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門宴是邵衍的一大代表作，過去每逢重大場合幾乎都會被用作軸。邵衍做了這些菜無數遍，甚至教會了他的徒弟們，在過去那種香料匱乏的時代他都能做出令人驚艷的味道，更別提現在是在各種調味品充足的現代了。

因為知道邵衍急用，嚴岱川在出差之前就電話吩咐了下屬去采雪，兩天以後盛放著還未融化的雪花的冷庫車便停在了邵家門口。邵衍檢查了雪的質量，發現比過去並不差多，便開始了他日思夜想的花釀的制作。雖然還不到梅花開的季節，但他並不挑剔——選用桃花和梅花本就是因為皇帝賜給他的宮殿裡恰好有梅林和桃林，換不同的品種的花，充其量也就是味道上會有細微的差別。這只現在喜好上，和品質沒有關系。

制作花釀的同時，他開始順便教田小田做門宴的那幾道糕點，首當其衝的就是翡翠豆和瑪瑙瓊脂，翡翠豆已經早早登上了邵家人的餐桌，瑪瑙瓊脂在做法上卻大有不同——要選用上等的糯米合桑葚摻櫻桃的果開，分比普通湯圓大一些的團，包熬煮型的小塊鮮，然後在蜂糖水中煮，最後單獨盛進碗中再澆上被椰子燉地濃稠稀爛的銀耳或是燕窩，邵衍更偏向於前者，但很多宮妃們為求奢侈會主要求用上等金雪燕來熬芡湯。

這樣煮出來的湯圓潤均勻，渾泛著瑪瑙般充滿澤的珠，芡湯帶著椰的甜香，湯圓本有水果的清爽，一口咬破，加熱後變水的新鮮漿就會從缺口緩緩流淌出來，有時候甚至能拉出富有嚼勁的線，一盅一個，從擺盤到滋味都是無可挑剔的。

但這樣一桌宴席的價格肯定也前所未有的高，貿然推出很難想像顧客的反應究竟會如何，邵父決定在那之前，還是先搞些試水的活——將有代表的糕點和菜品制作小份裝的，每桌消費以階梯計算，到達了某個級別，就無條件贈送一份。除此之外，會員積分也能兌換同樣分量的贈品，至於菜單，新產品還是沒有加上去的。

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名不驚人的贈品並沒有掀起多大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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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清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滿桌書稿，邵玉帛坐在落地窗邊的待客沙發上看報紙，門被輕輕推開，助理劉方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

這是邵氏集團的董事長辦公室，位公司最高的一層，占地遼闊裝潢奢費，連地板鋪設的都是最昂貴的木料。以往這裡是邵老爺子的專屬辦公室，除了邵老爺子自己之外，甚至連兩個兒子都不能輕易進來，邵玉帛對這個地方似乎也有一種格外的執念，哪怕不在上班，也特別願意坐在這裡喝茶看報紙打發時間。

“爺。”劉方先湊到邵文清邊看了一眼，“整理地怎麼樣？”

邵文清被他一句話喊回了神，先是愣了愣，隨後才如夢初醒地點頭：“……哦，恩，差不多了。”

劉方嘆了一聲：“不要張，早晚有這一天的。董事長是想早些培養您，日後邵家這麼個大集團都要到您手上的。今天的例會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下個月十號度假酒店開業的儀式要走個過場，您只要坐在董事長邊學習就行了，不用說話。”

邵文清對他笑了笑，上道謝，心中卻不以為然。他並不在擔心劉方所說的這個問題，而是在回想剛才走到窗邊時無意瞥到的父親正在看的報紙，是說有關邵家老店改名後更歡迎的容。現在已經將近二十分鐘了，父親還在看那一頁，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是非常詭異的一件事。

察覺到助理進來，邵玉帛放下了自己翹著的二郎，目在報紙彩頁頭條下氣勢巍峨的“門席”招牌的照片上最後劃過，垂下眼靜靜地將報紙折起，丟到了一邊。

“小劉，你過來。”邵玉帛一邊招過助理，一邊對兒子擺了擺手，“你先出去。”

關門的聲音過後邵玉帛的臉沉了很多，劉方著頭皮走了過去，便被一張報紙劈頭砸在了臉上。

“沒用的東西！”

劉方不敢反駁，只能小聲解釋：“老店的管理真的很嚴格，下面人都盡力了。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弄出來那麼多新的菜品，改名也完全在我們計劃之外。”

“我！沒！興！趣！聽！這！些！”邵玉帛一字一頓，咄咄人，“我只關心邵衍手上的份！什麼時候能到我手裡！”

劉方低著頭沒有說話。

邵玉帛心中卻比他還要煩躁，接手集團之後的工作遠遠不如之前想像的那麼順利。公司各方陣營勢力盤錯，更多時候他這個做董事長的放下話去甚至不如幾個大東有執行力。尤其是帶頭的廖河東以及跟他狼狽為的一群小東，加在一起的份數目竟然也頗為可觀，要不是這個團部各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邵家人的位置絕坐不到現在這麼久。邵玉帛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從前的父親為什麼每天都滿腹心事，坐上這個位置之後，無時無刻不在戰鬥中生活。笑容、寒暄和際都是假的，邊陷阱，他無法迅速分辨每個人的來意和陣營，絞盡腦都在思考著該如何對付下一個難題，稍有不慎，就會有人搬出邵老爺子和邵干戈就來給他力。

他靠著手上百分之三十五的份，毫無疑問仍舊是公司最大的東，但這遠不到能讓邵玉帛安寢的程度。集團裡哪怕一個不起眼的小人，背後都有可能糾雜著樹藤般稠龐大的關系網。邵老爺子的死忠、邵干戈從前的支持者以及以廖河東為首的激進單干派，現在的邵玉帛，也不過是個名義上的董事長，真正服他的人之又。

本來已經很難很難了，大房那邊偏偏還要添！最近邵家老店新推出的食在A市乃至整個A省都炒地很火熱，公司不時有心懷叵測的人在重大例會上提起這些。廖河東這些厚無恥的家伙，竟然還提出幾個荒謬的“技流”提案，口口聲聲都是邵家子孫當如何團結。這樣意圖明顯的鬥挑撥竟然還得到了邵干戈從前的幾個支持者的附和，這群人把邵衍手上那百分之五的份炒地跟金子似的。為這個邵玉帛已經和朱士林不歡而散了好幾回，邵玉帛責怪朱士林當初策劃囑時留下了這麼大一個後患，朱士林卻說不分給大房一杯羹囑的公信力絕對大打折扣。

邵玉帛每每聽到他們玩笑提起傳家菜譜的時候都會心驚跳，邵衍手上那部分的份不拿回來，他就永遠無法安然睡，這仿佛一把當頭的閘刀，鋒芒畢現，煞氣迫人。

他能用的人太了，所以在極盡所能地提拔自己的心腹，邵文清雖然才大二，但也已經是個年的大人了，邵玉帛打算從現在開始培養他，等到畢業之後，就能立刻安排兒子進集團做高管。無論如何，當務之急，還是要將邵衍手上的那部分權給買下來。邵干戈那邊不肯同意，邵衍自己卻是個極大的突破口，這也是當初邵玉帛之所以會將份安排給邵衍的原因——對付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侄子，遠比對付他手段剛猛的哥哥要容易地多。

嘖。

邵玉帛心中輕嘆一聲，腹中彎彎折折頗作憐憫。他原本也不想弄地那麼絕的，只怪大哥太倔強不給活路。到底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小時候還抱過呢，就這樣給弄廢了，說不可惜絕對是騙人的。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這世上的法則就是如此殘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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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衍到達邵氏集團時正是下午，工作時間大廳很清靜，兩個前臺姑娘正在低聲閑談。

其中一個孩小心翼翼地八卦：“劉姐那邊跟我說書部早上又被罵了，董事長脾氣真不好。”

“能不發脾氣嗎？”小員工們呆的久了，對公司的一些辛心中多有數，“廖董最近天天往集團跑，他跟董事長的矛盾誰不知道啊。”

“可拿書撒氣算什麼呀。”小姑娘有些不服氣地輕哼一聲，“要我說，還是邵總好，邵總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早上進門還會跟我們打招呼呢。你沒看邵董，天戴著個墨鏡風風火火的，看人都不拿正眼，切！”

“閉吧你，什麼都敢說。”另一個孩大約是謹慎一些，並不像這姑娘似的口無遮攔，便拍了一把，“有人來了。”

邵衍一邊朝走一邊皺眉整理自己的袖，邵母給他穿了件的襯衫，雖然配的只是寬松的兩件套，但袖子箍在腕骨上的覺還是讓他很不適應。田小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踏出家門之後表就嚴肅起來了，西裝西跟保鏢似的，只要不說話就特別有氣場。

邵衍耳力過人，遠遠就聽到一個姑娘興的低呼聲：“兩個大帥哥哎！”

他朝說話那人臉上一掃，發現對方長得還漂亮，特別是大腰細，心頓時就愉悅起來。另一個模樣不相上下的高個姑娘顯然要穩重很多，見邵衍走近，迅速帶上笑容點頭示意：“先生您好。”

“你好。”邵衍對姑娘們的態度還是很和煦的，“東會議在幾樓？”

對方遲緩了片刻：“……您是？”邵氏的東比別的公司都要活躍，例會開的也多，們這些前臺每天登記招待基本上都能認全。

“看來我還是要辦個通行證。”邵衍笑了笑，示意田小田將他的份證明拿出來，“我是邵衍，以後恐怕要經常見面了。”

邵衍？！

兩個姑娘再傻也不可能忘記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聽到邵衍的話後齊刷刷愣住了，還是穩重些的姑娘率先反應過來替邵衍登記了份信息，盯著證件上邵衍面無表的免冠照片，滿心不可思議——邵衍從前雖然不常來公司，但偶爾還是會個面的，邵總經理的兒子是個不說話的小胖子這件事公司上下幾乎眾所周知。們試圖將印像中的那個胖子和面前的年輕人重合起來，但試了幾次，還是沒法做到。

面對邵衍的份證件們還有遲疑，但持證明不會是假的，兩人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邵衍帶田小田揚長而去，短暫的頭腦空白之後八卦之魂立刻炸開了。

書室，接到前臺電話的負責人心中沒忍住罵了句娘。邵家的老大老二果然生來就是天敵，這都什麼時候了，邵衍居然還來搗。他們不敢輕忽，迅速將消息遞給了邵玉帛的助理，邵玉帛聽到了助理的彙報，腦袋就跟被榔頭砸了一下似的瞬間寂靜了。

半晌後，他才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眼中浮滿鷙：“走吧，難得來一趟的，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去接一下也太失禮了。”

在會議室外上了同樣帶著一群人出來的廖河東，廖河東滿臉的春風得意，看到邵玉帛後還樂呵呵地打招呼：“你也聽說了？哎呀好久沒見衍衍了，這小子難得回面，他膽子小，我們做長輩的得去給他撐下腰啊！”

邵玉帛回頭看了眼劉方，劉方心中劃過一大串書室員工的名字，最後只能慚地低下頭。

廖河東還在大聲回憶自己以前和邵衍他爸的合作經歷，邵玉帛好像渾不在意似的，樂呵呵地走到電梯間，目盯著其中一部正在跳躍的數字鍵，嚨仿佛被一雙大手握，迫他不能不心懷惡意。

叮的一聲，在場各懷心思的人齊刷刷一靜。

門無聲地打開，所有人都下意識探頭朝裡去。

邵衍在門開的瞬間扯開假笑，發現外頭有那麼多人的時候也不驚奇，他帶著田小田不不慢地走了出來，外頭的一圈人下意識因為他迫近的腳步開始後退，仿佛有他在的方圓兩米之都是真空地帶。

意味深長的眼神從在場諸人的臉上劃過，邵衍琢磨了一下，還是擺開現代禮儀，朝他們微微側頭：“好久不見。”

眾人都有片刻的失聲，站在最前頭的邵玉帛遲疑地看著他：“……邵衍？”

邵衍的目在他臉上掃過，發現到對方和邵父某些細微的相似之，於是於是頷首：“小叔。”

這是邵衍？！！

還真是邵衍？！包括邵玉帛廖河東在的所有人不敢置信地打量著邵衍的模樣，紛紛在心中咆哮：“你特麼逗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