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妃

清早，窗外薄曦仍余一抹微涼。

延把書房桌子得照得見人影，這是他住到聶錚這來的第十天。論傍金主的天賦，延自覺他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聶錚那約法三章後，他開發以及滿足金主夜間第二人格的事兒算是暫且擱下了。

倒不是因為他慫了不敢再爬床，關鍵人還是得有點眼，眼下怎麼讓金主高興，人本尊都開口給他指了明路，他不順著走才是傻。

每天故意把自己收拾得水靈青蔥地在聶錚面前晃一晃，眼角眉梢來點流，也不是沒眼。他得跟聶錚表示：一時想不通沒關係，想好記得找我。

還是那句話，聶錚對他搭不理是金主的特權，他要也聽之任之，保管倆人十來天說不上三句話。就算天遭冷眼他也得回捧啊，打算靠人上位還高貴冷艷？

抹布放到一邊，延看見桌角放著一本書，聶錚這幾天每早看將近一鐘頭。

書面是古樸的藍，線裝本，封皮上豎著四個大字，醒世恆言。

嘖嘖嘖！看這書名就能想到主人那張一本正經的嚴肅臉，每天晨起就看些教做人的東西累不累啊？

延一好奇，挑著書籤把書攤開了。

這一攤不要，書腳章目七個不大不小的字：賣油郎獨占花魁。

「……！？」花魁？什麼鬼？

隨便挑一段開頭認真看，「五鼓時，娘酒醒，已知鴇兒用計，破了子……」

「……！？」哈哈哈……古代版的小黃書？

延趕快把書合上，放回原。就說吧，金主的心世界格外富。

書桌完，心裡掐算著就是這個時間了。延拎著桶往書櫃邊上去，整了整服，把上前擺掛一點在皮帶上。果然，沒過兩秒，「吱吖」門開了，聶錚踱著步子走進來。

延像往常一樣招呼，「聶先生。」

聶錚抬起眼皮打量延幾眼，「嗯。」

聶錚覺得這些天每天早晚他眼前都在唱場大戲，延今天演的是青春校園風，白T恤配牛仔還真像個學生，順的黑髮搭在前額，下頭掌大一張臉，還沒長完全的男人樣，下有些尖。眼珠墨似的黑，脣紅齒白，看起來要多乖有多乖。

但與之不合稱的是，T恤不修，一角還在皮帶上，顯得格外長。長而且直，偏細但也不是豆芽菜似的細，牛仔一，勻稱有力的線條勾出來了，很直白的。這可能就是無影小神龍今天要表達的東西。

這什麼？……什麼來著？聶錚轉開眼，順手拿起書，在窗前靠背椅上落座，延渾都是戲，他已經完全淡定了。

也沒什麼可不淡定，至這孩子再沒把自己往他床上塞，雖然依然在他眼前晃，要時卻沒打擾他。正如早上他一小時閱讀時間，也就進門時，延才跟他打招呼展示一下自己，收拾書櫃不聲不響，收拾完就輕手輕腳地出去。

至於無孔不的視覺PLAY和每天日常三次的眉撥眼，只要他一直端正，還真算不了什麼。時間久了，這孩子自然會自己覺得沒趣。

如此，也算是逐漸相安無事。

但眼下延卻不想相安無事了，好容易一本正經的金主看點香艷的東西，不趁機勾出點香艷的話題還算是他？

瞧著聶錚把書翻開，延手抓著抹布在擱板上來回，挑著話頭問：「你看的什麼書？」

聶錚簡單回答：「白話小說。」

「講什麼的？」

「明代市民階層的生活。」

「呢。說的是什麼人？」快說賣油郎君和花魁娘子啊。

延一隻手背到後，出一隻指頭晃啊晃啊，要是現實真有照妖鏡這東西，對著一照，包準能照出他屁後頭的狐貍尾。

聶錚對書向來是認真的，第一次聽到小妖孽用這麼有興致的語氣問自己看的什麼書，倒是覺得新鮮了。腦子裡一個念頭閃過，抬頭認真朝延去，「你想看書？」

一起看香艷節，然後我問你答，說不定就槍走火了呢？是不是？就問你是不是！？

著歪腦筋的小妖孽自把這話默認「你想跟我一起看書？」忙不迭的點頭，出了幾分孩子本，真像只想吃葡萄的小狐貍，「想。」

聶錚站了起來。誰能拒絕一個孩子的眼神？

延就眼見聶錚踱到自己邊，高大的影籠著自己，心頭樂開一朵花。

但聶錚胳膊垂下去，把那本不正經的書放下了。而後抬手從頂上一層夠下來一本，接著又一本，接連著幾本挑出來，一塊遞到延面前，「劉導新戲說的是夏姬，你先讀幾本歷史背景有關的做做準備。」

《左傳》，《東周列國志》……

延：「……」說好的並讀小黃書呢？

手接過來，隨便一翻，頭昏眼花，99%的漢字都認識，合在一，一句都不認識。

當然，說到讀書金主心的一面就表現出來了。聶錚又挑出兩本給他，「這是譯注本，先對著看，等讀多了就能自己領會。」

你對你對你全對。

延不僅收了，還得收得興高采烈。強扯著笑問聶錚，「聶先生，這些書你都看過？」

聶錚撿回市井話本往專屬座椅去，「大都看過。」

延一臉懵地看著滿頁之乎者也。為什麼？你不是半個歪國人嗎？

行！既然金主高興，看就看吧，但沒吃到葡萄的狐貍還想給自己找點甜頭，「不懂可以問你嗎？」

聶錚哪不知這孩子是換著法子往自己跟前，心裡頭一陣無奈過去，「可以，把桶收拾出去，你就在這兒看。」

總的來說，聶錚對這天的發現和舉措很滿意，讓延多讀點書，他早該想到了。

沒錯！勞改造失足年，讀書輓救墮落人生。

春秋，那是個什麼時代？風雅神，君子人格。很多東西到如今的叢林法則下不再適用，但延太沒底線，看了正好中和。

而延對聶錚的心思是不能理解的，演戲看劇本就行了，找這麼高深莫測的東西了解歷史背景，是不是太誇張了些？但兩個人一個在窗前，一個在墻邊，互不幹擾地各自靜默五分鐘後，他著聶錚專注的側影，突然有了些別的領悟。

原先他跟艷艷說過，聶錚足夠牛是因為家世夠好，但眼下看來不是，這男人的日子過得跟他想象的不同，嚴謹自律且不說，這一面墻的書竟然都讀過，而且事業做到這步還每天都堅持讀，那應該算得上勤勉博學吧。

媽的，這滋味有點難。人家已經那麼有錢了還一天都不懈怠，他這窮小子拍馬都趕不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於是，延突然沒了纏著金主問的心思，沉下心來邊查邊看他以前不想明白、現在看不明白的玩意兒。

但一個從小被放羊長大的孩子，琢磨自己完全不興趣的東西是什麼樣？

前二十分鐘，延攤開書：哦，這樣，懂了，沒意思，沒意思也得接著看，接著看，接著看，接著看……

二十分鐘過去：接著看，沒勁兒，沒勁兒也得接著看，不懂，查！……今天太真大啊……金主看書好認真……幾點了？該去公司了吧……哎我腳怎麼了！？……

於是聶錚合上書回頭時看到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延捧著本書，視線卻過書冊邊緣直直垂向他自己的腳，夾著人字拖的雙足看起來在極力併攏，腳丫子還十分靈活的了。

聶錚：「……」行，自己也能一臺戲。

悄然無聲地起，過去到男孩面前站定，「腳好看？」

延頭都沒抬，「不好看，你瞧我是不是拇指外翻？」

聶錚頓時覺得熾烈，呼吸艱難，微微瞇起眼睛，「我看還正常，書好看嗎？」

話音一落，延驚得跳起來了，打著哈哈想把事兒糊弄過去，「好看，聶先生，你看我真的拇指沒外翻？剛才腳疼。」

聶錚一言不發轉走了，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他這輩子最好都別有孩子，萬一撞上個這麼熊的，該多給自己添堵。

他堅信對熊孩子就得用高手段，於是接下來幾天早晨，延被他強留在書房裡的。

半個小時轉回頭去看，行，熊孩子又在走神，聶錚用力一聲咳。

延忽地回神，苦惱地抓了把頭髮，自己在心裡罵了聲艸。事大發了，他活到十八歲發現自己長了個假腦子！

不管腦子是不是假的，延還有張臉能看，二十來天飛狗跳過去，到了他秀臉的時候，劉導新戲拍定妝照的日子來了。

這天是鄭總監陪他去的，攝影棚人多，即使有鄭總監在，論資排輩，咖位大的先上，延全副武裝地扮上等了二十分鐘才到他，接著，換一裝扮，又等了許久。

見來往都是電視上時常能見的臉，但沒見這戲的男主演、自己年時代的偶像凌青華，延有些失地問鄭總監，「凌青華老師不來？」

鄭總監上下打量一下延的裝扮，白廣袖，玉樹臨風，意味深長道：「人家是大咖，耍個大牌也正常，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今天他不在更好。」

另一邊別人家助理已經去瞧著修圖了，延說：「咱們不去看看？」

鄭總監說：「現在把你修花，外邊也沒人在意，就這麼湊合著吧，新人嘛，揚先抑也。」

湊合你妹，但資深都這意見，延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但回去路上，鄭總監突然神神地從上兜裡掏出兩張照片，用手攤著看，「別說，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延一看那照片的，心花怒放地撲上去，「怎麼弄出來的？給我看看。」

鄭總監把照片舉到頭頂，「定妝照可是不能隨便傳出去的……哎，別搶，聲哥我給你。」

「爺爺——」延轉瞬就把照片到了自己手裡，「——個球。」。

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定妝照，兩張，一張穿著長袍，另一張甲胄加。延自己怎麼看怎麼帥，怎麼看怎麼有生，憋不住，晚上去門口迎聶錚時就拿手上了。

所以完全沒有意外，這天聶錚下車，日常聽到一聲：「聶先生。」

延順著庭前小路出來了，沒有日常的笑意滿滿，手背在後，像憋著什麼似的，裝出一副酷勁。

聶錚大步往屋裡去，「有好事兒？」

延沒說話，一直進了客廳，背在後的手拿著兩張照片才從側邊到聶錚面前，頭端得正，只是用眼角斜著聶錚的方向，一臉得意。

聶錚不明所以，接過來一看，視線立刻被拉住了，不得不說延還真是個靠賣臉都能活下去的長相。

可仔細瞧又不對，照片上延戰甲加，眉目俊秀，英氣發，可還真沒個正形，劍在肩上扛著，趾高氣揚地揚著下，上還叼了什麼草，好看是好看，但。

這真是，給自己加足了戲。

聶錚想點破，可是轉頭看看本尊晶亮的眼眸，明顯在期待讚揚，突然覺得還是不要當頭潑冷水的好。留著以後再說，反正戲也沒開拍。

可他雖然和平時一樣嚴肅缺表，眉頭下的一瞬，延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延笑淡了些，「怎麼？」

聶錚乾脆直言：「你演的是個貴族，怎麼會是兵樣？」

延舒了一口氣，聶錚沒看過劇本，怕是記岔了。「不是貴族，這是個一位大夫家的下人，是個玩世不恭的個，後來去從軍建功立業，軍營裡才混兵子樣。」

所以這孩子書還真沒看進去，聶錚認真地說：「那個時代，貴族才有從軍權。所以這人是大夫的家臣，不是奴隸，低階貴族也是貴族。那時的貴族人前拿優雅風度當命，怎麼也不會是子樣，一張照片不算什麼，拍戲時你得注意。」

延張口結舌，沒話說了。難怪另一張劇照的服裝還算緻。

聶錚說：「演戲要不要讀書？」

延怔怔的。

聶錚繼續質問：「以後還敢不敢走神？」

延有些泄氣，想到他一看書就活像假冒偽劣的腦子，苦惱地說：「我也不是故意走神，那書太枯燥，最多隻能看進去半小時，接著就不知道想哪去了，管不住。」

這是實話，看那種書時，他心裡簡直有一匹發了瘋的野馬，最多隔半小時就出去不要命地狂奔，他回神，還得想辦法把那匹野馬給拉回來才能往下繼續。

聶錚眼微沉：「最多半小時？」

延頓覺不妙，「……那，三十五分鐘？」

聶錚著他眉宇間仍未全消的稚，突然沒了責備的心思，「這不怪你，是教養人的責任，你小時候家裡是不是特別吵？不過，你要盡力克服。」

這句話算是語重心長，但延像被點似的定了一瞬間，再開時有些姿態有些萎靡，很快就被聶錚甩了幾步遠。

而聶錚翻到第二張劇照，這一下被驚艷得不輕。

頎長俊的青年已經立在那，雪白的衫被後大片竹林如洗的深綠襯著，好一幅心雕琢的電影畫面。

這畫面奐，卻得有些邪，青年長袍松落落地掛在上，面容明艷得近乎妖冶。只是兩道飛揚的濃眉為他平添了幾分英，人但毫不著氣，活像是從竹林裡走出來的男狐魅。

他很快把眼移開，這才發現邊沒人跟著，下意識地轉頭，被落下的人小跑著跟了上來，卻只在他旁邊打了個頓，頂著一臉子似的笑，「聶先生我先回房了晚安。」一氣說完全部，風似的朝著房間那頭去了。

聶錚手裡還拿著劇照，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隔著一扇門，延連燈都沒開，一屁在窗前坐了下來。

聶錚眼睛真毒，說的還真沒錯。

小時候家裡特別吵，可這世上哪有不吵的紅燈區？

不算寬的一條街，兩邊KTV和發廊一家挨著一家。不到天黑，紅紅綠綠的燈把一條街照得像是妖怪的府，各種音樂嘶嚎混在一起本聽不清是什麼，艷艷不放心把他一個人放家，那時候幾乎每天從下午到晚上，他都是在那過的。

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吧檯後頭專為他擺著小板凳，坐那朝玻璃門外看，永遠都是裹著的，黑的，的，好看的，不好看的……

開始他只有艷艷那麼高，所以看見自己媽去房間時只能抱住艷艷的。

「媽媽……不走。」

「臭小子，聽話，等媽跟叔叔喝完酒出來帶你去買吃。」

「我不吃了，你別進去好不好，那男的是誰？」

「是我朋友。你在這兒坐好，明天給你買新服穿。」

他從小長得好，店裡瞧見他的人總有逗他的惡趣味。

「小豆丁，你媽跟男人快活去了，不要你了。」

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快活，但直覺這句話不好，他就用東西砸，拿腳踹。

再往後他上了學，大廳屏幕上的東西永遠都比功課好玩兒。

「臭小子看什麼看？作業做了沒？」

「我不會。」

「不會小心老師你手板。」

「反正也就打兩下。」

吧檯裡外哄笑一團，「這個小機靈鬼。」

……

延在地上坐了好久，轉頭，要使勁長脖子才夠得著窗臺的那抹月。

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看不進書跟家裡太吵有什麼關係，可他的確是紅燈區出來的小混子，或許出就真是個無孔不深骨髓的蛋玩意兒。

他也知道艷艷做的事讓人看不起，可是，他小時候很快樂，一個人自己帶著孩子，艷艷已經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他了。

他不能說什麼！誰也不能說什麼！

第二天清早，一直到聶錚出現在餐桌前都沒看見延，他沒出聲。書說：「不用等，小一早就出去拿劇本了，活兒還都做完了。」

這天晚上聶錚倒是回來得早，見他一個人在樓下客廳看電視，書突然覺得太打西邊出來了，延還在家吶，這要換在往常，還不拼了命地往上。

不可置信地問：「就你自己？」

聶錚沒什麼表，眼睛依然盯著屏幕，「要不呢？」話是這樣說，究竟還是開始懷疑他昨天哪句話說重了。

純粹是他個人的持問題，邊人欠收拾的時候聶錚自然會收拾，可昨天延沒那麼欠收拾，聶錚也不允許自己沒因沒由地欺負一個孩子。

半個小時後，聶錚還是上了樓，回房間把劇照拿上到延門口敲了下門。

很快，門開了，延站在他面前，似有一瞬的驚奇，很快又笑得一臉不正經。

聶錚沒理會這個不正經，「我能進去說話？」

延笑意更甚。行，有什麼不行？何止進個房間，你進我裡頭都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小並不是遷怒聶錚啊，他是自己去歪一邊傷口加發圖強了。

他骨子裡很犟。

——

他其實就是被他媽養歪了，而且和他一樣，他媽也不並不是不能做其他事謀生，選擇從事那種行業完全是因為自己也歪，但小看他媽的濾鏡太厚了，在他心裡他媽就是無路可走才做那種事養活他，是最偉大母親。

所以不敢斥責，甚至覺得當他媽的面鄙視那啥行業都是他媽的心窩。

只能自己出來賺錢讓他媽趕快解出去。

他基本不分青紅皂白、不問對錯地維護自己放在心裡的人。

——

聶先生本質再鬼畜，心其實是很嚮往這種陪伴的，畢竟爹不親娘不，一個不問對錯站在他這邊的人，在他生命中從來沒出現過。

——

為了影帝的恩寵？？？？？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