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第1026章 世豪雄篇 旌旗未卷

堂里寂靜無聲。良久,李弘的一聲喟然長嘆打破了屋悲戚的氣氛,「是非對錯,自有後人評說,隨他去吧……」

長公主輕拭淚珠,緩緩坐到李弘邊,抓住了李弘的手,垂淚不語。

「殿下,大將軍……」樊阿遲疑半晌,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師聽說陛下親率大軍再攻南,擔心荊襄百姓的生死,心裏很難過,所以……」

「大師狂放率,對戰深惡痛絕,對時局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這很正常,沒什麼好怪罪的。」李弘笑了笑,用力握了握長公主的手,「還是把幾位大師都留在晉吧。南方這幾年烽煙四起,戰火不絕,他們回去后,命恐怕難以保全。」

長公主抬頭向樊阿,眼徵詢之。樊阿猶豫了片刻,低聲問道:「陛下要一直打到江東嗎?」

「朝廷要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平定天下。」長公主鄭重說道,「不管是兩年還是三年,朝廷都要打。南方不平,陛下則絕不回京。」

樊阿臉微變,行針的節奏立即慢了下來,眼裏充滿里了痛苦和無奈。長痛不如短痛,與其這樣南北對峙、年復一年地打下去,讓江淮和荊襄百姓飽之苦,還不如傾盡全力一泄而下,殺進叛逆,徹底平定天下,讓天下蒼生永久擺的苦痛。

「我會儘力勸勸師父,請他留在晉。」樊阿說道。

「北疆缺醫匠,大漠上的外族以巫治病,百姓一旦染重癥,只能坐以待斃。」李弘臉顯喜,輕聲說道,「如果諸位大師願意留在晉,我可以和殿下聯名奏請陛下和朝廷,請諸位大師在晉大學堂授學,廣收門徒。」

樊阿聞言,不吃驚地著大將軍。

不登大雅之堂,一般都是私下傳授,屬於家學,本沒有公開授學的資格,這也是醫匠嚴重缺乏的原因,如果朝廷能一改舊習,允許醫師開堂授學,把醫私學甚至學的範疇,那對醫的傳播、發展和病疫的防治都是一個飛躍,醫師的地位也會因此得到提高,接下來會影響到大漢百工工匠地位的提高,可以讓百工技在更大範圍得到傳播和發展。

一個醫匠的技不論如何高超,也不管他是不是常年游醫四方,他能診治的病人畢竟有限,如果他能廣收門徒,那麼通過他的技救活的病人將倍增長,這是很多醫師夢寐以求的事,也是很多百工工匠們夢寐以求的事,但歷朝歷代以來,雖然所有的統治者都知道百工工匠的人數和技對於國力發展的重要,但在先秦禮儀典章制度規範下,以工藝樣式傳承為主要原則的百工教育,一直未能到足夠的重視。

自西周康之世以來,禮、樂、、書、數「六藝」教育一般都存於學,而天文、歷算、醫、匠造等技藝、技,則通過學以外的途徑,比如父子相傳,師徒相授的辦法世代繼承。《禮記》王制稱:「凡執技以事上者,祝、史、、醫、卜及百工。」這些人一般「不貳事」即不能遷業,「不移」即不能仕,「出鄉不與士齒」,即與「士」相比,他們沒有社會地位。

《禮記》中的這個規定使得中國古代百工的基本份三千年大不變,他們的技教育到各種限制,又沒有社會地位,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中國古代科技的傳承和發展。

長公主看到樊阿吃驚的表,急忙接著李弘的話說道:「過幾天,我請太尉大人和諸位大師到府上來仔細商談此事,共同擬寫一道奏章。大漢中興之期,該改的都要改,只要有助於恢復國力,我們都要努力去做。」

樊阿又驚又喜,連連點頭。

長安關於修改制的奏報送到了晉,長公主敏銳地察覺到長安暗流涌,朝中各方勢力都在乘著天子南征、大將軍病重的機會,掌,準備正面對決。

制的修改,無疑有助於小天子控制權柄,但問題是,制是朝廷的本,不能輕易變,尤其在目前這種形勢下,修改制肯定會引起朝廷,一旦長安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長公主猶豫不決,心鬥爭很激烈。雖然已經還政於小天子,但小天子年紀太小,短期只能靠南征建立威信,為了確保南征的勝利,長安的穩定是首要條件,然而如今長安各方箭在弦上,要想穩定,除非自己出面強行干涉,但自己一旦出面,就把大將軍推到了前面,他的境將非常艱難,而小天子也因此制,行臺和晉必定發生衝突。

豹子大哥絕對不會同意自己出面干涉,如此一來,長安失去了鎮制,各方勢力必定斗個你死我活,不就是奇跡了。

「這都是仲淵惹得禍,他的改制速度太快,影響面太大,損害了太多人的利益,結果……」長公主把手上的奏章丟到案幾上,著筱嵐無奈地說道,「你說怎麼辦?」

筱嵐苦笑,「我回長安,想辦法斡旋一下。」

「你現在回去,安全如何保證?你如果出了事,長安馬上就。子龍把你送到晉,不就是擔心你出事嗎?」長公主氣苦,用力搖了搖手,「上次你能斡旋功,是因為大將軍正好病危,大家對未來局勢無法掌控,所以才各自退了一步,現在……」長公主長嘆,「現在局勢明朗了,大家都在賭,賭大將軍是不是有意篡奪社稷,如果大將軍還是像過去一樣堅決輔佐陛下,不再威懾長安,那麼長安各方誰能得到陛下的支持,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陛下要南征,要打仗,要錢糧,要朝堂穩定,要掌控最大的權柄,他的選擇很明顯,所以仲淵這次……」

「晉必須出面。」筱嵐微皺黛眉,語氣非常堅決,「仲淵如果退出朝堂,改制隨即失敗,新政極有可能全面顛覆,那時就不是陛下南征能不能勝利的問題,而是社稷能不能保全的問題了。」

「他不會同意我出面,他自己更不會出面。」長公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筱嵐。

「不要你出面,也不要大將軍出面。」筱嵐從容一笑,「許劭大人和襄楷大師都測了一下日子,正月初七是黃道吉日,大吉大利,可以舉行迎親大禮。」

長公主兩眼驀然睜大,清秀而麗的面孔上突然顯出一抹紅暈,單薄的軀不由自主地輕輕抖起來。盼這一天盼了十幾年,總算盼到了,心裏非常激,非常喜悅,但興之中卻帶著一揮之不去的惆悵。為什麼我這樣凄苦,我嫁給豹子大哥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然而,這幸福的背後卻藏著朝堂上的慘烈博弈,甚至還有可能沾染腥和仇恨,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就因為我出生帝王之家?

長公主送走筱嵐,回到了堂。

堂里歡聲笑語,小雨、風雪、李雯、李秀圍坐在李弘邊,正在說著什麼,突然李秀了起來,「唱一曲,給爹唱一曲。」

李雯清了清嗓子,輕聲唱了起來,「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歌聲悠揚委婉,意味無窮。

「姐姐,唱這首曲子應該且歌且舞……」李秀從榻上跳了起來,興地說道,「姐姐,我吹橫笛,你一邊唱一邊跳,再給爹爹欣賞一次。」

「好了,好了……」小雨一把拉住李秀把抱進了懷裏,「你們姊妹兩個唱了好幾曲了,夠多了,還讓你爹休息吧。」

「今天晚上誰陪爹爹?是娘還是殿下……」李秀坐在小雨懷裏,用手推了推風雪,笑嘻嘻地問道。

「不要說話。」風雪痛地揪了揪李秀的小臉,「你什麼時候能讓我省點心?」

「把嫁出去,你就省心了。」李弘一手摟著李雯,一手指了指李秀,笑著問道,「剛才那歌很好聽,是名天下的佳人歌嗎?」

「爹,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李秀瞪大眼睛,一副絕至極的樣子,「爹,難道你除了打仗,什麼都不知道?」

一家人被李秀逗笑了。

「爹,這就是佳人歌,相傳是孝武皇帝朝的樂府協律都尉李延年所作。」李雯輕聲輕語地說道,「孝武皇帝因為聽了這首歌而心,意目睹伊人,於是召見了李延年妙麗善舞的妹妹,也就是後來深為孝武皇帝寵的李夫人。」李雯轉頭著李弘,聲問道,「爹,你也覺得好聽嗎?」

「嗯……」李弘稍加沉,搖了搖頭,「沒什麼意思,不過是樂調好聽而已,應該算是靡靡之音吧。和張機大師所唱的《七哀詩》相比,差得太遠。王桀所作的《七哀詩》應該有七段,張機大師僅僅唱了第一段,你們就淚如雨下,由此可見……」

「王桀之才,天下罕見……」李雯臉顯仰慕之,「張機大師後來唱的《登樓賦》也是王桀所作,幾年前就曾傳抄天下。據說他在寓居荊州期間,有志不遂,於是登上麥城城樓,借景抒發鄉關之思,繼而憂思王道未一、天下未治,意建功立業,一展抱負。此賦風格蒼涼悲慨,境界遒勁闊大,深摯沉鬱,語言鍊曉暢,乃今世之佳作。在長安的時候,很多大儒名士都認為王桀之才,甚至可以和當年的孔融大師相媲。」

「孔融?」李弘心裏驀然一痛,臉上的笑容不僵住了。

長公主正準備走進去,聽到李雯的最後一句話,心裏一窒,形頓時停住了。

「孔融大師死後,江淮和荊襄兩地的士人曾重金求購孔融大師的辭賦之作,徐州的曹丕甚至出金百斤。」李雯並沒有覺察到李弘表的變化,繼續說道,「大師的《臨終詩》傳遍天下,最為有名。」

「言多令事敗,苦不。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三人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李雯悲聲長嘆,「爹……孔融大師遭誣陷,無辜被害,雖然他襟懷坦、無疚無悔、從容就死,但他『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的悲憤天下皆知。」

「大師死後,長安太學曾有爭論,儒生們到底應該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是茍全命於世,不求聞達於諸候?還是*******,不因福禍趨避之?或許邦無道,卷而懷之,才是明智之舉,像孔融大師這樣,生死族滅,最後以一捧黃土掩埋自己凄惶的壯心,難道不是很可悲嗎?」

李雯語不驚人死不休,嚇壞了小雨和風雪。李秀更是目瞪口呆,心驚膽戰地著李弘,生怕他然大怒。

「你長大了,長大了……」李弘摟李雯,欣地笑道,「我一直以為你癡迷於琴棋書畫,兩耳不聞窗外之事,誰知你竟有這樣的見識,好啊……」

「爹爹明白兒的意思?」李雯低頭問道。

「我懂,我懂你的意思。」李弘苦一笑,緩緩唱,「言多令事敗,苦不……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文舉兄(孔融)言辭犀利,鋒芒畢,死得不值啊……」

燭火輕輕地搖曳,火盆里燃燒的木炭偶爾發出清脆的「噼啪」聲,敲碎了深夜的靜謐。

李弘斜靠在榻上,閉著眼睛,默默地想著心事。長公主坐在他邊,抱著李弘的手臂,右手輕輕地梳理著他的長發,神態幽雅而嫻靜。

「正月初七。」長公主忽然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時間不合適?」

李弘睜開眼睛,摟住了長公主的細腰,歉疚地笑了笑,「不是時間不合適,而是筱嵐這個提議有問題。你我都知道,陛下在新年之前不可能奪取南,陛下沒有奪取南,沒有一戰立威,我們就不能親,否則會嚴重損害陛下的威信。這件事筱嵐很清楚,但他為了讓仲淵(李瑋)在新年之前離開長安,為了讓長安覺到我們對仲淵的有力支持,不惜損害陛下的權威,這說明什麼?」

「筱嵐不會做出損害陛下權威的事。」長公主皺眉說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

「我也相信,所以這隻能說明一件事,說明仲淵(李瑋)、子龍(趙雲)、子泰(田疇)和彥才(傅干)已經聯手了,說明朝、外朝和行臺要聯手剷除他們共同的對手。」

長公主不再說話,俯把臉到李弘的額頭上,幽怨地嘆了一口氣。

剛才李雯的話對的刺激同樣很大。孔融是改制的犧牲品,是中興大業的祭品,他理解這一切,權勢之爭利益之爭有贏就有輸,輸了就要付出生命,沒什麼好抱怨,所以他從容赴死。中興需要改制,改制需要付出代價,當這個代價淋淋地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很多人往往接不了,一輩子生活在良心的譴責里。

「大哥,一生一世,我都守在你邊。」長公主櫻紅的吻在李弘的長發上,天籟之音就象麗的雲霧迷醉了李弘的心靈,「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李弘心弦震,淚水差點湧出了眼眶。

罷了……老大臣們都已辭世,羽行兄(鮮於輔)和雲天兄(麴義)已經歸天,子烈兄(徐榮)遠走西疆,飛燕兄(張燕)北上晉,長公主也了自己的妻子,我也該離開朝堂了。我們這一代人儘力了,在大漢傾覆之際,浴戰,力挽狂瀾,終於奠定了中興的基石。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在應該由小天子、仲淵、子龍、子泰和彥才這一代人去重振社稷江山了,他們會用自己的和淚重新鍛鑄大漢的浩然天鼎。

「正月初七,我去懸甕山迎親,我娶你進門。」

十二月上,南

漢軍三路攻擊魯,互相支援策應,進展順利。

十二月初,良率軍攻克穰城和新野兩城,功切斷了襄和宛城之間的水陸聯繫。

十二月初,鍾繇率軍攻克西鄂城,近宛城,其前鋒軍和穰城的於毒順利會師。

十二月上,王當率軍攻克博城,沿著淯水河東岸南下,近宛城。三天後,彭烈率軍攻克棘城,近育城,其前鋒軍和新野的良順利會師。

十二月初七,玉石、張綉率四萬大軍趕到宛城城下。

至此,漢軍十五萬大軍完了對南叛軍的包圍,把南六萬大軍包圍在宛城、涅和育三座城池裏。南軍隊在蒯良的指揮下,在這塊不足百里長的錐形地帶頑強抵抗。

前將軍玉石奉旨節制諸將,指揮各路大軍圍攻宛城。

十二月中,魯,天子行臺。

史大夫荀攸和太僕卿崔琰詳細解釋了制修改的必要,著重提到了當前新政中諸多政策和南征平天下策略相互矛盾和衝突的地方,認真闡述了皇權和相權嚴重失衡后給社稷可能造的危害,最後歸結為一句話,制修改與否,直接關係到南征勝敗,關係到中興大業。

小天子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端坐在案幾後面,全神貫注地練習書法。荀攸和崔琰說了一個多時辰,他就一不茍地寫了一個多時辰。

他離開長安快三年了,在邊疆艱苦的行軍和慘烈的征伐中,他的心智遠比同齡的孩子,他的經略學習和實際相連,與那些坐在舒適的書房和明亮的學堂里抱書苦讀、高談闊論的儒生們相比,他學到的知識更加全面更加深也更加富有效。從荀攸和崔琰的眼裏可以看出他們對小天子的失和鄙屑,同時因為小天子這種無禮的舉止讓他們還到幾不快。小天子看上去置若罔聞,但兩人的表他都看在眼裏,兩人的話他也記在心裏,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等已經奏稟完畢。」崔琰拱手說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天子咧一笑,放下筆,指了指案幾上墨跡未乾的字,說了八個字,「言,心聲也;書,心畫也。」

荀攸和崔琰四目相對,臉上的神頓時凝重起來,眼裏的輕鄙之意霎時一掃而空。

這八個字是本朝著名鴻儒揚雄說的,後來了書法學的重要論斷,耀書史。現在天子說這句話,肯定不會是因為自己寫了一個多時辰的字而心生慨,他是意有所指。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了案幾上的白紙黑字。

天子寫得是隸書,字平整端莊,渾厚凝重,給人一種雄健有力的覺,由此可見天子樸實,意志堅定。

隸書是本朝的規範用字,歷代擅長隸書的有蕭何、曹喜、蔡邕、王次仲、師宜等人,但書法名家們從隸書中又創出草書,如史游、杜度、崔瑗、張芝、張昶(chang)等草書「聖賢」。孝桓皇帝朝的穎川人劉德升創製行書。當世名家鍾繇是楷書大家。自史游創章草以來,草書大行,大儒趙壹因此在《非草書》說,草書不古,是秦末以來臨事從宜的簡易之作,既非聖人之業,也非常宜,是伎藝之細者耳,然流終不可擋,草書兩百多年來盛況空前。當今天子不從俗流,習隸書,樸實厚重,當然是有承繼聖人之業的意思了。

再細看容,竟然是賈誼的《旱雲賦》,「惟昊天之大旱兮,失和之正理……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託咎於在位。何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白云何怨,奈何人兮!」賈誼是孝文皇帝朝的名臣,所做辭賦天下聞名,其《旱雲賦》藉助孝文皇帝九年(公元前171年)的大旱直斥人治弊端,認為政治失和加重了天災,直接導致百姓陷苦難深淵。

白紙上寫的是隸書,書寫的容是《旱雲賦》,稍加想想,也就能明白這位小天子的意思了。他需要長安穩定,不同意修改制,不希因為政治失和而導致天怒人怨,繼而貽誤中興大業。

兩位大臣沒有再勸,躬告退。

天子太小,雖然聰慧,但不通政事,所以天子這裏走不通無關大局,關鍵還是說服行臺大臣。

行臺尚書令傅干,尚書左右僕王凌、楊修,六曹尚書趙松、司馬孚、趙行、徐邈、應瑒、劉楨等大臣看完奏章后,意見不一,但多數人反對修改制。

荀攸和崔琰在天子面前不敢說的話,在這些人面前就無所顧忌了。

現在是事實上的權力中樞,如果不利用大將軍病重的機會修改制,把丞相李瑋趕出朝堂,集權於小天子,將來誰能保證小天子獨攬權柄?

大將軍對大漢的忠誠毋庸置疑,長公主對小天子的關也毋庸置疑,但他們兩人願意權就能權嗎?看看當今朝堂,誰事實上獨攬朝綱?是丞相李瑋。當今朝堂上是哪些人把持朝政?是武人,是軍功階層。丞相李瑋在朝中為所為,憑一己之好惡擅自修改律法,其名曰改制,然後藉助朝堂上軍功階層的支持,藉助完全由軍功階層把持的各地州郡來強行推廣實施他的新政,在這種況下,年的小天子能拿回權力?大將軍和長公主能放心出權柄?

大將軍和長公主去晉后,你們為什麼不帶著小天子返回長安?擔心什麼?還不是擔心李瑋驕恣擅權,挾持天子?李瑋不除,則社稷難安,中興之期更是遙不可及。

就說九月的南慘敗,始作俑者是誰?就是李瑋。

在北疆叛尚未平定的況下,他為了排除異己,竭盡全力說服長公主下旨攻打南,結果如何?南前前後後打了五個多月,耗費財賦無數,以慘敗而告終,這難道是一個賢良大臣應該乾的事?這是一個倡導改制,以振興社稷為己任的大臣應該乾的事?這分明就是一個佞的禍國之舉,這種人如果不把他立即趕出朝堂,天子的駕親征極有可能變他再一次排除異己的屠刀,南下征伐有可能再次遭遇慘敗。

荀攸和崔琰的話可不是危言聳聽。李瑋從北疆到長安,二十多年了,朝堂上何曾遇到過對手?大將軍病倒了,徐榮遠走西疆,張燕北上晉,朝中的軍功階層現在不依靠李瑋還能靠誰?李瑋的權勢和軍功階層的武力如果聯合齊心協力,假以時日,不要說小天子,恐怕就連大將軍和長公主都要忌憚三分。

「你們即刻回長安預作安排。」傅干斷然說道,「勸說陛下下旨修改制的事,就給我們了。」

傅干、王凌、楊修、趙松覲見天子。

天子披散著頭髮,躺在胡椅上,手裏端著耳杯,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胡餅。吃一口餅,喝一口水,十分逍遙。

這些年在塞外待多了,小天子沾染了不胡人的習,喜歡用胡床、胡椅,吃胡人的食。這胡餅就是傳自西域,用爐烘烤,面脆油香,很好吃。看到四位大臣進帳,小天子一骨碌從胡椅上跳起來,指著案幾上的盤子含混不清地說道:「還有幾塊餅子,剛剛出爐的,你們嘗嘗。」

四位大臣毫不客氣,一人拿了一塊,君臣五人同嚼胡餅。楊修吃得極快,手又去拿。盤子裏只剩下兩塊,小天子急了,擔心最後一塊又給人拿去了,急忙去搶。他裏咬著半塊餅子,左手拿著耳杯,右手舉著剛搶到手的胡餅,正得意著,忽然發現自己兩手不夠用了。小天子沖著楊修就是一腳,咬著半塊胡餅的裏發出了一聲怒吼。楊修心領神會,順手接過小天子手上的耳杯,「謝謝陛下賞賜……」然後往裏一倒,全喝了。

小天子一手拿著一塊餅,鼓著腮幫子,瞪著楊修,氣得只哼哼。

「陛下,大麥飯不吃了?」王凌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著,一邊問道。

「不好吃。」小天子苦著臉說道,「還是在大漠上好,有吃,有喝。」

「皇宮裏就不好了?」傅乾笑道。

「皇宮?」小天子眼裏出羨慕之,「好是好,但一想到皇宮外面,朕就不敢回去了。大將軍說,在皇宮裏待長了,容易忘記天下。」

「陛下可以經常出來巡視嘛。」楊修很優雅地了一下上的餅屑,意猶未盡地說道,「這胡餅味道很不錯,可惜太了。」

小天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上的餅子藏到了後,「卿,朕這裏還有狗。」

「狗?」楊修的聲音頓時提高了,興地連連手,「陛下,有酒嗎?」

小天子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酒沒有,有竹杖。」

傅乾等人大笑。

小天子拒絕修改制,無論王凌、楊修等人的如簧之舌如何靈巧,小天子就是搖頭。

四個人不依不饒,圍著他喋喋不休。

小天子無奈,躺在胡騎上,蹺著二郎,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往謂長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作自有程,舉築諧汝聲。男兒寧當格鬥死,何能怫鬱築長城!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里。邊城多健舍多寡婦。作書與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報書往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舉,生哺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結髮行事君,慊慊心意關。明知邊地苦,賤妾何能久自金?」

四個人和小天子常年待在一起,知道小天子的脾氣,只要他扯著嗓子又吼又唱,那就說明他發脾氣了,不能再說了。

楊修拿著沒有吃完的半截狗子走了。王凌和趙松相視苦笑,告辭離去。

「陛下自從到了塞外,經常唱此詩。」傅干問道,「陛下站在長城上,高唱陳琳大人的這首《飲馬長城窟行》,是什麼覺?」

「很苦……想哭……」小天子漲紅著臉,嘶啞著聲音說道,「邊塞烽煙不止,百姓就要修長城,死者無數,苦啊……唱起這首詩,我就想起了西海大戰,想起了落日原大戰,想起了無數死去的英魂……人要活下去,不容易,不容易啊……」

小天子抱著雙,坐在胡椅上,淚水漣漣,「我們在邊疆打了三年的仗,麴義將軍死了,鮮於輔將軍死了,數萬將士陣亡了,大將軍也病得奄奄一息,為什麼長安人就不能良心發現,以社稷為重,幫助朕平定天下?朕如今到了南戰場上,南征大戰已經開始了,為什麼他們還不死不休,非要自相殘殺」

傅干苦嘆,「陛下,這一路上,我們對你說得太多了,你自己心裏也清楚長安的局勢,之所以會造今天的局面,原因很多,但有一點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損害了門閥世家、僚士人和商賈富豪的利益,尤其是損害了大門閥、大僚和大商賈的利益,他們的既得利益損失太大了。」

「他們才多人?大漢的國庫要想充實,大漢的國力要想增強,大漢要想繁榮昌盛,最終要靠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而不是他們。」小天子激地說道,「大將軍曾經對我說過,當年黃巾軍揭竿而起,就是因為沒吃的,沒有活路了。百姓一年辛苦到頭,種的糧食呢?養的牲畜呢?織的布呢?都到那去了?都給誰搶去了?那個時候戰爭頻繁,軍隊四打仗,但國庫是空的,朝廷為了打仗還要借錢,朕就不明白,大漢的軍隊難道是為皇帝一個人打仗?朕更不明白,難道皇帝一個人做了錯事,就會讓數百萬、上千萬的百姓蜂擁而起嗎?」

小天子猛地跳到地上,揮舞著拳頭,厲聲道:「這些大門閥、大僚和大商賈就是大漢的蛀蟲,他們吸大漢的,吃大漢的,最後連大漢的骨頭都不放過,這些人統統該殺。」

傅幹頭皮一麻,不自地打了個冷戰。三年征伐,小天子在戰火的熏陶下,和大將軍越來越像了,甚至連說話的口氣和語調都和大將軍相差無幾。

「正因為如此,陛下才要做出修改制的姿態,做出和晉針鋒相對的姿態,以便幫助丞相大人擺危機,穩定長安局勢。」

小天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憤然揮手,「只有把這些人殺了,朕才能平定天下,中興社稷。」

「陛下……」傅干微微搖手,「你知我知,千萬不可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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