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中尷尬十足。并非因為他說“老卵”，而是，他流了從不肯當面對表的羨慕。

“我見這里亮著燈，就順道兒晃過來。”

冰步琳嫣然一笑，雙手優雅地揣在前，姿卓然。

“午餐時剛跟一位友聊過。你們知道都和長春在建數字化的研發中心與團隊吧？聽說老大們在研究是不是在大規模敏捷SAF管理模式的況下，再引Togaf業務分析模式。”冰步琳眉眼掃向陸振中，彎彎一笑，“數字化浪來了。”

陸振中兩手在子口袋，聽著冰步琳口里流出的那些話，心復雜。他不準冰步琳是向他炫耀，還是提點？

說炫耀吧，臉上并無得瑟的表。

說提點吧，和他明明是升職競爭對手。

陸振中出疏離的微笑：“琳達今天也加班？”

冰步琳彎了彎，沒有回答，飄然走開。

羅輝一直在轉他的筆，此刻歪著頭：“我怎麼覺得今天步主管說話語無倫次？”

陸振中不明所以地看羅輝一眼。

他拎起外罩，拍拍羅輝的肩膀：“好了，下午趕會會你老婆吧，不然就是雙周末夫妻了。”

陸振中開車奔市區。

陸振中開的是邁騰B8。他以8.5折的部員工購車福利價購。那時候他正跟前友景莉熱，多帶點打腫臉充胖子的分，這才購了這款在市場上對比田凱瑞、奧迪A4L的高級轎車。

大眾邁騰來源于大眾帕薩特的B6，是一汽大眾生產和銷售的第一款B級轎車。

上市之前，據說市場部對偏商務的邁騰意向客戶做了這樣的側寫：男士為主，沉穩低調，格溫和，家庭收達到小康水平，年齡在30歲左右及以上。

陸振中簡直就是側寫的范本。

那時候，27歲的他，研究生畢業2年，還沒有做項目負責人，已經生了企業中層管理者的心，心理年齡絕對在30歲朝上。

車在導航指引下駛SH市區。

最后駛一個可以眺到高架的居民小區：銀杏苑。

桑白月父母家住這里，桑白月在認識他之前的30年里住這里，懷孕之后也住這里。

從后備箱取出火龍果、芒果、香蕉等水果，陸振中拎著水果按門鈴。他這個5年的婿，還沒有拿到這個家的房門鑰匙。

可視門顯示，是桑白月給他開了門。

老商品房小區，原本無電梯，后來逢上市政的加裝電梯工程，桑白月父母住的樓房業主，為了應對老齡化，便加裝了電梯。

桑白月父母家住三樓，面積約八十幾平，布局為二室二廳。限于面積，臥室不大，餐廳和客廳也小小的。

桑白月很擅長布置家，桑白月媽媽勤于打掃，家里維持得溫馨舒適。與桑白月不鬧矛盾的時候，陸振中也很桑父母家的環境。

陸振中走樓梯上樓，才走到二樓，就聽見丈母娘熱呼喚他的聲音。

“振中啊，快點快點，草莓已經洗好，就等你來吃了。”

丈母娘嗓音嘹亮。一開口就炸出了隔壁的鄰居。隔壁鄰居阿姨站在鐵柵欄門，用上海話跟桑媽媽打招呼。陸振中風度翩翩地跟鄰居阿姨點頭致意，側進了屋。

兒珍奇飛奔著撲過來，陸振中順勢把兒抱高高。見到兒，滿心的霧霾一掃而空，臉上的笑容也發自心起來。

桑白月依靠在門框上，叉腰看著他。許是新洗過頭發，頭上包了塊巾，巾上垂下兩只長長的兔子耳朵。雖然年齡不小了，歲月還是沒有澆滅的心。

陸振中單手挎抱著兒，另一只手把水果放在餐桌上。

“你爸爸……后來怎麼說？”桑白月開口，像是完必要的流任務，聲音里聽不出關切。

陸振中不太想當著岳父岳母的面說私事，可桑白月沒有避諱父母的意思。

桑爸爸在家里的存在比較低，不是系著圍在廚房里忙，就是系著圍在掃地拖地。比起爸爸是家里的頂梁柱之傳統認知，他更像是住家長工。

聽聞桑白月問陸爸爸的事，桑爸爸停下拖地，也著陸振中。此時丈母娘關上了房門，似乎也在他背后打量他。

抱兒，陸振中斟酌開口：“檢時X拍出來肺部腫瘤很大，等待進一步確認。十有八九兇多吉。”

屋一片沉默。

果然，破冰擔當丈母娘開口了：“哦呦，親家公其實蠻年輕的。老天保佑平安健康。”

陸振中以為下一步就會談到看病花錢的事，卻聽丈母娘語調活潑道：“草莓！小白洗的。先放的鹽泡，再用面和小蘇打浸泡，前前后后洗了半小時。就等著給你吃呢。”

于是陸振中知道，關于他爸爸生病的話題，應該是告一段落了。

所以，他爸生病的事，只能算是他和他的原生家庭的事，與妻子的家是無關的。

陸振中角笑著，眼里的漸漸熄滅。

有孩子，時總是很好打發。

陪珍奇戶外小花園跳繩、拍皮球，帶著一群小區的孩子玩老鷹捉小，玩著玩著，天暗淡下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三樓西開的窗口，站著向下眺的桑白月母倆。

桑媽媽扯著桑白月的胳膊：“記住了嗎？他晚上要跟你談他爸爸治病要花錢，你就說錢都拿去買理財產品了，現在正套著，取不得！記住了沒有？”

桑白月語義不明地嗯著。

“爸爸又不是他一個人的爸爸，他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嗎？不要憨大，傻乎乎主掏錢！”

桑白月還要“嗯”，被媽媽冷不丁推搡了一把：“你到底記住了沒有？”

桑白月瞪媽媽一眼，不滿道：“我都三十幾了，我都結婚家了，你還管我……”

桑爸爸幽幽接道：“我都六十了，我兒都結婚家了，還被管。”

桑媽媽要怒，轉瞬又笑起來，嗔怪道：“在福中不知福。”

說話間，樓下響起門鈴聲。桑媽媽往下探一眼，樓下小花園里的孩子們都散了。

“是他們玩好回來了。老桑，快去做飯。小白，你去開門。”

桑白月滿臉不耐煩地走去開門。

桑媽媽呵斥道：“不要擺臉子，你本來長得就不好看！給我熱點。別在福中不知福。”

桑白月一頭撞在了可視屏幕上，連看也不看就直接按下了開鎖鍵。

不一會兒，陸振中和珍奇踏樓梯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