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邵衍失憶了。

在他盯著病號餐配套的礦泉水五分鐘後詢問醫護“這個怎麼用”的時候，A大的校領導簡直恨不能去死一死。

偶像劇裡十部有九部要勾搭上失憶梗，但現實中這樣的況卻不多見。邵衍不學無的名頭在還沒進校門前就不是什麼，不人也抱著萬一的念頭期這是一場自編自導的鬧劇，可最終醫生下達的診斷結論，到底打破了他們的僥幸。

邵衍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除了自己的名字外，父母是誰、家庭背景、教育經歷，甚至於一些三歲小孩也該知道的常識都忘記了。個也變得異常沉默，可以一個人坐在病房半天不彈，有人跟他說話，他就用自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一直看到對方訕訕地閉上。

這種堪稱文靜的表現讓人本無法對他現在的異常提出質疑。這位從小錦玉食慣大的小爺本沒有“自控力”一說，膽小貴神經纖細脆弱。要是他能一連半個月克制住自己的本演戲，也不至於一路砸錢卻連大學都考不上了。

醫生對此的解釋十分含糊，他們能確定邵衍的腦袋裡是絕對不存在任何淤的，雖然腦震導致暫時失憶的案例他們目前接過不，但失憶範圍那麼大的可真是絕無僅有。人腦本就是最為復雜的存在，哪怕一記意料之外的撥，到了腦神經，造的後果也絕非常理可循。更何況後續的失憶檢測中他們也完全看不出丁點邵衍在偽裝的痕跡，這樣一起不那麼合乎常理的失憶事件在種種特殊況下竟然也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對此他們也無能為力，只能將希寄托於時間，興許邵衍失去的這些記憶在未來的某一天中，會忽然又重新回到他的腦袋。

***

邵衍平靜地任由護士將針迅速從自己手背的皮中拔出，細微的疼痛對他來說本算不得什麼，藥水注換了另一只手，細小的吊針扎皮，短暫地回流了出來。

他盯著那一抹紅，雙眼微瞇，總覺得自己邊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很奇特。

小護士好像有些怕他，實際上醫院裡的這些醫護不知道為什麼都有些怕他，扎了針迅速收拾東西走了。邵衍也沒將注意力放在無關的人上，在沒有危險的時候，他最喜歡做的就是一個人安靜地思考。

他已經依稀地明白到自己來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了。

邵衍個古怪，卻也是個書的人，正史雜記看了不，也聽聞過一些奇異怪談裡說起過類似的事件。這些天他在醫院裡呆著，別的事沒做，人卻見了不。那些自稱“校領導”的人小心翼翼的態度、醫護寸步不離的照顧，明明很擔心自己卻行蹤莫測的“父母”……

他多能明白到一些不對，然而在確認自己不會暴來歷之前卻不能主開口問更多，現在他能做的最安全的準備，也只剩下探查已經被自己完全掌控的了。

邵衍起拿著藥水袋踱到窗邊，目在通徹的玻璃窗上頓了頓，出去，鬧市區的住院樓外綿延開一大片占地極廣的綠化花圃，車水馬龍的公路在那之外。

他的聽力很好，車開過去呼嘯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邵衍又垂頭看自己一雙胖手。

這裡有一種奇異的鏡子，竟然能把人照的分毫畢現，邵衍早在鏡子中看到過自己如今的模樣。大概是因為從小錦玉食不諳世事的原因，這雖然已經年，可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要顯得白一些，原本是比較討巧的長相，五也好，偏偏被一給耽誤了。

太胖了，連手指都胖地粘連起來，闔不攏、張不開，走路時更是大著大，棉質的病號服將皮的覺更加放大了十倍。

邵衍覺得怪有意思的，這怕是有個二百來斤，走路快些都要氣，腦袋因為傷的原因更是常常眩暈。這種疲弱的覺是從小練武顛鍋鏟作息苛刻的邵衍從未有過的。

試著蹲了一下馬步，不過幾息功夫就出了一虛汗。邵衍也不著急，慢悠悠躺回床上小憩。學武本來就不是速的事兒，更何況這的年紀並不小了，凡事還是循序漸進著來。

房間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邵衍手指微，想了想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和脂有些不同的香氣襲近，他聞出了來人是自己這的“母親”。

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就立刻趕來醫院，邵父邵母見兒子還在睡覺，下意識放輕了作。邵母在床邊坐下，還是沒忍住出手來輕輕地拂了把孩子裹著厚厚紗布的額頭。看著比前幾天好些了，可指下糲的質還是讓立刻紅了眼眶。

“造孽啊，”邵母想到這幾天的事，忍不住長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問誰，“這是要他的命……衍衍活著是礙著誰了？”

學校對這起意外的解釋是邵衍在軍訓期間夜晚溜出宿舍上廁所，結果在樓梯口不慎跌落。可沒人比邵母更知道自家兒子有多膽小了，在家裡的時候，每晚熄了燈後他都不敢再出被窩。邵衍雖然從小被錦玉食地呵護著，可論起本分來半點不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差，軍訓時過了熄燈的時間是有門的，依的了解，哪怕是憋到第二天早上，邵衍也絕不敢一個人溜出來上廁所。

然而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真相還不是任由校方一張來說麼？

邵母收回手，目在兒子沉睡的面容上掃過，溫地替他掖好被子，神忽然便出了沉沉的恨意和不甘。

邵父看到妻子的臉，面上掩不住地愧疚，卻只能勸：“不要胡思想。”

他眼底深出的濃濃疲倦。最近經歷的打擊太多，已經快要將這個臨近五十歲的男人給拖垮了。

先是父親去世，邵老爺子那一手支撐著邵氏帝國不倒的調鼎手藝便這樣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時轟然崩塌；再是老爺子才落葬，集團裡原本都不太來往的首席律師就忽然通知要宣讀一份一直被他保管的囑，這份囑中的容對邵父來說，莫過於死駱駝的稻草。接著獨生子邵衍就在軍訓時出意外了。一重接一重的磨難已經絕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釋，從年輕時開始到如今已經為老爺子管理了幾十年集團的邵父並不是傻子。

邵父邵干戈是邵家的長子，底下還有一個做邵玉帛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兄弟倆，年齡相差不過兩歲。然而這個小他兩歲的弟弟，卻提前他一年生下了邵家的長孫邵文清。

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子。有一個占盡了優勢的弟弟在邊，這句魔咒便應驗地淋漓盡致，兩房人到的待遇差別本無須贅述。

然而即便是這樣，邵干戈仍舊無法相信父親會做的那麼絕--

--在囑裡他除了幾經營多年的老餐館外，竟然什麼都沒給他兢兢業業為集團工作了幾十年的大兒子留下。也只有邵衍，作為邵家孫輩得到了百分之五的邵氏份，然而這些東西比起邵玉帛一家得到的，本算不得什麼。邵父捫心自問，這些年老爺子哪怕不夠疼他，在工作上卻也算是對他重有加的，這樣一份囑，本不符合常理。

囑有詐，但一切細節都完無缺，囑經過公證，宣讀它的朱律師又為邵家的集團工作了幾十年，本沒人能因為毫無證據的懷疑撼他的權威。

目落在雙目閉的兒子臉上，邵父嘆息了一聲。雖然和兒子的關系算不上親，可這輩子他不會再有第二條脈了，孩子沒出事，已經算是這段時間以來重重打擊中難得的安。

他知道妻子的意思，卻不願意拿這些骯髒的事髒了孩子的耳朵，便撥弄了一下妻子的肩膀，示意不要吵醒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孩子。

邵衍在他倆離開後緩緩睜開雙眼，目落在閉的房門上，慢慢古怪地笑了起來。

他找到的這子，原來顯然是個不學無的存在。家境富庶、母親寵溺、父親無暇管教，從小學問不好，也沒什麼上進心，日裡除了吃和睡，恐怕也沒有更多的娛樂了。

膽小、饞、單純又沒朋友。從小生活在宮裡的邵衍接多了人，還是頭一次上這樣的，心中除了新鮮外，更多的還是悵然。他原先還有些妒忌這人，同樣著邵衍兩個字，這從小便順風順水，連基本的人世故都不需要掌握，自然有人為他掃平一切障礙讓他活的舒舒坦坦，而邵衍自己，卻從小跌宕掙扎，為一口飯爬滾打，養了這樣暴戾乖張的個。

可現在一想，單純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邵家關系不復雜，老一輩就一個爺爺在，除了父母外，就剩下一房已經家的同胞叔叔。

想到這個叔叔，邵衍心中興味地琢磨了起來。

邵父和這個叔叔雖然同父同母，年紀差別也不大，但關系顯然不親近。邵衍住院到現在叔叔一家都沒有過面，要不是邵家父母說起，邵衍絕不知道自己日後的“親戚”中還留著這一房人。

據說這個叔叔還有個比邵衍大上一歲的兒子。

作為嫡親的堂兄，對方和他父親一樣，直到現在也沒有毫要來探病的意思。

子、長孫……

聯想起邵母的哭訴，邵衍也能明白，導致自己占據這子的“意外”，顯然不僅僅是個意外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