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妃

聶錚回房，不疾不徐的扯松領帶。聽見電話鈴響，看了眼手機屏幕，本就繃的臉愈發難看。

接通，鄭總監在那邊小心地問：「我好像給你添了點麻煩，延看起來氣得不輕，眼下連我電話都不接了。」

聶錚用力拉開領，「幾月前，我叮囑過你，別讓肖白驊占別人定下的角。」

鄭總監特別冤枉，「可《大荒》那個角就是沒主啊，外定定都沒有，誰知道延從哪聽的定給了他。你來之前，公司的戲就不可能到他們那組人頭上。」

「所以你在幹什麼？」聶錚問：「就算是扶給別人看，我也不要個扶不起的，你們當時對肖白驊的考評真的客觀？」

鄭總監聲音小了些，「可他專業素養的確不錯。」

「我跟你說綜合素養。」

鄭總監打了個哈哈。

聶錚踱到窗邊，眺夜中沉悶靜的花草：「我一再跟你說，不要意氣用事。」

鄭總監咳了聲，「我做不到你那麼能忍，我跟明煊海深仇，他整誰，我就幫誰。」

聶錚抬手捂住額頭，「所以你現在要弄出另外一個明煊？

張開的中指和拇指按下按兩邊的太，「人家定的角，你借我施安給延，還沒安置住人家的，鬧得那劇組人盡皆知，你這是讓誰落人口實！？」」

鄭總監也不高興了，「不在沉默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我就是被明影帝氣變態了，難得自己能借勢人一回，我痛快。誰知你到現在還怕落人口實。」

聶錚手臂緩緩放下去，冷幽幽地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你知道就好。」

深夜，另外一個房間，慘白月像是從窗口鋪下的一道森涼白練。

延抱膝靠墻坐著，眼神定定著晦暗的屋子，傢黑黝黝的影子高低錯落，竟著一子冰冷的倨傲。

真他媽的隨其主。

他第一天來這兒的時候，滿眼都是富貴奢華。

也不知道從哪天起，這子隨其主的倨傲味道就冒了出來。真是笑話似的，他冷不丁半夜夢醒，只覺得四面墻壁像是要朝他過來、像是要把他扁。

先是對著這些件都犯懼，接著發展到看著都堵心，但他很知道自己要攀著這房子主人朝上爬，只在心裡罵了自己沒出息，又沒臉沒皮地朝那主人上去。

他圖什麼啊，就圖個好。

但當了這麼久的孫子，待遇比沒爬床的都不如，他還不如回家裡那幾間破屋子裡去。反正他早他媽想回去了。

這晚上半風也沒有，突然聽見窗外樓下像是有腳步聲，延一用力，飛快地站起來，朝下邊一看：

庭院小路上，高大男人正朝泳池的方向不快不慢地前行，上穿著浴。

延笑了，還等什麼，就現在了。

他還不傻。他是被聶錚帶回來的，即使要走也得把聶錚噁心到主趕他走，以後一別兩寬，他得保證自己平平安安地跟這人再不相干。

他三兩下就把自己拔了個乾淨，正在屜裡找泳，電話響了。

延拿起來一看，是劉導劇組的一位二線星。

他們沒多大，但圈裡的都是出來的。

延果斷按下接聽，星那邊聽起來很吵：「小，我家開深夜party，你來嗎？」

他第一反應就是下家來了，這位二線星自己被一個公子哥包著，專替各種二代和圈裡人拉皮條。深夜party，說得好聽，還不就是那回事兒唄。

去不去，當然應該去，可想著那場面，延突然心裡一陣異樣，活像是從房裡到屋外，整個世界都涼了，涼得他直犯噁心。

「算了，我都睡了。」媽的，不跟這幫人玩兒，染上點不該染的就不好了。

星說：「肖白驊也在這兒呢，咱們組里長得出挑些的就缺你了。」

延聽見這名字，又是一陣焦躁，「我不去！」

星嘟噥了句有病，給他把電話給掛了。

延又在心裡頭罵了聲，但這次樂不起來。■的，一朵往深夜轟趴闖的傻小白花，他居然沒拼過。

五分鐘後，他就帶著這火氣到了泳池邊。

聽著水聲繼續往前，泳池被燈映清亮的水藍，水裡，男人健碩修長的正劈波斬浪朝他腳下來。

延想都沒想，扯下浴巾就跳下去，把水面拍出嘩的一聲。

等聶錚發現時，前面不遠，年輕男孩胳膊在水裡揮蹬，腳沒踩穩池底。

力游過去，摟住男孩勁瘦的腰把人抱著朝岸邊泅行，片刻，兩人同時「嘩」地浮出水面。幾乎沒有過度，延胳膊死死圈住他的脖子，盤上了他的腰，膛著他的膛，用了吃的力氣把自己整個人黏掛在他上，張大口地呼吸。

聶錚抬手抹了把臉，展開胳膊按住池壁，把人圈在他和池壁之間。纏縛在他上的人，短發淋淋的，長短參差地在額頭和臉龐，還不停滴著水。

見男孩眼睛都睜不開，聶錚索給延把頭髮抹上去，沉聲問：「你想幹嘛？」

延笑得十分曖昧，子在水裡活不如在岸上方便，但他還是晃腰蹭了下男人的小腹，「你說呢？」

延眼下真是看著聶錚皺眉就痛快，哈哈哈，約法三章見鬼去吧，八榮八恥也見鬼去吧。

不是喜歡端著嗎？不是還規定什麼狗屁一尺遠？

就挑釁你怎麼了？喲，還了。

男人的衝無法藏，但聶錚眼還是相當平靜，「你這就繃不住了？」

想到自己被這男人折騰了幾個月，延心頭一陣火起，一秒撕破臉皮，冷笑著使激將法：「乾不幹？不幹你收我幹嘛？哦，我知道了，聶先生你是大人，被我一蹭就，又抹不開正人君子的面子上，不想跟令尊一樣被人說道。我不明白，我都被你帶回家了，咱倆沒事外邊人也當有事，說你把我當擺設，哄誰呢？」

別怪他拿老子刺激兒子，他也真是想不通，聶錚帶他回來到底是幹嘛的？

呵，或許這位就喜歡玩點折騰人的遊戲，但他陪著玩兒了三個月，現在不想陪了。

他哪來那個閑功夫當免費陪練。

老闆的權威不容挑戰，他知道啊。聶錚最好一怒之下把他趕出去，以後再也不想看見他。

而此時，聶錚哪聽不出延在嘲諷他故作正經，他也的確一肚子火，但強下去了，手按在男孩腦後，臉向男孩的臉頰。

一直到確認兩個人四目相對，才慢悠悠地說，「難得你跟我說個人作風，那我就教你一次。」

延笑淡了些。

聶錚聲音比深夜的池水還涼，「老聶有今天，你真以為是因為作風敗壞？有誰在意他的糜爛生活，你？我？公司東？都不是……除了聶太太，沒人在意。」

「場面上跟他說道德，什麼意思？那是手前幌子。」

延笑完全收住了，也冷下一張臉不服輸的跟男人對視，可心底終究一。

就算是提到母親的不幸婚姻，聶錚毫不迴避，也沒有半點憐憫的緒，就像是在說陌生人的事。

還有，這麼直接地告訴他要對親生父親手！

聶錚英俊的臉龐廓相當深刻，雕琢出來似的，此時，也像雕像一樣，毫無人味。

薄脣吐出的字也一樣沒有人味：「老聶縱容明煊肆意打其他藝人，冒犯了公司中上層藝人的利益，這是一。他跟妻子不合，於是跟趙家不睦，繼而得不到趙家的利，不能實現合作者的利益最大化，這是二。」

「老聶犯眾怒，跟私生活沒關係，只是他是損害了太多人的利益，以前人家看聶家的背景，才沒跟他撕破臉。」

後面的延全懂了：聶錚回來，聶錚也是聶家人，肩負幾方的利益，公司從東到咖位大點的藝人都倒向了聶錚一邊。

而且聶錚回來的目的本不像外邊傳的，替他母親出氣，十位數投資，甚至連眼下大刀闊斧的整頓，都是自己要把公司整個吞下去，送老聶回家。

然後，接下來，男人想說什麼他也明白了。

延放開男人的腰，踩在池底，很快又收回胳膊，被水晃得好半天才站穩。只是由始自終，雙眼一眨不眨地瞪著男人。

果然，聶錚灰藍眸子的雙眼像是幽深的冰潭，攫住他視線，「誰能過問我的私事？嗯？就算我睡十個你，有誰在意？」

為什麼沒睡，不管延本人如何，聶錚不消費一個底層孩子、一心攀高懵懂扭曲人生路上的鮮活。

可此時，延腦子像是炸了鍋，胳膊很快抬出水面朝聶錚的頭揮過去，「你這個混蛋！偽君子。」

聶錚有沒有給他好都不重要了，他滿腔怒火全衝著這個撼不了，可又一直其傾軋的男人。

或許還不只是對著聶錚。

這個■蛋的世界！

但他手腕被聶錚穩穩握住了。延拼命掙扎，抬腳就踹，

「你跟我說什麼八榮八恥！」

聶錚鉗住他的手，把他肩膀死死按在池壁，「那是在教你，該披什麼皮做人。」

延突然就睜不了，起伏的水面讓他恍惚，朦朧中，他覺得自己像是闖進了一個全然未知的世界，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

聶錚鬼魅似的聲音就浮在他耳邊，「看看你，做什麼都做不徹底。說你鑽營，你沒耐；說你聰明，又沒到頂；就連勾引，自己都沒起來。」

「現在是你跟我撕破臉的時候？真想把這條路走到底該怎麼做，我再教你一次……」

「眼看著有些東西從現任金主那得不到，你就更應該哄著，然後打金主的際圈，拿金主當跳板，找個背景大的，下家。」

這一晚，延直泡到手心發白才被聶錚放開。

上岸，他渾沒力氣，就在池岸倒下。反正他今天都輸了，也不怕輸得更徹底。

聶錚很顯然還沒放過他，延腦子裡突然冒出個念頭，聶錚折騰他，是不是為了出遊艇那晚被他睡了的氣？

管他是不是，想個辦法，明天再戰。

媽的，他當時怎麼會惹上這人。

但揚眉吐氣的時刻很快就來了，「叮鈴」幾聲，聶錚擺在方凳上的手機響了。

可能是他還不值得聶錚防備，男人邊套浴袍，邊按了免提，而後傳來人焦急的聲音，「聶先生，白驊出事了，拜託你，救救他。」

哈？是小白花的經紀人，延眼睛頓時睜大，樂不可支地朝聶錚過去。

聶錚像是不耐地皺了下眉，「怎麼回事？」

「他去參加一個party，手潑了人家一臉酒，現在被人抓起來了。」

延：「哈哈哈哈哈……」好他媽解氣，小白花不辜負傻之名，明知道是啪啪聚會還上趕著去，上趕著去砸場子。

聶錚看都沒看他，「他潑了誰家的人？」

人說：「是秦家，聶先生，這次真的只能靠你了。」

延笑得險些背過氣，「哈哈哈哈，怎麼樣？氣不氣？我可跟你說，那就是個胡混party，小白花可在劉導的劇組就聽說過，別信他是瞎撞進去的哈。」

秦家！本城頭一家！小白花乾得漂亮！

雖然延現在對這些仗勢欺人的東西看不上眼，但被抓走的東西是小白花，那就讓他去吧。

小白花的腦回路是一般人捕捉不到的。

次日，延去公司見服裝師和造型師，被幾個男指手畫腳一通後，跟鄭總監兩人單獨留在辦公室。

鄭總監說：「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昨兒聚會上的人說了，昨天他們晚飯跟小白花撞到一塊兒，也就順提了下晚上的活，都沒提邀請，小白花自己要去的。知道嗎？人家坐得還離他一米遠，就順說了句旁邊一星還沒他好看，他一杯酒就潑過去了。秦家的人，那是好玩的？」

延對小白花的認知再次被刷新了。

但他對這死敵還是有點了解的，「人家專潑秦家人，說不定過就是等著某人去英雄救呢？這不，去啪啪party立上牌坊了。」

鄭總監皺眉搖頭，片刻，神兮兮地湊過來，「上次把你騙老聶那去的，是他？」

延冷哼一聲，「可不就是？」

鄭總監心想，昨天本來帶你報個仇，可沒功。

但這話他是不會對延說的，這孩子暴脾氣，要是知道自己被他帶著仗金主的勢搶小白花的角還沒功，這麼丟人打臉的事兒，延估計會直接打他臉。

不過另外一件事還是可以說的，瞧著延臉還算好，他說：「《大荒》那個角，我見到的時候就是沒主的，我在副導演那對著表格撿空挑的。」

果然，延先是臉劇變，起就走，接著渾不在意地笑了聲，「我又不能把你們怎麼樣，何必呢？」

一出鄭總監辦公室，延像腳下生了風似的，直愣愣地朝著電梯去，宛如行走般的進去，十多秒後出來，一口氣衝進訓練室，接著又進了更室，反手把門甩上了。

有氣無力地在長條凳落座，角扯出一個不形的笑，比殘酷更殘酷的真實永遠都在最後，鄭總監說的他真沒信？

純瞎扯。

他就沒奇怪過？左右都是些沒幾個鏡頭的配角，人家劇組用外邊沒簽公司的藝人還省錢，為什麼放著省錢的不用，非看上他這個還得給公司的。

他以為是自己足夠優秀，眼下看來不過是那副導演說漂亮話。

延頓時恨不得跟自己一掌，他拿什麼看不慣有勢可仗的那夥兒，畢竟他要往上爬還得找人借東風。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乾癟得不樣子，前些天他問艷艷拿卡剛取的錢又不剩多了。

他其實賺得不，這三月，第一筆簽約金和片酬加起來19萬8，這數目放到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家用和老太太看病的錢確實不用擔心，可新問題又出現。他在圈裡有了際，必要的時候，舍不得花錢，結果就不止是錢的事兒。

19萬8，看著多的，但撇去家裡必須花的，他其實也撐不了多久。

延焦躁得嗓子口冒煙，他得接戲，得接戲！

接戲有各種手段，求不著聶錚他可以求別人，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趕快跟聶錚撇清了。

延腦子都想懵了沒想出個所以然，下午出大廳的時候卻找到了答案。

聶錚是跟他迎面走來的，別問為什麼，延現在就是不願意像以前一樣曲意奉承，於是，自己讓到柱子後面。

隔著大理石柱，兩人在小聲說話：「聶先生臉很難看。」

「可不是嗎？聽說咱們公司有個藝人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到現在都快十二小時，還沒弄回來。他能不愁？」

延腦子靈機一，在直達電梯門快關嚴時衝上去按住電鈕。

門開了，沒管聶錚那張臉上雲有多厚，他飛快地閃了進去。

聶錚只是看了他一眼，顯然也不太想理他。

就這樣沉默到十二層，他跟著男人進了辦公室。

他反手關上門時，聶錚已經在寫字桌後坐下，只瞟了他一眼便低頭看文件，「說。」

延走到聶錚正對面，把腰桿得筆直，「昨晚你說利字當先，我來跟你做個易。」

聶錚頭抬起來，眼神帶著幾分興味地看著他。

延真是憋出一口老，「我知道你著急什麼？不如這樣，你把我當賠禮送過去，換小白花回來。那傢伙不就是喜歡男人嗎？我比小白花模樣好。」

看著吧，等他八面風的那天，他親手送小白花上天。

對面男人沉默許久，眼神凌厲地像是要把他穿，「你想換什麼？」

延連嗓子都在冒火，生怕自己後悔似的一口氣說完所有，「換你我以後各走各的，你不能再找我麻煩。還有，我要小白花弄走的那個角。」

男人眼中的戾氣迅速散去，竟難得地揚起脣，似忍俊不地說：「這可不夠，你是去被人睡，我還付你筆錢怎麼樣？」

一個錢字像是點中了哪個，延垂在側的手握拳，止不住地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