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縣的冬天好似格外的冷，一行人過了河，好像就徒然冷了下來。

段隋心疼主子，當即便要去城里添置棉。

辛夷見狀忍不住奚落他。

“不是雍丘天氣變冷的啊大哥們，而是各位的裳不那麼寒了。這才是尋常百姓的。若不想計劃生變，前功盡棄，還是別了吧。天已晚，不如先找個客棧安頓下來，炭爐子一燒，那不就暖和了？”

段隋眉心擰起，剛要爭辯幾句，便聽傅九衢咳嗽一聲。

“十一妹說得對。走吧。”

雍丘這麼大，哪里去找客棧？

段隋和辛夷再起爭執。

按段隋的想法，他家主子自然要住雍丘城最好的客棧，而辛夷再次反對，非得要去找一家老破小的小腳店。

理由很簡單，漁民是舍不得花錢住好店的，有一個惜之地就不錯了，哪來那麼矜貴挑三揀四。

皇城司在宮中那可謂橫行無忌，別說傅九衢，便是程蒼和段隋這樣的侍衛，無論走到哪里，哪個不是人上人的待遇？汴京城里頭的舒服日子過久了，離真實的百姓生活已然遙遠。

但既然廣陵郡王來到雍丘，要紆尊降貴察民，辛夷就要盡可能地讓他實現到真正的民間疾苦。

這麼做，倒不是公報私仇，而是想到了廣陵郡王的結局——黑化、殺戮、郁躁、病死。

若這些事會必然發生，是必須會有的即定結局，那麼，希盡可能地在廣陵郡王尚未黑化，尚存人之前，給他一些不同的人間驗，那麼在將來的某一個時刻，當他那一把沾滿鮮的刀砍向無辜人士的事，能有所顧慮，稍微減一些罪孽……

“十一娘，你是不是故意的？”段隋舍不得九爺吃苦，總覺得辛夷這般“安排”他家九爺十分逾矩。

不料，傅九衢仍是只有那句。

“依十一妹。”

·

辛夷看一眼傅九衢，確認他不是說的反話，也當真在配合，再看一眼他蒼白的面孔，帶了一點病氣后，一副讓人討厭不起來的樣子，也便了心腸，沒有執意住最差的腳店，而是在雍丘縣衙背后的一條小巷，找了個地方。

腳店名如意家，店面不大，樓上樓下統共不到十間客房，但店家勤勞，打整得尚算干凈。

如意家旁邊，有茶竂酒肆飲食店，尚未夜，各攤子已經支起來了，很是熱鬧的樣子。

住店的客人大多是力夫和外地來的小商販，天南地北的口音混雜一起，他們四人進去，并沒有引來注意。

辛夷要了兩間房，一來是“窮苦人家”，將就湊一塊住是最好的。二來程蒼和段隋堅決要守護郡王，寧肯打地鋪，定是要全他們的衷心。

傅九衢的那間房，打開支摘窗，可以看到不遠的縣衙后門，有人進去看得清清楚楚，十分的方便觀察。辛夷住的對面，窗外恰好是夜市，滿足了看夜景的愿。

可以說，這兩間客房位置極佳。

傅九衢坐下來，冷冷淡淡兩個字，“不錯。”

主子滿意了，程蒼也直是點頭，就連段隋這個和辛夷唱了許久反調的人，也朝豎大拇指。

“人生地不的雍丘，十一娘竟能找到如此好所在。”

說到這里，他視線一凝，警覺起來。

“難不，十一娘來過雍丘？”

在進城的時候，有大大小小的腳店好幾個，辛夷都沒有選擇住，而是在詢問路人方位后，徑直找到衙門后巷的如意家來。

辛夷搖搖頭，笑著道：“我不曾來過，你們不是看到我去詢問路人了麼？是當地人的推薦。”

這話半真半假。

北宋都是第一次來，怎會來個歷史上的雍丘？

不過，在《汴京賦》里，元宇宙游戲的髓是為了讓玩家有臨其境的仿真驗，拿到游戲測賬號的第一時間，便去各個城市去瀏覽了主要風景名勝。

段隋瞥著。

看半晌，撓頭，小聲問傅九衢。

“爺，這小娘子有古怪啊。”

傅九衢：“如何古怪？”

段隋抿抿，“屬下說不出，就，就是什麼都知道。”

他以為說得小聲，其實卻灌了辛夷的耳朵。

盈盈一笑，“段侍衛，我沒來過雍丘，卻知道雍丘曾是曹植的封地，雍丘王便是他了。另外，雍丘還是著名的《七步詩》誕生地。”

段隋大驚，“你怎會知道這麼多……”

辛夷但笑不語。

傅九衢：“多讀書。”

他黑眸濃濃看辛夷一眼，沒有多問。

辛夷心里噔咯一聲，隨即釋然，怎麼想怎麼想吧，不在乎——

實際上，是來做一個支線任務時順便逛了一下雍丘。所以，不僅知道雍丘和曹槽的故事，還知道如意家這個腳店位置奇巧，老板夫妻每日都會吵架、揍娃。

老板娘潑辣，老板憨厚笑，娃兒聰明伶俐，他們在游戲里，會因為程序的設定每日重復同樣的事，日復一日。

不過，今日進店的時候，辛夷沒有看到老板娘罵他的男人，那個總在腳店門口玩空竹笑聲清脆的小男孩也不見蹤跡。

游戲設定都是固定的，一旦發生改變，玩家總能察覺不對。

辛夷如今就是這樣的覺。

汴京城的工人有了自主意識，甚至了殺人犯，雍丘不會也是一樣吧？

辛夷站在窗戶思考，段隋來敲門。

“十一娘，九哥問你夜飯要吃些什麼？”

他聲音不小，看來還在因為讀書而生氣。

辛夷拖著酸痛的走過去，打開門，“我去問問老板娘吧。”

段隋覺得神有些奇怪，但沒有多問，跟著下樓。

因為時辰還早，大堂里沒有多食客，只有零星幾桌客人在吃飯。

老板娘坐在柜臺后面發呆，愁眉不展，辛夷走到的面前，也不知道。

“老板娘，我來看菜。”

宋人的食店是沒有菜單的，但為了方便食客挑選，店家會將店里的菜式寫在一張木板上，有的懸掛在門口，有的掛在店里，和現代有些類似。有的欽食店還會把品菜展示出來，客人可以看，不能吃。

如意家便是有菜展示的，可辛夷方才上樓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因此特地來問。

老板娘木納地轉頭，好像魂不附，笑容也有點僵，指了指背后掛著的食單木板。

“自己看。”

辛夷笑著道：“我們外鄉來的，老板娘能不能介紹一下，價廉的？我家九哥食積，不思欽食，也想用一些溫脾健胃的……”

“就上面這些，沒別的了。”老板娘眉頭鎖，克制著不耐煩，，“想用便用，不想用出門街上就有食店，貴客自便。”

辛夷眉頭微擰。

是和這個老板娘做個劇互的。

老板娘對男人潑辣對客人卻熱，不應當是這副模樣。

辛夷低笑一聲，“我看老板娘心不暢，可是遇到什麼難事？”

不知是因為的多管閑事，還是語氣里的友好，老板娘這才認真看一眼，了。

“外鄉人？”

“嗯。外鄉人。”

“來雍丘做什麼營生？”

“我是漁民，這次和哥哥一起來看看雍丘的魚市。”

老板娘盯著審視片刻，嘆息一聲。

“換個地方吧，哪里不比雍丘好？”

辛夷心里一驚，裝作若無其事地笑，“我早聽人說，雍丘富庶，這才來的，聽老板娘意思，敢人家是哄我的了？”

“那是以前。”老板娘安靜地坐著，目無神，“我看娘子年歲不大，還不諳世事，就別多打聽了。總歸，別在雍丘做營生，賺的錢不夠孝敬。”

“孝敬？”辛夷抓住了字眼，“要孝敬誰？”

老板娘一怔，不想說太多。

“你們看看想吃什麼，我讓灶上做。”

辛夷沒有看到的丈夫和的孩子，又見表落寞，心下驚疑。可不待問，又有住客進來，便打住話頭，隨便點了幾個菜，朝段隋使個眼神，上樓回房，向傅九衢說了方才的事和自己的疑。

“老板娘不肯細說，我也不便問。”

傅九衢點點頭，來程蒼，低聲吩咐幾句。

程蒼應聲，拱拱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