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賀驍也看一眼屏幕，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他都沒敢看齊廈的表，生怕一眼下去就接收到齊廈神奇無比的腦電波。

本來是應該他自己到一邊去接的，賀驍這次乾脆坐著沒，放下竹筷，一把抓起電話迅速按下接聽手機放在耳朵邊上。

齊廈：「……！？」要不要躲一躲。

幾秒鐘後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戰勝理智，齊廈低下頭拿起勺子故作鎮定地喝粥。

賀驍那邊魏央央在電話裡頭竹似的噼裡啪啦一長串，齊廈看著他臉越來越沉。

不過齊廈也沒聽清公主病到底說了些什麼，依稀是讓賀驍給辦什麼事，語氣是一貫的頤指氣使。

齊廈：「……！」靠臉吃飯還能這樣利落果斷地不要臉？！

片刻，賀驍冷冷地說，「我沒你那麼閒。」

齊廈眨眨眼，拿得起放得下，一百八十個贊。

一口粥剛送到裡，突然那邊電話裡頭一陣咆哮狂風暴雨似地席捲而來，「我不管，就現在！」

齊廈一口粥險些噴出來，他手捂著皺著眉抑地咳了幾聲，不是他非要聽，實在是魏公主的王霸之氣區區一層手機外殼本阻擋不了。

那邊賀驍果斷掛斷電話，臉那就是數九寒冬的霾天。

齊廈：「……」要完，該說點什麼好。

但完全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賀驍站起來，果斷把電話揣兜裡，拉開椅子大步流星地就往門外去。

齊廈：「……！！」還真去啊大兄弟？

鐵骨錚錚一漢子被甩就算了，哪能被甩了還給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嗖地站起來，幾步追上去一下拽住高大男人的胳膊，「賀驍！」

賀驍腳猛地頓住，有些回不過神地看著齊廈握住他小臂的手。齊廈十分鐘後要出門，他現在得出去檢查車的胎剎車和發機。

兩個人對視幾秒，賀驍沒。

齊廈有些不自在地把眼轉開暼向門廊臺階，腰桿直迅速恢復視帝大人應有的從容風度。

他說：「我給你一個建議，當然只是建議，這些小小的事兒，不會比尊嚴重要。」

話是這樣說的，但攥住賀驍的手又收了些，那一個分寸不讓。

賀驍：「……！？」齊廈腦無敵，其無敵程度竟然能戰勝排斥同接的本能。

但齊廈一雙亮的眼珠一瞬不瞬的著他，本來清冷白皙的臉微微泛紅。剛才吃飯時候小心翼翼的表徹底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執拗的神。

即使是執拗，食草的本不減，長長的睫微微，眼睛認真看人的樣子看起來含而無辜。

兩個人都站在門口，兩扇大門清早只打開一邊，齊廈的位置剛好在合上的那扇後邊，賀驍乾脆拉開他的手，轉一條胳膊穿過齊廈耳邊撐著他後的門板，低頭看他。

他們之間距離不到半尺，賀驍的呼吸逐漸重，眼睛深得要把人捲進去似的。

齊廈的大腦並不能支持兩組複雜數值同時計算，眼下想著保鏢大人的尊嚴問題，賀驍用這樣的姿勢靠近他除了覺得不適，渾然不覺他現在就是擺在狼跟前的一盤菜，人站著沒。

對視好幾秒，他無比真誠地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賀驍的眼神越發幽深了。

齊廈：「……」古文，不懂？

他張剛要解釋，賀驍撐在他側的手臂突然垂下去。

賀驍說：「放心，我知道。」

他這算是把嚨口掖著的老生生吞下去了，他要真拆穿自己和魏央的關係，「直男」一旦份不再，齊廈隨之而來的思維大暴不是凡人能揣測的。

賀驍是個再理智不過的男人，非常清楚命攸關時刻其他全得往後，要保護齊廈的安全還得齊廈本人配合，現在這個配合度剛好，局面一旦打破誰能保證齊廈每天的大戲不會變末路逃亡或者生死時速？

下午日頭很烈，一場戲下來齊廈一的汗，導演一過，助理連忙拿著巾迎上來。

齊廈拿著巾一面，眼神瞟下在樹下菸的賀驍很快就收回來，垂眸問：「你覺不覺得賀驍這兩天心很不好？」

助理接過巾給他遞水，「沒有，他這不好好的嗎。」

齊廈：「真沒有？」

助理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自打來那天就是一副冷臉。」

齊廈：「前天晚上的事兒，你沒說他？」

助理沒好氣地說：「沒有！」

特麼也得敢啊，賀驍那是什麼氣場，只要不是氣暈頭向賀驍發難得先給自己多長幾個膽子。

齊廈將信將疑地看一眼，自己慢慢踱過去，賀驍手上煙完一半見他過來，馬上作勢要摁滅。

齊廈靈機一，「哎，別，你還有嗎，也給我一支。」

還是那句話，人到一定份上腦子轉得特別快，男人之間流，菸酒那是不二神啊。

雖然助理剛才那樣說，齊廈還是覺得賀驍看著待人接都尋常，可通有一難以描述的沉鬱之氣。

他從小圈沒什麼同齡的玩伴，年後基於某些原因也沒有同同齡的朋友。

人對自己第一次擁有的東西總是格外珍惜。

但等他說完，賀驍摁煙的手頓住了，有些吃驚似的，「你菸？」

這話好像是在說，「你居然還菸。」

齊廈本能地搖頭：「不。」

賀驍嗯一聲，滿意地站起。

齊廈：「……」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但他側頭暼一眼賀驍堅毅冷肅的臉，不自地說：「我剛才就是想放飛一下自我。」

賀驍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好半天說：「嗯。」

齊廈心有點低落，心裡頭又有些莫名的憋屈，最後他把賀驍不高興的原因歸結於從昨天到今天關於賀驍的私人問題他說得太多了，有一個詞是淺言深，但他表姐一直教他世之道深也當言淺。

但這東西真不是自己說管就能管住的。

齊廈坐在樹下休息不到五分鐘，剛才跟他搭戲的一個十八線男演員跟別人說完話從他跟前路過，笑著說：「齊老師，剛才那場戲我準備了好幾天，有什麼不足之還請您多指教。」

十八線說完原本打算走的，但齊廈就當真指教了。

他說：「你這個角的戲份劇本上的我都看過，你剛才緒不對，你同事被兇徒抓走突然有了下落，雖然生死不知，但趕去的路上你應該是極其抑的心急如焚而不是那麼誇張的悲痛絕。」

十八線臉上客套的笑都持續不下去，勉強道聲謝，走了。

助理過來剛好看到一切，面不改地走到齊廈旁邊，低聲說：「人家就是順客套，沒讓你真指點，你說這麼多干嘛，白白得罪人。」

齊廈看著沒說話。

接著又說，「這次沒關係，左右一個小角翻不起什麼浪，下次你可千萬管住點。」

這種話齊廈聽過百次都不止，但這會兒他突然就茫然了，下意識地瞟一眼坐在旁邊的賀驍，他不知道這個管不住和讓賀驍不高興的那個沒管住是不是在同一條道上。

齊廈的「不著調」幾乎是伴隨他長，從小到大二十餘年如一日，但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總把事搞得很糟。

他悶聲不響地轉頭向遠日頭底下白花花的地面，從賀驍的角度過去正好看見他緻深刻的側臉和低垂的眼睫。

賀驍默默看了很久，覺得齊廈現在活像一隻四撒歡的鹿突然被抓起來關在了籠子裡。

他還沒見過齊廈像解釋他不菸時那樣小心，也從來沒見過齊廈像這樣沮喪，想到剛才的事，眼睛向一邊，話卻是對齊廈說的，「你剛才是對的。」

齊廈驀地轉頭，「……！！」

賀驍眼睛瞇起來，「你沒錯。」

雖然齊廈呆得讓人傷心，但他真不認為齊廈剛才直言不諱是錯，像剛才那個小明星那樣對自己吃飯的本事都不認真的人，嗆死他都不冤。他跟前那些大兵要是這個德行，他就直接手一直到教會他們怎麼做人為止。

齊廈訥訥點一下頭，迅速把眼轉開了，怔怔看著地上的樹影斑駁，心裡想著保鏢先生今天高兩米八。

轉眼週三，齊廈晚上回家的時候看見助理的車也停在院子裡，他們下車，助理也推門一腳從駕駛座出來，而後繞到副駕座那邊小心地搬出一個花梨螺鈿的禮盒，正是放紅珊瑚的那個。

齊廈：「你這是……」

助理順著他的眼看一眼，「拿出去保養過，」說完自己護著小木箱進屋了。

賀驍和齊廈是跟在後頭一起進去的，一直進門齊廈還對著助理的方向著。

賀驍濃眉微蹙看他片刻，沉聲說：「你真介意，就直接跟說。」

齊廈不捨地收回眼神，堅定地說：「就這個，不換了。」

自從那天晚上龍轉不功開始，賀驍氣場就格外奇怪，雖然奇怪在那他說不出來，但如果氣場有形，他覺得賀驍整個人周簡直包裹著一團黑霧。

所以齊廈決定最近還是省點事兒，痛改前非。

他這樣說，賀驍也就不再多言，齊廈上樓洗澡，人沒走兩步，助理從屋裡出來了。

一直走到賀驍跟前，看著齊廈的背影笑著說：「他最近消停多了。」

賀驍心想哪正常，就沒看出他束手束腳的格外小心？

助理怎麼會沒發現，連齊廈洗心革面的理由都知道，看賀驍一眼，「你真沒遇到什麼事兒？」

賀驍說：「能有什麼？」

助理說：「我看也沒什麼，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口咬定你狀態不對。」

反正是覺得賀驍一切如常，當然，一匹狼不得不被一隻鹿牽著走的憋屈也不是平常人能覺察到的。

認真想了想，「那肯定是齊廈對你的什麼事兒又過腦子了。」

賀驍無比準快速地捕捉到這句話的兩個關鍵詞，「齊廈」，「腦子」。

助理說：「你可能還不知道，他雖然腦子經常犯，但只憑覺的時候簡直逆天，以前我們用手機玩殺人遊戲，他完全不腦子看誰不順眼就殺誰，那真一殺一個準。」

賀驍：「……」

齊廈想要痛改前非，可事實偏偏是樹靜而風不止。

週五這天他拍戲的時候他來了個電話，是助理替他接的。

一場戲拍完，齊廈回來，助理說：「沈邵捷剛才給你來電話，問你明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跟他說了你下午休息，他也說他明天剛好下午有空。」

聽到這個名字，齊廈和賀驍同時表凝固。

助理笑著說：「怎麼了？你忘了明天是沈老師的忌日嗎，只要人在本市，你每年都跟沈邵捷一起去拜祭他的。」

倒不在意齊廈跟那位老師到底多深厚，純粹覺得齊廈今時不同往日還年年拜祭亡師，說不定什麼時候可以拿出來當噱頭。

但沈邵捷是什麼人呢？沈老師的侄子，酒會那天魏央被賀驍扛著走的時候不是對齊廈囂著：「邵捷是我的，你再他看看。」

齊廈：「……」下意識地瞟一眼賀驍，神明保佑他不認識也不記得，畢竟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而且魏央當時沒說姓。

想想又不對，沈邵捷一直被沈老師視若己出，沈老師被魏央爸辜負那樣，他跟魏央搞在一起這是有多不計前嫌。

賀驍生怕又被澆頭潑臉一頓湯，很配合一臉茫然裝作不知道是誰，哪怕他母親當他的面說起過這人，還警告魏央央這種空有外表卻心不正的男人睡睡就頂天了，想結婚門都沒有。

他以為他裝不認識，齊廈就自便了。

但半分鐘後，齊廈跟助理說：「你再打個電話給他，說我明天臨時加戲，改日再拜祭，讓他自己先去。」

賀驍一愣，心不由地有些複雜，這只呆呆的鹿就算自己拿的劇本跟別人都不同，也實在不用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但他這個時候不知道的是，齊廈不願意跟沈邵捷同行固然一大半理由是因為不想他撞見「敵」，另外還有個原因，沈邵捷是真真實實對齊廈表白過。

第二天齊廈是大清早去的，路過花店，讓司機下去買了捧白，車停在墓園門口，賀驍先下車，齊廈戴好墨鏡和口罩，也跟著下去。

但兩個人剛準備往公墓裡邊走，突然一輛車在他們不遠的位置停住，車窗換換降下一半，「齊廈——」

時間早得晨未散，大門口只有他們兩輛車，齊廈轉頭一看，駕駛座上的人正是沈邵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