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午飯後，主腳的戲一次過了。

租用宴會廳酒店後邊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區，石院陋巷，下午的戲就近在這拍攝。

黃昏時，拍的是學生時代的男主角和哥們一塊兒跟小混混對打搏鬥的場面，楚繹扮演的就是那個哥們，作戲他從來不用替，換服化好妝就上場了。

這一場戲，他們倆以一敵五，兩個男孩手都不錯，不過最後為了烘托男主的漢形象，又不折損配角的風姿，楚繹飾演的這個角在打鬥中一時不查被混混甲猛地摜進巷子邊上一個院落。

他剛要衝出，混混甲利落地上鐵柵門，將他跟男主角隔開了。

而後，幾個混混一哄而上地攻擊男主，楚繹這個時候負責在試圖翻牆未果後，抓住鐵門生銹的柵欄搖晃，心急如焚、目呲裂。

這一場戲拍得很順利，最後燕秋鴻一聲：「過。」

楚繹扶著欄桿著氣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劇務把門打開，他走出來，只覺得上臉上黏糊糊的全是汗，拍拍手上的鐵銹，出脖子讓工作室跟來的助理給他了下額上的汗。

這時候已經是晚飯點了，副導演喊著休息，楚繹側頭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的位置去，正巧見一個高大俊的男人站在燕秋鴻旁邊，他愣了下。

巷子邊上各類起來堆得很是雜，而秦佑穿著括的白襯站在滿目凌不堪中，整個人看起來不染纖塵，卓然獨立。

楚繹一時有些恍惚，秦佑出差好幾天了，他沒想到他會今天回來，更沒想到他會來片場探班。

秦佑站在那跟燕秋鴻說著什麼，但灼灼的目一直穿過來往的人落在他上。

楚繹頓時脊背都僵了，他有種錯覺，邊花草木石、人來人往的背景全都虛無消到沉沉黑暗中，獨獨只有兩束耀目的線打在他和秦佑上。

這種錯覺讓他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迎著秦佑的目走過去。

一直走到秦佑和燕秋鴻跟前，燕秋鴻笑著說：「晚上沒你的戲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說完還別有意味地對秦佑遞了個眼。

秦佑沒看燕秋鴻，只是巋然不地站在原地，目沉沉凝在楚繹上，像是要等他開口。

楚繹揚下角，「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秦佑說。

那就是到家不久就來片場了？

楚繹垂下眼睛，點一下頭，「我去卸妝。」

燕秋鴻是個細節控，剛才那場戲拍的是角的學生時代。

為了符合「整天頂著日頭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運男孩」的設定，楚繹被化妝師刻意化了古銅，厚厚的一層底黏在臉和脖子上，又留了一的汗，現在渾不舒坦。

楚繹卸妝沒用多久，收拾好東西轉回來，走到燕秋鴻和秦佑後，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燕秋鴻說：「剛才那場拍得怎麼樣，還滿意吧？

楚繹步子下意識地放輕放慢，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也期待秦佑的回答。

而後，他聽見秦佑用一貫淡漠的聲線，十分不滿地對燕秋鴻說：「我把你家孩子塗得烏七麻黑放籠子裡關著，你滿意嗎？」

楚繹聽著角一，但很難形容，似乎心裡頭還笑得不不願。

以至於他這個笑比哭還難看。

秦佑的車已經讓司機開走了，離開路上開的是楚繹的車，不過，開車的人是秦佑。

楚繹也沒多推，自己坐在副駕座上，話比平常了許多。

秦佑估著他是累了，剛才燕秋鴻也說楚繹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看著有些懨懨的。

車窗外遠遠去，能看見橫臥起伏的遠山，暮已經落下大半，頭頂天空一片黛藍，只是與地平線相接，殘餘暉暈出大片橙黃，路邊街燈已經亮起，華燈初上。

而楚繹子陷在影裡，只有間歇晃進的燈在他有疲的面容上明滅不定。

目轉向前方的路面，秦佑說：「外邊吃了再回去。」

想到前些天趙離夏深夜在朋友圈發火鍋照片，楚繹在回復中似乎表現出了極大的熱，又說：「去吃火鍋？」

楚繹眼睛一亮，張剛要說好，但很快又閉了，側頭有些防備地看著秦佑。

他敢打賭，秦佑就是那種吃鴛鴦鍋都得豆湯加清湯的逆天存在。

秦佑像是已經看穿了一切，清雋的角漾出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只許你喝烈酒，我就不能吃辣鍋？」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半個小時後，楚繹和從來不沾辣的秦先生坐在了火鍋店裡頭。

他們點的當然還是鴛鴦鍋，不過菌菇清湯加紅湯。

秦佑還要了幾瓶冰啤，他其實下飛機就趕著片場去了，喝點酒晚上回去倒頭就睡正好。

兩個人都了，火鍋的香味讓人食指大，低頭悶聲不響地吃著，楚繹啤酒剛喝完一杯，杯子就被秦佑收走倒扣起來。

青菜豆腐這些放在清湯裡涮還說得過去，看見秦佑把各葷食往菌菇湯裡夾，楚繹用撈勺從辣湯裡舀出幾片肚倒進秦佑面前的盤子裡頭，「秦……」

叔字在頭打個滾又給嚥下了，他想起剛才在片場，秦佑說他是孩子。

這番言又止，秦佑抬頭向他，楚繹眨眨眼睛，用筷子指指秦佑面前的碗碟，「你試試，肚用辣湯煮更好吃。」

而後自己也沒急著吃，楚繹就坐在那，握筷子的手擱著桌沿頓在一邊，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秦佑本來覺得有些東西絕對沒有嘗試的必要，但楚繹看著他的眼神，其中期許毫無遮掩。

他有些無奈，楚繹平時乖巧懂事，卻好像專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跟他調皮。

不過，他心裡頭也沒有不喜歡。

秦佑這樣想著，就夾起一片肚，慢悠悠地放進裡。

一帶著熱氣的濃烈辛辣味道迅速在口腔瀰散開來。

味蕾上就好像被一千萬針不停地扎，片刻後，秦佑頭都悶了，只覺得頭暈腦脹，裡火辣辣的。

但那種張開哈氣的事他是幹不出來的，只是微微擰起了眉頭。

楚繹清楚地看見，秦佑手撐著頭，一邊閉嚼，深邃的雙眼目更加深沉了，汗珠從他額頭上迅速滲出。他真沒想到秦佑會辣這樣，這些東西他自己吃起來也就微辣而已。

秦佑把東西吞下肚，抬手艱難地拿起酒杯，楚繹把旁邊的溫水遞到他手上，「喝熱的，熱的解辣。」

秦佑這才抬起頭，如臨大敵地看著他。

雖然不吃辣，但楚繹夾到他盤裡的肚，秦佑這天全給吃完了。

晚上回家，秦佑洗完澡跟楚繹打了個招呼就回房睡了，畢竟旅途舟車勞頓，清早還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跟人談判，下午幾個小時的飛機，之後又去片場，他的確累。

楚繹洗完澡出來，在走廊著秦佑房間合上的門，怔怔出了會兒神。

而後，他清楚地聽見房間裡頭傳來，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響。

先是啪地一聲，而後是玻璃清脆的碎裂聲。

楚繹心裡一突，趕大步走過去，抬手敲門，「秦叔——」

沒有回音，他又敲幾下，「秦叔，你睡了嗎？」

但寂靜的夜晚，他只能聽見自己敲門的咚咚聲，房間裡頭一直沒有任何反應。

靜這麼大，秦佑就算睡著也該醒來了，楚繹這會兒也顧不上合適不合適了，手握住鎖柄旋，當機立斷地推開了厚重的木門。

又手按下門邊牆壁上大燈開關，亮瞬時照亮整個房間。

楚繹看見了讓他覺得目驚心的一幕：

秦佑穿著睡側躺在床上，雙蜷著，一隻手摀住腹部，另一隻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地攥住床沿的墊褥，整個都在極力抑地抖著。

他俊朗的面容，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牙關咬得廓分明的下頜側邊陣陣。

楚繹只覺得眼眶一熱，幾步到床側，顧不得許多地單膝跪了下來，同時出胳膊，一雙手卻不知道落在哪兒好。

驚慌失措帶著哭音地開口，「秦叔……你哪兒不舒服？秦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