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買這些東西得花多銀子呀？”

“不值幾個錢……”

“這個服料子真呀，也好鮮，又讓姐姐破費了……”

“在你們的工錢里扣？”

“……哦。”

“逗你玩。傻子，送你們的。”

得臘月，天又降溫了。

辛夷家的屋子里燒著石炭爐子，火紅的炭火映得幾張稚和年輕的面孔，暖烘烘的。

三個孩子在嬉戲，湘靈和良人在清理辛夷帶回的食材和用品，又拿了新去試，小臉兒紅艷艷的，喜悅就跳躍在眉間。

笑聲傳出老遠。

隔壁，劉氏躺在床上，氣得說不出話。

摳了全家人的肚腹才攢出來的一筆銀子，全給敗家子付了歡場子的肚皮錢，還不敢在張正祥面前哭訴，打心眼子里恨著辛夷。

辛夷家的每一道笑聲，都像是打在劉氏臉上的耳。

那個恨呀，啐了一口又一口。

沒多久，熬豬油的香味就飄了過來……

辛夷難得有機會下廚，今兒特地買了一些食材回來，想試著做幾個饞了好久的家鄉菜。

來汴京這麼久，最讓不習慣的便是飲食。

熬了一罐豬油，再將切丁，加蔥姜勾欠腌制起來，在張大伯家的壇子里撈了幾片酸菜，做了個酸菜丁，又剁好餡，做丸子，將油渣和青菜煮在一起，調個簡單的蘸料……

嘗一口，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果然最香的還是自己做的東西……

熱騰騰的酸菜丁剛出鍋，院外便傳來聲音。

“張小娘子在家嗎？”

辛夷激靈一下，示意良人來看著火，手走出去，拉開木頭柵欄的大門，看著高一大截的段隋。

“段侍衛找我有事？”

段隋吸了吸鼻子，肚子咕的一聲。

“你家弄什麼好吃的？真香！”

辛夷疑地看著他，“段侍衛？你要沒事的話，我去吃飯了。”

看作勢要關門，段隋連忙手去攔，“別別別，有正事，大事，要事——”

他嬉皮笑臉地說著，掏出一個信封來。

“九爺給的，拿著。”

辛夷瞥一眼那信封，上好的紙張，描著燙金的祥云和開得正艷的牡丹，端的是雅致。

默默接過來，沒有去拆封，而是湊到鼻尖嗅了嗅，“這個……用丁香、檀香、甘松、零陵香各半兩，生腦許，茴香半錢略略炒制，便可制……”

說罷，將信封還給段隋。

“很不錯的香，用做信紙正好。”

段隋愣愣半晌，大笑起來。

“誰問你這個？明兒大相國寺有詩會，我們家郡王你同去，這是詩會的帖子……拿好嘍！”

詩會？

傅九衢邀？

辛夷失笑。

“你家九爺眼神還好嗎？我像會做詩的人？”

段隋角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我覺得也不像。郡王是想讓你帶著兩個小郎君去見識見識，以后兩位小郎君還是要進學通曉詩文的……”

辛夷：“明日我有事。”

拒絕得干脆，見段隋一臉愕然，又拿過信封笑了笑，“不過為答謝郡王盛，我還是贈詩一首吧，勞煩段侍衛帶回去。”

沉一下，辛夷道：“我升天天隔霄，我思渡水水無橋，我上山山路險，我汲井井泉遙。越人翠被今何夕，獨立沙邊江草碧。紫燕西飛寄書，白云何逢來客。”

段隋撓撓頭，跟著念叨一遍。

“你做的詩？”

辛夷似笑非笑，“是啊，我做的。”

段隋嘿一聲，斜著眼瞅，分明不肯相信。

“這詩啥意思？”

“你家九爺明白。”

辛夷笑著回頭喚湘靈，“去拿一個食盒，將咱們熬的油渣裝上，撒上糖末，讓段侍衛帶回去，給郡王嘗嘗百姓的家常味……”

段隋微張著，半晌才合上。

“多謝！”

馬蹄聲遠去。

隔壁那個趴在窗邊傾聽的劉氏，這才咬牙切齒地回去，啐一聲。

“小娼丨婦，我呸！”

……

辛夷著信回來，三個孩子正老老實實坐著等，桌上的菜擺好了，一口都沒有。

“吃啊。為什麼不吃？一會該涼了。”

“等你。”三念乖乖地看一眼，又嘟起了小，“我明日也要跟你去詩會。我以后也要進學，通曉詩文……”

二念：“我也要去。”

一念沉默不語，看辛夷的眼神很是復雜。

辛夷三念的腦袋，坐下來拿起筷子，給夾了個丁。

“誰說我要去詩會了？”

三念倔強地著，“我剛才都聽見了，傅叔邀你去，要你帶上大哥哥和二哥哥……娘，三寶也想去嘛。”

一只小手慢慢地拖住辛夷的袖子，搖啊搖。

“娘……”

辛夷哭笑不得，知道這孩子很撒，給點就來勁兒，不得不拉下臉來瞪。

“吃飯。大人的事，小孩不許多。”

傅九衢怎會在這個時候約去什麼詩會？這樣浪漫的事，不是古代話本里的風流公子和多小姐談說的方式麼？

辛夷方才看過，信封里確實是一張帖子。

既然傅九衢不會真心約去詩會，那這帖子就有另外的涵義……

不過，無論如何，藥王塔都非去不可。二人有約定在先，希傅九衢能明白的意思，合作默契。

“姐。”湘靈盛了飯坐過來，突然說道：“村里好似多了些生面孔。”

辛夷抬頭看：“是嗎？”

湘靈點點頭，拿眼示意良人，“你快告訴姐姐。”

良人道：“我上午去地里拔草，看到兩個量高大的郎君，面生得很。”

辛夷哦一聲，聲音轉冷，“他們往哪里去了？”

良人搖了搖頭，“他們沿著水渠往上走，一會兒就沒了影。姐，我看見他們是帶著刀的。”

辛夷慢條斯理的吃著，表看不出變化。

“今兒夜里，把門拴好。回頭再問問大伯哪家有狗崽，抱兩只回來看家。”

湘靈和良人齊齊點頭，三小只已經興起來，為尚未見面的狗崽子想起了名字……

辛夷垂下眼，吃飯的速度明顯變慢了。

.....

天黑的時候，氣溫驟降，汴京城下起了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揮灑出一片慘白的天地。

夜鷹凄厲的聲，劃破宮墻。

繁華的汴京城，一如既往燈火璀璨。

辛夷不知道的是，不僅傅九衢收到一封信，另外兩封容相似的信，同時呈到了殿前司曹翊和開封府張堯卓的案頭。

山雨來風滿樓。

這一夜，辛夷卻睡得破天荒的好，一個夢都沒有做便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睜開眼，良人已經做好了早膳，三小只在湘靈的帶領下，拿了罐子在院里收集積雪。

辛夷在檐下了個懶腰。

雪已經停了，大地還沉睡著，天幕昏暗。

藥王塔說是在張家村北，其實從這里出發，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辛夷沒有耽誤，吃了點東西，便把良人和湘靈到房里，代們一些事。

兩個小丫頭看著將一把尖刀腰間綁好，張得聲音都變了。

“姐，那座殘塔破敗許久了，平常有人去。聽我娘說，遭了雷劈以后便常常鬧鬼……以前有人不信邪，想進去財盜寶，可進去的人，再沒有出來。姐，你當真要一個人去嗎？”

“讓良人陪你去吧。”

“不必。”辛夷雙眼沉寂，俏皮地眨眼一笑，“該我面對的事，誰也沒有辦法替我去做。”

命運讓來到這里，面對這樣一樁古怪的案子，必須親手去揭開真相。該來的，避不開。如果這就是穿越的使命，那選擇面對……反正這是一個紙片人的世界，當真沒了命，說不定就回去了。

“姐，你別去了，我們害怕……”

辛夷勾笑了笑，從懷里掏出那封帖子，到良人的手上。

“若我今夜未歸，你們明兒就帶著三小只去找廣陵郡王。”

湘靈快哭了，“姐。”

良人也急切地抓住辛夷的手，“姐，你一定要回來，我們在家里等你。”

辛夷點點頭，并不多說，撈起地上的背簍，像尋常出門采藥那般，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