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繼續趕著車，往南方前進。

跟在人群之後，雷鈞已經可以分辨出那幾個著名的弟子了：那個瘦瘦小小、白頭的是回，看起來臉有點營養不良，大概是「一簞食，一瓢飲」造的；趕車的孔武有力的大個子是子路；臉兒白白、說話語很快的是子貢；神始終恭敬和順，照顧得鞍前馬後的那個是曾子……

太非常大，大家走得汗如雨下，卻默默無聲，雷鈞開始擔心他送給孔子的火腸，儘管是今天中午剛剛從市冷庫里拿出來的，但是就這樣暴在三十多度的熱氣里，不到傍晚它們就能臭掉了……

他正低頭稀里糊塗想著，沒注意曾子來到面前。

「老師你們兩位到車上去。」他說，「老師說，想和你們敘敘。」

雷鈞一聽，趕拽了拽方無應，他們快步跟上前面的大車，爬上去，鑽進了簾子裏。

「坐吧。」孔子示意車的草墊，雷鈞和方無應學古人的樣子，跪坐在孔子面前。

「兩位是楚國人，在楚王的治下，如今國怎樣啊？」

一上來就是這麼嚴肅的問題！

雷鈞暗自苦，開始在腦子裏飛搜尋歷史記載。

「呃……」方無應先開口道，「連年征戰，國人都非常辛苦。」

「吳王闔閭進犯我國的階段，國凋敝，日子不好過。」雷鈞也趕說。

孔子微微點頭：「如今哪裏都是連年征戰，所以我想去請教老聃，詢問天下大道。」

雷鈞問：「夫子認為，如今大道究竟為何？」

「大道，應為仁。」孔子慢慢地說，「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

「這五者為何？」

「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這是已經聽了幾千年的教誨，但是此刻，從這個創立教誨的人裏親自說出來，對雷鈞而言，震撼力依然不小。

方無應卻笑道：「滔滔者天下皆是，誰能改變這種現狀？」

孔子半晌，才道：「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這是孔子一貫的思想，就算全天下都如洪水，只剩了自己一人，也要為自己的理想堅持到底。

談的話題太沉重，雷鈞一心想改變氣氛，他想了想，說：「聽說，夫子去見了南子？」

孔子一聽，大笑起來。

南子是春秋時期衛靈公的妻子，著名的人，風流韻事一籮筐，曾自稱孔子頭號，一心想見孔子，孔子便應邀去見了。對此，孔子耿直的弟子子路非常不滿。

「我曾對子路說，如果南子真是天所厭棄的那種人，我又怎麼可能去見？」

雷鈞頑皮心上來，他湊上前：「夫子，南子漂亮麼？」

孔子毫不愧地點點頭：「甚。」

方無應毫不客氣接了一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者也！」

孔子哈哈大笑：「如君所言，南子那樣的人，就連我這樣的糟老頭兒，也免不了心啊！就為了這，子路把我責備了。」

方無應一怔：「那您又為何非要去見？」

「嗯……」

孔子慢慢閉上眼睛，沒有給出回答。

三個人的車，燠熱難當，車廂顛簸著往前行，只聽見車的咯吱聲不絕於耳，春秋末年的秋後，甚至比現代還熱，太努力過木板隙照進來，塵埃的顆粒在微里，跳著曼妙的舞蹈……

「你們說，南子是個罪不可赦的壞人麼？」孔子忽然睜開眼睛，看著雷鈞與方無應。

雷鈞他們一愣，彼此對視了一眼，雷鈞搖搖頭：「我並不覺得南子是個壞人，沒有做過什麼禍國殃民之事，更沒有真正出格的醜聞。一介弱子，因為太漂亮就被人捕風捉影大談**，恐怕是這些說壞話的人心不正。」

「你們說的，正是我所想的。誰又沒有一點兒蔽的事兒不想讓人知道呢？誰又沒有為難的時候，以至於不由己呢？所以，我不認為南子是個壞人。」

方無應想了想，說：「夫子這麼說，讓我想起一個人。」

「何人？」

「一個『耶穌』的人。」方無應說，「他生於耶路撒冷，彼又稱西方火焰落日國，據說當地沒有土壤只有石頭，石頭下面藏著黑的油脂，可供燃燈與驅車之用。當地之人便拿那油脂換取糧食，而這位耶穌，便被當地的人稱為聖賢，據說他，用五魚二餅養活了五千人，又曾醫治過死人，使之復活，連他自己都曾被人釘死復又轉生。」

孔子微微皺起眉頭：「唔，西方火焰落日國？從未聽聞。」

方無應假裝沒看見雷鈞驚愕的表，繼續說：「有一日，當地的人抓住了一個正在行的婦，都想拿石頭打死。然後這個耶穌的人便說：你們中間，誰是潔白無瑕、從未做過一點兒錯事的，誰就可以拿石頭砸。」

孔子來了興趣：「後來呢？」

「後來，大家想了想，覺得自己都有做錯事的時候，於是就沒人拿石頭砸那個婦人了。」

孔子笑起來。

「夫子，我覺得夫子剛才所說的，就和此人的想法是一樣的。」方無應說，「對南子的態度，夫子非常公正啊。」

「你們二位，看來並非普通人。」孔子了鬍子，「應該是楚國有的者吧？」

雷鈞苦笑汗：「哪裏，我們倆才疏學淺，知道的事兒得很，所以才想跟著夫子學習的。」

當天晚上，大家在野外歇息下之後，雷鈞趁著沒人注意，低聲責備了方無應，他怪這傢伙不該和孔子提耶穌。

「這會改變歷史的！《論語》裏如果記上孔子盛讚耶穌的話，那什麼樣子！」雷鈞埋怨道，「子曰：耶路撒冷之耶穌實乃大賢——這像話麼！」

「那麼基督教就提前傳中國了。」方無應忍不住大樂，「沒關係的，耶穌還有幾百年才誕生呢。」

「可你提前告訴了孔子他的存在！」

「夫子不會相信的。」方無應擺擺手，「你沒見到，他聽我說什麼西方火焰落日國的神？還有我說耶穌復活時候他的不屑？子不語怪、力、、神。孔子再怎麼欣賞耶穌的行為，也不會把這種怪力神的東西告訴徒弟的，更不可能讓他們記錄下來。」

想想方無應說得倒也沒錯，雷鈞也就心平氣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