹺，怎麼一閃間便不見了？」

米鋪掌柜「咯咯」笑道：「相公有所不知，這廖小姐早有個人兒在心上了，行故意躲著人，這會子正不知遠走高飛到什麼地方逍遙快活去了。」

「掌柜的莫非知道他們行蹤？」陶甘忙問。

「我怎麼知道他們的行蹤？只是有一次我見他倆從春風酒家勾著胳膊搖擺出來，那後生個子瘦瘦的。春風酒家是一個藏污納垢的所在，同私窯子沒有兩樣。」

陶甘頻頻點頭，恍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