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新傳》第五章 十字

施恩聞言大喜,忙請高強坐下細說,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生似遇見了一尊活菩薩。

高強笑道:「師弟,你去這快活林邊找一片空地,趕工建起一座酒家來,不拘地點,只要進出方便,門面齊整。待起好這酒家,掛一面旗幡在上頭,上寫『大宋軍殿前司軍資轉運權引』,愚兄請這位陸虞候助你坐鎮幾天,諒那蔣門神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打你這酒家的主意。」

施恩先是喜歡,次后卻又皺眉道:「如此小弟當可營生,只是那蔣門神依舊得以欺這方百姓,每月收取常例錢,須制他不得。」

高強續道:「師弟,你再去印他幾百張拜帖,寫上『俅拜』二字,向那四鄰散發,也無須每月去收取什麼常例,只鬚髮這帖時得幾個茶錢便是。那等商家只求平安作營生,些欺凌盤剝,些須銀兩必是出得心甘願,豈不強似師弟去與那蔣門神廝打?」

施恩聞言半信半疑:「師兄,這俅拜二字當是令尊老大人的名諱了,只是如何得那蔣門神一夥不去勒索店家?」

高強搖頭道:「師弟,你好不曉事!你這『大宋軍殿前司軍資轉運權引』的旗號一打,再有陸虞候居中坐鎮,誰敢來懷疑於你?再將這拜帖一灑,哪個不知你是了殿帥府的庇蔭,他蔣門神和張都頭吃了豹子膽,敢來跟殿帥府作對?這一方百姓還不是樂得自在麼?」

一番話說得施恩抓耳撓腮喜不自,連連稱讚師兄妙計定孟州,翻手之間便教快活林變了天。老管營也是喜歡,忙以酒相勸。

林沖等人聽了高強這番計較,雖覺有些拉大旗作虎皮的味道,不過這樣一來卻是當地百姓益,只須許錢銀買張帖子,便可自在營生。施恩既然拜了林沖為師,又借了殿帥府的名頭行事,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胡作非為,否則殿帥府只消翻臉不認,追他個招搖撞騙的罪名,便教他吃不了兜著走了。

高強微笑不語,心想這等算計何足掛齒,只是借了明朝大權臣嚴嵩的故事罷了,那一張「嵩拜」的帖子當年可是價三千兩白銀啊,如今只收得十貫八貫的茶錢,嘿嘿,咱殿帥府的招牌真是不值錢啊。就算是現代的商家,哪個不曉得請當地領導題個字,送些潤筆?此事只是人之常,古今一也。

次日施恩便糾集一幫牢城營里的軍漢去那快活林覓地起造新樓,陸謙在一邊大樹下掇條板凳坐著,慢條斯理地品茶。先是蔣忠的手下,其次便是蔣門神自己,再后那張都頭也來探頭探腦,卻始終沒一個敢上來羅唣的,只因施恩擇了地后,第一件事便是豎起「大宋軍殿前司軍資轉運權引」的大旗來。

如此過了幾日,所謂人多力量大,施恩發了老管營帳下廂軍,七手八腳便搭起了大屋來,那「俅拜」的帖子也遍灑了出去,言明每月茶錢十貫,第一個月免費試用,登時便將蔣門神手下的眾無賴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四收保護費了,只守著那一間酒店罷了。

見此事底定,高強便出言告辭,施恩父子苦留不住,只得捧出一盤盤纏,這其實便是分贓了,畢竟是施恩靠了殿帥府的旗號才能再在快活林立足,難道不要向他高強些保護費?高強謙遜幾句,施恩只是要送,幾番來去,便陸謙收行囊。

施恩父子將一行送出城外,施恩在地下給林沖磕了幾個頭,大家灑淚而別。高強一行自沿河向大名府方向行去。

次日晌午時分,天氣甚是炎熱,一行走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偏生恰好行經一坡崗,前後並無店家,連樹也只有稀疏兩三棵,魯智深的頭早曬得發燙,恨不得連舌頭也出來散散熱氣。

轉過一彎角,前面忽然出現一間酒店,青旗子挑在空中,看在眾人眼中不啻是西天佛境,腳下頓時加快了幾分,魯智深更是一馬當先,甩著僧袍大袖直奔在前。

待走到近前,見那邊有一棵大老樹,枯藤上下纏的滿滿,邊上三五間草房,挑出個酒簾來。酒店門前屋檐下坐了一個婦人,雖然是天化日下,相貌卻看不清楚。只見幾朵野花,頭戴一片釵環,滿臉都膩著胭脂鉛,兩邊臉蛋直出紅來,——這許多胭脂塗上去,要不紅只怕也難。上花花綠綠地穿了絹衫出裡面的桃紅抹來。

見有客人上門,那婦人喜笑開,起來招呼:「幾位客路上辛苦,都請進來歇歇腳。小店有好酒好,蒸的包子更是遠近聞名,管教客們滿意。」

魯智深當先,在當中大剌剌地坐下,只:「有好酒先上來,待灑家解!」餘人都次第,兩個小廝將車子停在檐下,也坐在門口一副座頭上。

那婦人笑容可掬,兩個店小二流水價從廚房裡上酒上菜,又端出幾大盤熱騰騰的包子來。

高強見了包子,心中忽地一過那婦人來問道:「借問店家娘子,這地界什麼名字?店家娘子如何稱呼?」

那婦人見一個年輕俊俏後生問訊,笑得臉上鉛沙沙往下直掉,聲道:「這位客,窮鄉僻壤,也無什麼名勝,只做十字坡,奴家娘家姓孫,婆家卻是姓張。」說話時雙眼連閃,彎下腰來,桃紅的抹微盪,出一截壑。

高強手中的酒杯一抖,卻不是因為見了些許香艷景,耳中只響著三個字:「十字坡!」

他驀地跳起來,飛起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桌子,酒落得遍地都是,雪白的包子更是震起半天高來,大一聲道:「這是黑店!」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那婦人驚一聲向後便退,高強隨手一條板凳扔過去,卻被躲過了。只是這一行都是何等樣人,雖然事起倉促,卻迅即反應過來,林沖單手探出,一把揪住那婦人頭髮,跟著另一手抓住腰帶,提起來向地下重重一摔,只震得七葷八素,一時彈不得。

楊志一個箭步跳到屋外,從車上出那四把樸刀來,擲進屋去。陸謙離門口最近,抄了一把在手,跳到高強後衛護,正逢著那兩個店小二從裡間拿了兩枝花槍搶出來,手起一刀捅倒了一個,魯智深早將另一個砍翻在地。

高強也拿了一把樸刀,向那婦人怒道:「你這婦人,如何敢開黑店?」

那婦人被林沖擲在地下,渾掙扎不起,又見這幫人如狼似虎,兩個店小二不消片刻便了帳,早嚇得如篩糠,只「好漢饒命!」

楊志提刀進了廚房,不片刻提出一個人來,卻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書生,被剝了上,只穿著子,見了那婦人時,二目圓睜,直噴出火來。

楊志向高強道:「衙,這家果然是黑店,廚房裡尚有兩,已被砍得殘缺,這個人被捆在一邊,想來也是被這店家害了的客人。」

林沖和魯智深提刀四下巡查一番,回來恰好聽到這番話,魯智深氣得兩眼火星迸,衝上來就要殺人,被林沖一把拉住道:「師兄且慢,未知這黑店害人的本末,又不知有無同黨,還須著落在這婦人上。」

不待魯智深發話,陸謙喝道:「你這婦人,還不將自家出,害了多人命以及有無同黨盡數招來,如有半點瞞,把你千刀萬剮!」

那婦人被這一嚇,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其實不說高強也知道了,這人便是母夜叉孫二娘,嫁了菜園子張青,在這十字坡開黑店,不但謀財害命,甚至連人死後的還要拿來做*人包子賣錢。只不知張青現在何

那書生卻是昨天與母親經過此地的,被孫二娘用蒙*汗*葯麻翻了,老母早剁了包子餡,孫二娘卻他俊俏,一時不捨得殺了,只捆在廚下。此刻楊志給他解開了綁縛,聽得孫二娘代害人始末,早怒得目眥裂,從地上提起一枝花槍來,只一槍便把孫二娘捅了個明窟窿,又復一槍從面目中直刺進去。房中雖盡多好手,卻無一人阻止他,只因這般行徑委實是令人髮指,真不敢信自己的同類中會有如此禽不如之人,見到孫二娘被殺,心中反覺得好象搬走了一塊大石似的,呼吸頓時順暢了許多。

眾人出得屋來,楊志拿個火把在前後點了四五個火頭,頃刻間煙火升騰,將這間黑店一把火化為灰燼。

那書生跪在地下,向火頭拜了數拜,站起來時,面竟是平靜如水,毫看不出悲戚憤恨之,竟似方才那手刃殺母仇人是另外一個人。

高強見之意,走過去向他拱手道:「這位兄臺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小生高強,東京汴梁人氏。」

那書生緩緩轉過頭來,英俊的面容在火下微微躍:「在下許貫忠。」

(第二部第五章完)

ps:原本我並不想寫這一段,因為可能會擾本書的主線,後來考慮再三還是寫了,原因很簡單,這是水滸中極其令我無法忍的一幕,真不知這樣的人如何能「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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