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宮春濃》26、第 26 章

這頓飯吃得倒是很輕松。

李宿難得胃口好, 姚珍珠更是吃得滿面紅,待到用完飯,兩個人之間的沉悶已經消失, 多了幾分和煦。

李宿放下筷子,起道:“你隨孤來。”

姚珍珠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或者說想要做什麼,卻沒多問,只安靜跟在李宿后, 隔開了三五步的距離。

李宿一路往外行去,直接來到了已經掛了宮燈的前庭。

毓慶宮的前庭不大不小,可讓李宿鍛煉習武, 也可布景, 偶爾能有些麗景致。

此刻正值寒冬臘月, 宮里花草不好侍弄,李宿又嫌麻煩, 不喜歡外人多涉足毓慶宮,因此前庭就略顯有些荒蕪,除了八角亭再無其他。

李宿領著一路來到八角亭前。

姚珍珠沉默跟在他后,卻細心算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絕對不多靠近半步。

李宿進了八角亭, 獨自憑欄仰蒼穹。

明日是小年,此刻天際星河遙遙, 穹頂開闊,璀璨的星兒閃耀在黑夜中, 給寒冷的冬日添了幾分暖意。

李宿遙遙看著, 紛緒一瞬散去, 只剩下早就想好的篤定。

姚珍珠沒有跟進亭子, 八角亭不算大,若跟進去,跟李宿的距離就要短到三步之不敢冒險。

但外面實在太冷了。

上雖披著披風,可那披風里面只有薄薄一層皮子,本就不怎麼保暖。

姚珍珠站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哆嗦起來,鼻頭,一個沒住,小聲得了個噴嚏。

“阿嚏。”

李宿回過頭來,這才發現規規矩矩站在亭子外面,心中剩下最后的那點猶豫都消散了。

“進來吧。”

姚珍珠略有些遲疑,不過真的太冷了,李宿讓進,就大著膽子進了亭中。

八角亭四周掛了帷幔,中央放了一個火盆,此時正幽幽散著熱意。

姚珍珠剛一進去,就能到溫暖和愜意,小小松了口氣。

不過依舊不靠近李宿,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站定:“殿下。”

李宿指了指石凳:“坐下說話吧。”

姚珍珠總覺得他說的話可能會很重要,一瞬有些張,可卻又沒那麼害怕。

若當真兇險異常,昨日就會做夢,不會如此懵懂無知地被李宿傳召。

李宿等坐定,這才坐下。

此刻,他同困在八角亭這一方小天地中,兩人間不過兩步之遙,說遠不遠,說近卻又不那麼親

李宿其實是有些不太歡喜的。

但他又沒有那麼別扭和難,那種不適只是初時才有,略坐了一會兒,他漸漸也能放松下來。

姚珍珠上沒有濃重的脂氣。

上掛著的是蛋撻的香味,以及桂花茶的清香,很好聞,不刺鼻。

也正因如此,李宿對從一開始就沒那麼排斥。

李宿頓了頓,道:“姚宮。”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如同金玉之聲,又好似寶劍長鳴,堅定而沉著。

姚珍珠打了一個激靈,直起腰背,茫然地看向李宿。

李宿也回過頭來,認真看著

兩個人的目在昏黃的宮燈中匯,李宿這才開口:“剛孤問過你,你說你覺得毓慶宮很好,是也不是?”

姚珍珠點頭:“是。”

李宿收回目,不去看:“姚宮,孤知道你是個聰明人,許多事你都能猜到,就比如……”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說:“四個司寢宮,你表現是最好的,分寸也拿得極好。”

姚珍珠大約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能容忍旁人靠近這個病,宮里并無人知,或許毓慶宮這里近宮人知曉,但他們都不會傳出去。

作為皇儲、太孫,作為當今洪恩帝的嫡長孫,他有這樣的病癥,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若他一輩子好不了,又如何廣納嬪妃,如何為皇室延綿子嗣?

他現在還很年輕,還未大婚,倒是可以瞞些許時候,可天長日久,總會餡。

若他屆時已立在高位,手握重權,無人能撼他的地位。

但現在的他,還只是在毓慶宮的,不被陛下和太子喜歡的小皇孫。

姚珍珠一瞬便明白了。

李宿的聲音再度傳來:“姚珍珠。”

姚珍珠第一次被他連名帶姓點名,一時有些張,忙起,沖李宿福了福。

“奴婢在。”

“姚珍珠,你是否愿意終生效忠于孤,永不背棄?”

姚珍珠只覺得有一雙冰冷的手遏住了嚨,心跳飛快,幾乎都要從嚨蹦出來,剛暖回來的手腳也逐漸冰冷。

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不懂應該拒絕還是答應,但此刻站在這里,就沒有退路。

冷峻的太孫殿下正淡淡看著今日必須要給出一個答案。

一個關乎未來的答案。

姚珍珠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腦海里的紛都散去,重復清明。

為何會來毓慶宮?是因為當時那個夢境,蒼天指引,只有來了毓慶宮才能逃過一劫。

是不是說明,只要一直在毓慶宮,或者一直跟在太孫李宿邊,就能安然無恙?

姚珍珠不能篤定,也無法看到未來,但此時此刻,卻清晰知道一件事。

已經在毓慶宮了。

為了太孫李宿的司寢宮已經為毓慶宮的人,上蓋了李宿的印記。

即便離開,也依舊同李宿有著千萬縷的聯系。

在所有人眼中,就是李宿的人。

這一點毋庸置疑。

所以本就不用選擇。

從來毓慶宮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了退路,只能一往無前,一路往前走。

姚珍珠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微微低下頭,看著坐在那沉默不語的李宿。

“殿下,”姚珍珠輕輕開口,“承蒙殿下不棄,奴婢愿誓死效忠,永不背離。”

李宿猛地抬起頭,深邃的眸子一下進姚珍珠的眼睛里。

小宮的眼睛很漂亮,烏黑烏黑的,如同帶著水的葡萄,純潔而清澈。

此時的目卻比平日多了幾分篤定和沉穩。

的話很輕,但聲音卻一點都不抖,清清靈靈,擲地有聲。

李宿沉沉看著,又問:“選好了,不改了?”

姚珍珠深吸口氣,回視他:“殿下,奴婢從來不后悔。”

李宿聽到這話,看著略顯稚的面容,不由微微勾起角。

被人發誓效忠的滋味確實很好,即便對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宮,他卻也覺得暢快。

心口上著的大石似乎都有些輕了,不再讓人憋悶。

李宿到:“坐吧。”

姚珍珠這才坐下。

李宿垂眸看著自己疊在一起的雙手:“你發誓效忠于孤,孤也會給你承諾,以后保你富貴榮華,榮耀加。”

姚珍珠一下子就笑了:“那奴婢先謝過殿下。”

李宿道:“貴妃娘娘今日垂詢,道要見你。”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李宿為何今日要來這一出。

若他要領鸞宮,兩人之間就不能出現破綻。

姚珍珠略有些遲疑:“是。”

李宿偏過頭看,見雙手收在袖籠里,瞧著還是略有些單薄,心中一下有了計較。

“今日孤同貴妃娘娘道,宮里這些司寢宮,你最好。”

你最好這三個字李宿一說出口,姚珍珠就覺得心尖一

不自覺紅了紅臉,似乎很高興:“謝殿下夸贊。”

李宿頓了頓,卻還是道:“司寢宮中有你這樣的人,孤確實很欣,也確實認為你可堪大任。”

他話鋒一轉:“孤不讓貴妃娘娘憂心孤的,因此明日該如何做,你心里可明白?”

姚珍珠點頭:“奴婢明白,只是……”

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宿:“只是若是想要演得真,還是要殿下配合。”

萬一敢湊上去撒,李宿犯病一腳給踢開,疼不疼還是兩說,場面一定很難看。

李宿深深看了一眼,似乎在評估自己是否愿意被姚珍珠

片刻之后,李宿深深吸了口氣:“有外人在時,孤可容忍你,不過……”

“不過你也要拿好分寸!”

姚珍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奴婢明白,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表現!”

姚珍珠這麼說著,就覺得自己已經了李宿的心腹,特別有

小聲問:“殿下,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耀武揚威一點?”

做太孫殿下最寵的宮,怎麼也要仗勢欺人,狐假虎威啊!

李宿扭頭看:“嗯?”

姚珍珠被他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眸一看,頓時偃旗息鼓:“那……”

“你可以耀武揚威,”李宿道,“但不能過分,此事孤會告知賀天來和姑姑,他們知道應當如何去做。”

姚珍珠小小松了口氣,隨即又問:“奴婢還有個要求。”

李宿看,沉默不語。

姚珍珠聲音特別小:“以后那奴婢若是想在小廚房做菜,小廚房得配合提供食材。”

一邊說,一邊手:“而且奴婢還想每頓飯都能點菜!”

李宿:“……”

耀武揚威、仗勢欺人就這?

若是毓慶宮就這點勢,若是他堂堂太孫就值幾頓味佳肴,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沒看那些人盯毓慶宮跟什麼似的,恨不得他立即吐亡,不再霸占太孫份。

這小宮,倒是很能知足。

不知道為什麼,李宿心一下子就好起來。

他勾了勾角,仰頭看向天際星空。

“允了你便是。”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個字從他里說出來,竟帶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溫

允了你便是。

這是李宿給出的唯一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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