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舅舅原本在鄉下，剛剛蓋了一座新房子。鄉間把蓋房子看作極其重要的一項大事，這房子又是準備給兒子娶媳婦用的，所以舅舅在剛剛裝修的時候就對工人嚴格把關，每天都把房子收拾地乾淨，地面掃得跌倒蒼蠅倒蝨。

還有幾天就擇吉日搬家進新屋了，偏巧這個時候舅媽可能是興過度，突發腦溢送進了醫院。醫生搶救了大半天，都是搖著頭出來的，說這病人開顱清淤都沒用了，還有一口氣讓家裡好好準備吧，儘量滿足病人的心願。說這樣的病人你能搶救回來也只是一時的，撐不了幾天，完全是靠著強大的求生意志纔沒有馬上死去，所以病人有什麼心願一定要趕快幫完。

舅媽能有什麼心願呢？就是住進新房子。這新房子是一輩子的夢想，從年輕時候結婚就是小破瓦房，自己家的姐姐妹妹結婚的時候起碼都是紅磚瓦房，可自己的婆家就很窮，婚禮寒酸不說，房子都沒有修整休整就娶了過門。婆家窮，自己在孃家就一直都擡不起頭來。更讓人鬧心的事，三間破瓦房，還要跟公公婆婆和一個小叔子兩個小姑子一起住，按說鄉間地方大，可他們家就是在院子裡蓋不起一座西屋來。那個時候還是一個新媳婦，心裡那一個委屈，白天無話說，到了晚上新婚燕爾，舅舅差不多每晚都要那個一次，被在下面，上的人作也小心翼翼的，一想外面隔著一個薄薄的泥牆還躺著幾個人，渾就僵了，別說跟著人家的作有反應，從頭到尾都是提心吊膽怕人家聽見他們的作，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想要出聲，卻被舅舅捂住不讓出聲來。心裡那一個委屈！那時候最盼的就是自己住進一座大大的新房子，自己一個人睡一大間屋子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沒想到這個願一想就想了二十年，送走了小叔子小姑子娶嫁，又送走了公婆，雖然一個人佔住了整套房子，可想要住新房子的想法卻越發強烈了。一直到兒子長大人他們才存夠了錢起了一座新房子。高興呀，開心呀，每天在自己的房子裡忙忙出打掃著，一點也不覺得勞累，親眼看著自己那間三十平的大屋盤上了大土炕，小心翼翼地著還沒有晾乾的土炕，把臉在上面幻想著自己誰在上面打滾的樣子，想這輩子不虧了，自己的願終於實現了。

誰知道突發腦溢，就在搬進新房子的前一天。舅舅把舅媽接回家等死，舅媽艱難地蠕脣告訴舅舅，想進新房子裡住一晚上。舅舅的眉頭就皺起來了。新房子是要娶媳婦用的，把舅媽擡進去豈不是要死在裡面？死在裡面的話這新房子就被污了，多晦氣！新媳婦還能娶回來嗎？於是和兒子一合計，擡著舅媽繞開新房子走，依舊擡回了破舊的老宅子。

舅媽連看一眼新房子都沒有機會了，吃力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頭頂依舊是破舊的瓦房，漚爛了一半的黑黑的木椽子，驚愕地想要起，卻發現自己的手腳甚至頭都彈不得。新房子在心裡像一隻貓爪一樣抓撓著，想大，想要自己的老伴兒和兒子讓回新房子裡去，卻直著脖子半天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沒一會兒便腦袋一歪了兒。

舅舅和兒子第二天就把老伴兒給埋了，第三天全家就搬進了新房子裡，大宴賓客，熱熱鬧鬧就等著把新媳婦娶回來了。

誰知道當天晚上，新房子門外傳來咣咣地砸門聲，舅舅開始還以爲是那個鄉親，打開門一看什麼人也沒有隻覺得一風撲面，隨即就不知道什麼了。

當晚他兒子發現他像遊魂一樣在家裡晃盪，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鍋碗瓢盆全都砸爛了，兩隻眼睛紅紅的像是跟誰有仇，他上去勸阻卻被他咣地打了個耳，接著就是破口大罵，什麼不孝子混蛋玩意兒。罵得起勁兒連自己都罵上了，左右掄圓了扇自己的耳，好好一張老臉沒幾下打得跟豬頭似的。

他兒子一看老爹瘋了，連忙上前抓他，沒想到他的力氣驚人的大，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他只好捂著肚子去敲鄰居家的門，找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才把他制住。這時他爹已經面蒼白兩眼通紅沒有意識了，只是一味地哭號，號自己有多慘熬了一輩子連新房都沒住上。那聲音全然不像老頭，倒像個農村撒潑的老太太。

鄰居有個懂的老人過去問他：“你現在不是住進來了嗎，怎麼說沒有住新房？”

“我那個混蛋老頭子和不孝兒子不讓我住，我盼了一輩子新房子，到頭也沒睡上一晚。”舅舅說話還是那老太太的聲音，他兒子一聽這聲音啊，不就是自己老孃嗎？！嚇得他一噗通一聲跪在了老人面前。

“你是他爹還是他娘？”老人指著他兒子問。

“我當然是他娘了，白養了他二十多年，這個不孝的兒子呀！”舅舅大哭道。

“你人都走了，又回來幹什麼呀？”老人心裡有底，他知道這是死不瞑目的回來找說道來了，這說道得給說好了，說好了或許這口氣就滅了，說不好那就壞了醋了！

“我還沒住過新房子，我得住一住。”被舅媽附的舅舅坐在地上撒潑，四周看了看，了把眼淚起，一下子撲到牀上來回打滾，一邊滾一邊胡著，“我都沒住過一天呢，最後一眼都沒看到，我得住這兒！這炕是我的，這房子是我的……他們誰也甭想趕走我！”

“大妹子，這房子你也看了，這炕你也躺了。老哥知道你生前了委屈，你剛纔扇了他們耳也解了氣了。”老頭坐在炕頭聲細氣地問道，周圍的幾個大老爺門看這形都嚇得快尿子了，想跑又不敢跑，想也不敢，只好想木頭一樣著。

“我沒住夠！我得住到我該死的時候！我本來還有兩天命的，被他們這麼一氣就斷氣了，了兩天的壽，我這口氣咽不下去！”舅媽擺了個大字在牀上，鼻子裡呼呼氣。

“大妹子，這爺倆是對不住你，他們也知道錯了。可我問你，聽老哥哥一句話，你說咱們苦了一輩子熬了一輩子，誰來繼承咱們的香火？咱們拼死拼活爲了誰？”老頭鎮定地問道。

“爲了……孩子！”舅媽忽然聲音滴落。

“對了，咱們再苦再累，不都是爲孩子嗎？兒子是你上掉下來的，他過得好你高興不高心？”老人繼續循循善道。

“高興！”舅媽的眼睛裡忽然迷茫起來。

“那這房子本來就是給你兒子娶媳婦蓋的對不對，孩子要家立業了，你個當媽的是不是得替他持著？他娶上媳婦，繼承了你家的香火，你回到地下跟祖宗是不是有個代？”老人道。

舅媽沉默了，點點頭。

“孩子小不懂事，他對不住你，可他替你摔瓦盆替你批麻帶孝了是不是？你走得風風比那些無子送終孤魂野鬼強不強？你老頭子是對不住你，可他是爲了孩子不是？他給了你個名分，讓你在地下認祖歸宗是不是？說一千道一萬，你是帶著怨氣死的，可咱們當人家媳婦做人家爹孃的，吃點苦算得了什麼？這輩子你的恩，下輩子他們都會還給你的你說對不對？”老人嚴肅地說，每一句話都似乎包含著力量。

舅媽終於捂著臉哭了起來，但似乎又有不甘，他並沒有從牀上爬起來。

“我知道你不甘心，新房子還沒睡夠。可這地方就不是咱呆的地方呀！回頭我讓你家老頭子和你兒子給你上墳上燒座房子去，燒點家用電，燒倆丫鬟，也算給你個代了。你要是老這麼鬧，一來你家的事傳出去娶不上媳婦沒人管，二來差知道了也不會讓你好你說對不對？”老人看舅媽有這意思，便接著威利。

“那他們會傳出去不？”舅媽聽後一個從炕上跳下來，指著旁邊站著的幾個大汗厲聲道。

“不敢不敢，給我們倆膽也不敢呀，你老人家放心吧！”那幾個人腦門上的汗立馬就出來了，連忙搖頭搖手賭咒發誓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你們說的話得算數！”舅媽冷冷地環視了一下屋子裡的人，看見衆人點頭如搗蒜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時舅舅雙眼一翻倒在了炕沿兒上，衆人只覺得一陣風掃過，令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