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相信任何人》Chapter 2 克麗日誌:11月10日

11月10日,星期六

今天記日誌的時間是中午。本在樓下讀什麽東西。他以為我在休息,不過盡管我很累,卻沒有歇下來。我沒有時間。在忘記之前,我必須把它寫下來。我必須記日誌。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本提議下午一起去散散步,我還有一個小時多一點兒的時間。

今天早上我醒來時不知道自己是誰。睜開眼睛時我以為會看到床頭櫃堅的棱角、一盞黃燈、房間角落裏四四方方的櫃、有羊齒草花紋的壁紙。我以為會聽見媽媽在樓下煎培,或者爸爸在花園裏一邊吹口哨一邊修剪樹籬。我以為自己會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床上除了一個被扯壞了一隻耳朵的玩兔子什麽也沒有。

我錯了。我在父母的房間裏,剛開始我想,然後才意識到屋裏的東西我一件也不認識。臥室是完全陌生的。我倒回床上。出錯了,我想。非常非常可怕的錯誤。

下樓前我已經看見了在鏡子上的照片,讀過了上麵的標記。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小孩,甚至已經不是,並明白過來現在我聽見的、那個一邊做早餐一邊向廣播大吹口哨的男人不是我的父親,也不是室友或男朋友,他做本,是我的丈夫。

在廚房外我猶豫了。我很害怕。我馬上要見到他,仿佛是第一次見麵。他會是什麽樣子?跟照片裏的樣子一樣嗎?或者相片也很失真?他會老些,胖些,還是禿一些?他的聲音聽起來怎麽樣?他會有什麽舉?我嫁得好嗎?

突然一種幻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一個人——我的母親?——告訴我要小心。別草率結婚……

我推開了門。本背對著我,正用鏟子翻著平底鍋裏“噝噝”作響的培。他沒有聽見我進來。

“本?”我說。他一下子轉過來。

“克麗?你沒事吧?”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於是說:“沒事。我想沒事。”

然後他笑了,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我也一樣。他看上去比樓上的照片要老——臉上有更多的皺紋,頭發已經開始發灰,在太的地方稍稍有些掉發——但這些非但無損他的魅力,反而讓他更加迷人。他的下有力,適合年長的男人;眼睛閃爍著調皮的芒。我意識到他有些像是年齡稍大的我父親。我本可能嫁個比這糟糕的人,我想。糟糕得多。

“你看過照片了?”他說。我點點頭。“別擔心。我會解釋一切的。你為什麽不到走廊那邊找個地方坐?”他對走廊做了個手勢,“穿過去就是餐室。我馬上就來。給你,拿著這個。”

他遞給我一個胡椒磨,我去了餐室。幾分鍾後他端著兩個碟子跟了進來。油裏浸著一條泛白的培,煎過的麵包和一個蛋擺在碟子邊上。我一邊吃,一邊聽他解釋我是如何生活的。

今天是周六,他說。他在工作日上班;是一名教師。他解釋了我包裏的那個電話和釘在廚房牆上的一個白板。他告訴我應急的錢放在什麽地方——兩張20英鎊的紙幣,卷得地塞在壁爐上的時鍾後麵——又給我看了那個剪簿,從中我可以略地了解自己生活的多個瞬間。他告訴我,隻要齊心協力,我們應付得來。我不確定自己相信他,但我必須相信。

我們吃完飯,我幫他收拾幹淨早餐的東西。“待會我們該去散散步。”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答應了,他看來很高興。“我讀一讀報紙就來,”他說,“可以嗎?”

我上了樓。一旦等到獨,我的頭腦便開始天旋地轉,裝得滿滿當當卻又空空。我覺什麽也抓不住,似乎沒有一件東西是真實的。看著現在所在的房子——現在我知道這是我的家了——我的目卻是全然陌生的。有一會兒我甚至想逃跑;可我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坐在昨晚睡過的那張床邊上。我應該鋪好床,我想。或者去打掃,讓自己忙起來。我拿起枕頭拍鬆,這時傳來了一陣嗡嗡聲。

我不清楚那是什麽。聲音低沉,時斷時續。是細細的、微弱的鈴聲。我的包在我的腳下,當拿起它時,我意識到嗡嗡聲似乎是從那裏麵傳來的。我想起了本說過的手機。

找到手機的時候它在發亮。我瞪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約約地——在心深,或者記憶的邊緣——我清楚地知道這個來電意味著什麽。我接起了電話。

是個男人的聲音。“喂?”他說,“克麗?克麗?你在嗎?”

我告訴他我在。

“我是你的醫生。你沒事吧?本在旁邊嗎?”

“不。”我說,“他不在——你有什麽事?”

他告訴我他的名字,還說我們已經在一起進行了幾個星期的治療。“針對你的記憶。”他解釋說。我沒有回答,他說:“我希你相信我。我想讓你看看臥室裏的櫃。”我們又沉默了一陣,然後他接著說,“櫃裏有個鞋盒,往裏麵看一眼,應該有一個筆記本。”

了一眼房間角落裏的櫃。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你告訴我的。”他說,“昨天我們見麵了,我們說好你應該記日誌,你告訴我會把日誌藏在那裏。”

我不相信你,我想說,但這似乎既不禮貌又不全是真話。

“你能不能去看一眼?”他說。我告訴他我會的,接著他加了幾句,“現在就去。一個字也不要和本提。現在就去。”

我沒有掛電話,而是走到了櫃旁。他是對的。櫃的底板上是個鞋盒——一個藍的盒子,蓋不嚴實的盒蓋上寫著“爽健”牌字樣——裏麵是一本用棉紙裹著的小簿子。

“找到了嗎?”納什醫生說。

我取出小簿子拿掉棉紙。它是棕的皮革封麵,看起來價格不菲。

“克麗?”

“是的,我拿到了。”

“好。你在上麵寫過東西了嗎?”

我翻開第一頁。我發現我已經記過日誌。我的名字克麗·盧卡斯。日誌開頭說。47歲,是一個失憶癥患者。我覺又張又興,像是在窺視誰的私,不過窺視的對象是我自己。

“我記過了。”我說。

“好極了!”他說明天他會打電話給我,我們結束了通話。

我沒有。蹲在打開的櫃邊的地板上,放著床沒有整理,我開始讀日誌。

剛開始我到很失。日誌裏寫的那些東西我一樣也記不起來,想不起納什醫生,想不起我聲稱他帶我去過的診所,也想不起我說我們做過的測驗。盡管剛剛聽過他的聲音,我卻想象不出他的樣子,也想不出我跟他在一起的場景。日誌讀起來像一本小說,但接著在日誌快要結束的兩頁中間,我發現了一張相片。我在照片裏的房子裏長大,今天早上我醒來時以為自己置其中。是真的,這就是我的證據。我見過納什醫生,他給了我這張照片,一塊來自過去的碎片。

我閉上了眼睛。昨天我描述過我的舊房子,儲藏室裏的糖罐,在樹林裏采漿果。那些回憶還在嗎?我能想起更多嗎?我想著我的母親和父親,希能記起別的東西。一幅幅畫麵悄悄地浮現了。一張晦暗的橙地毯,一個橄欖綠花瓶,一條地毯,一件部織有鴨子、上正中有排暗扣的連衫,一個海軍藍的塑料車座和一隻退紅便壺。

彩與圖形,卻沒有一樣是關於活生生的生命。什麽也沒有。我希見見我的父母,我想。正在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盡管不知道為什麽但我明白他們已經不在了。

我歎了一口氣,在沒有整理的床邊坐下來。日誌中間夾著一支筆,幾乎想也沒想我就把它拿了出來,打算再寫些東西。我拿著筆懸在紙麵上,閉上眼睛集聚神。

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意識到一個事實——我的父母已經過世——因此發了連鎖反應,但覺好像我的意識從一場又長又深的睡眠裏醒了過來。它活了過來,但不是一步一步活過來的;而是突然一下子,火花一閃。突然間我不再是坐在一間臥室裏、麵前有一本空白待寫的日記本,而是到了別的地方。回到了過去——我以為丟失了的過去——我能夠到、覺到、嚐到一切。我意識到我陷了回憶。

我看見自己回到了家,回到了我生長的地方。我在13歲或者14歲左右,急著要繼續寫一個還沒有完工的故事,卻發現廚房的桌子上有張紙條。我們必須得出門一趟,紙條上說。泰德叔叔6點會來接你。我弄了杯飲料和一個三明治,拿著筆記本坐下來。羅伊斯太太說我的故事有力且人;認為我以後可以從事這一行。但我想不出要寫什麽,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我默不做聲地生著氣。這是他們的錯。他們在哪兒?在幹什麽?為什麽沒有帶上我?我把紙一團扔掉。

畫麵消失了,但立刻換了另一幅。更有力,更真實。爸爸正開車載我們回家。我坐在車後座上,盯著擋風玻璃上的一個斑點。一隻死蒼蠅。一粒沙子。我認不出來。我開始說話,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沒有人回答。

“媽媽?”

“克麗。”我的母親說,“別這樣。”

“爸爸?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沉默。“你會死嗎?”我的眼睛還盯著車窗上的斑點,“爸爸?你,會死嗎?”

他回頭向我出微笑:“當然不會,我的天使。當然不會。要等到我變得很老很老,有很多很多孫子孫的時候才那樣!”

我知道他在說謊。

“我們會打贏這一仗的。”他說,“我答應你。”

了一口氣。我睜開了眼睛。幻覺消失了,不見了。我坐在臥室裏,今天早上我在這間臥室裏醒來,但有一會兒它看上去不一樣了。完全是平的,沒有,沒有活力,仿佛我看見的是一張在下失了的照片,仿佛生氣的過去使此時失去了生命力。

我低下頭看著手裏的日誌本。筆已經了我的手指,落到地板前在紙麵上劃了一道細細的藍線。我的心在口狂跳起來。我已經想起了一些事,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它沒有被忘掉。我從地板上撿起筆開始把它記下來。

我在這裏停筆。當閉上眼睛試著再次回憶那幅畫麵時,我仍然能夠想得起來。我自己。我的父母。駕車回家的場景。它還在。不再那麽生,仿佛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逐漸退,但還在那兒。盡管這樣,我還是很高興我已經把它記下來了。我知道它最終將會消失,不過至現在還有跡可循。

本肯定已經讀完了報紙。他對著樓上了幾句,問我是不是準備好出門了。我告訴他是的。我會把日誌藏在櫃裏,找件夾克和靴子穿上。待會我會記下更多的東西,如果我記得的話。

*****

上麵的日誌是幾小時前寫的。我們出去了整整一個下午,但現在已經回到了家裏。本在廚房裏做晚餐吃的魚。他打開了電臺,爵士樂的聲音飄到臥室:我正坐在這裏記這篇日誌。我沒有主提出要去做晚飯——我急著上樓來記錄今天下午看到的東西——可是他似乎並不介意。

“你去睡一會兒吧。”他說,“吃飯還要等大概45分鍾呢。”我點了點頭。“做好以後我會你的。”他笑著說。

我看了看手表。如果寫得快我應該還有時間。

快到1點時我們出的門。我們沒有走多遠,把車停在一棟又矮又寬的建築旁。屋子看上去沒有什麽人住;一隻孤零零的灰鴿子在每扇用木板覆蓋的窗戶上都稍微停留了一會兒,建築的大門藏在波紋鐵後麵。“這是天遊泳池。”本從車裏鑽出來說,“夏季開放,我猜。我們走嗎?”

一條水泥小路蜿蜒著爬上山巔。我們默默地走著,隻聽見空空的足球場上落著的烏群裏有一隻偶爾會突然尖啼,遠一隻狗在哀傷地吠,還有孩子們的聲音、城市的嗡嗡聲。我想到了我的父親和他的去世,想到至這件事我已經記起了一點點。一個獨自慢跑的人沿著一條跑道前進,我盯著看了一會兒,直到腳下的小路越過了一道高高的樹籬把我們領向山頂。在山頂我看得見有的生命:一個小男孩在放風箏,他的父親站在他後,一個孩遛著一隻係著長狗繩的小狗。

“這是國會山。”本說,“我們常來這兒。”

我沒有說話。低矮的雲層下,城市在我們的麵前鋪開,貌似一片寧靜。它比我想象中要小;我可以一眼越過整個城市見遠低矮的山巒。我可以看到電信塔的尖刺頂、聖保羅教堂的圓頂,特西發電站,看到一些認識——雖然隻是約認出且不知為何——的事;也有一些不那麽悉的標誌景觀:一棟像胖雪茄一般的玻璃房、離得非常遠的一個巨。跟我自己的臉一樣,景似乎有點陌生,卻又莫名的悉。

“我覺得我認識這個地方。”我說。

“是的。”本說,“是的。我們有一段時間常來這裏,雖然景一直在變。”

我們繼續向前走。大部分長凳上都有人,有獨自一人的,也有對的。我們走到山頂近旁的一張長凳旁坐了下去。我聞到了番茄醬的味道;長凳下的一個紙箱裏扔了一個吃了一半的漢堡。

本小心地撿起三明治丟進一個垃圾箱,再坐回我邊。他又指了指一些標誌景觀。“這是金雀碼頭。”他說著指向一個建築。即使隔得很遠,它也顯得無比高大。“是上世紀90年代初建的,我想。全是些辦公室之類的東西。”

90年代。聽到有人用幾個詞就輕輕鬆鬆地概括了我經曆過卻毫無印象的十年,我覺頗為奇怪。我一定錯過了很多。那麽多音樂,那麽多電影和書,那麽多新聞。災難,悲劇,戰爭。當失去記憶的我日複一日地迷失時,有些國家可能已經整個分崩離析了。

我也錯過了那麽多自己的生活。有這麽多我認不出的景,哪怕它們每天都在我眼皮底下。

“本?”我說,“跟我說說關於我們的事。”

“我們?”他說,“你的意思是?”

我轉麵對著他。山頂上吹過一陣大風,寒意迎麵撲來,有隻狗在某。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明白關於他的事我一點兒也不記得。

“對不起。”我說,“我和你的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什麽時候結的婚,還有其他任何東西都記不得。”

出了微笑,沿著長凳蹭過來挨著我,摟著我的肩膀。我剛剛開始退,卻記起他不是個陌生人,而是我嫁的人。“你想知道些什麽?”他溫和地問。

“我不知道。”我說,“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好吧,那個時候我們都在念大學。”他說,“你剛開始讀博士,還記得嗎?”

我搖搖頭:“不記得。我學的什麽?”

“你的學位是英文。”他說,這時一幅圖像在我的麵前一閃而過,又快又突然。我看見自己在一所圖書館裏,並模模糊糊地記起當時正在寫一篇關於主義理論和20世紀初文學的論文,盡管實際上論文隻是我在寫小說之外可能投的餘事;這些論文我的母親可能理解不了,但認為是正道。那幅閃閃發的場景停留了一會兒,真實得幾乎可以到,但這時本說話了,畫麵就此消失不見。

“我在念我的學位。”他說,“化學。我總是看到你。在圖書館,在酒吧,所有地方。我總是驚訝你有多,但我一直沒有辦法開口跟你說話。”

我大笑起來:“真的嗎?”我想不出自己讓人一見鍾的樣子。

“你似乎總是那麽自信,還很認真。你會坐上好幾個小時,周圍堆滿了書,一心埋頭閱讀、記筆記,偶爾喝上幾口咖啡。你看上去那麽。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對我興趣。可有一天在圖書館我巧坐在了你旁邊,你不小心翻了杯子,咖啡灑得我的書上全是。你抱歉得很,盡管其實沒什麽要的,我們拖幹淨了咖啡,然後我堅持要給你再買一杯。你說應該是你給我買一杯才對,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你,於是我說好吧,我們便一起去喝了咖啡。就是這樣。”

我試圖想象那個場景,回憶年輕的我們同在一個圖書館裏,邊全是漉漉的紙張,笑著。可是想不起來。我到悲傷的刀鋒冰冷地刺中了我。我猜想每對人都十分喜他們相遇的故事——誰先向誰說了第一句話,說了些什麽——可是我一點兒也不記得我們的故事。風刮著小男孩的風箏尾,好像有人垂死時發出的音。

“那後來呢?”我說。

“好吧,我們約會了,很平常的,你知道的,我讀完了學位,你拿到了博士,然後我們就結婚了。”

“怎麽結的?誰向誰求的婚?”

“噢。”他說,“我向你求的婚。”

“在哪兒?告訴我事的經過吧。”

“我們非常相。”他說。他掉開目著遠方:“我們總是在一起。你跟人合住一棟房子,但你本很在那兒,大部分時間你會陪著我。順理章地我們想要生活在一起,也想要結婚。於是在一個人節,我給你買了一塊香皂。昂貴的香皂,你真正喜歡的那種,我拿掉玻璃紙包裝,在香皂裏了一枚訂婚戒指,包好後送給你。當晚準備睡覺時你發現了戒指,於是你答應了。”

地笑了。聽起來有點糟糟的,又是戒指又是在香皂裏,還很有可能好幾個星期我都不會用那塊香皂或者發現不了戒指。但盡管如此,這還不失為一個浪漫的故事。

“跟我合住一所房子的是誰?”我說。

“噢。”他說,“我記不清了,一個朋友。不管怎麽樣,第二年我們結了婚。在曼徹斯特的一間教堂裏,離你媽媽住的地方不遠。那天天氣很晴朗。那時候我還在進行教師培訓,所以我們沒有太多錢,但仍然很好。燦爛,每個人都很開心。接著我們去度了月,去的是意大利。湖區。十分妙。”

我試著想象教堂、我的結婚禮服、從酒店房間觀賞到的景。什麽也沒有。

“我一點兒也不記得。”我說,“抱歉。”

他轉移目,扭過頭不讓我看見他的臉:“沒關係。我明白。”

“照片不多。”我說,“剪簿裏的,我是說。沒有一張我們婚禮的照片。”

“我們遭遇過一次火災。”他說,“在我們之前住的地方。”

“火災?”

“是的。”他說,“幾乎把我們的房子燒了,我們丟了很多東西。”

我歎了一口氣。事似乎很不公平,我已經失去了記憶,過去的見證也沒有留下。

“然後呢?”

“然後?”

“是的。”我說,“然後發生了什麽事?結婚後,月過後?”

“我們搬到了一起。我們非常開心。”

“再然後呢?”

他歎了口氣,一句話也沒有說。不可能,我想。我的整個生活不可能就這樣說完了。那不可能是我的全部。一場婚禮,月,婚姻。可是除此以外我還期待些什麽?還能有什麽?

答案突然冒了出來。兒。孩子。我打了個冷戰,意識到這正是我生命裏、我們的家庭裏似乎缺失了的那一塊。壁爐上沒有兒子或者兒的照片——捧著學位證書、去漂流,甚至隻是百無聊賴地為照相擺著姿勢——我沒有生過孩子。

到失狠狠地擊中了我。沒有滿足的已經深深地植在我的潛意識裏。盡管每天醒來時連自己的年齡也不知道,但我地清楚自己一定想要個孩子。

突然間我看見自己的母親在說生鍾的事,仿佛它是一個炸彈。“趕就生命裏你想要就的東西吧,”說,“因為今天你還好好的呢,也許第二天就……”

我明白的意思:嘭!我的野心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想做的就是生兒育。“我就遇上了,”說,“你也會遇上。每個人都會遇上。”

但我沒有遇上,我想。或者我遇上了別的什麽事。我看著我的丈夫。

“本,”我說,“然後呢?”

他看著我,我的手。

“然後你失去了記憶。”他說。

我的記憶。最終還是繞回來了,總是逃不開。

我仰著城市上空。太低懸在半空中,過雲層約地閃耀著,在草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我意識到天馬上就要黑了。太最終會落下山去,月亮即將升上天空。又一天要結束了。又是迷失的一天。

“我們從來沒有過孩子。”我說。這句話不是一個疑問。

他沒有回答,卻扭頭著我。他握住我的手著,好像在抵擋寒意。

“是。”他說,“是。我們沒有。”

哀傷刻在他的臉上。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我?我不知道。我讓他著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握在他的手裏。我意識到盡管有許多迷,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時我卻覺很安心。我看得出他很善良,周到,而且耐心。即使我的境現在多麽糟糕,可它原本有可能要糟糕得多。

“為什麽?”我說。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看著我,臉上是痛苦的表,痛苦和失

“怎麽會這樣,本?”我說,“我怎麽會變這樣?”

我覺得他張了起來。“你確定你想知道嗎?”他說。

我盯著遠一個騎腳踏車的小孩。我知道這不可能是我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不是他第一次不得不向我解釋這些事,也許我每天都在問他。

“是的。”我說。我意識到這一次有所不同,這一次我會把他告訴我的寫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是12月,結冰的天氣。你在外麵工作了一整天,在回家的路上,其實是一段很短的距離。沒有目擊者。我們不知道那時是你在穿過街道還是那輛撞你的車衝上了人行道,但不管怎麽樣你一定是撞上了汽車引擎蓋。你的傷非常嚴重,兩條都斷了,還斷了一條手臂和鎖骨。”

他不再說話。我可以聽到城市響著低沉的節拍。車流聲,頭頂一架飛機的聲音,風刮過樹林的低語。本我的手。

“他們說一定是你的頭先撞到了地麵,因此你失去了記憶。”

我閉上了眼睛。那場車禍我本記不得,所以並不到憤怒,甚至也不難過,相反我心裏滿是無聲的憾。一種空虛,一道從記憶的湖麵上掠過的漣漪。

地握住我的一隻手,我用另一隻握住他,覺到他手上的寒意和邦邦的結婚戒指。“你很幸運地活了下來。”他說。

我覺得上湧起了寒意:“司機呢?”

“他沒有停車,是肇事逃逸。我們不知道是誰撞了你。”

“但誰會這麽做啊?”我說,“誰會撞了人,然後自顧自地把車開走了呢?”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我不知道我原本期待的是什麽。我回想著從日誌中讀到的、跟納什醫生的會麵。一種神經係統問題,他告訴我。結構或化學都有可能。或者是荷爾蒙失衡。我猜他指的是一種病。是那種突如其來、毫無緣由的事,天災。

可是眼前的原因似乎更糟:是別人對我犯下了錯誤,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如果那天晚上我挑另外一條路回家——或者如果撞我的司機挑了另外一條路——我本來可以不出事的。我甚至有可能已經做了祖母。

“為什麽?”我說,“為什麽?”

這不是一個他可以回答的問題,因此本沒有說話。我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兩雙手地握在一起。天漸漸黑了下來。城市卻是亮閃閃的,一座座建築都開了燈。冬天即將到來,我想。11月已經快過去一半了,隨後是12月,聖誕節。我無法想象我將如何從此時此刻到達那些日子,我無法想象一直活在一連串相同的日子裏。

“我們走嗎?”本說,“回家?”

我沒有回答他。“我在哪兒?”我說,“被車撞的那天。我在做什麽?”

“你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說。

“什麽工作?我在做什麽?”

“噢。”他說,“你有個書的臨時工作——其實是私人助理——在一個律所,我想。”

“可是為什麽——”這句話我沒有說完。

“你需要工作,我們才付得起月供。”他說,“日子很艱難,不過隻有一段時間。”

這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你告訴我我有個博士學位。為什麽我會接一份書工作?

“可是為什麽我會做書呢?”我說。

“這是你唯一可以找到的工作,那段時間不景氣。”

我記起了早前的覺。“我在寫東西嗎?”我說,“寫書?”

他搖了搖頭:“沒有。”

這麽說寫作隻是一個短暫的夢想。或者我可能試過,但失敗了。當我轉問他時,雲朵亮了起來,片刻之後傳來巨大的轟隆聲。吃了一驚的我放眼看去,遙遠的天空閃著火花,星星點點地落到腳下的城市裏。

“那是什麽?”我說。

“是煙花。”本說,“馬上就是‘篝火之夜’了。”

過了一會兒另一抹煙花照亮了天空,又是一聲巨響。

“看起來會有個煙花秀。”他說,“我們去看嗎?”

我點了點頭。這不會有什麽害,雖然我有點想趕回家寫日誌,記下本告訴我的事;不過我又有點想留下來,希他會告訴我更多東西。“好的。”我說,“我們去看煙花吧。”

他笑著摟住我的肩膀。天空黑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劈啪聲、噝噝聲,然後一點小小的火花帶著尖細的哨聲竄上了高空。它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嘭一聲炸了一個燦爛的橙團,非常絢麗。

“通常我們會去一個煙花秀的現場觀看。”本說,“那是大規模觀賞點中的一個。但我忘了是在今天晚上。”他用下蹭了蹭我的脖子。“現在這樣還好嗎?”

“很好。”我說。我放眼著城市,著城市上空炸開的團團彩,著燦爛的亮:“很好。這樣我們能看到所有的煙花秀。”

他歎了口氣。我們的呼吸在麵前結了霧氣,織在一起,我們默默地坐著,著天空變五彩的亮。煙霧從城中的花園升起來,被各照得亮——紅與橙,藍與紫——夜變得霧蒙蒙的,滲著幹燥、鏗鏘的火藥味。我,嚐出了硫黃的味道,這時又一幕記憶突然浮現出來。

它跟針尖一般銳利。聲音太響了,太亮了,我覺得自己不像在一旁觀看,反而仿佛置其中。我有種正在向後倒的覺,於是抓住了本的手。

我看見自己跟一個人在一起。長著一頭紅發,我們站在屋頂上,看煙花。我可以聽到腳下房間裏音樂跳的節拍,一陣冷風吹過,把刺鼻的煙霧吹到我們的上空。盡管隻穿著一條薄薄的子,我卻覺很暖和,因為酒和還夾在指裏的大麻煙卷而格外興。我覺到腳底下有沙子,才想起已經將鞋留在這個孩樓下的臥室裏了。轉臉朝著我,我看著,隻覺得活力十足,暈頭暈腦的高興。

“克麗,”說著拿走煙卷,“想不想來個藥丸?”

我不明白的意思,一臉茫然。

大笑起來。“你知道的!”說,“藥丸。迷幻藥。我敢肯定尼格帶了些來。他告訴我他會帶的。”

“我不知道。”我說。

“來吧!很好玩的!”

我笑了,拿回大麻煙卷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證明我不是無趣的人。我們答應過自己永遠也不會變無趣的人。

“我不這麽認為。”我說,“那不是我。我想我還是守著這個,還有啤酒。好吧?”

“我想是的。”一邊說一邊從欄桿後回過頭。我可以看出有些失,盡管沒有生我的氣,我有點好奇沒有我陪,是不是還是會去。

我不信。我從來沒有過像這樣的朋友。一個知道我一切的人,一個我信任的人,有時甚至比我自己更可信賴。現在我看著的紅頭發隨風翻飛,大麻煙卷的尾稍在黑暗中發著對漸漸定型的人生滿意嗎?還是現在言之過早?

“看那個!”指著一個羅馬焰火筒炸開的地方,它的紅照出了附近樹木的影子。“真他媽的漂亮,不是嗎?”

我大笑起來,同意了的說法,我們沉默地站了幾分鍾,互相遞著煙卷。最後給了我一個漉漉的煙,我沒要,用靴子把它在柏油地麵上碾碎。

“我們該下樓去。”說著抓住我的手臂,“有個人我想讓你見見。”

“又來了!”我說,但我還是去了。我們從在樓梯上接吻的一對邊經過。“不會又是一個跟你上同一門課的蠢蛋吧?”

“滾!”說著快步下了樓梯,“我還以為你喜歡艾倫呢!”

“我是喜歡他沒錯!”我說,“直到他告訴我他上了一個克裏斯安的男人。”

“是啊,好吧。”大笑起來,“我怎麽想得到艾倫會選你聽他的出櫃宣言呢?這一個可不一樣,你會他的,我知道。隻是去打個招呼。別擔心。”

“好吧。”我說。我推開了門,我們加派對中。

房間很大,四麵是水泥牆,從天花板上吊下來些沒有燈罩的燈泡。我們走到吃東西的地方拿上啤酒,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那家夥在哪兒呢?”我說,但沒有聽見。酒和大麻的作用讓我難以自控,跳起舞來。屋裏滿了人,大多數穿著黑服。他媽的藝生,我想。

有個人走過來站在我們的前麵。我認得他。基斯。我們以前在另一個派對上見過麵,最後在那裏的一間臥室裏接過吻。但現在他正在跟我的朋友講話,手指著客廳牆上掛著的的一幅畫。我不知道他是決定不理睬我呢,還是不記得我們見過麵。不管是哪種況,我都覺得他是個渾蛋。我喝了啤酒。

“還想來一點兒嗎?”我說。

“好啊。”我的朋友說,“我留下來對付基斯,你去拿點啤酒?然後我會給你介紹剛說過的那個家夥。好吧?”

我笑了:“好啊!隨便。”我晃著去了食區。

有個人在說話,接下來。在我的耳朵邊大聲說話。“克麗!克麗!你沒事吧?”我覺得很迷茫;聲音聽起來有些耳。我睜開了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在屋外,在國會山的夜幕中,本著我的名字,麵前的煙花把天空染。“你閉上了眼睛。”他說,“怎麽回事?出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我說。我的腦子非常混,幾乎不能呼吸。我扭過臉避開我的丈夫,假裝在看餘下的煙花秀。“我很抱歉。沒什麽事。我很好。我很好。”

“你在發抖。”他說,“你冷嗎?想回家嗎?”

我意識到我想回家。我的確想回家,我想記下剛剛看到的東西。

“是的。”我說,“你介意嗎?”

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著看煙花時見到的幻覺。它清晰的質地和分明的棱角讓我震驚。它完全吸引了我,仿佛我又一次臨其境。我到了一切,嚐到了一切。冷空氣和啤酒泡。在我嚨深灼燒的大麻。我舌頭上暖暖的基斯的唾。那個畫麵覺真實,幾乎比它消失時我睜開眼見到的生活還要真實。

我不確定畫麵發生在什麽時候。大學或剛剛畢業的時候,我猜是。我看到的那個派對是學生喜歡的那種。沒有責任,無憂無慮,輕鬆。

而且,盡管我不記得的名字,這個人對我很重要。我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會是,我曾經認為,而且盡管我不知道是誰,但跟在一起我有一種安全

我心裏閃過一個疑問,有點好奇我們的關係是不是還很親近。開車回家時我試著對本提起這幕幻覺。他很安靜——不是不高興,而是有點心不在焉。有一會兒我想告訴他關於那幅畫麵的一切,但相反我問他我們相遇時我有些什麽朋友。

“你有些朋友。”他說,“你很有人緣。”

“我有最好的朋友嗎?什麽特別的人?”

接著他了我一眼。“不。”他說,“我不這麽認為,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不記得這個人的名字,卻想起了基斯,還有艾倫。

“你確定嗎?”我說。

“是的。”他說,“我敢肯定。”他轉看著路麵。開始下雨了,商店裏發出的和頭頂霓虹招牌的亮映在路麵上。我有許多事要問他,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幾分鍾過後為時已晚。我們到了家,他已經開始做飯。太晚了。

*****

我剛剛寫完,本我下樓去吃晚餐。他已經擺好了餐桌,倒上了白葡萄酒,但我不,魚也很幹。我剩了很多菜。然後——因為晚飯是本做的——我主提出來收拾。我拿走碗碟,在水池裏放上熱水,一直希著待會兒能找個借口去樓上看我的日誌,也許再寫上一些。但我不能——大多數時間都獨自一人待在我們的房間會引起懷疑——因此我們把晚上花在了電視機前麵。

我放鬆不下來。我想著我的日誌,看著爐臺上的時鍾指針慢慢從9點指到10點,指到10點半。當它們快指到11點時,我意識到今晚我沒有太多時間了,於是說:“我想我要去睡覺了。今天忙了一天。”

他笑著歪了歪頭。“好的,親的。”他說,“我馬上就來。”

我點點頭答應,但剛剛離開房間,恐懼便讓我後背發涼。這個人是我的丈夫,我告訴自己,我嫁給了他,但我還是覺得跟他睡覺是錯的。我不記得以前這樣做過,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在浴室裏我上了廁所刷了牙,全程沒有看鏡子,也沒有看鏡子周圍的照片。我走進臥室發現我的睡疊好放在了枕頭上,便開始服。我想在他進來之前就做好準備,鑽到被子裏。有一會兒我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覺得自己可以裝睡。

下套衫照著鏡子。我看見今早穿上的米罩,這時一幅小時候的畫麵一閃而過,我正在問媽媽為什麽穿了一件罩而我沒有,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穿的。現在這一天已經到了,它不是一步一步來的,而是突然降臨了。在這兒,比我臉上和手上的皺紋還要明顯的是我不再是個小孩,而是個人。在這兒,這個事實在我滿的部上。

我把睡穿上,理平整。我手到睡裏解開罩,覺到自己沉甸甸的部,然後解開長拉鏈了下來。我不想再細看自己的了,至今晚不行。於是下今早穿上的和短後,我悄悄地鑽進被子裏閉上眼睛側躺著。

我聽見樓下的鍾報了時,過了一會兒本就進了房間。我沒有,但聽著他服,他坐到床邊時床往下一沉。有一會兒他沒有,然後我覺到他的手沉甸甸地放在我的上。

“克麗?”他說,幾乎是小聲私語,“你還醒著嗎?”我低聲回答說是的。“今天你想起了一個朋友?”他說。我睜開眼睛,翻仰麵朝著天。我可以看到他寬闊赤的後背和肩膀上散布的細

“是的。”我說。他轉麵對著我。

“你想起了什麽?”

我告訴了他,盡管隻含糊說了兩句。“一個派對。”我說,“我們都是學生,我想。”

他站起來轉上床。我看見他全著。他的****從它茸茸的黑裏垂下來,我隻好住咯咯發笑的衝。我不記得以前曾見過男的生,甚至在書上也沒有見過,但它們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不知道對它們我究竟了解多,有過些什麽經驗。幾乎不由自主地,我扭開了頭。

“以前你想起過那個派對。”他一邊說一邊拉開被子,“我想你經常想起它。你的某些記憶似乎定期突然出現。”

我歎了一口氣。沒有什麽新奇的,他似乎在說。沒什麽可興的。他躺在我的邊,拉過被子蓋著我們兩個人。他沒有關燈。

“我經常想起事嗎?”我問。

“是的,有些事。在大多數日子裏。”

“同樣的事?”

他轉麵對著我,用手肘撐著。“有時候。”他說,“通常是的。很有特例的時候。”

我從他的臉上轉開目著天花板:“我想起過你嗎?”

他向我轉過來。“沒有。”他說。他握著我的手,著它:“不過沒有關係。我你。沒關係。”

“我對你來說肯定是一個可怕的包袱。”我說。

出手起我的胳膊來。靜電發出劈啪一聲響。我。“不。”他說,“完全不是。我你。”

他探過來挨著我,吻了吻我的

我閉上了眼睛,有點迷茫。他是想做?對我來說他是個陌生人,雖然理智上我知道我們每天晚上同床共枕,自從結婚以來我們天天如此,可是我的認識他還不到一天。

“我很累,本。”我說。

低了聲音,開始小聲說話。“我知道,親的。”他說,輕輕地親了我的臉頰、我的、我的眼睛。“我知道。”他的手在被子裏向下,我上湧起了一陣不安,幾近恐慌。

“本。”我說,“我很抱歉。”我抓住他的手不讓它下。我忍住扔開那隻手——仿佛它是什麽討厭的東西——的衝,反而著它。“我累了。”我說,“今晚不行。好嗎?”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回了手仰天躺下。他上一陣陣流出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有點兒覺得應該道歉,但更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因此我們沉默地躺著,同在一張床上但不挨近,我有些好奇這種況多久發生一次。他上床來的時候頻繁嗎?我是否有過自己想做況或者覺得可以回應他的時候?如果不回應他的話,是不是總有現在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出現?

“晚安,親的。”過了幾分鍾後,他說,張氣氛消失了。我一直等到他發出輕輕的鼾聲再溜下床到這裏,在這個空房間裏坐下來寫這篇東西。

我想記住他,哪怕隻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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