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即將返回現代的當天，雷鈞與方無應接到了局裡傳來的消息，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

通訊期間，小武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夾雜著很大的雜音，但是基本意思還是能聽清楚。

「……是說，漢末出了點問題？」方無應看看雷鈞。

雷鈞點點頭：「他們現了一個極小的穿破口，小到差點就忽略過去了。到現在甚至不知道是什麼人造的。小武已經搜索了四五天了，依然沒現蹤跡。」

方無應想了想：「大致階段在漢末，那就遠遠過一千年了嘛，儀效果不怎麼好……」

「小武給出了勘察到的最詳細數據：公元19o年到192年間。」

聽他這麼說，方無應摘了草在裡咬了咬：「只能確定是在這兩年裡出的問題，剩下的得咱們來用儀查找，咱們和漢末在一千年以，時間更近。可是雷鈞，為什麼小武他們竟然會查不到蹤跡？」

那時候，他們已經告別了老子的家，出了瀨鄉。此時，幾個人正坐在一片野地里，小楊他們在檢修設備，雷鈞放下手上的活，躺倒在草叢裡，仰面著一碧如洗的春秋天空。

「如果穿越過來的真是人類的話，那我只能說，此人改造自己的思想改造得太徹底了。」雷鈞慢慢地說，「甚至有可能，他已經將自己同化了。」

「同化現代人？！」方無應驚訝地看著雷鈞，「現代人同化為古人容易，古人同化為現代人就太難了！長時間磨合那我相信，還得包括催眠手段，藥洗腦，先期惡補教育，繼之長達三年以上的心理干預……這些辦法一腦用上，的確能達到你說的那個效果。但是……」

「但是小武說，應該只生了不到一個月。」雷鈞坐起，抱著手臂，「之所以我們能探測到粒子的異常變化，就是因為同一空間，出現了思維完全相異的人。」

小楊聽到一半，進來：「這個我知道，可我常常疑：現代社會也有神志紊的神病患者，他們的思維也異於常人吧？」

「你說得沒錯。」雷鈞點點頭，「不是神異常者，還有因為腦部手造思維異常的人——比如有人摘除顱腫瘤之後，罹患面容失認癥或瞬間記憶缺乏……」

「面容失認癥？就是記不住人的臉咯？」小楊問，「瞬間記憶缺乏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能看到水緩緩流進杯子，但是那一類患者，腦子裡就只有三個鏡頭：要倒水的那個鏡頭，水向下流的一個靜止鏡頭，水滿了的一個鏡頭。所以他們會驚訝為什麼白一閃，水就到杯子里去了。」雷鈞說。

方無應點點頭：「此類例子很多，癥狀也多有不同，幾十年前都被統歸為歇斯底里癥了，最近才被醫學界慢慢區分和定，相關書籍我建議小楊你去看格林#8226;漢弗萊斯的心理研究報告。」

他說到這兒，停了停，「但是小楊，你要明白，這一類思維異常，只是和我們健康人的思維有某方面的差異，它原有的基礎和我們卻是無差異的。古人則不同，他們是徹徹底底的另一套系統，並且系完整健康——當然了，『健康』的標準也是以當時社會而言，比如裹腳在明朝就是健康的。」

「這麼說，現在闖過來的那個漢末的人，之所以我們探測不到他的蹤跡，是因為他的所思所想已經趨於現代人了？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已經接近一個現代人了？」

雷鈞站起，走到儀前：「很有可能是這樣。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人工屏蔽』損壞得太嚴重，時空生了微弱的扭曲，導致儀測不準。」

「那更麻煩啊！」

「為今之計，只有再往漢末跑一趟了。」方無應看了看儀的指示：「現在是下午1點14，同志們，三點之前完今天的任務，然後直接轉場漢末！」

小楊笑出了聲：「什麼轉場啊？隊長，你當咱們是跑江湖賣藝的麼？」

「你以為能好多啊？」方無應一臉嚴肅，卻沒停下手裡的活，「趕確定下一站的地點！」

「是！」

雷鈞下上的鬍子茬，他苦笑道：「我還想回去刮個臉呢……」

「想被人當宦？」方無應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也罷，反正漢末是閹黨當權，雷鈞你可以試試冒充……」

「信不信我活剮了你！」

雷鈞他們於三日之後的傍晚回到局裡。

他們帶回來的消息是，漢末的確有人失蹤了，失蹤的人是尚且年的漢獻帝。

「怎麼丟的是他？！」小武驚訝道，「原來是兒走失案。」

「和年齡無關吧。」方無應溜溜的下，「我們已經查明了，漢獻帝一個月之前失蹤，當時差不多十二歲，曹還未出現，現在是董卓控制大局……」

「你的下怎麼了？」蘇虹突然道，「鬍子呢？你怎麼著下回來了？！」

方無應瞪了一眼：「什麼話？什麼著下回來？就好像我著**回來似的！」

「不是啊，還特意你們把鬍子長茂盛一點，所以下午才出。」蘇虹更迷了，「你怎麼在那邊就剃鬍子了？小楊，你們隊長這是怎麼了？」

雷鈞拿起蘇虹的大本時尚雜誌，遮住自己狂笑的臉，其他幾個隊員也紛紛無事找事，王顧左右而言他。

方無應端起熱騰騰的咖啡喝了一口，他倒是一臉不在乎：「不好意思，鄙人在漢末冒充了一回宦。」

小武一口茶沒含住，噗了出來！

凌涓也愣了：「冒充宦？」

「廢話！不冒充宦，怎麼可能混進宮中調查況？」方無應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嘆口氣，「話說回來，尖著嗓子講話可真不是男人的罪。」

他說到這兒又咳嗽了一陣。

凌涓轉向雷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雷鈞忍住狂笑，放下手裡雜誌，一本正經地說：「報告局長，正如方隊所言，當時我們不知道該從哪方面來查，就只有先將調查重心放進宮，除了扮宦，我們沒有辦法混進去。」

「於是你就變宦啦？」蘇虹好奇地看著方無應。

「不是『變』，是『扮』好不好？」方無應瞪了一眼，「宦是隨便可以變的麼！」

「總之當時況有點特殊。」李建國說，「必須另闢蹊徑……」

「真看不出來。」蘇虹嘖嘖道，「居然沒有檢查下……」

「塊腰牌，再把鬍子一剃，略施薄，穿金戴銀，講話幅度小一點，遮掩住結，脾氣再大一點架子再橫一點，誰能懷疑呢？」雷鈞用手指鼻翼，笑道，「漢末那種閹人橫行的年代，無故去找一個宦的茬，那不就等於找死麼？」

「該拍照留念。」小武嘆道。

「嗯，真應該把那幾個鏡頭帶回來。」雷鈞忽然故作神，說，「知道人家如何稱讚我們方隊的麼？」

方無應沒好聲氣地打斷他：「行了行了，晚飯有沒有啊？我還沒吃飯呢！」

「哦！我去打飯！」小武跳起來，「你們都還沒吃吧？我去食堂！」

等他蹦走了，蘇虹興緻依舊盎然，拽住雷鈞：「怎麼評價的？！」

「神俊朗，巖巖如孤松立，立儔人中，之若鶴。笑若桃開三千樹，灼灼風華……」

「三千棵樹？！我是植園？！」

「哦這最後一句是我加的嘿嘿！」

「等等，這是方無應？」蘇虹懷疑地看著雷鈞，「貌了這樣，我以為是潘安再世。」

「反正人家就是這麼說的……咳！你不被他的貌打那是因為你看他看太久，審疲勞了！」雷鈞嘿嘿笑道，「不過鄙人當時，正巧在『姿容』的『方大人』邊侍茶。」

「哦，就因為他長得漂亮，皇宮就對你們敞開方便大門？」蘇虹更疑了，「這是啥邏輯？你們趕上漢朝選大賽了？」

「咳。這個嘛，扮宦只是第一步，能夠出宮廷，主要還是有人看上了咱們方隊長，而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

「好啦到此為止吧。」方無應拖長聲音，「被個漢朝人給潛規則又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咳，那不是沒潛嘛！」

「要真潛了還得了？！」

蘇虹更有興趣：「哎呀誰看上他了？！誰啊誰啊！」

「抱歉，這個就不能說了，」雷鈞大笑，「不然方無應肯定會暗殺我的！」

「知道就好。」方無應惻惻一笑，「我可是說到做到的！」

蘇虹不滿了：「有那麼嚴重嘛說得那麼嚇人！」

「不嚴重？！下次有被古人潛規則的機會，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喂！……」

方無應故作大義凜然狀：「同志們，今年你們真得評我為勞模啊！方無應同志為國家為集所做的犧牲太大了！」

「哎呀人家那是欣賞你……」

「哇靠！被當閹人也罷了，被個男人看上有什麼好驕傲的！」

凌涓在旁，笑著打斷他：「讓他繼續說正事兒。」

雷鈞咳嗽了一聲：「不管怎麼說，充分證明了我們控制組的方隊長絕對是人中龍——好吧言歸正傳，我們已經打聽到了，漢獻帝已失蹤一個月，宮裡還瞞著，只說病了，董卓那廝最近也不常進宮來，所以還沒覺。」

蘇虹悻悻道：「太師老人家雄風不減當年，估計正在儀亭里鬧得歡呢……」

「哼哼，這個嘛……」

這會兒功夫，小武拎著幾個飯盒走進來：「趕上好時候了，各位，今天食堂有糖醋帶魚。」

小楊李建國幾個一哄而上，分了飯盒。

方無應掰開方便筷：「所以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尋找漢獻帝。」

「十二歲的小皇帝。」小武補充道，「而且可能思維起了變化……」

「這個我們料到了。」雷鈞邊飯粒劃拉進裡，邊說，「年齡起了關鍵作用，因為年，所以被現代社會同化也更快……」

「可他是皇帝，」小楊道，「雖然是個被挾持的傀儡皇帝，但也是深宮生，深宮養大的。」

「深宮生養的，也不見得就願意過那種日子。」小武忽然說，「也許對這孩子而言，在現代社會做個平常人，也勝過去當什麼傀儡九五至尊。」

「他真能當個尋常人麼？」小楊撇撇，「他不會現代的語言，不懂現代的簡漢字，不認識現代的品，甚至沒有份證……」

四周安靜下來，只有方無應還在「勇」吃飯。

「我、我說……」

沉寂中，蘇虹忽然結結開口：「那個……我可能、可能……遇到過他……」

「誰？遇到誰了？」小武轉頭看。

「……漢獻帝。」

死寂！

所有人的目，倏地集中在蘇虹上！就連咬著半塊帶魚的方無應，也停止了咀嚼！

「那你怎麼不趕抓住他！？」雷鈞急了，「你當時在幹嘛？！」

「我不知道是他呀！」蘇虹辯解道，「那時也還沒勘測出來嘛！」

「在哪兒見著他的？」方無應丟開飯盒，一把抓過電話，他已經開始撥公安局的電話了。

「……他是雷鈞家閨的朋友。」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的目又集中到了雷鈞上！

「蕾蕾的朋友？」雷鈞吃了一驚，「難道是同學？」

「在牛米館認識的小跑堂。」蘇虹耷拉下腦袋，「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自己說是河南來的……」

「都城的確在河南。」小武說。

「……家裡窮，又。」

「漢末的確又窮又。」小武又說。

「然後那孩子說特想看書，可是看不著，因為沒有份證。」

「漢朝人……是沒法搞到份證。」小武總結道，「以上都很相似，但這些要素都很普遍，因此還是不能斷定。」

「蕾蕾和我說過，這孩子非常懂禮貌會做事。那天晚上我把他帶回家，也覺得他得不像小孩子。」蘇虹說，「到家，先洗手洗臉，怕手髒了把書臟，臨走向我鞠躬致謝。但又完全不膽怯自卑，期間還問過我，如何弄到份證和城市戶口……最突出的一點：明顯是通古文的，看書卻得依靠字典，偶爾用詞又是那種，呃，就是特別古典的。那天他看了一晚上書，客廳的燈一直開著，我估計是到天亮了。」

「他看的什麼書？」

「……其中一本是白壽彝的《中國通史綱要》。我看見他洗澡的時候，書攤開在第六章，東漢皇朝的建立和長期的、黃巾軍大起義。」

「你沒問問他什麼名字？」

蘇虹搖搖頭：「他沒說，我也沒細問，就知道姓劉。」

「很可能是他。」方無應說，「把這小孩所在的地址報一下。」

蘇虹報出了地址，雷鈞一聽，果然是兒學校附近。

「已經通知當地派出所。」方無應放下電話，「我現在就過去。」

「喂！千萬不要野蠻執法啊。」蘇虹趕說，「那孩子……乖好的。真的。」

方無應抓起外套：「放心，我們不是城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