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相信任何人》Chapter 2 克麗日誌:11月21日

11月21日,星期三

整整一上午我都在讀這本日誌。盡管如此,我仍然沒有讀完。有幾頁我跳過了,而有的地方我讀了一遍又一遍,努力想要相信它們。現在我在臥室裏,坐在凸肚窗臺上寫記錄。

我的上放著手機。為什麽撥打克萊爾的號碼覺如此艱難?神經衝。隻需要這些便足以撥通號碼,沒有什麽複雜的,沒有什麽艱難的。可是恰恰相反,相比之下,拿起一支筆寫下號碼覺要容易多了。

今天早上我走進廚房裏。我的生活建立在流沙上,我想。它從頭一天流到下一天。我認定的事並非真相,我所能確信的、關於我生活和我自己的點點滴滴,則屬於多年以前。我讀過的所有經曆像部小說。納什醫生,本,亞當,現在還有克萊爾。他們的確存在,不過卻像黑暗中的影。他們是陌生人,他們的生活軌道像十字一樣穿過我的生活,一會兒與之叉,一會兒分道揚鑣。難以捉、虛無縹緲,仿佛鬼魂。

而且不僅僅是他們。一切都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源於虛構,是想象的結晶。我非常實實在在地找到些真實的東西,一些在我睡時不會消失的東西。我需要能夠係住自己的支柱。

我打開垃圾桶的蓋子。一暖氣從桶裏湧出來——是分解和腐爛產生的熱量——傳來陣陣味道。腐爛食的甜、惡心的氣味。我可以看見桶裏有張報紙上出一塊填過的字謎遊戲,一個孤零零的茶包打了報紙,把它染了褐。我屏住呼吸跪在地板上。

報紙裏裹著瓷碎片、麵包屑,白細塵,它的下麵有個提包,打了個結封了起來。我把它撈出來,心裏猜是髒紙巾,打算待會有必要的話再把它拆開。包下麵是削下來的土豆皮和一個幾乎空了的塑料瓶,正在往外番茄醬。我把它們都放到一旁。

蛋殼——四五個——還有一把像紙一樣薄的洋蔥皮、去了籽的紅椒渣、一個爛了一半的大蘑菇。

我心滿意足地把東西放回垃圾桶裏,合上蓋。是真的。昨天晚上我們吃的是煎蛋,打碎過一個碟子。我在冰箱裏麵看了看:一個塑料盤裏擺著兩塊豬排。走廊裏本的拖鞋放在樓梯的底部。一切都在,跟昨晚我在日誌裏記下的一毫不差。我沒有虛構,一切都是真的。

這意味著號碼的確是克萊爾的。納什醫生真的給我打過電話。本和我離過婚。

我想現在給納什醫生打電話。我要問他怎麽辦或者甚至想讓他給我代辦。可是這樣一個過客的角我還要在自己的生命裏扮演多久?能夠消極多久?我要掌握主。一個念頭從腦海裏閃過:我可能再也見不到納什醫生了——既然我已經告訴他我的覺、我對他的暗——但我不讓這個念頭生發芽。不管怎麽樣,我需要自己去跟克萊爾聊一聊。

可是要說什麽呢?我們似乎有那麽多要談的,可是又那麽。我們之間有這麽多的過去,可是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想到了納什醫生告訴我本和我離婚的原因。跟克萊爾有關。

這完全說得通。多年以前,當我最需要他、但最不了解他的時候,我的丈夫跟我離了婚,現在我們又回到了一起,他告訴我,我最好的朋友在這一切發生前搬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這就是我無法鼓起勇氣給打電話的原因嗎?因為我害怕還藏著更多我想也沒有想過的真相?這就是為什麽本似乎並不熱衷於讓我恢複更多記憶的原因?甚至這就是為什麽他一直暗示任何治療的企圖都是徒勞的,這樣我就永遠無法把一幕幕回憶聯係起來從而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無法想象他會這麽做。沒有人會。這件事很荒謬。我想到了納什醫生告訴我的、我在醫院的形。你聲稱醫生們謀對付你,他說。表現出妄想的癥狀。

我想知道現在自己是否再一次掉進了同樣的陷阱。

突然間一幕回憶淹沒了我,它幾乎是猛烈地向我湧來,從我空的過去卷起一個浪把我跌跌撞撞地送了回去,卻又飛快地消失了。克萊爾和我,在另一個派對上。“上帝啊。”在說,“真煩人!你知道我覺得什麽出錯了嗎?每個人都他媽的就知道上床。不過是配,知道吧?不管我們怎麽回避,把它說得天花墜打扮別的東西。不過如此。”

有沒有可能我深陷地獄的時候,克萊爾和本在對方上尋求了安

我低下頭,手機靜靜地躺在我的上。我不知道本每天早上離開後實際上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在回家的路上他可能會在哪裏停留。哪裏都有可能。我也沒有機會由一次懷疑推斷出另一個懷疑的理由,把一個個事實連接起來。即使有一天我把克萊爾和本捉在床,第二天我也會忘記我見到的東西。我是完的欺騙對象。說不定他們還在往;說不定我已經發現了他們,又忘記了。

我這麽想著,然而不知為什麽我又不這麽想。我相信本,可是我又不信。同時擁有兩種相反的觀點、在兩者之間搖不定是完全可能的。

可是他為什麽要說謊?他隻是覺得自己是對的。我不斷告訴自己。他在保護你,不讓你知道那些你不需要知道的事

理所當然,我撥了那個號碼。我沒有辦法不那麽做。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哢噠一聲,有人在說話。“嗨。”那個聲音說,“請留言。”

我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是克萊爾,毫無疑問。

我給留了一個言。請給我打電話,我說。我是克麗

我下了樓。我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

*****

我等著。等了一個小時,又變了兩個小時。這個過程裏我記了日誌,沒有打電話來,我做了一個三明治在客廳裏吃了。當我正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著工作臺,把碎屑掃到自己的手掌裏準備倒進水池——門鈴響了,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放下海綿,用烤箱手柄上掛著的抹布幹手,開門去看是誰。

過磨砂玻璃我見了一個男人的廓,穿的不是製服,相反他上穿的看上去像是西服,係著一條領帶。本?我想,接著才意識到他還在上班。我打開了門。

是納什醫生。我知道這點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可能是其他人,但另一部分原因是——盡管今天早上讀日誌的時候我無法想象他的模樣、盡管在知道我的丈夫是誰後本對我來說仍然有些陌生——我認出了他。他的頭發有些短,向兩邊分開,係得鬆鬆的領帶不是太整潔,外套下是一件很不搭配的套衫。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臉上驚訝的表。“克麗?”他說。

“是的。”我說,“是的。”我隻把門開了一條

“是我。埃德。埃德·納什。我是納什醫生。”

“我知道。”我說,“我……”

“你讀過你的日誌了嗎?”

“是的,不過……”

“你沒事吧?”

“是的。”我說,“我沒事。”

低了聲音:“本在家嗎?”

“不。不。他不在。隻是,嗯,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們約好了要見麵嗎?”

他猶豫了一下,隻有不到一秒鍾,但已足以打我們的談話節奏。我們沒有約,我知道,或者至我沒有記下來。

“是的。”他說,“你沒有記下來嗎?”

我沒有記,但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們站在房子的門檻上看著對方——我仍然不認為這棟房子是我的家。“我能進來嗎?”他問道。

剛開始我沒有回答,我不確定是不是想請他進門。不知道為什麽這似乎有點不對,像一種背叛。

但是背叛什麽?本的信任?我不再知道他的信任對我有多大的意義,在他撒謊以後。整個上午我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讀這些謊言。

“好的。”我說著打開了門。他進屋時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我接過他的外套掛在架上,旁邊掛的一件雨我猜一定是我自己的。“進來。”我指著客廳說,他進了客廳。

我給我們兩人衝了喝的,端給他一杯,拿著自己的坐到他的對麵。他沒有說話,我慢慢地啜了一口等著,他也喝了一口。他把杯子放在我們之間的茶幾上。

“你不記得讓我過來了嗎?”他說。

“不。”我說,“什麽時候?”

這時他說了那句話,讓我上冒起一涼意:“今天早上,我打電話告訴你上哪裏找你的日誌的時候。”

我一點兒也記不得今天早上他打過電話,現在也仍然想不起來,盡管他已經了。

我想起了我寫過的其他東西。一盤我記不起曾經點過的瓜果。一塊我沒有點過的曲奇。

“我不記得了。”我說。一陣恐懼從腳底爬上來。

他的臉上閃過一個擔心的表:“你今天睡過覺嗎?比打瞌睡程度要深的覺?”

“不。”我說,“沒有,完全沒有。我隻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什麽時候?是什麽時候?”

“克麗,”他說,“冷靜。也許本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我不——”

“克麗,拜托,這並不意味著什麽。你隻是忘記了,僅此而已。所有人有時候都會忘記東西的。”

“可是忘了整段話?那可隻是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

“是的。”他說。他說話的口氣和,努力想要讓我平靜下來,卻沒有挪。“不過最近你經曆了很多。你的記憶一直不穩定,忘掉一件事並不意味著你在惡化、你不會再好轉了。好嗎?”我點點頭,不顧一切地想要相信他。“你讓我到這兒來是因為你想跟克萊爾談談,可是你不確定你可以做到。你還想讓我代表你跟本談談。”

“我有嗎?”

“是的,你說你覺得你自己做不到。”

我看著他,想著我記下的所有東西。我意識到我不相信他。我一定是自己找到日誌的,我並沒有讓他今天過來,我不想讓他跟本談。我已經決定現在什麽都不對本說,那為什麽還要讓他來?而且我已經打過電話給克萊爾、留過言了,為什麽還要告訴他我需要他來幫我跟克萊爾談?

他在說謊。我不知道他來這兒還可能有什麽別的原因、有什麽他覺得不能告訴我的。

我沒有記憶,但我並不蠢。“你來這兒到底是為什麽?”我說。他在椅子上挪了挪。也許他隻是想進來看看我住的地方,或者再來看我一次,在我跟本談之前。“你是不是怕我告訴本我們的事以後本會不讓我見你?”

又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也許他本沒有在寫研究報告,也許他花那麽多的時間跟我在一起有其他的原因。我把它趕出了我的腦子。

“不。”他說,“完全不是這個原因,我來是因為你讓我來的。另外,你已經決定不告訴本你在跟我見麵,等到你跟克萊爾談過再說。還記得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克萊爾在跟我的丈夫上床。”我說。

他看上去很震驚。“克麗,”他說,“我——”

“他像對待一個傻子一樣對待我。”我說,“在所有事上都撒謊,任何一件事。嗯,我不傻。”

“我覺得這事不太可能。”他說,“為什麽你會那麽想?”

“他們勾搭上已經很多年了。”我說,“這說明了一切:為什麽他告訴我搬走了;為什麽盡管是所謂的我最好的朋友,我卻沒有見過。”

“克麗,”他說,“你在胡思想。”他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本你,我知道。在我試圖說服他讓我跟你見麵的時候,我跟他通過話。他對你十分忠誠,毫無保留。他告訴我他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不想再次失去你。他說每當人們試圖治療你的時候他都看著你苦,再也不願意看見你痛苦了。他你,這是顯而易見的。他在試著保護你,不讓你知道真相,我想。”

我想到了今天早上在日誌裏看到的東西。我們離了婚。“但是他離開了我。去跟在一起。”

“克麗,”他說,“你沒有腦筋。如果這是真的,那他為什麽會帶你回來?回到這裏?他會把你扔在‘韋林之家’。但是他沒有,他照顧你。每天都是。”

我覺得自己崩潰了,整個人都坍倒下去。我覺得我聽懂了他的話,但同時又沒有聽懂。我覺到了他的散發出的暖意,看見了他眼中的友善。我看著他,他微笑著。他似乎在越變越大,到最後我唯一能夠看見的是他的,唯一能夠聽見的是他的呼吸。他說話了,可是我沒有聽到他說了些什麽。我隻聽到一個字。

我接下來做的事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計劃要那麽做。事發生得很突然,我的生活就像一個卡住的蓋子一樣終於崩掉了。一時間我能夠覺到的隻是我的在他的上,我的手臂繞著他的脖子。他的頭發漉漉的,我不知道原因,也不關心。我想說話,想告訴他我的,可是我沒有,因為那樣的話就不能繼續吻他,就要結束這一刻,而我希它永遠繼續下去。我終於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掌握了主。盡管我肯定接過吻,可是除了親吻我的丈夫,我記不起——沒有寫下來——曾經吻過別人,這也可能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那個吻持續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麽發生的,我怎麽從坐在那裏——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一點點矮下去、小下去,小得我覺得自己可能會消失——變了吻他。我不記得決定要這麽做,這並不是說我不記得想要這麽做。我不記得是怎麽開始的,隻記得突然從一種狀態跳到了另一種,中途卻空空如也,沒有思考的機會,沒有作決定的時間。

他並沒有暴地把我推開。他很溫,至他待我很溫。他沒有問我在做什麽而借此辱我,更沒有問我以為自己在做什麽。他隻是先把從我的上挪開,然後把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挪開,接著輕聲說:“不。”

我驚呆了。是自己的行為讓我呆了嗎?還是因為他的反應?我說不清。隻是有一會兒我不在這個軀殼裏,一個新的克麗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然後消失了。不過我並不到恐慌,甚至不覺得失。我很高興。高興的是因為有了,有些事發生了。

他看著我。“我很抱歉。”他說,我看不出他的想法。憤怒?同憾?三者都有可能。也許我看見的是三者織在一起的表。他還握著我的手,把它們放回我的上,然後放開了手。“我很抱歉,克麗。”他又說了一遍。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怎麽做。我沉默著,打算要道歉,接著我說:“埃德,我你。”

他閉上了眼睛。“克麗,”他開始說,“我——”

“拜托。”我說,“不要。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同樣的覺。”他皺起了眉頭。“你知道你我。”

“克麗。”他說,“拜托,你……你……”

“我怎麽了?”我說,“瘋了?”

“不。糊塗了。你糊塗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糊塗了?”

“是的。”他說,“你不我。你還記得我們談過虛構的事嗎?這是相當普遍的,對於——”

“噢。”我說,“我知道,我記得。對那些沒有記憶的人。你覺得現在是這樣?”

“是可能的,完全可能。”

有那麽一刻我到我恨他。他以為他了解一切,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他真正知道的隻是我的病

“我不傻。”我說。

“我知道。我知道這點,克麗。我不認為你是傻子。我隻是覺得——”

“你一定我。”

他歎了一口氣。現在我在讓他泄氣,消磨他的耐心。

“不然的話你為什麽這麽頻繁地到這兒來?載著我走遍了倫敦。你對所有的病人都這樣嗎?”

“是的。”他說,接著說,“好吧,不是。不完全是。”

“那為什麽?”

“我一直想幫你。”他說。

“就隻有這樣嗎?”

一陣沉默,接著他說:“好吧,不是。我一直也在寫一篇論文。科學報告——”

“研究我的?”

“嗯,算是。”他說。我努力把他說的話從我的腦海中趕開。

“可是你沒有告訴我本和我離婚了。”我說,“為什麽?你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我原來不知道!”他說,“沒有別的原因。你的檔案裏沒有,本也沒有告訴我。我不知道!”我沉默了。他,似乎要再來握我的手,接著停下來抓著他的前額:“不然我會告訴你的,如果我知道的話。”

“你會嗎?”我說,“就像你告訴我亞當的事一樣?”

他看上去有些傷:“克麗,不要這樣。”

“你為什麽瞞著我他的事呢?”我說,“你跟本一樣壞!”

“天哪,克麗。”他說,“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我用我覺得最好的方法理了。本沒有告訴你亞當的事,我不能告訴你。這是不對的,是不道德的。”

我放聲笑了起來。一種空的、噴著鼻子的笑:“道德?瞞著他的事不告訴我又是什麽道德?”

“要不要告訴你亞當的事應該由你的丈夫來決定,不是我。不過我決定建議你記日誌,這樣你就可以把了解到的東西記下來,我覺得那是最佳的方法。”

“那次襲擊又是怎麽回事呢?你可是很高興看到我一直認定自己卷進了一場肇事逃逸的!”

“克麗,不。不是,我沒有。這是本告訴你的。我並不知道他對你是這種說法。我怎麽可能知道呢?”

我想到了見過的那些場景。散發橙花香味的浴缸和掐在我嚨上的兩隻手。無法呼吸的覺。看不清臉的神男人。我開始哭了起來。“那你為什麽又告訴我呢?”我說。

他的聲音親切,但仍然沒有我。“我沒有。”他說,“我沒有告訴你你到了襲擊,這是你自己記起來的。”毫無疑問,他是對的。我覺到了怒火。“克麗,我——”

“我希你離開。”我說,“拜托。”現在我在狠狠地哭,卻奇怪地有了活著的覺。我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幾乎記不起來說了些什麽,但是覺上似乎有些可怕的東西被拿掉了,我心裏築起的堤壩終於破裂了。

“拜托。”我說,“請走吧。”

我期待著他爭辯,懇求我讓他留下;我幾乎是在希他這麽做。但他沒有。“你確定嗎?”他說。

“是的。”我小聲說。我轉朝著窗口,下定決心不再看他。今天不再看,這對我來說意味著明天之前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我會給你打電話。”他說,“明天?關於你的治療。我——”

“走吧。”我說,“拜托。”

他沒有再說別的。我聽見門在他後關上了。

我在那裏坐了一會兒。幾分鍾?幾個小時?我不知道。我的心狂跳著,覺空虛,而且孤獨。最後我上了樓。在浴室裏我看著那些照片。我的丈夫——本。我做了些什麽?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我的腦子在狂奔,一發不可收拾。我反複思考著納什醫生說過的話。他你。他在試圖保護你。

不過,保護我免於什麽東西的傷害?不真相的傷害。我原本以為真相比什麽都重要,也許我錯了。

我走進了書房。他已經在許多事上說了謊。他說的我沒有一件事相信,一件都沒有。

我知道我該怎麽做。我必須知道,知道我可以相信他,就在這件事上。

盒子在我記錄裏描述的地方,像我猜想的那樣鎖著。我沒有泄氣。

我開始四下張。我告訴自己除非找到鑰匙不然不會停下來。我先搜了書房。書房裏其他的屜,書桌。我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把所有東西放回原,完事後進了臥室。我查看了一個又一個屜,在他的、在熨得整整齊齊的手帕、背心和t恤下麵翻查。什麽也沒有發現,我用的屜裏也是同樣。

床頭櫃上也有屜。我打算一個個地查看,從本睡的那一側找起。我打開最上層的屜翻了翻裏麵的東西——鋼筆,一塊不走的表,一板我不認識的藥片——然後打開了底層的屜。

剛開始我以為是空的。我輕輕地關上它,這時卻聽見了輕微的嘎嘎聲,是金屬刮在木頭上發出的聲音。我又打開屜,心跳已經開始加速。

裏麵是一把鑰匙。

我坐在地板上,旁邊是打開的盒子。盒子裏裝得滿滿的,大多是照片,相片中是亞當和我。有一些看上去眼——我猜是他以前給我看過的那些——但有許多非常陌生。我找到了他的出生證明,他寫給聖誕老人的信。一把他嬰兒時期的照片——在對著攝像頭爬著笑著、在吃我的,裹在一條綠毯子裏睡覺——還有一些照的是他漸漸長大的模樣。他打扮牛仔的模樣,在學校裏照的照片,還有那輛三車。它們都在這裏,跟我在日誌裏描述的分毫不差。

我把照片都取出來攤在地板上,一邊放一邊一張張地看著。還有本和我的合影:其中一張裏我們站在國會大廈前,兩人都麵帶微笑,但姿勢頗為尷尬,好像我們倆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另一張是我們的婚禮照片,是張正式照。在沉的天空下我們站在一間教堂前麵。盡管如此我們看上去仍然很幸福,而在另一張時間更晚的照片(一定是在月裏拍的)裏,我們似乎更加開心。我們在一間餐廳中麵帶微笑地靠在一起,臉上洋溢著

我看著照片,一陣寬淹沒了我。我看著那個跟的新婚丈夫坐在一起的人,正凝視著無法預測、也不打算去預測的未來。我想著我跟有多相同點。不過所有的相同點都是生理的:細胞和組織、dna、我們的化學標誌。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了。是個陌生人,和我之間沒有什麽聯係,也沒有辦法讓我變回

然而是我,我是,而且我能看出。和本,剛剛新婚的男人。我每天醒來還躺在這個男人邊,他沒有違背那天他在曼徹斯特的小教堂裏發下的誓言,他沒有讓我失。我看著那張照片,意再次溢滿了我的心。

盡管如此,我還是放下了照片繼續翻看。我知道自己想找什麽,同時怕找到什麽。那件可以證明我丈夫沒有說謊的東西,它會給我一個伴;盡管與此同時,它又會奪走我的兒子。

它在那裏。在盒子的底部,裝在一個信封裏。是一篇疊起來的報紙文章的複印件,邊緣整潔。在打開以前我就知道裏麵是什麽,但讀到它的時候我仍然十分震驚。據國防部宣布,一名英國士兵在阿富汗赫爾曼德省因護送部隊陣亡。亞當·韋勒,報紙說,現年19歲,出生於倫敦……剪報上別著一張照片。鮮花,擺在一座墳墓上。碑文寫著:亞當·韋勒,1987~2006年。

這時悲傷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擊中了我。我放下報紙,因為痛苦起了,太痛苦了,甚至哭也哭不出來。我發出了一聲號,像一隻傷的,像一隻祈禱著痛苦快些結束。我閉上了眼睛,接著看見一道閃。一幅懸在我麵前的圖像,閃爍著。一枚放在一個黑天鵝絨盒裏的獎章。一副棺木,一麵旗幟。我扭開了目,祈禱這一幕永遠不要再回來。沒有這些回憶我會更好,這些東西最好是永遠被埋葬。

我開始整理文件。我原本應該信任他的,我想。一直以來都該信任他。我原本應該相信他瞞著我這些事隻是因為我每天重新麵對它們太過痛苦。他所做的一切是努力讓我免其苦,免於麵對淋淋的現實。我把照片和文件照原樣擺好放回去,覺心中有了著落。我將鑰匙放回屜,把盒子放回檔案櫃。現在,如果我願意的話隨時可以看,不管有多麽頻繁。

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做。我必須知道本為什麽離開我,而且我必須知道許多年前我在布賴頓做什麽。我必須知道是誰走了我的生活。我必須再試一次。

今天,我第二次撥通了克萊爾的電話號碼。

靜電聲。沉默。接著是一陣雙音鈴聲。不會接的,我想。畢竟沒有回複我的留言,有什麽事要瞞著我。

我幾乎有種高興的覺。我並不打算將這番談話付諸實施。除了讓人痛苦以外,我看不出它還會是什麽別的形。我做好了準備再次聽到冷冰冰的留言提示。

哢噠一聲,接著是一個人的聲音:“喂?”

是克萊爾,我立刻知道。的聲音覺像我自己的一樣悉。“喂?”又說了一遍。

我沒有說話。各種圖像閃爍著淹沒了我。我看見了的臉,剪短了頭發,戴著貝雷帽,笑容滿麵。我看見在一個婚禮上——我猜是我自己的婚禮,盡管我說不準——穿著翡翠服,正在倒香檳。我看見抱著一個孩子,背著他,一邊把他遞給我一邊喊著晚餐時間!我看見坐在床邊跟床上躺著的人說話,然後意識到床上的人是我。

“克萊爾?”我說。

“是的。”說,“喂?你是誰?”

我努力想要集中力,提醒自己我們一度是最好的朋友,不管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我眼前閃過躺在我的床上,手裏抓著一瓶伏特加咯咯地笑著告訴我,男人真他媽的可笑。

“克萊爾,”我說,“是我,克麗。”

一陣沉默。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拉長,似乎會永遠持續下去。剛開始我以為不會說話、忘記了我是誰,或者不想跟我說話。我閉上了眼睛。

“克麗!”說。突然的發。我聽到在咽唾沫,仿佛一直在吃東西。“克麗!我的上帝。親的,真的是你嗎?”

我睜開了眼睛,一滴眼淚已經緩緩流過了我臉上陌生的皺紋。

“克萊爾!”我說,“是的。是我,是克麗。”

“上帝啊。他媽的。”說,接著又說了一遍。“他媽的!”的聲音很平靜。“羅傑!羅傑!這是克麗!在電話上!”突然大聲說,“你好嗎?你在哪裏?”接著是,“羅傑!”

“噢,我在家。”我說。

“家?”

“是的。”

“和本在一起?”

我突然警覺起來。“是的。”我說,“和本在一起。你聽到我的留言了嗎?”

我聽到吸了一口氣。驚訝?還是煙?“是的!”說,“我打算回電話的,但是這是室電話,你又沒有留下號碼。”猶豫了一下,有一陣子我不知道沒有回我的電話是不是有別的原因。又說話了:“不管怎麽樣,你好嗎,親的?聽到你的聲音真是太高興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當我沉默的時候克萊爾說:“你住在哪兒?”

“我不清楚。”我說。我覺一陣快樂湧來:問的問題意味著沒有在跟本往;接著我意識到也有可能是為了讓我不懷疑他們才問這樣的問題的。我如此希相信——希知道本不是因為而離開我,為了從那裏得到我上得不到的——因為相信也就意味著我同樣可以相信我的丈夫。“伏尾區。”我說。

“好吧。”說,“過得怎麽樣?事怎麽樣?”

“嗯,你知道吧?”我說,“我他媽的一件事也記不得。”

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這種覺好得很,眼前發的不是悲傷。不過它很短暫,接著是一陣沉默。

“你聽起來很好。”過了一會兒說,“真的很不錯。”我告訴我又開始寫東西了。“真的嗎?哇。太棒了。你在寫什麽呢?小說?”

“不。”我說,“頭天的事第二天就忘的話要寫本小說可不太容易。”沉默。“我隻是把自己上發生的事記下來。”

“好的。”說,接著再沒有說什麽。我想也許並不完全理解我的境,還有些擔心的語氣,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冷酷。我想知道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是怎麽收尾的。“那你上發生了什麽事?”又說話了。

說什麽呢?我有一種衝看看我的日誌,把它全部讀給聽,可是毫無疑問我不能。無論怎麽樣,或許現在還不行。要說的話似乎太多了,我想知道的太多了。我的整整一生。

“我不知道。”我說,“很難……”

我聽起來一定很沮喪,因為說:“克麗,親的,到底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我說,“我沒事。我隻是……”這句話漸漸聽不見了。

“親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想起了納什醫生,想到了我對他說的話。我能確信不會告訴本嗎?“我隻是困。我想我做了一些蠢事。”

“噢,我敢肯定那不是真蠢。”又是一陣沉默——在深思?——接著說,“聽著,我能跟本說話嗎?”

“他出去了。”我說,我到欣的是談話似乎已經轉向確鑿的東西,“在上班。”

“好吧。”克萊爾說。又是一陣沉默。突然間談話顯得很荒謬。

“我需要見見你。”我說。

“需要?”說,“不是‘想要’?”

“不是這樣。”我開口說,“毫無疑問我想……”

“放輕鬆,克麗。”說,“我在開玩笑。我也想見你,非常想。”

覺鬆了一口氣。我有過一個念頭,認為我們的對話可能會很不順,結束的時候雙方禮貌地道個別,模模糊糊地允諾以後再通話,如果那樣的話又一條通向我的過去的路將會啪的一聲永遠關上。

“謝謝你。”我說,“謝謝你……”

“克麗。”說,“我一直非常想念你。每天。每天我都在等著他媽的電話響,希會是你,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會是你。”停頓了一下。“怎麽……你的記憶現在怎麽了?你能記起多?”

“我不知道。”我說,“比以前好,我想。但我還是記不起多。”我想到了所有自己記下的東西,所有關於我和克萊爾的圖像。“我記得一個派對。”我說,“屋頂上的煙花。你在畫畫,我在學習。但那以後就什麽也沒有了,真的。”

“啊!”說,“那個大日子!上帝啊,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很多。”

我有些好奇是什麽意思,但我沒有問。先不急,我想。還有更重要的事我需要知道。

“你有沒有搬走過?”我說,“搬去國外?”

大笑起來。“是啊。”說,“大概走了6個月。我遇見了個家夥,很多年前。真是一場災難。”

“去了哪裏?”我說,“你去了哪兒?”

塞羅那。”回答說,“怎麽啦?”

“噢。”我說,“沒什麽”。我的態度有些退,對朋友的生活細節一無所知讓我覺難堪。

“隻是有人跟我說了些事。他們說你去了新西蘭,他們肯定是弄錯了。”

“新西蘭?”笑著說,“不。沒有去過那裏。從來沒有。”

這麽說本在這點上也對我撒了謊。我仍然不知道原因,也想不出為什麽他覺得有必要把克萊爾從我的生活中如此徹底地抹掉。這隻不過跟他在其他事上騙我一樣,還是他選擇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嗎?

這又是一件我必須問他的事,在我找他談話的時候——現在我知道我們必須談一談了。那時我會告訴他我知道的一切,還有我是如何找出這一切的。

我們又聊了一些,談話中有時會有長長的停頓,有時我們拚命急匆匆地談。克萊爾告訴我結婚了,然後離婚了,現在跟羅傑在一起生活。“他是個學者。”說,“心理學。這家夥想讓我嫁給他,我不著急。不過我他。”

說話、聽到的聲音覺很好,似乎很容易、很悉,幾乎像回到了家。不怎麽問問題,似乎明白我沒有什麽好說的。最後終於停了下來,我以為可能要道別了。我意識到我們誰也沒有提到亞當。

“那麽,”相反說,“跟我說說本。有多久了,你們倆……”

“複合?”我說,“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們分開過。”

“我試過給他打電話。”說。我覺自己張起來,盡管不知道為什麽。

“什麽時候?”

“今天下午,在你打過電話以後。我猜一定是他給了你我的電話號碼。他沒有接我的電話,可是我也隻有一個舊號碼,在他上班的地方。他們說他已經不在那裏工作了。”

覺恐懼在上遊。我四下張著臥室,臥室十分陌生。我覺得肯定是在撒謊。

“你經常跟他通話嗎?”我說。

“不。最近沒有。”的聲音裏多了一種語氣。收斂了。我不喜歡。“有幾年沒有通話了。”猶豫了一下,“我一直很擔心你。”

我害怕,怕克萊爾在我跟本談之前就已經告訴他我給打了電話。

“請不要給他打電話。”我說,“請不要告訴他我打過電話給你。”

“克麗!”說,“為什麽不呢?”

“我寧願你不打。”

深深地歎了口氣,聽起來有點惱火:“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解釋不了。”我說。

“試試看。”

我沒有足夠的勇氣提到亞當,但我告訴了納什醫生的事,關於酒店房間的記憶,還有本是如何堅持說我出了車禍。“我認為他沒有告訴我真相是因為他知道真相會讓我難過。”我說。沒有回答。“克萊爾,”我說,“我到布賴頓可能是去做什麽呢?”

沉默橫亙在我們之間。“克麗,”說,“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或者至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不過不能在電話裏說,等我們見麵的時候。我答應你。”

真相。它懸在我的麵前閃閃發,近得我幾乎可以手取到。

“你什麽時候可以過來?”我說,“今天?今晚?”

“我不太想去你家找你。”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為什麽?”

“我隻是覺得……嗯……如果我們在別的地方見麵更好些?我可以帶你去一家咖啡館嗎?”

的聲音裏有種快活的口氣,但似乎是強裝出來的。假的。我想知道在害怕些什麽,卻說了一句:“好的。”

“亞曆山大宮?”說,“可以嗎?你從伏尾區到那裏應該很容易。”

“好的。”我說。

“酷。星期五?我們11點見?可以嗎?”

我告訴沒問題。不能有問題。“我會沒事的。”我說。告訴我要坐哪趟公車,我一條條記在了一張紙片上。接著我們又閑聊了幾分鍾,互相道了再見,我拿出我的日誌記了起來。

*****

“本。”他回到家時我說。他坐在客廳的扶手椅裏讀著報紙,看起來有些疲憊,似乎沒有睡好。“你相信我嗎?”我說。

他抬起了頭。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點燃它的是,但也有別的東西。看上去幾乎像是恐懼。這並不讓人驚訝,我想,問完這個問題之後通常會有一番招供,承認這種信任是錯誤的。他把前額上的頭發往後攏了攏。

“當然了,親的。”他走過來坐在我的椅子扶手上,把我的一隻手合在他的手裏,“當然。”

突然間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繼續說下去。“你跟克萊爾通話了嗎?”

他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克萊爾?”他說,“你記得?”

直到最近我才想起來——實際上,是直到記起那個焰火晚會——在此之前克萊爾對我來說完全不存在。“記不太清楚。”我說。

他移開了目,掃了掃壁爐上的時鍾。

“不。”他說,“我想搬走了,在許多年前。”

了一,似乎了痛。“你確定嗎?”我說。我不敢相信他還在騙我。在這件事上撒謊似乎比在其他所有事上撒謊還要糟糕。毫無疑問,在這件事上說真話並不困難吧?克萊爾還在國,這不會給我帶來任何痛苦,甚至可以變——如果我跟見麵的話——讓我改善記憶的助力。那為什麽要撒謊?一個暗的念頭鑽進了我的腦海——跟以往同樣暗的猜測——不過我把它趕了出去。

“你確定?去哪兒了?”告訴我真相,我想。還不算太晚。

“我記不清了。”他說,“新西蘭,我想。或者澳大利亞。”

我覺得希正在越越遠,但我知道我必須怎麽做。“你確定?”我說,我賭了一局,“我有個奇怪的回憶,記得有一陣子曾經告訴我想搬去塞羅那,一定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什麽也沒有說。“你確定不是搬去了那裏?”

“你記起了這個?”他說,“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我說,“隻是一種覺。”

我的手,以示安:“可能是你的想象。”

“不過覺很真實。”我說,“你確定不是塞羅那?”

他歎了一口氣:“不,不是塞羅那,肯定是澳大利亞。阿德萊德,我猜是。我不太確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搖了搖頭。“克萊爾。”他微笑著說,“我很久沒有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了。”

我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他笑瞇瞇地看著我。他看上去幾乎有點傻,有點可悲。我想扇他一掌。“本。”我說,聲音很低,“我跟說過話了。”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反應。他什麽也沒有做,仿佛我什麽也沒有說過,可是接著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什麽時候?”他說。他的聲音冷冰冰又邦邦,好似玻璃。

要麽我可以告訴他真相,要麽我可以承認我一直在把自己的生活記錄下來。“今天下午,”我說,“打電話給我了。”

打電話給你?”他說,“怎麽會呢?怎麽會打電話給你?”

我決定撒個謊:“說你給了我的電話號碼。”

“什麽號碼?太荒謬了!我怎麽可能給號碼?你確定是嗎?”

說你們偶爾會說說話,最近才沒有聯係的。”

他放開了我的手,它落到我的上,死氣沉沉的。他站起來轉了一圈麵對著我:“說了什麽?”

告訴我你們倆原來一直有聯係,幾年前才斷了。”

他俯靠近了些,我聞到他呼吸裏的咖啡味:“這個人就這樣無緣無故給你打了個電話?你能肯定是嗎?”

我翻了個白眼。“噢,本!”我說,“還能是誰呢?”我微笑著。我從來不認為這番對話會有多輕鬆,可是現在它似乎過於沉重,我不喜歡。

他聳了聳肩膀:“你不知道。過去曾經有試著來找你的人。新聞界的人,記者。那些人讀了關於你的故事,了解發生了什麽,就想聽聽你的說法,甚至隻是到打探你的實際況有多麽糟糕、看你變了多。以前他們就裝過別人,目的隻是讓你開口。還有醫生,那幫聲稱可以幫你的江湖騙子。順勢療法,另類治療,還有巫醫。”

“本。”我說,“是我多年最好的朋友,我認得出的聲音。”他垮下了臉,一副敗陣的模樣。“你跟通過話,對吧?”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握起來又放開,一個拳頭後又鬆了手。“本?”我又問了一遍。

他抬起頭來,滿麵通紅,眼睛有些潤。“好吧。”他說,“好吧,我跟克萊爾談過。讓我繼續跟保持聯係,告訴你的況。每隔幾個月我們通個話,說上幾句。”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沒有說話。“本。為什麽?”沉默。“你是不是覺得瞞著我的事會容易些?假裝搬走了?是這樣嗎?就像你假裝我從來沒有寫過小說?”

“克麗——”他的話語被我打斷了,“怎麽——”

“這不公平,本。”我說,“你無權藏著這些事。隻為了讓你自己好過就跟我說謊,你沒有權利這麽做。”

他站起。“讓我好過?”他的聲音大了起來,“我好過?你以為我告訴你克萊爾住在國外是因為這對我來說更容易?你錯了,克麗。錯了。這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容易。一點兒也不。我不告訴你你寫過小說是因為我無法忍想到你有多麽希寫第二部、看到你意識到再也寫不出來時是多麽痛苦。我告訴你克萊爾住在國外是因為我無法忍你發現在那種時候拋棄了你以後你的聲音裏流出的那種悲傷。任由你自生自滅,跟其他所有人對待你一樣。”他頓了頓,等著我的反應。“告訴你這個了嗎?”發現我毫無反應之後,他說。而我在想:不,不,沒有告訴我這個,而且實際上今天我在我的日誌裏讀到過,過去是經常去探我的。

他又說了一遍:“告訴你這個了嗎?等反應過來離開15分鍾後你就會把忘得一幹二淨,馬上再也不去看你了。當然,聖誕節的時候可能打個電話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可是守在你邊的人是我,克麗。是我每一天都去看你,是我在那兒等著你,祈禱你會好起來,好讓我把你從那兒接出來,帶回這兒跟我安安全全地在一起。是我。我對你撒謊不是因為這對我來說很容易。永遠也不要這麽想。永遠也不要!”

我記起讀到過的、納什醫生告訴我的事。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可惜你沒有,我想,你沒有守在我的邊。

“克萊爾說你跟我離婚了。”

他呆住了,接著後退了幾步,仿佛挨了一拳。他張開了,又閉上。這一幕幾乎有些好笑,最後他出了一個詞:

“賤人。”

他換上了一臉盛怒的表。我以為他會打我,卻發現自己並不在乎。

“你跟我離過婚?”我說,“真的嗎?”

“親的——”

我站了起來。“告訴我。”我說,“告訴我!”我們麵對麵地站著。我不知道他會怎麽做,不知道自己希他怎麽做。我隻知道我要他說真話,再不要跟我說謊。“我隻是想知道真相。”

他走上前跪在我的麵前,抓住了我的手。“親的——”

“你跟我離過婚?這是真的嗎,本?告訴我!”他低下了頭,接著他抬頭看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目裏是驚恐。“本!”我喊道。他哭了起來。“本。還告訴了我亞當的事告訴我我們有過一個兒子。我知道他死了。”

“對不起。”他說,“我很抱歉。我以為這是最好的辦法。”接著,在輕輕的嗚咽聲裏他說他會告訴我一切。

已經完全退去,黃昏變了夜晚。本打開了一盞燈,我們坐在玫瑰的燈裏麵對著麵,隔著餐桌。我們中間擺著一堆照片,是我以前看過的那些。當他將照片一張張遞給我並告訴我它們的由來時我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他在我們的婚禮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告訴我那天是多麽好、多麽特別,解釋說我看起來是如何麗——但接著難過起來。“我一直都著你,克麗。”他說,“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都是因為你的病。你必須去那個地方,而且,嗯……我不能。我不了。我原本會跟著你,我原本會不惜一切讓你回來,做什麽事也願意。可是他們……他們不讓……我見不到你……他們說這樣最好……”

“誰?”我說,“是誰這麽說?”他沉默了。“醫生?”

他抬頭看著我。他在哭,紅著眼圈。

“是的。”他說,“是的,醫生。他們說這樣最好。這是唯一的辦法……”他掉了一滴眼淚。“我照他們的話做了。真希我沒有,真希我當時為你抗爭了。我很懦弱,而且愚蠢。”他的聲音變了小聲的低語。“我不再去看你,是的。”他說,“不過是為了你好。盡管那幾乎讓我難過得要死,我做那些是為了你,克麗。你一定要相信我。為了你,和我們的兒子。可是我從來沒有跟你離過婚。不算是,在這裏不是。”他俯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襯衫上,“在這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我們一直在一起。”我覺到了溫暖的棉布已經被汗水打。他的心髒跳得很快。

我犯了傻,我想。我縱容自己相信他做這些事是為了傷害我,而實際上他告訴我他這麽做都是出於。我不該責備他,恰恰相反我應該盡力去理解。

“我原諒你。”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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