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為了避免遇到不該遇到的人，楚繹還特意換了個造型，而且手邊帶了墨鏡。

可到了之後才發現他的準備本不必要，因為車停在酒吧後巷，打從車裡出來一直到包間，路過的小門廳，電梯，走廊，沒遇見別人，一路都像是被人清場了。

來迎秦佑的是個中等材而且段清瘦的男人，單從外表看不出年歲，看著男人晃著一段細腰款款走過來，楚繹對他第一就是娘。

他秦叔，應該不會喜歡這款。

在他們面前停下，男人十分熱對秦佑說：「貴客臨門，蓬蓽生輝，歡迎。」

秦佑先前說今天出來是給朋友開張的新店捧場，聽這話，老闆就是眼前這位了。楚繹下意識地去看秦佑，秦佑疏離而客套地淡淡笑了下，「恭喜。」雖然笑著，但眼神平靜無波。

男人見慣似的，目又轉向楚繹，清秀的臉龐上有幾乎微不可察的驚愕，但轉瞬即逝。

隨後瞭然地笑著對他出手，「好久不見，你本人比以前更帥了。」

聽這話，像是以前見過他的人？楚繹怔了下，突然也覺得男人似乎有些眼，但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他不記得人，人記得他，這樣的場面有些尷尬，但楚繹還是很快握住他的手，「你好，恭喜，這裡很棒。」

與此同時，秦佑溫和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是vicky。」

楚繹已經完全想不起他的事，被秦佑一句話就帶出來了，但vicky究竟是當酒吧老闆的人，也不多解釋，更沒深究，說笑間就把話題帶過去了。

給秦佑準備的是二樓一間包間，進去在裡邊坐下，大面的落地玻璃窗下就是酒吧大廳。

才剛過晚八點，場上氣氛已經火熱，耀目的燈縱橫織出燈紅酒綠的浮華，勁的音樂聲伴著沉重的鼓點直直衝擊耳。

舞池裡和吧檯邊到都是嬉笑著瘋狂地扭的客人，不遠華麗的舞臺上，上幾乎只有幾片布片蔽r肆意揮灑著荷爾蒙，楚繹發現，好像他視線可及之全是男人，這才意識到這是個gay吧。

而一層玻璃把他們跟外邊的喧嚷沸騰格開，和秦佑一塊兒在落地窗邊落座，楚繹突然覺得此此景，跟那個夜晚何其相似。

正巧vicky問秦佑，「還是asombroso嗎？」

秦佑點一下頭。

到楚繹時，他神思不屬地說，「我和他一樣。」

秦佑低頭呲地一下笑出聲來。

楚繹回過神，這下不幹了，「我就不能喝烈酒嗎？」

「那就一樣，」秦佑對vicky說，目再轉向楚繹時眼神裡多有些寵溺和縱容。

vicky見狀微怔，很快笑意如常，對酒保代一聲，自己沒出去，在他們桌邊另一個位置坐下了，趁秦佑轉頭看窗外，曖昧地對楚繹眨了眨眼睛。

楚繹知道他可能誤會了什麼，臉不微熱。

但沒給他時間，秦佑視線轉回來時，vicky說：「老賀馬上就過來。」

說著，給秦佑點上煙，到楚繹時，楚繹禮貌地擺擺手說了聲謝謝，vicky很快從口袋掏出一包煙，出一支自己啪地點上。

楚繹的目落在細長雪白的香煙上，這是一種羅馬尼亞產的士煙，煙比煙還要長，貴婦一樣的優雅，夾在vicky修長白皙的指間卻毫不突兀，而且他還挽著蘭花指。

這煙楚繹只見兩個人過，其中一個是以前跟他搭戲的一個演員，而另外一個……

他好像想起來在哪見過vicky了……

簡直是不忍直視的黑歷史啊，混蛋。

楚繹手肘慢慢地落在桌上胳膊撐著額頭緩緩低下頭來，臉頰上的燥熱已然蔓延到了耳。

vicky他確實見過，而且當時秦佑也在，隔著一扇窗就是喧囂鼎沸的舞池，跟眼前的場面如出一轍。

很快，vicky口中的老賀來了，是個渾煞氣但說話非常溫和的男人。他們和秦佑在那聊天，楚繹很沉默。

楚繹事還算圓融，別人聊天冷場他能找話題，別人說得熱火朝天，他也絕不會讓自己一句話都cha不進去，但這會兒，他心頭惴惴，膛裡頭跟揣了幾隻兔子似的，完全顧不上說什麼了。

vicky是老闆不可能招呼他們一晚上，楚繹不敢想，和他十八歲那年如此相似的場景，待會兒他跟秦佑單獨待在這個房間裡，場面該是多尷尬。

真的，那樣的黑歷史，還是不要一起緬懷的好。

但見他心不在焉，秦佑越發快的結束了話題，對旁邊的兩個男人說：「我們自己坐坐就行，你們去招呼其他客人吧，不用跟我太客氣。」

楚繹心裡一突，臉頰的溫度瞬時飆升到滾燙。

vicky走出包間，門一關好，立刻拉住老賀的胳膊，兩眼放地大：「honey，那個楚繹，我七八年前給他和秦佑牽線搭橋認識的，這麼多年了，秦佑居然還跟他在一塊兒。」

老賀手掐一下他的臉，「你想多了，可能就是朋友而已，秦佑是什麼人，他怎麼會跟男人認真。」

vicky拍開他的手，「你剛才沒看到，人都帶到gay吧來了，秦佑那樣恨不得讓他喝果才好，小鮮一撒，秦佑就扛不住立刻鬆口，臥槽，這麼多年我就沒見過誰那樣跟秦佑說話。今天秦佑來之前給電話讓我清側門那邊的場，我就覺得不對了，原來是帶了那麼一號人。」

最後一錘定音，「他倆絕對有事兒，就算現在沒有，以後也得有事兒。」

老賀笑了下，「秦佑要真跟男人在一塊兒，那不是有事，那是得出事。」

vicky說的一沒摻假，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就是他把楚繹帶到秦佑面前的。

自從他們出去，房間裡的空氣好像都凝滯了，線昏暗，影幾乎掩著楚繹半張臉，秦佑看不清他的表，但這樣的表現很顯然是已經想起了什麼。

初遇是他們一直迴避提及的話題，是想到一心喜的孩子曾經被他當419對像這回事，要說秦佑一點不自在都沒有，那純粹是撒謊。

他端杯喝了口酒，慢條斯理地嚥下，目轉向外面群魔舞般的狂歡。

vicky以前那家老店跟現在這間佈局很相似，早知道會這樣，今晚上他就不該一時心帶楚繹過來了。

當年那個晚上，他就是坐在和現在差不多的位置，一眼下去，見了吧檯邊上安靜得跟其他人格格不的楚繹。

那時的楚繹皮似乎比現在還要白，紮在人堆裡比其他人亮幾個度似的，當天晚上那麼多人，秦佑一眼就看到這個發。

他的目在楚繹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鐘，vicky看著，沒說什麼，藉故出去，十分鐘之後，帶著楚繹推開了包間的門。

十八歲時的楚繹，段還是介於年和青年之間的單薄，以至於，當時秦佑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年了嗎？

秦佑下意識地轉頭看一眼對面的青年，側著，楚繹胳膊的線條被影界描摹得堅實而有力，現在的楚繹，比幾年前更人了，對於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

秦佑又喝了一口酒，冰涼的酒水也只能緩去瞬間的焦。

酒杯穩穩擱在桌上，抬頭就見楚繹也端著杯仰頭喝了一大口。

條件反似的開口，「別喝那麼急。」

濃郁*的酒浸滿整個口腔，楚繹幾乎是強著自己迅速嚥下去，像是燃燒著似的湧進頭，他嗆得險些沒當場咳出來。

放下杯子，終於回視秦佑的眼睛，豁出去似的說：「看我幹嘛？我的黑歷史裡就沒你一筆嗎？」

楚繹這話說出來，秦佑心裡反而坦然了些，想到什麼，正問：「所以，那次就是你被關兩天後從家裡跑出來嗎？」

楚繹一愣，片刻，才點了一下頭。

當時他被弟弟放出來，哪都沒敢去，當晚就乘高鐵來了s市，這才是他的家。

但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離家出走也是孑然一，本還是無可去。

那時候他天真地以為，母親罵他神病，真的只是因為唾棄他喜歡同。

一個孩子不能被主流接的心等同於被整個世界拋棄，於是，他幾乎是懷著最後一希走出來，一頭把自己扎進同類中間。

那是他第一次去gay吧，也是今天之前，唯一一次。

楚繹還記得當時那家店，h，他在吧檯坐了很久，所有人在他看來都像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直到vicky過來跟他打招呼。

他們寒暄幾句，vicky回頭瞄一眼後二樓大片的鏡壁，說：「要跟我上去坐坐嗎？」

不知道出於什麼，楚繹答應了，然後，上樓，推開那扇門，他看到了秦佑。

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男人的眼神，冷得讓人打哆嗦。

之後的事就水到渠了，秦佑把他帶到了酒店。

不知道是出於融同類世界的決心，還是想要報復竹馬的背叛，楚繹躺在了酒店的那張大床上。

但即便是這樣，秦佑過來，手撐在他兩側的床褥，俯看他的時候，楚繹還是閉上了眼睛，整個子瑟瑟發抖。

絕，是他當時唯一的。

想到什麼，楚繹忽而笑了下，對秦佑說：「你真兇啊。」

晦暗的線中，楚繹的笑容似乎很釋然，但秦佑心裡頭這會兒別提什麼滋味了，是的，那時候他對楚繹的態度絕不算友善。

當時，他俯看著楚繹張得屏息的神，好像又不只是張。

按秦佑的個，是斷然不會有心思哄他的，於是，站起解開袖扣，說：「我先去洗澡。」

畢竟當時楚繹年紀還小，秦佑本來是想給他一些準備的時間。

但是，當他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的一幕讓他瞠目結舌而且怒不可遏：

房間裡窗子開，楚繹坐在窗臺上一手著窗沿，著窗外，哭得氣都不上來。

不管他為了什麼，秦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這樣不知死活還要死要活。

於是，他沉著臉走過去，聽見腳步聲，楚繹轉過來一臉惶然地看著他，哭著說：「你別過來。」說話間，整個凌空到窗外。

秦佑腳步頓住了，很不客氣地說：「你要死，幹嘛不乾脆死家裡？」

楚繹一聽，哭得更厲害了，那樣撕心裂肺的哭聲，秦佑到今天似乎都還記得。

但也就是在他只顧著哭，注意力完全被轉移的時候，秦佑突然衝過去，一把拽住楚繹的胳膊，猛地拖進來，把他摜倒在房間的地上。

楚繹的前額重重砸在床頭櫃上，頃刻，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流一灘目驚心的猩紅。

那就是楚繹額頭上的第一道傷疤。

回家路上，楚繹有了些醉意，酒的後勁很足。

他們都喝了酒，駕車的是司機，秦佑坐在楚繹邊，楚繹頭暈沉沉的，沒過一會兒就倒過來，把頭靠在了秦佑的肩膀上。

知道他喝多了，秦佑坐著沒，街燈的暖黃的芒晃過車窗，側過頭手指過楚繹額頭，許多年前的那道舊傷已經看不見了，年前的還在，今天出門前，楚繹不知道用什麼把傷疤遮住了，看得不明顯，但指腹上去，還是能覺到皮上微小的突起。

秦佑的手指溫熱，楚繹就像只被順的貓似的，渾沒有一不舒坦。

他其實也沒醉得那麼厲害，腦子依然很清醒。

邊的這個男人，你要是沒見過他冷漠狠厲的樣，就不能會他現在的溫縱容到底有多麼珍貴難得。

車廂裡非常安靜，耳邊只能聽見胎地面的聲音，忽而，聽見秦佑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不能喝還喝那麼多。」

楚繹回答時聲音綿無力到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在旁邊，怕什麼。」

角的弧度也緩緩暈開，今夕何夕？世事更迭，白駒過隙，當年彼時，他何曾想到，會像今天這樣跟秦佑坐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那天晚上，秦佑讓他害怕脊背發涼的細節那麼多，可是，這個時候，秦佑上淡淡的煙草氣味縈繞在鼻間，他居然只能想到秦佑在床上伏在他上的樣子。

曾經差點躺上同一張床的兩個人，刻意忽略的舊事一旦被撕開，有些東西就像是水決堤似的洶湧而來。

楚繹只覺得四肢百骸流都滾燙，渾燥熱，車裡的空氣似乎也被某種不知名的質充斥得曖昧黏稠，他甚至想到，那樣的形，要是放到今晚，他本不會拒絕。

他醉了，或者還沒醉，很多年後，關於這一個夜晚的事，楚繹自己都想不清楚。

在秦佑把他攙上樓，扶進房間，安置在床上，轉要走的時候，楚繹突然手攥住了秦佑的手腕，睜開他迷濛中不甚清明的雙眼切切朝著高大的男人去，「秦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