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

幽深狹長的小巷。

有二三旗袍麗人撐傘緩緩走過，偶爾飄來幾句吳儂語和淺淺的笑聲。

在這條平常的小巷中，有一家雜貨店，店名就四雜貨店。

店主是個中年矮胖子，他的名字黃得福，四是他的名。

此時的黃四像一攤爛泥坐在柜臺后的椅子上，他的周圍站著四個彪形大漢。

一個大漢不時看著手腕上的手表，心里的焦灼卻越來越強烈。

“黃四，你要是敢騙我們，老子活剮了你！”這人惡狠狠地對黃四低聲吼道。

“我說長，我真的沒有騙你們，約定好的時間就是九點整，他從來沒遲到過。”黃四弓著子，哭喪著臉說道。

黃四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結果，既然落到這些人的手上，人就不是人了，甚至連一條狗都不如。

他現在唯一的愿就是能快點死去，毫無痛苦的死，已經是最大的福分。

外人本不知道，哪怕是他的鄰居也不知道，黃四這家小店是上海地下黨的一個重要聯絡點，也是一個報據點。

黃四已經為地下黨干了幾年了，從沒想過他這里會暴，來他這里收取文件和報的都是他最悉的人，也都是他最敬仰的人。

那些人是永遠不會出賣他的，因為他們早就看淡了生死，早就將個人利益置之度外。那麼問題出在哪兒了？

這些天黃四總覺周圍經常有一些陌生人走來走去，不過他也沒在意，畢竟上海的客流量大，外來人口也多，有些不悉路徑的人，走親訪友，誤小巷也是常有的事。

江南的很多小巷長得實在是太像了，而且七拐八拐，對外來人來說，就跟迷宮差不多。

今天早上一開店門，忽然有四個人從門口沖進來，一個個都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樣子，還都佩戴著駁殼槍。

黃四認識這種槍，民間稱這種德國槍是二十響、大鏡面等等，火力之猛可以稱得上是一款小機槍。

不過他并不知道這四人是何來路，他們上來就把他銬了起來，然后追問他報藏在哪里，來取報的人是誰等等。

黃四當然不會承認這些，他矢口否認，說自己只是一個奉公守法、苦哈哈的雜貨店小店主，靠做小生意糊口，不知道他們說的“報”是指什麼。

四個大漢沒打他，也沒嚇唬他，只是說出了經常來他店里取報的人的名字。

黃四吃驚不小，這可是機啊，敵人已經掌握了詳細況，自然也就無法蒙混過關了。

敵人來得太快了，他本沒時間理放在柜臺里的報，結果被這四人簡單地查到了。

黃四被限制在柜臺后的那三平方米左右的空間里，可以坐在椅子上，可以起整理柜臺邊上的貨架，但不準有任何超出常規的行。

也就是說，黃四所做的一切，必須看上去還在正常做買賣，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此刻，黃四心里唯一的希，就是來取報的同志被什麼事耽誤了，今天來不了這里，這樣的話，這位同志就能逃過一劫。

黃四坐在椅子上面無表，心里卻是悔恨不已，悔恨自己太大意了。

一直以來，報的遞送任務都是順風順水，從來沒出過問題。

時間久了，黃四就放松了警惕，昨天因為事多，就沒事先藏好報。

現在報落到了敵人的手里，他的命已經無關要了，可是丟失了這份報，將會給黨的事業帶來重大損失。

黃四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恐懼，心理力越大，最后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四個彪形大漢只是認為他貪生怕死，鄙夷地看著他，可是他們本不知道，黃四恐懼的本不是他的命，而是丟失報所帶來的嚴重后果。

四個大漢正焦灼間，忽然一個風的小聲道：“有人來了，大家注意。”

四個人隨即分工，有兩個人躲在兩扇門的后面，兩個人躲在柜臺里，蹲下子，手里握著駁殼槍，子彈已經上膛。

一輛黃包車悄然駛來，如同黃浦江上漂游的小舟，到了門前，拉車的人停住了，把車放下，然后準備走進這家小店。

黃四的眼睛立即瞪圓了，他看得分明，這個要走進店里的人，正是那位他最悉的通員。

“快走，有埋伏！”黃四拼盡全力氣吼了一句。

門外的人聽到這聲音，先是愣怔一下，然后轉就向前面跑去。

“先把黃四銬起來，其他人，追！”四個人當中的一個頭目嚷道，帶著另外兩個人跑出了雜貨店。

那個人跑到了小巷的盡頭，卻又停住了腳步。

小巷的盡頭出現了四個人，堵在他面前，也都手持駁殼槍，黑漆漆的槍口正對著他。

“侯亮，投降吧，你跑不掉了。”一個人大喊道。

這個人回頭又跑了起來，正撞上從雜貨店里沖出來的四個大漢。

小巷兩邊的墻都足足有三米高，本爬不上去，這個人也是豁出去了，一頭沖過來，想要搶奪其中一人手里的槍。

四個彪形大漢立即收起了槍，從兩面兜過去，兩個人分別抓住他的手臂，還有一人抱住他的脖子，最后那人則是從他后把他撲倒。

這人依然如同被扔在沙灘上的魚一般力掙扎著，四個彪形大漢勉強按住了他，巷口的四個大漢也趕了過來，按肩膀的按肩膀，按大的按大，把這人結結實實按在地面上，連頭都被踏上了一只腳。

“銬上他！”一個人大聲道。

不知是誰拿出一副手銬，把這個人的雙手銬在背后，還有一人拿出一繩子，把他的兩腳也捆住了。

“他娘的，這家伙還真有力氣啊，看不出來。”一個大漢息道。

“幸虧咱們兩組人一起來了，要是只來一組，說不定被他掙了。”一個人著頭上的汗說道。

“掙？他再怎麼有力氣，還能跑過咱們的子彈不。”一個人洋洋自得地說道。

“你這是什麼話，上面不是說得清清楚楚的嗎，必須抓活的，不許槍。”

四個人抬著這個侯亮的年輕人，另外四個人回到雜貨店里，卻見黃四躺在地上一不，角流出一縷黑的。

黃四死了。

“該死，這家伙怎麼死了。”一個大漢道。

“他怎麼會死的，不是已經銬住他了嗎？”那個小頭目詫異道。

“可能他早就準備好了毒藥，藏在柜臺什麼地方了，還是我們大意了。”一個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幾個人剛剛興起來的臉又漸漸沉下去。

他們以為黃四不是什麼重要人，不可能備有自殺的毒藥，另外他們已經銬上了他，沒想到他依然能夠拿到毒藥吃下去。

此時從小巷的口跑進來三個人，正是翁百齡、黃炎寧和趙元良。

這里的八個大漢全都是他們手下第二行大隊的人，這次抓捕行是翁百齡親自坐鎮指揮的。

“抓住人犯了，能確認他是咱們要抓的人嗎？”翁百齡厲聲問道。

“報告站長，這個人就是侯亮，不會有錯的，他是上海地下黨市工委的通員，專門負責傳遞報和指令。”一個大漢立正說道。

“黃四已經暴了侯亮的份，他就是我們要抓的人。”那個小頭目匯報道。

“傳送的報也被起獲了，請站長過目。”一個人把剛進屋時搜查到的報資料給了翁百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