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到父母電話讓他第二天去邵家吃早飯的時候嚴岱川其實有點意外。

在外工作的時候家人雖然也會通電話，但多半都會挑選一個比較固定的時間。嚴岱川和父母的相方式比起親人倒更像上下級一些，包括打電話在，雙方的通和來往都默契地保證給對方足夠的空間和尊重。

極的，父母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叮囑他一件事。

掛掉電話後，嚴岱川一語不發地靠在車背上，表沒什麼變化，卻瞬間陷沉思。

邵家這一門親戚實際上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小時候李玉珂就常告訴他他還有一個溫可親的姨母和一個可漂亮的弟弟。小時候的嚴岱川對這個“漂亮可”的弟弟真是期待啊，嚴家沒人跟他玩，他便幻想著有一天能和這個傳說中的“弟弟”生活在一起相親相。

他生來就比同齡的孩子要地快。後來長大一些，這類無關要的親戚就慢慢被他拋在了腦後。第一次見到邵衍的時候他也有十來歲了，對那個與年記憶中幻想的完弟弟截然不同的真實人，嚴岱川實際上是相當失的。只不過這種來源於兒時的執念來得快去得也快，邵衍是個什麼樣的人，從本上就跟他沒什麼關系。

他知道母親讓自己去邵家是想說什麼，老一輩人的恩該報也是要報的，可惜這次的事，恐怕並不如一開始所想的那麼簡單。

嚴岱川倒沒什麼心理力，他並不是外表看上去這麼一不茍的人。在飛機上淺淺睡了一覺，到A市都快五點鐘了，嚴岱川猶豫了一下，還是吩咐給了來接他的司機邵家大房的地址。

早晨的A市並不喧鬧，尤其在邵衍一家住的風景區這邊。初升的旭日染紅了半邊朝霞，沿途的江面波粼粼，綠樹蔭，路的盡頭看不到再多一輛車子，嚴岱川下車的時候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心曠神怡。

不遠邵家的小別墅掩映在茂的葉叢當中，沿江這一條路種滿了參天老樹，綠化極好，四下裡都是清脆的鳥啼聲。

他看了眼手表，發現時間才到五點三十分，便擴了擴轉走向江堤的方向——還是過會兒再去打擾吧。

保鏢們從車出來聚攏在他側，一群人低聲商議著工作上的某些細節，嚴岱川說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

他緩緩地、帶著些許困地轉過頭，就看到一個矮他半頭的青年正站在他背後面無表地看著他，與他對視了三秒鐘，這人才忽然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嚴岱川？”

“……”嚴岱川瞳孔微，抬手制止了邊這群才發現邵衍蹤跡紛紛警戒的保鏢，另一只手卻已經進了兜裡，緩緩拉開了槍上的保險栓，“你是誰？”

邵衍垂眸掃了他的手一眼，笑容更大，帶著種戲弄人後的愉悅退開一步：“咱們兄弟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別那麼張嘛。”

他說著，越過嚴岱川一群人朝著邵家的大門走去。呵呵，什麼小川大川，也不過如此嘛，哪裡就像邵母說的那樣比他強了。

嚴岱川盯著他的背影，這時候才發現對方穿了一藏青的運服，脖子上還掛著一畫著卡通西紅柿圖案的運巾，像是早上出來晨練的。

“……邵衍？”看到對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嚴岱川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

邵衍回過頭來，目上下掃他一眼，笑地讓嚴岱川有點不習慣：“是我，請進吧。”

他說完之後也沒有招呼一下，自顧自就朝裡走了。嚴岱川站在原沒有立即作，片刻之後滿繃住的警惕才慢慢消褪了下去，一群圍在他邊的保鏢臉都很難看，保鏢隊長更是滿面愧：“是我們的失……”

嚴岱川抬起手沒讓他繼續，他從小習武，手未必會比這群保鏢遜。可即便如此，剛才仍舊半點沒察覺到邵衍在靠近。

他著邵衍離開的方向，對方招呼了一聲後竟然就真的就這樣自顧自走了，完全沒有表現出半點主人家的熱禮貌。嚴岱川從未到過這樣不走心的冷遇，可現在的他也沒空去玻璃心地衡量自己在邵家人心中的地位。他只是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和邵衍見面的時候，偶然參加的宴會上那個低著頭在父親後的小胖子讓他多年來對“可弟弟”的期盼瞬間消褪地干干淨淨，說了幾句話後，嚴岱川僅剩的興趣也被磨沒了。這些年他偶有聽到邵家孫輩消息，但平庸矮胖的邵衍都是作為陪襯的存在。那麼久了，這才是嚴岱川第二次見他，可剛才那個帶給了他不小驚嚇的年輕人，卻已經和記憶中那個形像深固的向胖子完全不一樣了。

邵衍心不錯，撿了那麼久的功夫，今天終於邁進了第一層。他修的功雖然殺傷力只是平平，但對的淬煉卻遠非其他功法能比，當初給邵衍這本功法的老太監曾經說過，修刀修劍，遠不如修自來的重要。刀劍只是工，軀卻是最脆弱卻必須保護的存在，只有掌握了本，才能毫無顧慮地追求更深的武道。

邵衍還沒機會到那一層，畢竟他死前也不過正值壯年。不過踏第一層已經為他帶來了不便利，他這些日子利用爬樹和抓鳥來練輕功，以往晨練的一個來小時最多也就抓兩三只麻雀，今早卻連連得手了十來只，雖然最後抓到手的鳥都被他放飛了，可沿江這一條路的飛禽們還是被嚇得夠嗆，無不聞人變。

他哼著這些天新學會的這個時代的歌，回房間洗澡順帶換了件服，下樓的時候劉阿姨和魏阿姨已經起了，正在招呼進來的嚴岱川。嚴岱川把帶來的那一伙黑保鏢都留在了屋外，自己則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沙發上喝茶，不茍言笑的模樣讓習慣了和邵家人開玩笑的劉阿姨都有些拘謹，態度也格外地客氣。邵衍下樓的靜驚了低頭喝茶的男人，嚴岱川死著一張臉端坐著將目落在邵衍上。

他愣了一下。

剛才邵衍穿著大的運服戴著汗巾滿臭汗，嚴岱川又被他嚇到了，便也沒仔細打量他的模樣。現在對方換了一雪白居家服，頭發洗好後還沒干，漉漉地在臉上，襯著他的人看去恍若發著。嚴岱川這才發現對方的五其實生的很好看，一雙桃花眼，眼尾還微微上翹，睫很濃，這使他的目看上去非常有神，鼻子生的小而翹，鼻尖彎出個弧度可的鼻珠，的線條也很清晰，角和眼角一樣是上翹的，哪怕他沒有表的時候，看起來也像是掛了淺淺的微笑。

邵衍很白，也不止是，好像全著的地方都比尋常人要淡一些。他的頭發和眉很細，在強的照下看起來微微偏棕，但不明顯，瞳孔也更偏向琥珀，白中，很能惹人憐。

他又有點胖，型上倒看不出什麼不對，只是面頰相比較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多了些。他長的，又有一個小而尖的下，這樣看去倒有點像是嬰兒還沒完全褪去，笑起來的時候抿著角朝上翹，這個形像意外地和從前嚴岱川曾在腦海中描繪過的“可弟弟”模樣重合了起來。

他的眼神因此便變得和了許多，甚至在邵衍朝他打招呼的時候，還破天荒認真地也朝對方點了點頭。

邵衍邊下樓邊挽袖子：“早飯沒吃吧？”

不太習慣這樣家常問候的嚴岱川愣了一下：“……啊？”

邵衍瞥了他一眼，沒什麼興趣地笑笑，也不說話，徑直朝廚房去了。

嚴岱川皺起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有種……邵好像不太喜歡他的覺。

將前一天用剔出來的蟹黃蟹拌豬末豬皮凍攪好的餡從冰箱裡拿出來，邵衍勁兒大，三兩下就把要用的面皮開，想了想自己恐怕忙不過來，又朝外喊了一聲，讓劉阿姨進去幫他弄小籠屜。

劉阿姨忙不迭趕去了，嚴岱川有些困地坐在原，直到確定是邵衍在做早飯後才開口問魏阿姨：“家裡的飯怎麼是他在做？”

魏阿姨有些不解，順著他的目看向廚房後才反應過來，立刻笑了：“您說衍衍啊？以前其實也不是他弄，可出院回來以後人就比以前還挑了，三餐吃的都要自己親手弄才行。不過他手藝可比劉姐好的多，現在先生和太太一般也不太吃別人做的飯了。”

嚴岱川對一個富三代天天做飯給爹媽吃的畫面有些想像不能，他還想問魏阿姨邵衍是不是一直以來都那麼勤快，便聽到樓上傳來房門開鎖的聲音。不多會，梳妝完畢的李玉珂和邵母就手挽著手親地走了下來。

“媽。”嚴岱川起一不茍地問好，然後看向邵母，“趙阿姨。”

邵母哎呀一聲：“這孩子長得真漂亮啊！”撲上去頭臉一副不釋手的模樣。嚴岱川驚慌閃避。

“姨媽就行了。”李玉珂看兒子這模樣也不說幫一把，反倒四下張起來，“衍衍呢？我才聽他媽說這孩子每天早上都自己弄早飯，今天早上吃什麼？”

“……”嚴岱川好容易躲開邵母太過熱的呵護，理了理頭發，看向樓上同樣也走出了房門的邵父和嚴頤，沉聲開口，“我們還是開始說正事吧。”

誰理他？嚴頤和邵父下樓之後齊刷刷朝沙發裡一窩，接過魏阿姨遞過來的溫開水，張口就問：“早上吃什麼？”

“……”嚴岱川抿住，手上的茶杯握了一些。

劉阿姨從廚房探出頭來：“吃魚粥和蟹黃小蒸包，再等十分鐘就好！”

“爸。”嚴岱川試圖將話題扯上正道，“我們先說正……”

“哎呀，急什麼嘛。”嚴頤渾不在意地朝他擺擺手，又問魏阿姨，“昨天晚上的鴨湯還有沒有剩下的？要不先弄一碗墊下肚子？”

“鴨湯都喝干淨了。”

“哎呀，怎麼會這樣。”嚴頤一副昨天整鍋湯被喝完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的無辜模樣，“那南瓜糕呢？南瓜糕還有沒有？”

魏阿姨有點為難：“那個也吃完了。”

“羊排也沒有了啊？”那邊的李玉珂聽到這裡，也了一句。

“……”周圍人像是劃分出了一自己的小世界，嚴岱川板著臉，心中多有點不滿。索坐回去繼續喝茶也不說話了，反正邵家的問題最著急的人也不該是他。

他只當父母又在故意耍他，心中正琢磨著等會也得像現在這樣慢悠悠地吊一會兒這伙人的胃口。然後冷不丁地，餐廳方向就傳來一讓他神一震的鮮香味。

他立刻直了腰，手杯握在手上，眼神也變得銳利了一些：“什麼味道？”

廚房裡的劉阿姨端了個深肚的砂鍋出來，砂鍋的鍋蓋虛虛掩著，那一瞬間就能抓住人心神的香氣便從這裡起源。

砂鍋裡仿佛還能聽到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劉阿姨將鍋擱在桌上，一下掀開了那個歪歪斜斜的鍋蓋，香氣在一個瞬間從鍋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開，也功地將嚴岱川從孤獨的單人沙發中解救了出來。

眼見父母和邵衍的爹媽都已經很自覺地坐上了餐桌，嚴岱川有點包袱，便慢吞吞裝作不在意地蹭了過去，眼角的余卻一直打在桌上那個其貌不揚的砂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